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今天聪哥哥找她来这并不是要与她相见,而是要她帮康王的忙。但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又没说清楚;而康王今天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火气大得不得了,一点都不冷静沉着……
“你……”
“你……”
正当她想提个可行的建议时,康王也发话了。
“你先说吧!”
“我想还是先进去府里察看一下吧!我们这样在外头左猜右想的,总是不太踏实……”她抬眼瞄了他一下。“你看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就这么决定吧!”
康王二话不说地搂住她的腰,一跃跳上高墙,再顺着树势跃下。一瞬间,她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让她突然想起令她心慌意乱的那些夜晚,她不禁脸颊一热……
康王搂着她的腰身,低头看到她颈子的伤痕,心里懊悔自己的鲁莽误伤了她。
“对不起。”康王在她的耳后低语。
她回过头想问他为什么道歉,没想到两人的距离竟如此靠近,她的唇竟轻轻地划过他的……她心里一惊,连忙转回去,羞得满脸通红。
“为什么道歉?”
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抚着她粉颈上的伤痕。
她知道了他的意思,于是红着脸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
康王拉着她的手,快步而轻声地穿梭在曲折的迥廊之间,逐一审视房中是否有外人潜入。两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他居住的平虎居。
康王突然停下了脚步,冯迦陵一下子来不及止步,整个人便撞到他身上去。
康王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身子。
“没事吧?”
她脸红地摇头。
“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里头有人!”康王的俊眉一挑。
他一脚踹开了那紧闭的门扉,大声喝道:“是谁!?”
屋内的黑衣人闻声转过身来,手中还握着个草人那是一般巫者用来作法害人的东西。
康王一见来人便傻了眼,喃喃说道:“是你!?”
冯迦陵连忙跟进房中瞧个究竟。
没想到穿着夜行衣的人,竟然是贺连雪!空气中还弥漫着贺连雪身上的幽香
突然间她脑中灵光一闪,忆起了这记忆中的味道……
那日,她从达溪彦齐家离去之际,曾经见过一个身影进入中郎将府,那人身上薰的便是这独特的幽香。
原来,当日进入中郎将府中的人就是她!
冯迦陵转头看看康王。只见他整张脸刷白,毫无血色,想必是过于震惊的缘故。
康王走上前去,一把夺下贺连雪手中的草人,扔到地上。
“这就是你回报我的!?”
贺连雪摇头不语,晶亮的双眸闪着泪光,一眨眼便成了不成串的珍珠,颗颗坠落。泪水滴在康王的手上,落在那欲构陷他的草人上,显得凄美而无情……
康王使劲捏住她的下巴,把她低垂的头硬是抬了起来。
“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连雪摇头。“原谅我……我是不得已的……”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康王手中力道更甚,一时间令贺连雪痛得泪水颗颗滑落。
“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冯迦陵恍然大悟道:“是护戎中郎将吧!原来你是他手下的死士……”
贺连雪睁大了双眼望向冯迦陵,樱唇不由得微张开来,十足惊异的神色。
反倒是康王听了这话后并没有大声咆哮,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贺连雪,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忿怒激动,逐渐转变成一种平静的哀伤心恸,到最后竟是笑了出来
外头突地一阵喧闹,像是有人领了千军万马冲了进来。
康王一听见有人来了,面色一凝,随即从哀恸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他转过身背对着贺连雪,平静地说:“你走吧!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贺连雪伸手抹去脸上泪水,脸上有一种坚毅的决绝神情。
她深深望了康王的背影一眼。“你自己保重!”
正当贺连雪转身离去之际,外头的千军万马却已冲进了房间。带兵的卫尉卿一声大喝——
“谁都不许走!”
???
冲进房里的卫尉寺官兵,领兵者是“卫尉卿”丘穆陵常光。他进房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今天的任务是要捉拿行巫术谋害皇上的叛贼,这会儿虽是人赃俱获,但他万万想不到主谋者竟是当今圣上的亲手足——康王爷。
这下子连带头的卫尉卿一时都傻了眼。
“卑职奉命捉拿反贼要犯,请王爷束手就擒!”
康王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们要捉拿的是我么?你说我是反贼要犯么?”
众人见了只觉诡谲,心下骇伯……王爷是不是疯了?
“此时此刻人赃俱获!卑职仅奉命捉拿活口,至于审判定罪之事,并不是卑职的任务。”
卫尉卿虽是必恭必敬说着,只是旁边的人数愈来愈多,不仅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而且还愈来愈逼近她们。
冯迦陵没见过这种场面,心下不免害怕起来,不自主地便往康王身边靠去。
突然间,身边的康王和贺连雪已经同官兵打了起来,四周一片混乱,刀光剑影。康王一面要抵挡官兵,帮助贺连雪尽快脱逃,一面还要保护手无寸铁的冯迦陵,因此他大手一揽便将她拉过来藏在身后,以免她无辜遭受波及。
另一头的贺连雪则是奋力应战。
最初她连连打败官兵,眼看就要有机会逃走了;没想到从旁杀出一柄大刀,贺连雪一时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劈上了;突然间一把长剑飞过来,击退了那柄大刀,刀剑双双飞落两尺之外的地上。
“阿雪,你快走!”
康王随即将她往后一拽,要她从后面离开。
“不准走!”
卫尉卿眼看着重重包围的官兵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立刻下令后面的弓箭手就定位,准备以箭海攻势让他们乖乖束手就擒。
“张弓!”卫尉卿高举右手。“发箭!”
康王连忙将贺连雪用力一推,然后转身替她挡箭。
情势实在太危急了。康王一边要对付官兵,一边还要关心贺连雪是否已经安然逃脱……再这样下去,他肯定支持不到一注香时间。
“你到底走不走!?”康王气急败坏道,大手一挥又挡掉了五支飞箭。
“我不走!一切都是我惹出来的,我来承担!你别管我了!这是我咎由自取的!”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此刻的贺连雪早忘却了主子要她陷害康王的任务,代之而起的是她与康王朝夕相处所产生的感情。
“你再不走,我们就要一同葬身此地了!如果你走了,我还有希望逃脱。你是希望我们一起死还是一起活!?”
贺连雪没有说话,两人在一眨眼间又挡掉了二十多支飞箭。
趁着官兵发箭的空档,康王又说话了。
“阿雪,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要活着还我!”
这时他们已经退到了屋后,贺连雪只需纵身一跃进入旁边的竹林,官兵便不容易抓到她了。
“快走!”康王右手一送,将她顺势推了出去。
正当他分心与贺连雪说话之际,一支长箭悄悄飞至他的身边,康王并没有发现。
“小心!”
被康王护在身后的冯迦陵,眼见危险将至,即使出声也来不及救他脱困,只好飞身扑在他背上,替他掩住了头颈背胸等要害之处。
“呃!”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一支要命飞箭,这会却好整以暇正插入冯迦陵的左肩上,整个箭头都没入肌肤中。
冯迦陵整个人从康王背上滚了下来,跌入他的怀里。
康王没想到她竟会以自己为身体救他,心里激动万分。
“住手!住手,”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冯熙的声音。
他三两步冲来,拉住了卫尉卿。
“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那是我妹子!”
卫尉卿看见似乎伤了无辜,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顺势暂停了攻击行动。他向周遭官兵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后退些”。
冯迦陵只觉得左肩上传来一阵清晰痛楚,但是神智依然清醒。
康王怒责怀中的她:“为什么要用自己来挡箭!?
冯迦陵只是摇摇头说:“快带我走!”
“不,你受伤了!我必须把你交给冯熙!”
康王不愿意带她走,一方面是她受伤了,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把她扯进这件事情来。
冯迦陵颤抖着苍白的嘴唇说:“你非得带着我才能离开,我也一定要跟你走!”
眼看着包围他们的官兵人数愈来愈多,惟有把她当成人质,康王才有脱险的可能。
本来大哥若不在场,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现在大哥来了,他肯定不会坐视卫尉寺的官兵不顾她的安危而缉捕康王的。
“你们别过来!”
她苍白毫无血色的双唇中吐着微弱的请求,虚弱无助的样子让冯熙的心绪紊乱至极,既想捉人却又不敢放手一搏。
果然,只见康王缓缓向后退去,并拿出腰间匕首抵住她的喉管,意图威胁他们不得轻举妄动。
见状,一旁的冯熙果真大吼大叫,呼喝众官兵不得太靠近。
就在这一片紊乱当中,康王带着冯迦陵退至府邸外,直退到一匹马身边。康王即带着她一跃上马,两人一路朝北狂奔,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旷野之中。
???
护戎中郎将府第——
达溪彦齐忿怒地抓起青花瓷瓶往墙上摔去。
“该死!你竟然坏了我的大事!”
他跟前跪着一个纤细的身影,肩膀正微微地颤抖。
“属下知罪!请主人发落。”
“我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达溪彦齐以手中的长剑抵住那人的颈子,那人却没有任何抗拒。
“我早该知道,让你潜身在康王身边,根本是养虎为患!”
“主人,王爷是个好人,我真的下不了手……”
达溪彦齐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抑,忍不住用了她两个耳聒子,她脸上立刻留下两个殷红掌印。“你给我听好了!”达溪彦齐一字一句地用力吐出。“我就是要他死!”
跪着的人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既不称是也不反对,于是他又吼了一次:
“听到没!?我要他死!”
突然间一只飞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张大眼睛、嘴巴大张,却在来不及出声的同时,向前一倾,倒地不起。
第七章
康王和冯迦陵坐在马上,在旷野中奔驰了许久。
冯迦陵斜靠在康王身前,为了怕自己坐不稳落马,她勉力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她不确定自己的伤势如何,时值六月流火酷热,但她却觉得身子愈来愈冷、双手愈来愈麻,到后来几乎是无力再攀住他的身躯。
康王感觉到那攀住他的手劲愈来愈小,担忧她不知是否已昏了过去。
“你还好么?”
冯迦陵无力回话,只能抵着他的胸膛摇摇头。
不知道奔驰了多久,她感觉马儿的脚步渐趋和缓,好似穿梭在弯曲的林间小径。
不久,马儿停在一湾小溪,淙淙的水流传来清凉声响。那原是酷夏消暑的好去处,但此刻的冯迦陵只觉得寒彻心扉。
康王将她抱下马,缓缓地放在一棵树下,让她倚树而坐;然后轻抚着马儿,牵它到溪边饮水。
“你没事吧?来,喝点水!”
冯迦陵勉强睁开双眼,看见康王双手掬了把清水靠在她的嘴边。
“谢谢你。”
她张口吸吮他手中的清水,清凉的水滋润了她干裂的喉头。
吸吮尽他掌中的清水,她仍不舍地舔舐着他手掌上剩余的水渍……
康王按捺住自己体内的激动,仔细检视她肩头的伤口。他决定先将露在外面的长箭锯短,等找到了落脚处,让她能够好好歇息的时候,再把肩头的箭头拔出来。否则不出两个时辰,她一定会因大量失血而有生命危险。
“我先帮你锯掉露出来的箭身,等找到了歇脚处,再替你拔出箭头。”
“就由你处置吧!”她疲累得不想再睁开眼睛。
康王先用腰间那只薄刀锋利的匕首锯断了箭身,否则箭身过长,稍一震动便会牵动伤口,引起疼痛。
尔后,他又把自己身上的斗篷披覆在她身上,好维持住她身上的体温。然后他抱起她摊软的身子,向马儿走去。
“我们走吧!”
冯迦陵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的呼吸与心跳让她心安。
???
一路骑乘了好一阵子,来到了一间年久失修的小木屋。
康王横抱着她下马,她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推开了那陈旧倾斜的半掩门扉,只见小屋里陈设简陋、灰尘满布,仅有的竹制桌椅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冯迦陵在伸手可及的窗棂上以指轻轻一抹。
“这儿多久没人住了!”
“我有好一阵子没来了。”
“您堂堂一个北魏王爷,怎么会到这种荒郊野外的破烂小屋来!真是破天荒的奇闻。”
康王并未接话,只是四处打量屋内角落。
“请把我放下来吧!我想我还可以站得住。”
康王将她放下。她扶着桌脚,双脚着地但却虚浮无力,便一屁股坐在那满布灰尘的竹椅上头。体弱力虚并未稍减她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她四处张望着,十足兴味地说:“等我回去以后说给他们听,他们一定会觉得很新鲜有趣的!”
“你倒是挺悠闲的,还会想到以后拿这些去同人家说三道四、天南地北一番。别忘了你肩上还插着一支箭,而与你同行的可是个官兵缉拿的朝廷要犯。”
“您刚刚才说会帮我拔出箭的,我还不健忘。至于跟我同行的这个朝廷要犯呢……”冯迦陵睇了她一眼微笑道:“我可是从头到尾亲眼看见他被人陷害的经过呢!”
康王听见她的玩笑话,脸色瞬间凝住了。
他不再继续同她说笑,径自朝内走去,看来像是在察看屋内状况,但实际上却是因为她的玩笑话不经意地又勾起了他内心的哀痛。
冯迦陵看见他紧绷的脸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她深深感受到他心里的痛苦,但她也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因此而妥协。即使得忍痛揭开他的伤疤,她依然不能妥协。因为她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杀出重围;甚至不惜以身相护,为的不就是要知道在这一切的谜团背后,真相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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