长会议桌的上首,新来的社长迷之一笑,分开交叉的手指,兴趣颇为浓厚,说道:“来嘛,再多讲几句,要勇于表达自己啊,小姐。”
伊月:“……”木然地扭头,小声问旁边人,“这谁啊?”
“是社长,换届了。”对方挡住嘴巴说。心想怎么回事这人,她是不问世事,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关心吗!
“……”伊月沉默了,然后翻开会议材料,耐着性子,按照顺序汇报了一遍项目进度。
完事以后社长就开始鼓掌,呱唧,呱唧,然后大家附和着,跟着他一起鼓,全都带着看热闹的微笑。
当下,伊月就心道:完了,遇到了自以为是的纯傻逼。
好像人一旦嚣张了,上天就会来制裁。
开完会,大家就都在传了……
然后他就开始约伊月,因为一直没有收到回应,后面就越来越过分。
找机会见她,送花,送贵重的礼物。
一开始她还保持着礼貌,明确拒绝。
但是越来越过分,都说了会很困扰,却越发夸张,搞得全公司都知道。他有海外背景,觉得自己特别浪漫,玩的是霸道总裁那一套。
伊月说:“浪漫从来都只是牵强附会,是人用来欺骗自己,给自己止痛的。”
等到她烦了,那些礼物,伊月开始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退回去。
对伊月来说,她到死都不会屈服,她是他完全得不到的人,他却还在执迷不悟,强求一些注定不能拥有的东西。
这让伊月觉得他很蠢,她最讨厌蠢人了。
然后他就开始「聪明」地给她送吃的。
伊月的办公室,桌子上面,摆着木盒装的,昂贵精致的糕点,还有点多。
浪费食物是不好的。
那人已经开始随意进她的办公室了,可能觉得公司是他家的,这里就是自己家吧。
伊月一言不发坐在办公桌后面,盯着糕点的盒子,不知道是什么百年老店的限量款。
她很冷静,只是有点无力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她从抽屉里取出来,她喜欢的东西。她的二次元老公。
不管哪个都很爱吃甜品,出来吃掉啊混蛋。
她用手指捏着立牌的尖角,直到很痛,才轻轻念道:“你们就不能来保护我吗?”
对于自己这种逃避现实的举动,实在是没有办法,她早就跟自己的内心妥协了。她的精神寄托就是纸片人老公。
可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会感到寂寞。她低下头,用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
那天,刚好一波人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伊月红着眼睛从办公室跑出来,情绪很激动,在走廊里徘徊。
她本就是个风云人物,这下更是惹人注目。
好事者各处打听,知道了缘由。
但是,别人只会觉得她是神经病。
因为社长给她送了点吃的,她就奔溃了。
不就,纯纯有病吗?
本来,小社长在商界很有手段,做什么都会成功,怎么能折在一个女人身上
还因为他已经如此高调,没有结果的话,会很丢脸,失掉他作为男人的颜面。
对此,伊月是这样说的。
“他们好像总是很要脸。正襟危坐的,不苟言笑的,男人通过这样的规范保持自己的尊严。
可是我喜欢的不是那个类型。”
“这个世界已经不能让我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了。”
玲子看着她,漆黑的眼睛是汪深不见底的泉,陷入困境的泥潭,涌动着恨意。
她看着的地方,火焰般热烈、明月般圣洁,她怎能被这样对待呢。
她要她月亮的光辉永不被折损,这是玲子的爱意。
后面那人开始使用手段。
公司里渐渐有了传言,说见到伊月跟他一起下班了,上他的车了。
一起吃饭啦,去见了贵客。一起去酒店啦,一起去旅游了。
总之就是非常无脑,她每天都在上班,去哪门子旅游。
这一天,伊月在女卫生间。
水声响过后,正准备从隔间里出来。
叮——手机响了
是恶心的人发来的消息,她随手滑开
是两张照片,他自己的自拍,还有伊月办公桌的照片,放大到一个角落,小小的一个Q版银时手办。
他说
「我也喜欢银魂
觉得自己跟银时长得很像
哈哈」
哈???????!
哈????? !!!!
吐了
伊月当即,就被他的消息给恶心吐了,胃里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趴在马桶上呕。
白色的马桶边缘充斥着视线,浑身都在发抖。生理上的不适强烈袭来,他再怎么无礼也不能碰瓷她二次元老公,真的恶心吐了。
身体反应之剧烈,她也没料到。
等她再去翻手机,他已经撤回了消息,很快,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她气馁地用隔间里的小水槽冲了脸,洗了手,行尸走肉般从卫生间里出来,整个人都恍惚了。
出来没走几米,发现忘记带手机,便又回去取。
刚走到女卫生间门口,就听见两个女生在讲话。
“fufu~”
“还以为她有多厉害,还不是要靠男人。”
“刚才看见她在呕吐诶。”
接着是一连串不怀好意的笑。
“……”
伊月站在那里,呆呆的,没有向前再走一步的勇气了。
不明白,着实不明白。她已经足够避嫌了,足够强大、独立。
甚至没有依靠过父亲的资源,一路走来,她已经是受人尊敬的科学家。她站在这里,让世界看见她,依靠的是自己的智慧和努力。
甚至从事的是完全不看脸的领域,做的出来就是做的出来,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依靠性缘关系。
即使如此,还是要受到侮辱。再正确也没有用,该来的还是会来。
啪——
等到反应过来,伊月已经甩了她一个耳光。
对方是很年轻的女孩子,捂着脸嘴唇都在发抖。
她盯着她的员工卡看,给她吓得够呛,嘴巴一直在道歉。
这一回,伊月头一次地,丝毫都没有怜惜女孩子,她咄咄逼人,说道:
“我最讨厌蠢人了。”
上位者欺压下位者,弱势的一方在哭。
有人在一旁拍照,拍视频,全部都不怀好意。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收场了。
第78章 巧克力房间⑥
上午发生的事, 由于她的举动,工会很快开始调查她。
她一点都不配合,态度很冷, 最后只有安抚了女社员了事。因为没人能把她怎么样。技术做到她这种地步,就是有为所欲为的资本。
伊月有个爱好, 去照看实验动物。
饲养员忠告了很多次, 不要这么做,也不要带它们出去。但伊月还是经常去,一意孤行地给实验犬带罐头, 摸它们的脑袋。
这次同往常一样来了以后,却在铁笼子边上发呆,心情大好的小狗们热情又闹哄哄地叫着。
饲养员越过许多道铁栏杆看见她, 似乎在抹眼泪, 被询问了是否心情不好。
伊月只是摇摇头说, 因为耳机里在听大提琴曲, 有点伤感。
由于公司出面,盥洗室里伊月打人的视频传播范围很小,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
她可以很自如地继续在公司做事,可是一切都变了, 在她看来。野草顽强, 被压到以后可以继续野蛮地生长。可它身上留下的折痕,受屈的证明不会消失。
没有哪个男的可以感同身受那种无力感,女孩子被骚扰,然后发觉告诉谁都没有用。
别人甚至会觉得是你矫情,是你反应过度。可是她真的很难过, 像是身陷囹圄的鱼,瞪着眼睛感受空气慢慢稀薄。
这一天, 伊月盯着办公室的壁柜。
里面放着一把锋利的太刀,是玲子的物品。
去年的时候,玲子非要带把刀上班,她给公司综合部门看医生的手书,说她有病,物品依赖必须带刀。
公司自然不准,后来让步到可以放在公司里,不要开刃。玲子就又提交申请,医生的新手书:就依赖开刃的刀。
伊月汗颜,对玲子说:“你的心理医生是不是也需要看医生?”
结果就是,玲子的刀被准许放在伊月的办公室,这里不算做通常的公共区域。
咔啦,门被推开。
“你在啊。”
那家伙,社长,他过来邀功了,带着胜利的笑容。
这个男人,跟伊月同龄,一头梳理妥帖的金发,不太高,身材还不错,属于精瘦有肌肉的类型。
他又擅自进到她的办公室,这一次是伊月还在的情况下,他把门关上了。
伊月在桌子后面没动,马上就发了一条消息「办公室,救我」
接着,伊月聆听了社长长达三分钟的,各种话术组成的PUA,主旨就是为了给她摆平事情多么辛苦,他做这些都是因为喜欢她。
丝毫不为他低劣的“小伎俩”感到可耻。要不是他允许下属搞舆论给伊月压力,她也不至于情绪失控。
掺杂手段的感情,就像是裹上泥土的肥肉。
伊月的表情始终不好,带着防备和敌意。有时她也在怀疑,是不是该退让一步,跟他缓和关系,该不该温和地表达不悦。
可她烦透了跟不在乎的人拉扯,不明白做那种事的意义。她是被自己宠坏的小孩,她只要随心所欲。
就像玲子说她:“你真是一点都不能被压到哦,伊月酱从来都是绝不让步,一直都是很强的人。”
伊月告诉她,说:“因为我很脆弱,是一株小草,即使轻轻地压一下就会死掉,所以不能被压。”
她不仅不应承,还在走神,男人可笑的尊严好像又被创到了。
他先是笑笑,抬起手臂,说道:“我哪里不好吗?”
伊月静静地说:“没有哪里不好,就是恶心。”
“恶心。”
她确实在试图激怒他。
他愣了一下,继而说:“来做我的妻子。”
伊月无表情道:“我打算当你爸爸。”
好了,这下子,他情绪开始不太稳定了。
他往过走的时候,扭动着自己的手腕。
那个当下,伊月害怕极了。但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害怕,凭什么害怕的该是自己呢?
她应该让这个男人感到害怕和绝望,她应该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再狠狠踩在脚下!撕裂!碾碎!
让他付出代价!付出他承受不了的代价。
所以她一直用一种饿虎般的目光盯着他,看的眼睛都充血了。
腾!门响了。
玲子到了,看都没看两人,径直推开玻璃门,从柜子里取出刀。
她转过身,通红的双眼。
两双红色的眼睛像鬼一样看着他,玲子拔刀,几乎整个空间的光都凝聚到那一点,冷冽锋利的刀刃。
然后他就被吓跑了,很可笑。
那是个阴天,光线很暗。
玲子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咬着嘴唇,不屈的,脸庞白净的女孩。
玲子说:“谁都不能伤害你。”
“我要保护你。”
“让我杀了他!”
她不害怕吗?不可能的。
刀刃的光衬着她瘦弱的手臂,纤细美好的女孩子的手臂,即使这样,她也要保护她,安抚她。
她没有绝对的力量,她手里握着刀。
当天晚上
她们两在一起吃饭,是第一次时去的那家牛排店。
伊月切牛扒,剁的稀碎。她整天都想吐,生理性反胃。根本吃不下。
玲子慢慢地吃,细嚼慢咽,用那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一个女子活在这世上,不可能不会受到性骚扰,还没不等于不会,只要活的够长,那件事总会来。”
伊月沉默着剁肉。玲子不想看到这样子的她,故意引话头来激她。
“让你的纸片人老公来救你啊。”
伊月说:“纸片人怎么会来救我。”
玲子说:“你也知道啊。”
到了这里,伊月是真的伤心了。
餐具轻轻响过,她放下刀,推开盘子,空出地方,趴在桌子上,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
玲子轻轻抚摸她的背,她知道她没有哭,月月不会哭。那些都是水渍罢了。
后来,第二天。
卫生间里一面之缘的妹子来到她的办公室,告诉她,是领导让她散布谣言的,她知道错了,来道歉。
她看起来痛苦极了,反倒是伊月情绪稳定,她是这样的,不会展露半点脆弱。
伊月揉了揉太阳穴,说:“我现在觉得你更蠢了。站在他们那边是很偷懒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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