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什么呢?
不着痕迹的偷瞄了几眼手冢,她心道:肯定是因为他,不然我吃的肯定比现在香,算了,算了,也没有下一次了,就这样吧。
清令这边在心里碎碎念,完全不知道对面之人此刻有多忐忑。
在刚刚的一番试探下,他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现在对他而言唯一的不确定,就是稍后女孩儿的态度。
面对这样一顿被精心烹制的可口饭菜,两人各怀心思,用完了这顿饭。
擦去唇上的油渍,清令喝了口茶,浅笑道:“多谢手冢你的招待。”
“不客气,”手冢喝了口茶,注视着清令的眼睛,他的神情很认真,也很真诚,“粟花落。”
“嗯?”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时清令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嗯?什么问题?”
“你,”手冢喉结上下滚动,桌下双拳紧握,“你现在有男友吗?”
“我……”清令眉头一皱,心中警铃大作,唯一恨的就是这张嘴比脑子快了一步,“没有。”
面对女孩儿明亮的眼睛,手冢鼓足勇气,语气柔和真挚又无比忐忑:“我喜欢你,粟花落,可以让我成为你的恋人吗?”
!
清令目瞪口呆,脑袋如遭晴天霹雳般被这句话炸的一片空白,整个人直接变成一尊雕塑呆在原地。
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也是她不敢想的情况:两个人互相喜欢对方。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们应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并行线,走在各自的道路上。
面对手冢那双好看又充满期待的茶褐色眼眸,清令张口,极力让自己显得冷漠:“抱歉。”
抱歉?
为什么是抱歉?
手冢不明白清令在抱歉什么,如果她说不可以,他会带着遗憾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可偏偏她用的是抱歉,用的是这样一个含混不清的答案?
“抱歉,”清令勉强抬起唇角,对手冢摇头笑道,“我们不合适。”
“本月的今天,上个月的十九号,五月的十号,四月的八号,三月的十八号,二月的二十三号,一月的六号……”如报菜名一般,手冢如数家珍,一直报到了去年的二月份。
在这一声声中的日期中,清令僵住了——
因为手冢说的每一个日期正是她去看他比赛的日子。
比赛!
我想起来了!
电光火石间她恍然大悟,先前手冢说的艾伯特·科勒正是他今天比赛的对手,而之后提到的其他人,也是与他对战过的选手,如此推断,清令终于明白他先前究竟在探寻些什么——
出现在观众席上的她,是因为网球,还是因为他手冢国光。
见清令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手冢继续说:“白天在咖啡馆的时候,粟花落你见到我的第一反应,以及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是不会骗人的。”
面对手冢,清令桌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掐进肉里的指甲摁的她生疼。
心在缠斗,也在颤抖。她是高兴的,高兴自己喜欢的人恰好喜欢自己,却也是悲伤的,悲伤自己喜欢的人偏偏喜欢的是自己,她内心的纠结恰似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我不该自私。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不应该在一起的人。
在这场激烈的内心搏斗中,理智终于勉强占据了上方。
咬咬牙,她直视对面俊朗的面孔,眼神中夹杂着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不舍:“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说着,她拿起手边的包,站起身快步往门口逃去。
“粟花落!”表白是表达心意,而不是确立关系,手冢一向都很明白这个道理,可见清令拔腿就走,他急得一时也顾不得什么,起身一个箭步冲到清令身后,抓住女孩的手腕,紧接着在意识到用劲太大后又松了些,“白天透过玻璃见到你时,直觉告诉我,如果走开,这将是我此生最后一次遇见你,所以我进去了;现在它告诉我,如果就这样让你离开,我们将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所以,请给我一个原因,也请让我死心。”手冢想不通,所以他需要清令给他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是假的。
但他相信,她不会欺骗他。
手冢国光你可真是个大笨蛋。
记忆瞬间将她拉回到14岁的夏天,在那个炎炎烈日下的蝉鸣声中,在手冢与迹部的那场网球比赛中,当时的她就知道手冢是个会执着地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坚定前进的人。
如今看来,他对待网球如此,对待感情亦是如此。
“松手。”
女孩儿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强硬,但她又紧紧盯着前方不敢回头看手冢一眼,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占据上风的理智在他的目光中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静静凝视眼前这个背对着他的女孩,手冢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默默等待她的响应。
“手冢,还请放手。”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字句间的颤抖,连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粟花落,”手冢声音轻柔,那一抹化不开的温柔如同是夏日凉风轻轻拂过她颤抖的心尖,安抚着她烦躁的情绪,“连一个虚假的回答都如此吝啬编织吗?”
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此时却向自己完全展露出他毫不掩饰的委屈、不甘与执拗,这一刻她想要回过头看看,看看平日里这位不茍言笑的手冢现在会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
长久的沉默与僵持,清令坦白,自己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她闭上眼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先松手吧,我不会马上离开。”
得到清令的响应,手冢收回手。
又叹了一声,清令脚尖轻旋,直直的平视手冢的眼睛:“你说喜欢我,是吗?”
“是。”
“一年后呢?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甚至更久更久,你会一直一直一直喜欢我吗?”
“我会。”手冢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可是啊,”清令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手冢是个责任心极强的高道德感人,然而一个半月前梁文策那夜的眼泪她历历在目,更不用说自己的过去,身上的病,这桩桩件件,都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再美好的东西都会随时间消逝,人心易变,我不敢赌人心,也不敢赌自己。”
“手冢,你了解过我么?我的缺点你知道吗?我的不堪你见过吗?不,没有,我的真实你没有见过。或许你喜欢的并不是这个具体的我,而是你想象中的那个虚幻的我,甚至只是某种感觉,某种错觉。”
“我承认,”手冢沉默数秒,然后点头,“无论是你的缺点,还是你的不堪,我的确未曾见过,然而这些在我看来无足轻重,因为我很清楚一件事:我爱的,自始至终,是你的灵魂,是这个自尊自爱的灵魂,而非外在的皮囊。”
“手冢,那我问你,若我明天死了,你当如何?”
手冢不明白她为何会说出这般颓丧的话,只是如实回答道:“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而且,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
“相信吗……”手冢眼里无可辩驳的坚定清令看得真真切切,她不知怎的,忽然就有种冲动,想要将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一股脑的统统告诉面前的这个人,可她只是低头苦笑着,继而抬眼看向手冢,毅然决然道,“手冢,我是喜欢你的,这点我没什么好隐瞒,但这不代表什么,爱情或许是重要的,可这并不是我的必需品,在我的人生里也是完全可以没有的。”
“我是有着漫长的过去的人,未来我也有自己必须做的事,我不会为了谁去妥协改变自己的路,也不会和任何人缔结婚姻,更不用说繁育子嗣,我不会属于谁,我只能是我,也只会是我。我最爱的人,也永远只能是我自己。”
“这样一段不同于世俗认可的关系你能接受吗?如果不能就请不要再喜欢我了,这对你、对我,都好。”
“粟花落,”手冢响应的毫不犹豫,“结婚生子只是一种选择,但只要我们心意相通,以何种方式相守并不重要。”
“你真的确定吗?手冢。”
眼前的勇敢者能如此不假思索的响应她,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她早已不是十几岁的怀春少女,扛在心中数年的枷锁又怎能轻易被摘下。
紧紧盯着清令那双明亮的双眸,那双挣扎不已的双眸,手冢开口:“唯有你,我由衷深爱,即使贫困潦倒,也深爱着你。”
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女孩儿眼帘微垂,在记忆里细细搜寻,恍惚间,尘封久远的记忆一点一点被打开,她嘴唇轻轻张开,轻柔的嗓音从喉间传来,虽是磕磕绊绊的,但也勉勉强强能连成句子:“唯有你,我由衷深爱,即使病入膏肓,也深爱着你。”
“爱,是最美的事。”
“爱,比一切都坚固。”
“表现出我们最好的一面。”
“在神前,我们立下誓言。”在手冢的引导下,过去的那段记忆渐渐明晰。
“直至生命尽头,爱你至死不渝。”
这一刻,他们穿越时空回到了国二那年,回到了那场文化祭的舞台剧中。
这一刻,他再一次成为了她的罗密欧,她也再一次成为了他的茱莉叶,他们共同注视着对方的双眸,一如当年演出那般,齐声吟诵:
“不论暴风狂雨,我将与你携手共筑爱的城堡,如果未来,没有你陪伴,那这世界于我而言,再无任何意义。”
清令:“就算这生命,”
“迎来死亡的结局。”手冢伸手。
看着手冢伸出的那只手,清令心中有所迟疑,片刻后,她缓缓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掌上:“你我的灵魂。”
手冢小心翼翼的轻握她的手,眼里充满了喜悦:“唯有灵魂。”
清令、手冢:“生死相依,就算这个世界化为虚无,你我的爱也会永存不朽。”
“你……”过去与现实交织,女孩儿两眼瞪得滴溜圆,她震惊的盯着手冢的脸说不出话来。
“因为是你,我心甘情愿出演罗密欧,这些话不仅是故事中罗密欧对茱莉叶说的,也是现实中我想对你说的,”金丝眼镜下手冢眸中闪烁着无与伦比的熠熠光辉,他稍改罗密欧的台词借以表达自己的情愫,“如果能把我称为你的恋人,那这就是我新的名字,我不再是手冢国光,只是一个爱着你的人。”
注视身前的手冢,清令只觉自己的眼眶一阵发酸。
唇角上扬,手冢轻轻握紧女孩儿发颤的手:“我坚信,今天是我们命中注定的重逢,所以才能让我在这茫茫人海中与你相遇。”
“手冢……”感受到手冢掌中传来的温度,她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一点点裂缝的声音。
“粟花落,请给我一次机会,请让我成为你的爱人。”
眼尾滚热的泪珠被手冢小心拭去,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完全全的陷落在手冢满是爱意的眼里。
他的目光如同冬日煦阳穿过她的肌肤,照在她阴冷潮湿的心间,清令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突然就很想试一试,试着一起往前走。此时,她不想在顾虑、不想在害怕、不想在胆怯、不想在悲伤,心中的黑暗在这一刻尽皆被驱散。
“手冢,请成为我的太阳。”让我不再畏惧死亡的降临。
“好。”
“还有,我已经换成了中国籍,现在用的姓名是谢清令,所以,叫我的名字清令吧,手冢。”
“好,清令,”手冢没在说日语,而是字正腔圆地用汉语轻唤她的名字,并说,“很好听的名字。”
闻言女孩儿眉头舒展,惊喜万分,眼中闪烁出无可比拟的光芒,随后她唇边绽放的笑容比三月春风还要醉人,道:“Ich vermisse dich sehr oft,(我常常想念你),Weil ich dich liebe(因为我爱你)。”
听到她口中流利的德语,手冢亦是惊喜不已。
原来他们的爱一直在向对方奔赴。
于恋人明澈的眼中,他们看到了彼此的身影,以及被爱点燃的熊熊火焰。
他多庆幸,在年少时遇上了最好的人,即便经年不见,她仍爱他。
她多感叹,那个寡言的少年爱她至深,即便经年不见,他仍爱她。
抽出被手冢握住的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女孩儿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拥住她的男孩儿,拥住他精壮有力的身躯,感受独属于他的男性荷尔蒙。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独自度过此生,”在他的耳边,清令柔声细语,“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我不会瞒着你,也请你到时候不要瞒着我,所以,手冢。”
“嗯。”
“请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女孩儿湿热的呼吸在他耳边喷薄,手冢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健壮的双臂环在她的腰间,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他感受到心爱之人的温度,也溺于她发间的馨香,手冢嗓音里的愉悦笑意更是不加掩饰:“清令,称呼我的名字吧。”
“国光。”
恋人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遭,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薄荷青柠香比陈年的美酒还叫人迷醉,清令忍不住埋在他的肩窝上咯咯笑了几声,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欢欣。
相拥许久,清令抬起下巴,仍旧在他耳边轻语:“国光。”
“啊。”
“国光。”
“嗯。”
“国光。”
“在。”
“时间也不早了,国光,我该回去了。”
“好。”
虽是这么说,可两人都没有动弹,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人这才放开,却又不舍的牵住对方的手。
“我送你回去吧。”
“好。”
……
回程途中,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他们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同于先前在车内的紧张氛围,停在酒店门口,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手冢问:“你打算在德国待几天?”
“我本来是今天下午四点的飞机,毕竟每次看完你的比赛都是当天走的,”清令偏过头看向手冢,眯眼笑说,“看了你三年多的比赛,我算不算是你的资深球迷?唔,如果把在日本国中的两年加上,我可就有六年了。”
说着清令还比了个“6”的手势。
“当然算。”手冢出乎意料的点头,他没想到,原来她很早之前就专门为了他来看比赛,比他发现的还要早很多。
“那我就先走了。”
“清令。”
听到手冢喊自己,刚碰上车把手的清令收回手,转头看向他:“嗯?有事吗?”
“你明天急着回去吗?”
清令歪着脖子,笑问:“怎么?你明天有空?”
手冢颔首:“明天下午我们会提前一小时结束训练。”
“哦?你是有什么安排?难不成又是请我吃饭?”
“汉堡美术馆(Hamburger Kunsthalle)、汉堡市政厅和(Hamburger Rathaus)圣米歇尔大教堂(Hauptkirche St. Michaelis),都是有名的景点,还是你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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