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你那日约上兰青哥哥一起罢,以往每年上元节我与窈窈都会相邀共游,满街的花灯璀璨,最是好看不过的。”
今年梁玖重伤未愈,这次云舒便不邀他了。
“窈窈好像与兰青哥哥闹了别扭,都不许人提他,我想着,既然他俩定亲了,这么僵持下去也不好,咱们也帮着劝一劝吧。”
“你觉得可好?”
云舒知晓周窈窈一直不想嫁给谢祯,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多劝劝她,看开些。
以她这个旁观者来看,谢祯这人对窈窈绝对是真心的。
“好。”顾衍想也没想,爽快答应下来。
他先前有听谢祯提过一嘴,说是两人闹得不愉快,但具体因何而起,谢祯反倒是三缄其口。
都是彼此的好友,这个忙,他得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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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刻指向申时正。
若再待下去,便有些不妥当了,顾衍念念不舍地起身,“舒舒,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那我送你到院门处。”云舒披了件丁香色的软毛织锦披风,与顾衍一道出了门。
屋外长空积阴,雪花飘零。
回廊里浅雪被反复踩踏,有处阶砖结冰湿滑,云舒下脚没太注意,险些在此摔了个大跟头。
好在顾衍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腕,不然只怕云舒得摔出个好歹来。
杏雨听见动静,立即拉开厢房门,探头往外张望,她家小姐正被世子爷牵着,两人贴得很近。
近到,中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的那种。
杏雨一时哑然。
小姐什么时候与世子爷这般亲近了?
顾衍一手撑伞,一手牵着云舒,两人走得极慢,步子徐徐地穿过内院的回廊,又绕过一片小竹林,才走到海棠院的院门处。
顾衍立于阶前,想到许久不能见心上人,心中很是不舍,“舒舒,抱一下好吗?下次见面得半月后,期间我会......”
云舒上前一步,仰着张嫩白小脸,好奇问他:“会如何?”
“会想你。”顾衍注意到四周无人,大着胆子,在云舒还未反应过来前,将她轻轻拢在怀中。
眼见云舒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顾衍忍不住又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男人嘴角含笑,附耳低喃:“会很想,很想你。”
想你!
很想你!
分明是一句撩人的情话,他却说得如此自然,云舒不禁莞尔。
不等云舒回应,顾衍又再度开口:“舒舒,我真恨不得明日便与你成亲,像眼下这么简单的抱着你,与我而言,实在折磨。”
“你会如此吗?”
男人胸膛滚烫,心跳声呼之欲出,气息也逐渐变得不平稳......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对她的渴望。
很强烈,很坦诚。
云舒不说话,将脸埋在他风领里,羞得面红耳赤。
身后的竹林间隙里,隐隐露出一角杏色裙摆,鞋踏积雪踩出的“咯吱咯吱”声,由远及近,无不在提醒有人将至。
久不得答案的男人逐渐失去耐性,借着鹤氅遮挡,顾衍单手环住云舒的细腰,使劲儿将她往心口处按,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舒舒,你我不能见面的这段日子,记得想我好吗?”
云舒算是见识到他的缠人手段了,一个男子,怎么会说情话如此直白,如此腻歪?
可,她竟也不觉得腻烦。
顾衍松开云舒,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等着她的回答,杏雨撑着伞来接云舒,眼见就要走到跟前。
顾衍急了,将伞倾斜,遮住云舒和他自己,柔声轻哄道:“舒舒,说你会想我。”
“阿衍,路上小心。”
云舒叮嘱完,转身朝杏雨跑去,与杏雨并肩躲到伞下,目送正要跨过院门的顾衍。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顾衍大约是失望了,他肩膀挎着,连伞未撑好都没觉察到,右肩落下一层薄薄的雪粒。
“庭之......”云舒忽地叫住他,大声道:“我会的。”
我会想你。
周遭顷刻间雪霁初晴,顾衍嘴角漾起笑,脚下步子轻快极了。
第50章 50
顾衍离开后, 主仆二人同撑一把伞,沿着方才被踩过的地方,慢慢往回走。
雪越下越大, 不一会儿, 眼帘里的雪花,便下成了一片。
走动间, 裙摆带起风,寒意顺着小腿往上涌, 云舒一边走, 一边紧紧拢着身上的披风,鼻翼翕动间, 还能闻到披风上的冷冽香气,大抵是刚才顾衍抱她时, 沾染上了他身上的味道。
偏偏这如雾凇般清冽的冷香之中,还夹杂了些书墨的气味儿,云舒使劲儿, 深嗅一口, 越发觉得这味道好闻。
幽幽小径, 冷风拂面,云舒却不觉得冷。
她手脚暖烘烘的, 跟泡在温泉里似的,除了这萦绕鼻息的香,顾衍似乎连体温都一并留下了。
云舒自己没有注意到,此刻,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泛滥。
一路上, 少女步履轻快,神情舒展, 浅笑盈盈地与杏雨说着话。
可几乎都是云舒一个人在讲话,杏雨既要忙着撑伞又要扶着主子,余光还得注意脚下,并不敢分心。
主仆二人也没谈甚要紧的事,只不过,才刚聊到今日诡谲多变的天气,立马又换到晚间饭食的话题上了。
任谁见了,也能感觉到云舒此刻的好心情,杏雨自然被感染。
*
回到内室,云舒赶紧脱了披风,又去炭盆那儿烤了会儿火,待身上寒气都散尽了,这才施施然走到暖榻前,脱鞋,上榻。
因为顾衍造访,那本被塞到引枕下面的话本子还有几页未看完,左右在房中待着无事,云舒伸手又去引枕下面将其掏了出来。
日头偏西,屋内光线逐渐暗了下来,杏雨怕主子眼睛看坏了,赶忙将屋内几盏烛台点燃,并特意端了盏琉璃罩子做的烛台,放到云舒右侧的绳纹圈花高脚香几上,方便主子看书。
“小姐,书虽好,可得仔细眼睛。”
云舒闻言并未抬头,目光仍旧落在书页上,淡声道“嗯,晓得了,你同我一道回来,约莫也是冷的,去烤烤火。”
“奴婢不冷,小姐安心看书吧。”
脚踏上的绣鞋沾了雪,鞋面被氤湿,湿哒哒的,杏雨将炭盆挪了过来,又取了一旁的烤鞋用的架子过来,边烘鞋,边陪着云舒。
杏雨几次侧首看向云舒,欲言又止。
“小姐,你是不是......”
云舒抬眸:“什么?”
“小姐是不是喜欢上世子爷了?”杏雨问得忐忑,但她并不是有意打探这些。
她就是觉得小姐最近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具体要说哪里不同,就是小姐今日看世子爷的眼神,太温柔了。
云舒放下书,挑了挑眉,灿然一笑,“有这么明显吗?”
杏雨心领神会,小姐这是间接承认了。
至于这个话题,也没再延展下去的必要了,小姐与世子爷之间的事,不是她们这些丫鬟该探听的。
......
正月里,云舒随爹娘兄嫂等人一道,回了位于城西的宋家祖宅,宋家人是土生土长的上京人士,祖祖辈辈世代扎根儿在这天子脚下,如今照管祖宅的是宋丞相的族弟――族中排行第三的宋家三爷。
宋家家风清正,各房相处也和善,祖宅里小辈众多,与云舒年纪相仿的姊妹便有四五位,大家伙儿难得凑在一起,场面十分热闹。
节日里,云舒在祖宅日日与众姊妹玩牌,放水输的银子将每个姐妹的荷包都给撑得鼓鼓的。
妹妹们心里门儿清,知道云舒是变着法儿的给她们发压岁钱,各个儿嘴跟抹了蜜似的,直夸大姐姐出手大方。
云舒从前并未体会过这种热闹,因而分外眷恋与族亲和谐共处的这种情谊。
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在祖宅过了四五日,因为官员假期结束,一家人便回了丞相府。
回到丞相府,正月都还没过完,府里又恢复到先前那种冷冷清清的样子。
因公务积压,宋丞相和宋清b又开始日日早出晚归,章氏则忙着添置云舒的嫁妆,章{儿近来愈发嗜睡,加之肚子大了精力不佳,便鲜少会客,SS仍是跟着苏嬷嬷继续学礼仪......
海棠院里的丫鬟婆子们眼里都有活儿,都不用人安排,就个个忙得不亦乐乎,那院内院外的枯枝、积雪,每日扫得干干净净,连点渣都不剩。
就连烧炕和烧饭要用到的柴火,婆子们都劈了大半间屋子备着。
打眼一看,每个人都有事做,只有云舒,整日无所事事,自认比咸鱼都闲。
偌大的丞相府,下人有几百号人,主子却没几个,偏生今日杏雨又被章氏叫到正院去了。
燕云来了葵水,脸色难看得不行,云舒心疼她,便没让她留在屋里伺候,勒令她回去歇着了。
眼下,屋内独独云舒一人,近乎冷清。
这个时候,云舒不免又开始嫌弃,家里人太少,也心疼压在兄嫂身上的延绵子嗣的重担。
按理说,宋家在上京也可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偏生到了宋丞相这一辈,大房渐渐人丁稀薄。
云舒的祖父在世时,除了嫡妻,也是纳了几房妾氏的,妻妾虽不少,但孩子却没生下几个。
宋丞相作为大房唯一的嫡子,他除了一位远在虞州任提举常平茶盐司的庶弟,便再也没有旁的兄弟姐妹了。
大房兄弟两个,虽是一嫡一庶,但感情却好得真切,两家人同府而居,并未分家,之前连用饭都是在一处的。
只是,眼下二房几口人都不在上京,坐落在西亭街上的宋府也就显得格外冷清。
云舒的二叔宋晗在族中排行第七,宋七爷在虞州任职已六载有余,妻妾儿女也全都带了过去,平日里与京中兄嫂子侄等人,只能通过书信保持往来。
虞州地处边塞,一年之中约莫有半年的时间,处在雨雪天气中,两地相距千里,路遥难行,途中变数也多,加上幼女早产病弱,因而一家人也多年未回京了。
就连先前宋清b大婚,他们一家因当地雪灾受阻,而未能赶回来。
虽是许久未见,一家人感情却不曾削减半分。
好在,今年宋七爷任期将满,吏部那边得圣上授意,此次擢升的外放官员里头终于有宋晗的名字,约莫再有个半年,宋七爷和妻眷便能返京。
当真是个好消息。
章氏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又与弟妹林氏性情相投,离得远,妯娌二人不忘时时惦念着对方,常常互寄当地特产,聊表慰藉。
这不云舒要成亲了,章氏跟她去了信,林氏便回信说,年后要带着一双儿女提前回来。
一来,是为了观礼,二来,也是想替长嫂分担些家事。
她离京多年,手上的一些铺子都还是委托章氏帮她打点着,章氏做生意比她在行,这不,这些年盈利直接翻了番。
林氏很是感激。
正好,二房的长子宋清瑜已年满十六,他性子顽劣,不喜约束。
宋清瑜此人生性不喜读书,他在虞州三教九流的朋友一大帮,虽没干出什么败坏门风大事儿来,但成日没个正行。
如此不上进的儿子,可愁坏了他的爹娘。
宋七爷和林氏夫妻俩一合计,儿子整日虚晃度日也不是个事儿。想着干脆早些让宋清瑜成亲得了,省得他一天天不着调。
可宋清瑜是他们二房的独子,他们一家人在虞州生活多年,但又不可能让长子在虞州说亲,林氏便想着此次回京来,叫嫂子帮忙掌掌眼,替儿子在上京城寻个合适的姑娘。
最好能管着他些,好歹能让他有个正经事做。
宋清瑜比云舒这个大姐姐小不了多少,因多年未见,云舒对这个堂弟,已没有多少的印象了。
云舒记忆里,也只能模糊想起他少时的模样,连五官都瞧不真切了。饶是如此,但云舒仍记得,他总爱跟在自己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
云舒托腮,屈膝歪靠在长引枕上,思绪蔓延间倏然想起二婶在信中语气惆怅不已,她说清瑜性子跳脱又爱玩,不着调。
不知未来该如何是好?
可云舒分明记得,清瑜自小便喜研究各种机甲、弓弩等相关兵器的建造,甚至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他的手极巧,很多小机关只需看一眼,便能照着做出来。
宋清瑜绝对是个能工巧匠,只要加以合适的引导,不愁没有一番作为。
十六岁的少年,成亲似乎太早了些,云舒不太赞成二婶信中的观点,本就没收心的男孩子,若要成亲,这不是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吗?
云舒烦躁地甩甩头,心道,不成,不成......
转念一想,或许他们都担忧太早,罢了,且看清瑜回来之后的打算吧。
**
房门未掩,宋妍S猫腰走进来,待进了屋,屋内却不见丫鬟伺候,而长姐正独自坐在榻上愣神。
如此专注,不知是在思索何事?
她走近,云舒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发觉来人,SS又拿手在云舒眼前晃了晃,出声:“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呃,是妹妹你啊......”云舒回神,见她这个时辰过来 ,颇为诧异,“你不是说学琴耗时,怎么这么早结束?”
“唉,莫提了。”宋妍S叹了叹气,撩起裙摆,一屁股坐到云舒边上,委屈巴巴道:“我手指被琴弦割破了,弹不了琴,苏嬷嬷这才提前放我回来的,不然哪有这等好事。”
一听妹妹说自己受了伤,云舒立即坐直身子,拉过她的手,待一瞧,果然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都缠上了纱布。
想是伤口颇深,红色血渍已经浸透了白纱。
“疼不疼?”
小姑娘一贯娇气,长姐的关心实打实落在她眼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嘟嘟囔囔地说道:“疼的。”
云舒蹙着秀眉,抓着妹妹的手难掩心疼,默了几息,又道:“妹妹,这琴咱别学了吧,这都伤第二回 了。”
上回受伤还是年前,倒没有这次严重,只是小姑娘怕疼,那回她替她上药,也是哭过的。
这次却难得坚强。
可云舒知道,时下贵女需精通的琴棋书画,除了下棋以外的其他三样,妹妹并不喜欢。
不料,小姑娘听到长姐建议,却使劲儿摇头,倔强道:“要学的。”
“娘好不容易才让苏嬷嬷应下教我这桩事,我岂可半途而废。”
云舒:“你莫非是怕娘不高兴,怕她责罚你,如若是这般,那姐姐替你去跟娘说。”
说着,云舒便要拉着妹妹起来,“走,趁着这会儿无事,咱们去正院。”
“姐姐,别去。”小姑娘坐着不肯起身,执拗得让云舒拽都拽不起来,“娘也是为了我好,我不想辜负她一片心意。”
云舒认输,坐回去,喟叹道:“那你这么勉强自己,娘要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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