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的心愿是什么?对了,是同他……
怎能趁她混乱如此做……不成……
他低下头,姑娘已经抓着他的手臂,伏在桌上睡着了,许是九重花酿消耗了她的精力,才如此疲累,他小心取出自己的手,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进床榻,拿过软被将她盖住。
她闭着眼,长睫毛温柔的盖住眼睛,皮肤雪一样白。
他坐在床头,默默瞧她。
他没有感情,对什么都不在意,可他也会想,这世间会不会有一个人,正巧如此适合他?
他望着姑娘熟睡的脸,无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
没有的,他这样想。
·
清晨浅金色的光线透过窗,轻巧的落在床前。
姑娘悠悠醒来,看清他的模样,欢喜道:“你守着我么?”
他这才恍然回神,原来竟不知不觉坐了一夜,想说没有,但事实又是如此,便抿唇不答。
不答姑娘也不在意,软绵绵来抱他的手臂,像团棉花扑进他怀里。
“你可真好哦。”她嗓音软软的,同她的人一样。
他将她拎出来,头疼的走向八仙桌。
姑娘也不气恼,仍是欢喜温柔的模样。
他坐在桌前发愣,忽见一团模糊的雾气停留在门外,极浅的灰色,不成型,也完全无法沟通,但他知道这是容长青,这魂魄停留不了几天,很快就要消散。
对了,唯宁姑娘可以和他沟通,且他饮过九重花酿酒,正巧也是魂体,也许他能唤醒宁姑娘。
他立刻掐诀将雾气召了进来。
雾气木然的团在他面前。
他起术式,将灵力打入雾气中,助容长青化形。
灵气源源不断的输入雾气中,已持续半个时辰,却还远远不够,助即将消散的残魂化形,耗费巨大,但他始终没有停下。
一个时辰后,雾气终于变得凝实,显露出一位青年书生的模样。
沐寻收了法诀,冷眼望他。
容长青昨日同宁十安对话完便溃散,突然又恢复意识,且化形成功,大为惊讶,再看眼前人,正是一剑将自己送走的男人,当即慌乱后退:“你、你要做什么?你已经杀了我,而且我是被控制的,你不能再折磨我……”
沐寻只道:“宁姑娘同你一样饮了九重花酿,你去尝试唤醒她。”
“啊?”容长青大惊失色,“我已经告知她危险了怎么还喝,那可是让人心智迷失为了达成愿望不择手段的东西。”
沐寻道:“为了我。”
“哦。”容长青冷静下来,十分容易便共情到,“那我能理解,为了心上人再多的的苦难都可以接受,宁姑娘同我一样是个痴情人啊。”
沐寻:……
沐寻灵力耗费过大,头痛欲裂:“别说了,去唤醒她。”
容长青便往宁十安飘去,立在她面前,大声喊道:“苏醒吧,我的知己。”
沐寻:……
·
沐寻推门下楼,来到大堂,坐在常做的那张桌子。
他要了一壶茶和一碟花生。
将花生一颗一颗剥开,缓缓送进嘴中,仍旧没什么滋味,也不喜欢,但莫名成了习惯,仿佛坐下来就应当如此。
遇见蜜饯铺子就该买糖青梅,去酒楼就该饮茶吃小点心。
那是宁姑娘的爱好,如今成了他的习惯。
甚至宁姑娘一直在身边,也成了他的习惯……
不喜欢,但是应当如此。
应当如此有些可怕,糖青梅不会离开,茶点不会离开。
但宁姑娘会……
虽然宁姑娘一直说喜欢他,但他知道,那不长久……
他握着茶碗,发觉茶水已经冰凉,什么时候倒的已记不清。
恍惚间有人骂骂咧咧的走来,是个酒鬼,醉醺醺撞在桌角,却头脑发昏指着他骂,他还在思索宁姑娘的事儿,便对眼前的事儿慢了半拍,全然没听清他骂了什么。
就在他愣神间,有人怒气冲冲从楼上下来,径自冲到醉鬼面前,将他一把推开,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谁准你欺负他?当我不存在啊?”
正是宁姑娘。
酒鬼昏沉沉被推了个趔趄,恼羞成怒抬起手,他单手掐诀,那巴掌便甩在了酒鬼自个儿脸上,将他一下子打懵。
姑娘聪明,知道是他出手,叉腰:“瞧见没?我修为深不可测,识相点就快滚。”
醉鬼不敢再多言,慌不择路哦逃了。
宁姑娘赶走酒鬼,在他身边坐下,拧眉:“他骂你你怎么不反抗?不在意也要反抗嘛,莫被人欺负了。”
她鲜活明朗,会发脾气,这是宁姑娘,她被容长青唤醒了。
于是他道:“好。”
“好什么好。”姑娘把一碟盐水花生推过来,“吃这个。”
他不吃,她便会一直问,于是他捻起一颗送进口中。
青年在一旁默默剥花生,宁十安忽而头脑昏沉,她觉得自个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那些事儿逐渐清晰,她便将之前干的事儿都想起来了。
她悄悄看向沐寻,青年正望向她,她便不好意思的笑:“啊那个……那都是饮酒的缘故,你别、别放在心上。”
她这样说完,又觉得不对,其实她饮酒后的行为才是正确攻略他的方式吧?以绝对不会退后的热情永远在他身边,赤诚热烈,爱意昂扬。
她左思右想,又回头去骗他:“其实也不全然是饮酒的缘故,我说的那些话大都出自于真心,你可以放在心上。”
青年剥花生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向她,漆黑的眼睛比平日冷漠:“不放。”
宁十安恼怒:“小气鬼。”
青年不搭理她,继续剥花生。
宁十安自顾自的回忆,哎呀,这样一想,她饮完九重花酿后的攻略方式简直是一绝,她本人说不出的,做不来的,饮酒后轻而易举,还比现在演的真挚,她无意识就能把任务过了,简直是躺赢。
越想越难受,她伸手戳戳青年,略带埋怨:“干嘛唤醒我啊,不是挺好的嘛。”
惯常温和不露情绪的青年黑眸一眯,忍无可忍,将她拽进怀里,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第18章
“唔唔……”
宁十安挣扎着推开他,怒目而视:“沐寻,你做什么。”
沐寻淡声:“不想听。”
宁十安:……
可恶,这混蛋!
姗姗来迟的容长青从楼梯上飘下来,气喘吁吁:“终于适应了。”
他一路飘到桌前,发觉两人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坐下,低声问宁十安:“知己,怎么回事?”
宁十安故意道:“惹我心上人生气了。”
容长青感叹:“宁姑娘这爱情比我那天人永隔的爱情还要艰难。”
宁十安:……
她愤愤然:“那还是你艰难。”
容长青想了想,愉快接受:“也是。”
宁十安瞥了沐寻一眼:“这样说来,我的心愿还是没成,这神祠主人也不怎么样。”
容长青将虚幻的手指在水壶上戳来戳去:“那大抵是你的愿太难了。”
“比你复活阿芷还难?”
容长青手指一顿,目光扫过平静的沐寻:“若心愿同你的心上人有关,那无论是什么都很难。”
宁十安有些丧气:“这倒也是。”
容长青话锋一转,又道:“可是知己,心愿这种事儿,不能光靠祈祷,指引仅仅只是指引,更多的是努力,你有为心愿拼尽全力么?”
这话叫宁十安羞愧,那肯定是没有……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喜欢阿芷,便为她付出所有。”容长青见宁十安没精神,当即握拳,热血沸腾的鼓励,“知己,你想要得到心上人,也要如此做才行啊。”
宁十安被迫跟着热血:“那当然那当然!”
容长青振聋发聩:“即便没有回应,即便被无数次推开,也要坚持不懈!”
宁十安跟着宣誓:“坚持不懈!”
沐寻:……
宁十安热血完,转身去拉沐寻的手:“阿寻,同我回房……”
沐寻没说话,容长青汗流浃背:“知己,不可操之过急,显得没诚意。”
宁十安立刻松开:“阿寻,改日改日。”
沐寻:……
·
酒足饭饱后,严格来说,是宁十安一个人的酒足饭饱,沐寻只喝了茶,吃了两口她硬推过去的点心,容长青则眼巴巴的看,身体只能从食物间虚幻穿过,于是只有宁十安一个人满足。
“所以说,神祠主人靠祈愿之人达成心愿提升修为,但很多祈愿之人哪怕得到指引,也并不能完成心愿,比如我,神祠主人便引诱祈愿之人饮下九重花酿,让他失去神智,不管不顾,一心只想完成心愿。”宁十安道,“这样长久以往,势必会造成恶劣的后果,容长青便是一例恶性事件。”
容长青心虚的移开视线。
“的确如此。”沐寻道,“得去找林不然封锁神祠。”
沉默半天的容长青道:“宁姑娘,可否陪我去看阿芷?我如今化形成功,应当可以看见她,或许她也可以瞧见我。”
沐寻助容长青化形成功后,他已能看清周围环境,亦可多停留几日,但他毕竟是残魂,周围人依旧无法察觉他的存在,沐寻因着修为高深,能看清他的样貌,可阿芷灵力低微,不好说。
“我紧张,你能陪我去么?”容长青恳求道。
容长青唤醒她,宁十安自然愿意帮忙,两人离开客栈去找阿芷,而沐寻则去找林不然。
沐寻眨眼消失不见,宁十安与容长青行于长街。
宁十安问:“去哪里找阿芷?”
“去神祠瞧瞧。”容长青从前虽然跟着阿芷,但什么都瞧不清,是以也不知道,只能猜测,“阿芷一直在调查我的事儿,最常去的一定是神祠。”
两人往神祠去,大街上人潮涌动,擦肩而过的路人或步履匆匆,或谈笑风生,并无人侧目,显然不能察觉到容长青的存在。
愈走身侧的书生鬼魂便愈紧张,抖的魄都要散了。
宁十安想,要是给这家伙一个鸡蛋,他能把蛋黄抖散了。
“容长青你干嘛?”
容长青瞳孔颤动:“马上要见阿芷,我紧张。”
“那也不用这样紧张……”
“我太久没见阿芷了,自故乡一别,已有五年,如今她好不容易复活,我实在欢喜难禁,又怕她怪我闯祸,生我的气。”容长青想起这事儿,脸色苍白,“阿芷自小义气善良,定然不愿如此复活。”
“别担心,见面再说。”宁十安安慰。
“若阿芷因此不再理我,那我……那我不如死了算了……”容长青忽而一怔,“哦,我已经死了。”
宁十安被他逗乐了:“别怕嘛,阿芷活都活了,再说你是被控制的,若她真生气,我帮你劝劝。”
容长青像溺水之人遇见浮木,感动的泪眼汪汪:“我的知己,你真是个好人。”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紧张到发抖。
宁十安笑:“你真的好喜欢阿芷。”
“当然喜欢啊。”容长青一提起阿芷,整个鬼都灵动起来,“我自小孤苦,是阿芷将我捡回家,与我相依为命,我不能没有阿芷。”
宁十安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了,留着待会儿跟阿芷表白。”
容长青一顿,整只鬼又缩成一团,他紧张的几乎大脑空白。
两人闲聊间到了神祠外,沿着中间的楼梯上去,便到了宽阔的平台,中间一株高大茂盛的银杏树。
宁十安稍一打量,竟真看到了阿芷,那脖颈间系着丝绸的姑娘正立于树下,仰头去看飞扬的金线红绸。
“阿芷真的在这里。”宁十安同容长青道,“你去……诶,你躲哪去了?”
容长青从她身后冒出来,幽幽道:“在你身后……”
宁十安苦笑不得:“阿芷就在前面,你去啊。”
书生迟迟不动:“我紧张。”
这家伙,宁十安立刻大声道:“阿芷,来这里。”
容长青仓惶跳起来,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十安笑:“我帮你喽。”
远处阿芷闻言转身,见是宁十安,便笑着走来。
“怎么来这里?”
“来找你。”宁十安往旁侧步,让出身后的虚影,那家伙僵直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阿芷,一副慌乱又期待的模样,宁十安笑,“能看见这家伙么?”
阿芷疑惑的瞧了半天:“什么?”
宁十安比划着容长青的形体:“这个,你仔细瞧瞧。”
阿芷盯着瞧了片刻,眼前一片空荡荡,摇头:“什么也没有。”
容长青听见这话,握紧的拳头下意识的松开,慌乱与欢喜皆消散,他木然的望向阿芷,满目伤心。
阿芷灵力与普通人无疑,看不到实属正常,但宁十安难免替容长青遗憾,这家伙有多想见阿芷,她最清楚不过,这残魂也停留不了几日,便道:“阿芷,再仔细看看呢。”
阿芷揉揉眼睛,又努力片刻,还是摇头:“看不到哦。”
容长青不是没想过这种事,但真正发生还是叫他无法接受,他茫然无措,眼眶蓦然泛红,眼泪竟就这样滚落,只是那眼泪落下便化为雾气消散,什么也留不下。
宁十安看的真切,却爱莫能助。
阿芷却忽然上前。
“什么都看不到。”阿芷摇摇头,却又笑,“但是别哭了,容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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