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晚膳的主食是大米饭,在南方时锦琛常吃,回京后就少吃了,闻到一桌子熟悉的香气,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忘却了公事上的烦忧。
衣向华替他添了一筷子山猪肉,锦琛笑得眼都眯了,不由大快朵颐起来。
膳后,锦琛懒散地半倚在炕上,炕桌摆着一杯红枣桂圆茶,白烟袅袅。衣向华则是坐在炕沿,离着他只有一臂远,正在摆弄一盆草,姿态优雅美好。他不由在心里幻想以后若能与她成亲,过旳就是这种日子,岁月静好,该有多美满。
瞧着她背影纤细优美的曲线,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唐突她,可或许是整个人太放松,本能显然跟不上理智,他忍不住伸手就将她捞进了怀里。
衣向华莫名其妙地往后一倒,就像多了个靠背似的,整个人被他揽在胸前。
锦琛这一伸手就觉得事情坏了,果然只觉她娇躯一僵,纤手还悬在空中,像一时不知要怎么反应。
他当下慌了,期期艾艾地道:“那个……我是怕你腰痹……靠着……比较舒服……”
这么蹩脚的理由,也只有他说得出来了。衣向华在僵硬一会儿之后,出乎意料地竟没有转身推开锦琛,而是放软了身体,就势靠在他胸膛上。
靠着的确比较舒服呢!
外头红杏本想端来一小篮果子,但掀开门帘看到这一幕,眼儿都瞪大了,又连忙捣住自己的嘴,默默地退了回去,却在帘外急得跳脚。
衣大人要她看好姑娘与世子莫要逾矩,这样到底算不算?她要进去打岔吗?她进去打岔会不会被世子给扔出去?
锦琛根本没注意到旁人,只觉得自己飞上天了,乐得在天上飘呀飘。美人入怀,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是个随兴的人,不太受礼教束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勉强自己,而她愿意与他如此亲密,证明他真真切切的再次走进了她的心。
衣向华微微回头,见到的就是他笑得像个傻子,不由抿唇一笑,她落落大方,彷佛天生就该待在他怀里,丝毫没有一般闺阁女子的娇羞。
“你方才进门时还一脸苦大仇深,现在就笑得傻兮兮的。”
锦琛笑得更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这里就是很舒适,很惬意,不管有什么烦忧,光是见你总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心就能平静下来。这可不是我奉承你,类似的话我爹也说过,说你是个会过生活的人,我娘虽然对你的出身有偏见,却也从来没有否定你这个人。甚至我那群兄弟,在冬至吃你一次锅子后,天天都吵着要来蹭饭,现在年都过了这么久,他们还在回味你送的年糕,简直烦死我了……”
“我能从容不迫,是因为烦忧都让你和爹为我挡了啊!”衣向华朝他笑得温柔,水眸里都像有着光亮。“所以你每回和我说什么,其实我都喜欢听,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只要能为你分忧也是好的。”
锦琛整颗心暖得都要化了,双手搂着她也紧了些,下巴贴在她的侧额,只觉怎么亲近都不够。他知道,她是在变相的问他在烦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事。”有美人相伴,他自个儿也往后一靠,那些繁琐之事好像也没那么烦了,被他轻描淡写带过。“上回我们不是剿了一个山寨?后来清理时发现山寨里也大量种植了曼陀罗与朝颜花,只是花期不对没有开花而已。我们怀疑他们与数年前我调查的那个毒粉案有关,便讯问那些抓来的山匪们,不过那些人骨头倒硬,无论如何威逼利诱,甚至刑求,都无法撬开他们的口……”
“就这点事?”衣向华眨了眨眼。
就这点事?锦琛差点没哭出来,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就这点事让他忙了个把月,还一点进展都没有啊!
衣向华纤手突然指向桌上她方才摆弄的那个盆栽。“那盆草就送你了。”
锦琛眼睛一亮,她送的花花草草都有奇效,看来这回的事有解了。
“那是什么草?”
衣向华娓娓解释,“那是野艾蒿,初春正是适合摘采的时候。野艾蒿可以泡酒或泡茶,泡得浓浓的让人喝下去,那时你们再讯问,应当很容易问出实话。”
“太好了!有你的帮忙,我还有什么事办不成?”锦琛一个兴奋过头,忍不住低下头就想吻她。
衣向华觉得脸有点热,及时用手抵住他的额,再嘱咐道:“我还没说完,届时你可别喂太多了,会致死的。”
锦琛连忙点头,又想继续低头一亲芳泽,想不到这次衣向华索性直接捣住了他的嘴,让他只能眨着无辜的大眼望之兴叹。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一次说完。”然后他就可以亲她了。
锦琛拿开她的手便握着不放,渴望地望着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情动。
衣向华却是掩唇一笑,抽回手推开了他,顺势站起,一个旋身回头带起了红裙飞扬,清新俏丽,狠狠地勾着他的心。
“我没事要交代了,只是我若再放纵你下去,红杏就要拿刀子冲过来了……”
锦琛乐颠颠地带着野艾蒿的盆栽回去了,接下来约莫半个月,衣向华再没有见过他。
以往他若忙于公务,离开时间较长,都会特别与她交代。这回他像消失一般音讯全无,着实令人担忧,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反常,也是她的一种直觉。
为此,衣向华特地请红杏入城时打探一番,于是红杏提着篮子,一大早便排队入了城。
然而红杏却也回来迟了,直到中午还不见人影,衣向华虽做好午膳,仍空着肚子等她,又等了好久,红杏终于出现了,而她身后领着的竟是衣云深。
衣向华意外父亲居然在这时候来看她,便压下了对锦琛的担忧,欣喜地迎上去,说道:“爹怎么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尚未用午膳。”衣云深见女儿气色红润,越发标致,心中很是感慨。“你的丫鬟红杏打听消息竟打听到我这里来了,她想问的事我正好也想和你说,索性直接过来一趟。”
锦琛的事会让红杏在街上都打听不到,还要出动衣云深亲自前来,事情必然不小,并且只怕隐而不宣……衣向华有种不妙的预感,不过她先将心事放下,请衣云深上了炕桌,然后端来午膳,又添了几样小菜,并没有特别做什么大菜,自家人用膳随兴一点。
衣云深看到这桌菜色,不由笑了。“清粥和酱菜?还有韭菜炒鸡蛋、小葱豆腐、红烧鱼块、开阳白菜……年节大鱼大肉之后吃点清淡的正好,只怕在你这里吃一顿,我都不想回去了。”
“那就别回去。”衣向华嘟呓着撒娇。
“我留在这里,只怕有人就不敢来了。”衣云深好整以暇地想伸手过去揉揉她的头,但想起她已是大姑娘了才作罢。
衣向华可不依,自己凑上去让他揉了揉,之后满意地皱皱鼻子,方回到自个儿位置上,盛了一碗粥给衣云深,“就算爹在这里,那人还是敢来的。”她朝他自信地一笑。
衣云深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拿过粥便吃了起来。
父女如今不住在一起,所以难得小聚,都拣着些趣事谈,红杏也没来打扰,自己在后头开小灶。不一会儿,桌上几盘菜都见了底,红杏端来水和湿布让他们擦洗了手脸,最后上了热茶。
茶是梅花茶,喝起来清香淡雅。所谓春饮花茶夏饮绿茶,衣云深啜了一口,满口芳香,深觉这女儿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却比他更了解生活的真谛。
衣向华见他不语,遂主动开口道:“红杏去寻了爹,爹却一直没有说起来意,反而先和女儿用了膳,足见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衣云深早知她敏锐,不由叹了口气。“我是怕你听了之后,连饭都吃不下了。”
所以他方才用膳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家长里短的瞎聊。
长长的眼睫微阖,衣向华沉静了下躁动的心,轻声问道:“他怎么了?”
反覆考虑再考虑,衣云深还是不知道如何能说得委婉些,索性直言道:“锦琛他中毒了,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什么?”衣向华猛地抬头,打翻了桌上茶杯。“怎么会?”
女儿如此失态极为罕见,她一向是安之若素的,这番却也为情所困。衣云深很是心疼,不由叹息。
“锦琛前几日都在大理寺诏狱中审问那些五台山山寨抓捕来的山匪,那些山匪背后只怕有大人物,锦琛的讯问或许得到了进展,让那背后的人急了,居然派了高手来灭口。因为猝不及防,那群山匪有不少中毒而死,锦琛因为救人挡在了最前头,也被毒物波及。幸好大理寺衙门中恰好有太医在,才勉强保住他一命。”
衣向华清丽空灵的小脸蛋变得苍白,低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爹,我能去看他吗?”
“他现在被送回安陆侯府养伤了。”衣云深暗示着。
也就是说,这一趟去,会遇到胡氏。
衣向华不以为意地苦笑。“两家就算没有婚事,爹你还是锦伯伯的好友,更是锦琛的师父,去探望他天经地义。”
“如果胡氏不管不顾地为难你呢?”衣云深紧紧地盯着她,细细地观察她的神情变化。
“其实侯爷夫人虽然重门第,却没有真的伤害过我,我并不怕她。”衣向华没有露出一丝退却,反而眼神更加坚定。“爹你知道吗?锦琛为了与他母亲抗争,再也没有回过侯府,只要有空就一定会来寻我,即使只是衙门休息的一个时辰,他也要快马过来送个点心,见个面就得走。之后他甚至为了替女儿抱不平,动了镇国公府,让侯爷夫人为了娘家疲于奔命,无暇来为难我……”
她说的这些事,衣云深是知道的,而且还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替锦琛清扫尾巴。否则镇国公那老狐狸,锦琛只要有一点点疏漏,迟早会被查出来,衣云深这不只是要保全他,也是要保全自己女儿。
衣向华边说边回想着与锦琛重逢后的种种,全都是美好的回忆,她的目光也渐渐柔和黯淡下来。“……冲着他这份情谊,女儿怎么也要去看他,如果他是身受重伤,女儿也是束手无策,但他是中了毒,说不定女儿能找到对症之法。”
衣云深听得眉头一动,是了,女儿与植物间的神奇联系他也是清楚的,这么说来,她也陆陆续续地救过锦琛几次,说不定她真是锦琛的贵人,能帮助他脱离险境呢?他突然幽幽地笑了,“其实,我并不反对你将锦琛抢回来。”
衣向华猛地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并不奇怪,当初你们退亲,本就情非得已。”衣云深倒是泰然自若,慢条斯理地又啜了口梅花茶,看女儿有些急了,才笑道:“便如你说,我也算是教过锦琛,他的性格我还是欣赏的。你道我怎么明知他会来找你,还让你们相处?就是信任他的人品,知道他有所克制,不会乱来。何况就算是为了锦晟,我始终也没有针对过侯府,否则侯府主人不在,胡氏又是个糊涂的,我只消随便出手,安陆侯府早就不知倾倒了几次。”
“爹你是不是一直派人暗中看着我们?”衣向华娇嗔地瞪了衣云深一眼,却没有当真生气。幸好她没有和锦琛情热之时做出什么逾越之事,否则现在什么也不用谈了,她爹绝对能铁石心肠地冷眼看着锦琛毒发身亡。
“那不是废话,没有人暗中守着,我岂敢让你孤身住在城外小院?凭我女儿的姿色,狂蜂浪蝶可不少,你以为没有暗卫,你这些年来能过得如此舒心?”衣云没好气地睨着她。
“那锦琛还不是混了进来。”衣向华不依地咕哝着。
“你说那是为什么?”衣云深好整以暇地反问。
那还不是爹放水了!衣向华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粉脸微红。也只有在父亲面前,她害羞的表情完全不加掩饰。
衣云深像是想到了什么,为之失笑。“那小子也算机灵,为父还记得当年冯总管退亲时,你放话让锦琛自己用诚意将你追回来,果然他就做到了。”
衣向华想起当年自己冲动说出的话,也不由吐了吐舌,幸好锦琛没让她失望。
“但他已经与汝阳王府议亲了,女儿虽对褚婠此人不以为然,可这件事并不容易解决……”衣向华不怀疑锦琛的情感,然而他与褚婠的婚约始终是两人心中的一根刺。
讵料,衣云深闻言更不以为意了,还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这你倒不用担心,因为就在年节时,汝阳王妃亲自到安陆侯府向胡氏退亲了!”
锦琛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被极力压制,只有少数消息灵通的人知道情况,却也大多三缄其口。而衣云深飞鸽传书给回京城途中的锦晟送了一封信,吓得锦晟日夜兼程的赶路。
因为此时的安陆侯府,已经炸开了锅。
先是汝阳王府放出了两家退亲的消息,话里话外都暗指是锦琛有隐疾,王府怨他欺瞒愤而退婚,褚婠在此事上则是无辜又可怜,惹得众人同情,所以胡氏这阵子在外头没少被人讥讽,每次都气得她跳脚。
太医院对锦琛的毒束手无策,胡氏只能各方延请名医,四处蒐罗秘方,忙得不可开交。
偏偏镇国公府的人又在这时候来了,来的还是最爱贪便宜的大太太。
大太太对于锦琛的情况只是口头上关心了一下,接着就开始鼓吹胡氏快些将安陆侯府的银两珍宝搬回娘家,否则若胡氏没了儿子,到时候安陆侯随便纳个小妾生个庶子,那偌大的家产可都是别人的。
胡氏简直气炸了,这不是诅咒她儿子死吗?更别说嫂子会这么说,不也就是镇国公府最近缺银两,要她掏空侯府补贴娘家?这根本不是为她打算,而是想算计她啊!
内外交迫的胡氏气得直接将人赶了出去,于是锦琛身体不成了的消息便被心有不忿的镇国公府大太太散播了出去,更是坐实了汝阳王府指控锦琛有隐疾的传闻,当胡氏听到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脑袋一昏差点气晕。
于是,当锦晟一路急赶、鞍马劳顿的回到了安陆侯府,胡氏一见到他,整个人就崩溃了,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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