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悠悠走到小区附近她常去的一家不大的饭馆里,照例点上一碗炒饭,然后没一会儿便就着刚出锅的热气填饱了自己空荡荡的胃。好在她租的房子离学校算不上远,付过钱,清令在蓝天白云下漫步,约莫二十分钟的功夫也就站在了校门口前。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些时间,她自然也不用急急忙忙的往宿舍赶,顺着脚下平整的柏油路,一步一步,慢慢的迈着步子,清风拂过她乌黑的发丝,也轻轻摇曳道路两旁的树叶,叫它们响个不停。
从进入这座校园,正式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开始,她已悄然在这座城市度过了三个秋冬,三年的光阴在她身上似乎并未留下多少痕迹,便是连头发的长度都一如刚来时那般。
至于那曾经被泼了冷水的追求者们也早早和其他女孩子出双入对。
只是在某些网站的帖子上面,难免会有匿名的好事者们讨论,文学院某位漂亮的单身女士会不会是同性恋?不然身边怎么会一直没有男性伴侣,甚至在之后脑洞大开的讨论中,甚至因为有人看到清令出入她租住的那片高档小区,就开始出现猜测她有可能成为了某位有钱人干女儿一类的极度离谱观点。
在互联网的遮掩下,人性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幽暗被无限放大,犹如无形的利刃,只为伤害着被他们攻击的人。
对于这些自己或看到过或没看到过的议论,她本人不甚在意——因为自己不会因为这些言语而变成那样的人。
在她眼中,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无稽之谈哪怕只是在意一秒钟,都是对自己时间的浪费。
反倒是在学校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同学,典型如宿舍里的几人为她不鸣,特别是梁文策和公仪钰两个,倒有几分荆轲聂政的架势,尤其是刚开始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言论时,恨不得撸起袖子给对面账号下的那个人一些颜色看看。
而每到这个时候,身为被议论的当事人反倒会劝她们两个人淡定,时间久了,越发了解清令性子的两人也不太再因为那些言论上头。倒是牧星言虽不满自己的朋友被那样中伤,但她没有像另两位室友那样直接在网上和人对线,稍有门路的她直接联系了一个略通计算器技术的朋友,直接挑了几个说话极度过分的账号顺着IP地址找到了各自的使用者。
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常年健身的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分别见了几人一面,顺便和他们友好和善的聊了聊而已。
“吱——”
推开门,宿舍里空荡荡的,很显然其他几人已经去了教室,清令回到位置上,在理得齐整的书柜上抽出课本和笔记,又夹了支笔在书上,随后抱上书走出寝室,朝阶梯教室走去。
踏进闹哄哄的教室,里面已然坐了不少人,清令一眼扫过去,抬步径直走到牧星言她们给自己霸占的位置上笑道:“谢啦。”
“不客气。”
铃声才响,整个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完全没有刚刚半分热闹的样子。
为数不多的头发黑白交错着在教授的脑袋顶上顽强竖立,他一手拿泡了茶的玻璃杯,一手拿书不急不缓的从门口进入。
作为一名中国文学批评史课程的老教授,他声如洪钟,用他那一口带着明显的东北口音,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讲欧阳修的“穷而后工”论和梅尧臣的“平淡”论。
讲台下,清令奋笔疾书,心无旁骛的往笔记上记下教授说的重点,而和她隔了个牧星言的梁文策,和往常倒是不大一样,整个人有些蔫蔫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即便偶尔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也连不成句。
梁文策连续几日的异常,其他人自是看在眼里,天黑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从外面回到了宿舍,却唯独梁文策一直没有回来。
“你们说文策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沉默寡言这个词完全跟他不搭嘎呀。”公仪钰疑惑不已。
牧星言握着荧光笔在书上划上一行字:“天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连上课都不认真了,之前不是还说要考研的吗?”
“而且而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她最近晚上都不怎么和白澍打电话了。”公仪钰顺手转了几圈笔。
清令点头:“估计是她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
“吵架了?”公仪钰摩挲着下巴,“不对啊,要是搁以前,最多一个晚上也就和好了,而且她也不会这么消沉。”
“不过都快十点了,”牧星言看了一眼时间,“她怎么还没回来。”
清令翻了一页书:“只要十一点前回来就行。”
牧星言忽而皱眉想起一件事:“昨天大晚上的,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文策的哭声。”
清令问:“哭声?”
“嗯,好像听到没一会儿,就结束了,不过我当时也是睡得迷迷瞪瞪的,不是很确定。”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还真是有些不太妙啊,”公仪钰吸了一口凉气,提议道,“要不咱们明天去问问白澍?”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不太清楚,”清令拿指甲敲了几下桌面,“万一闹出什么误会就不太好了,再等两天吧,要是她还这样,我们再去找白澍问问吧。”
“再等等吗?”公仪钰有些纠结的挠了挠头。
牧星言思索片刻,点头道:“后天吧,要是她还这样,我们就去问问看白澍,看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清令点头。
见此,公仪钰也点了点头:“行吧,后天就后天。”
沟通结束后,三人继续自己的学习,寝室再次恢复了平静。
一直到快要门禁的时候,梁文策这才慢吞吞的回到了寝室,她耷拉着脑袋推开门,无精打采的脱去身上沾满寒气的外套,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清令几人面面相觑,她们进行了几个简单的眼神和肢体交流后,只得将心中的疑问吞下肚去。
第一百零三章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哈哈哈哈!”
“啪”的一巴掌猛地推开寝室大门,满脸通红的梁文策张着嘴大笑了几声。
她站在门口,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头,梁文策咂了几下嘴,扶着冰凉的墙壁,一步做三步的挪进寝室,然后又“澎”的重重关上门,她拍了拍脸,打了个酒嗝,又“哈哈”笑了几声,至于那一身浓浓的酒气更不用说,直接熏得门口两边的公仪钰和牧星言两人都不禁皱起眉头来。
本来打算明天去找白澍的三人怎么都没想到,今晚的梁文策直接变成了一个醉鬼。
“呵呵呵呵……”
梁文策倚靠在门前,无力的滑坐在冰冷的地上,她双臂环住曲起的双膝,深埋在臂弯的黑暗里。
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透着难以言述的疲倦与难过。
“我不明白……”
清令三人纷纷离开椅子,围着她蹲下。
“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清令轻声问道:“文策,是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啊?我不懂,明明说、说最喜欢我的?可为、为什么……”
闻言几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心中自然有了几分数,牧星言小心的开了口:“是白澍吗?”
“呵呵呵,”梁文策自嘲地冷笑了几声,“别人都说是七年之痒,可是我们,可是他,五年,五年就变了,呵呵……”
她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
往日里那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却是无比的憔悴。
“我还记得,高二那年的夏天,很热很热,我还记得,他在树荫底下,在蝉鸣声中,向我告白,他的脸很红很红,他说喜欢我,说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可是,两个月前,他说他有事,会很忙,说陪我的时间会少一些,我说好,可是,可是,我前几天想着偷偷、偷偷去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却看到、看到他从健身房里走出来,看到他和、和、和一个女生举止亲昵……”
“那样的目光曾经、曾经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可是、可现在却落在了、在了别人的身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怎么就变了?他怎么就,怎么就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
“阿澍,我怎么感觉自己最近吃的有些胖了。”
“有吗?你一直都很可爱啊,而且现在抱起来的手感更好了。”
……
“阿澍,你说,我天天都找你,你会不会烦啊?”
“怎么会?我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能见到你,和你在一起。”
……
“白澍,我昨天看见你和一个女生一起从健身房出来。”
“昨天……那个,文策,我很抱歉。”
“抱歉?”
“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对不起,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你说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文策,我们分手吧,我们不合适。”
“分手?那我算什么?这些年又算什么?你个混蛋,你个大混蛋……”
……
曾经种种都化为了虚无的泡沫,开心的,悲伤的,甜蜜的,酸涩的,那些在一起的所有时光统统化为了无比可笑的记忆。
“明明说喜欢我的一切,明明我还是、还是以前那样,我明明没有变,可为什么他却、却不喜欢我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他怎么就、怎么就变了呢?怎么就这么、这么背叛了我们这段感情?为什么啊……””
她抽抽噎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不明白,为什么呀……”
女孩儿无助的抱着膝盖哭泣,她一遍又一遍的哭诉自己的困惑,却追寻不到一个答案,她不明白人心为何如此易变,即便是自己相识许久的恋人,也会变得这般陌生。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还是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她倏尔抬起头,平日里那双明亮的眼睛如今红通通的,肿的跟核桃一般,“你们说,我、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摆脱他?”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静静的凝视着那张沾满泪水的面容,在这一刻清令忽而就懂得了这句话。
可是又该说些什么呢?
清令一时语塞,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才能安慰眼前这个恸哭不已的女孩儿,她只能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作为一个聆听者,倾听她心中的痛苦。
“我该、该怎么办啊……”梁文策捂住脸,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忘不掉这五年中的点点滴滴,她舍不得这五年付出的青春,她要怎么才能赶走住在自己心里如此之久的他?
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她泣不成声,哭得大脑缺氧,有些胀,手也跟着开始发麻,微微的发颤着。
过去之种种如走马灯般在她脑中不停的回放,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记忆,这一刻,她只想要把和白澍有关的一切记忆尽数销毁,剪碎也好,燃尽也罢,怎样都好,只要能彻底忘记,便是即刻和魔鬼签订契约也毫不犹豫。
梁文策从未想到,这段感情会伤的她如此之深,她也从未想到他们的这段感情,会如此的脆弱,如此的易碎,而非她想象中那般坚不可摧。
见梁文策哭的这般难过,清令三人也不由的跟着心揪,然而,即便是想到了安慰的话语,临到嘴边却也说不出口,因为她们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语言是苍白且无力的,任何话说出来都是毫无意义的句子,她们所能做的,就是让梁文策尽情宣泄心中的苦,心中的痛。
唯有时间,也只有时间,才能慢慢抚平这道触目惊心又无比溃烂的伤疤。
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在得到发泄后,使得原本紧绷的精神被放松下来,很快的,在一声声哭泣中,梁文策的意识渐渐远去,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旁歪斜,靠在了牧星言肩上。
公仪钰从桌上拿了几张湿巾轻轻地擦拭了梁文策满是泪痕的脸,清令和公仪钰又配合着牧星言,将梁文策送到床上,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三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的漫天星斗,万分感慨。
公仪钰叹了口气,率先开口:“原先我还挺看好文策白澍他们这一对儿的,可没想到连毕业季都没到,就迎来了这么个结局。”
“是啊,真是令人唏嘘。”牧星言点头。
“唉。”长叹一声,清令沉默的仰望着天空。
牧星言想了想:“你们说,明天我们该和文策说些什么?”
“不知道。”清令摇了摇头。
公仪钰叹声道:“明天看看文策的状态再说吧,只希望她今晚哭过后不会再像前几天那样了。”
清令点头:“也行。”
“好,”牧星言也跟着颔首,“我们进去吧。”
公仪钰推门,第一个回了宿舍,后面跟着进去的是牧星言。
而清令,在进门前,回头望了一眼天上闪烁的星子,心中不禁发问:再好的感情都有可能变为满地狼藉的一天吗?
如果从未开始这关系,那这段感情是不是就可以如含苞的花蕾,永远立于枝头?
第一百零四章 无巧不成书,无缘不相逢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无缘不相逢,人与事之间,总是充满了各种奇妙的巧合,不然这世间该少了多少趣事?
德国汉堡市,在一家咖啡馆靠窗的角落里,清令正坐在椅上喝咖啡,顺便享用一个三明治解决自己的午饭问题。
“谢清令,”一个俊俏的短发少年眼里满是惊喜,“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看岔了。”
“还真是巧啊,孟珩。”咽下口中的咖啡,清令客气的笑了笑。
“可以坐这吗?”少年单手搭在椅背上,眼神示意道。
“随便。”
见清令这般回答,孟珩也不客套,拉开椅子,爽朗一笑:“谢啦。”
“欸?”从洗手间出来的公仪钰见到坐在清令对面的人,自是惊讶,“孟珩?你怎么在这儿?”
“公仪钰?”孟珩疑惑地望了一眼公仪钰,随后又看向他对面的清令,“你们是一起来旅游的吗?”
“不是,”清令搅动着手里的咖啡匙,瞧了一眼坐回自己边上的公仪钰,“碰巧遇上了。”
远在异国他乡,清令只是单纯的过来看了场比赛,然后随便找了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咖啡馆里解决午饭,没想到会先后遇上来游玩的舍友公仪钰和同班同学孟珩。
公仪钰倒还好,只是这个孟珩,令清不免有些烦恼——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但总感觉对面的这位男同学,对自己似乎是有点意思。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经常会和自己搭话,好在频率不会过分到叫人反感,而且她有留心注意过,孟珩几乎不主动与其他女生搭话,所以面对他,清令难免感觉有点头大。
咖啡馆里不算安静,各种交谈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倒也热闹,系着围裙的服务员穿行其中,为客人送上食物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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