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就更是不可能。
场面一度非常僵硬,曹副团看向阮倾雪,神色严肃,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阮倾雪眼睛憋得通红,正要开口,屋外忽然传来门铃声响。
保姆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口紧接着传来一道和蔼慈祥的声音,“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真不好意思。”
阮倾雪红着眼睛转过身,第一眼看见了祁明珊从门外进来。
而后,祁野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风衣西裤,步履沉稳,看尽她眼底的委屈。
阮倾雪有些意外,他们怎么过来了?
祁野看着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在她身后经过时,轻扶了下她的后脊。
阮倾雪微顿。
祁野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跟着祁明珊入座。
很久以后,阮倾雪才意识到,这是他告诉她,没有人能搓弯她脊梁的信号。
“倾雪今天真漂亮。”祁明珊也不知是察觉到了屋内的异样氛围装不知道,还是压根就没感觉出来,自顾自的跟阮倾雪打招呼,又和曹副团问好,“曹老师您好。”
曹副团没看明白这些关系,“您是……”
“祁明珊。”祁明珊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名单上应该也有我。”
曹副团看着登记表,“您就是祁女士?”
“对,是这样的,倾雪这孩子自小是在我们家养大的,我们想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她。”
崔凤兰皱眉,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当众反驳祁明珊。
曹副团很有经验,只道,“幸会幸会,我们想跟您了解阮倾雪同学的基本家庭情况,您方不方便告知?”
“当然,”祁明珊客观地把阮倾雪的家庭情况描述了一遍,“当年因为倾雪在国内学古典舞,拿了国家奖项,被清舞院的杨老师看上预备特招,不方便跟妈妈出国才留下来的。”
“她的性格表现会不会内敛敏感,不爱说话,很少和人沟通交流。”
祁明珊摇头,“这事你要看什么时候了,孩子在她大伯家住的那一个月正好她父亲刚去世。后来就一直在我们家住。”
“我相信任何一个孩子亲人去世头一个月都不可能活蹦乱跳,高高兴兴,那么没心肝的怎么能放心让她进贵单位。”
曹副团点头。
“她大伯家也是好人家,分了她爸爸一半遗产,答应了要好好供养孩子跳舞,”祁明珊笑着,“不过家庭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这个孩子就顾不上,平时哪怕少来我们家看孩子,我们也能理解。”
曹副团听到这,意外地看向崔凤兰。
崔凤兰眉头越皱越紧,动了动唇才说出一句,“哪有一半啊。”
祁明珊疑惑,“不是还卖了倾雪家房子给你们吗?”
崔凤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也无法反驳祁明珊。
祁明珊又补了一句,“卖了几千万呢。”
虽然说是亲家,但祁家人多多少少都看不起他们欺负一个孤女。
普遍对阮倾雪要比阮牧晴更加亲近一点。
曹副团听着摇了摇头,在前面崔凤兰的描述记录上,打了个问号。
阮倾雪鼻尖发酸。
祁明珊说了许多,然后把话抛给祁野,“具体照顾孩子,还是我这个弟弟操心,你们再问他吧。”
祁明珊起身,叫走她,“倾雪,带我去倒杯水。”
阮倾雪跟着祁明珊去了茶水间。
祁明珊避开人,才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姑姑说得怎么样?”
阮倾雪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姑姑,谢谢你。”
祁明珊笑起来眉眼弯弯,“我就知道我说得可好了,小野昨晚教了我一晚上,姑姑多少年没这么认真地‘上课’了。”
阮倾雪捕捉到了关键词,“九叔教您的?”
“主要还是我自己想的,我的功劳,”祁明珊五十来岁跟个小孩一样不想让功,“小野教了我你们这种审查的话术公式而已。”
“姑姑没来晚吧,有没有受欺负?”
阮倾雪摇头。
祁明珊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阮倾雪带祁明珊回去时,他们的谈话也快要结束。
她远远地听见祁野公事公办的语气,“倾雪最大的问题就是总想要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而忽视了自己的需求。”
“好处是喜欢她的人会有很多,也很擅长合作。但坏处是,容易让那些得寸进尺占便宜的人,欺负她。”
崔凤兰被明嘲暗讽一遍又一遍,奈何对面是祁家人又不敢翻脸,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不成想,祁野身形往后一靠,又看向她,“您说是不是?”
回旋镖一样,把她扎在阮倾雪身上的那个问题,扔了回来。
崔凤兰说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笑笑默认。
曹副团结束谈话,收拾东西准备走。
阮倾雪送他们离开。
祁野陪同。
阮倾雪回屋时,发现祁野也跟了进来,“九叔你不回去吗?”
祁野视线平静地扫过屋内崔凤兰,气息冷沉,令人不寒而栗,“东西收拾好了没?”
“我带你回家。”
第7章
◎怕我?◎
阮倾雪回头看向客厅的崔凤兰。
崔凤兰径直起身,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以崔凤兰的脾气,没有当场跟祁野翻脸,已经算是她瞻前顾后考虑过很多了。
她本身就因为阮牧晴公公被祁野送进去的事情,对祁野颇有微词。
但也不敢当着祁野的面说,更没人在乎她的微词。
阮倾雪确实也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上楼去收拾东西,回了祁公馆。
距离阮倾雪上一次回祁公馆,还是两个月前过年。
祁公馆六层,其实常年住在这里的也就祁明珊、祁安远一家再就是祁野。
祁老先生走后,祁家的关系并不那么紧密,但内部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各取所需。
阮倾雪下车,佣人早早地过来帮她接行李。
她跟着祁野送祁明珊进屋,祁明珊摆手,“我又不是走不动,瞧你们。”
祁明珊叫冯姨一起去厨房,转头笑眯眯道,“好容易走访结束,姑姑记得你喜欢吃我做的香芋排骨,今中午我给你接风。”
阮倾雪上前,“我来帮您。”
“不用,你去歇着。”
阮倾雪拗不过祁明珊,转头看见祁野正在看她。
他的视线即便是隔了一道镜片也极具穿透力。
阮倾雪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祁野上楼。
阮倾雪条件反射地跟了上去。
祁野随口问着,“脚伤怎么样了?”
祁野不提,阮倾雪差点忘了这件事,“已经好多了。”
阮倾雪试探性地问,“你们今天是特地去我大伯家的吗?”
祁野不置可否,“还是盯着他们说话比较稳妥。”
阮倾雪无法形容自己听到祁野这句话的心情,仿佛酸涩的心口被一团棉花包裹住,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不少人情。
阮倾雪手指缠着自己腰间的长裙蝴蝶结束带,“谢谢你。”
祁野忽然间停了下来。
阮倾雪脚步一时间没刹住,多往前迈了一步,闻到了一抹很浅淡的沉香,视线所及之处恰好是祁野领口的陶瓷对扣,冰润柔和。
他的衣装永远看起来温润,就像这对扣子,但却与他脖颈青筋喉结的雄性生理特征呈现出微妙的反差感。
祁野垂眸看着她。
阮倾雪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眼睫剪影遮挡住的晦暗瞳孔,她不由得后退一步。
祁野看见她缠自己裙带的小动作,原本规整漂亮的蝴蝶结歪七八扭。
祁野伸手,嗓音清朗平和,“你每次跟我说话,看起来都很紧张。”
他有强迫症,筋骨修长的手指勾住蝴蝶结一角,一丝不苟地帮她把缠乱的蝴蝶结摆好。
阮倾雪腰身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指尖带动的力道轻扯了一下。
她身体绷得更紧了些。
祁野松手,仿佛只是他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帮忙。
他抬眼,她局促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怕我?”
阮倾雪抿唇摇头,殊不知这个动作更加暴露了她怕他。
祁野打开书房门,“既然不怕,那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阮倾雪其实一直避免跟他单独在密闭的空间里,毕竟他的压迫感太强。
阮倾雪偶尔也觉得自己矫情,就像是祁斯年说得那样,九叔对她这么好,还能吃了她不成。
“好。”
书房是木质古典装饰,一个大间套两个小间。
祁野脱下风衣,挂在一旁架子上,挽起手腕袖口,“喝茶吗?”
“我来。”实在是没有长辈给晚辈端水倒茶的道理,阮倾雪走上前,刚要伸手,看见了祁野那一整套古典规整的茶道工具,她实在是不会。
阮倾雪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你你,你来吧。”
祁野背对着她站在茶桌前,听着她前后反应轻笑,“在这里你是主人,不是客人,不用什么都想自己动手,可以使唤我。”
阮倾雪才不敢使唤他,看祁野将泡好的茶放到她面前。
她接了过来轻抿一口,一股强烈的苦味直冲天灵盖,阮倾雪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祁野问,“喜欢吗?”
阮倾雪勉强咽下去,“挺挺喜欢的。”
祁野笑了,“不喜欢可以说不喜欢。”
阮倾雪眼巴巴地看了对面男人一会儿,诚实道,“不太喜欢。”
说出来,阮倾雪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
她很少表露负面反馈,喜欢或不喜欢,取决于对方是否喜欢这个东西,而不是她自己。
怕别人不高兴。
但此时,祁野看起来很喜欢她的坦白。
他将那一整套茶具摆在她面前,拿出来十数罐白瓷瓶,里面放着不同种类的茶叶。
“尝尝看,哪个喜欢。”
祁野清洗好茶具,重新拿了一种茶叶。
他白衬衫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结实小臂,能看到他手腕流畅的肌肉线条没入袖口深处。
阮倾雪正要回避视线,忽然捕捉到了他手腕里侧一道狭长的疤痕,比麦色皮肤还暗了一个度,这样狰狞野性的痕迹出现在眼前男人身上,有些格格不入。
阮倾雪动动唇,还是没好意思窥探他的隐私,接过祁野再度泡好的茶。
祁野的茶大多名贵,阮倾雪常见他招待客人,多少都懂一些,“这是金瓜贡茶?”
“嗯,金瓜贡茶厚重苦涩,回甘浓烈,不过你们小孩子会喜欢薄一点的口感。”
阮倾雪听着这声“小孩子”,又偷看了他两眼。
想起几年前祁野招待祁老先生的朋友,熟练地给他沏茶。
那位老先生笑说祁野,“二十来岁的小孩,从哪学得这么老练稳重,不喜欢喝酒唱吧,喜欢泡茶养花。”
因而,阮倾雪对于祁野口中这句“小孩子”是有些异议的。
大抵是觉得她没那么小,祁野也没那么大。
除了泡茶养花,阮倾雪还知道他有个很细腻的爱好,养蝴蝶。
家里有专门的培育师,甚至为那几只蝴蝶在冬天建了个玻璃花房,几百万的花都是它的陪衬消遣。
听说今年培育出来了一只闪蝶,有人出价几十万想买,祁野没答应,到了春天就把他们放生了。
阮倾雪想,他是真的很爱他的蝴蝶。
桌间除了被热水沁出的茶香,还有微不可查的沉木香气,来自他手腕上那个沉香手钏。
祁野递过来一杯新茶,浅杏色茶汤通透,混合着清淡的花香。
入口清甜,苦涩感近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什么茶?”
“白毫银针。”
阮倾雪微顿,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山间别墅花园那大片的白山茶,“白山茶吗?”
祁野点头。
阮倾雪见自己猜对了,心下雀跃。
她很喜欢山茶花,白山茶不同于普通观赏性的山茶花,更多的是属于山茶科变种茶叶。
“那别墅花园里的白山茶,是你种的吗?”
“嗯。”祁野将泡好的茶放在阮倾雪面前,坦然地解释了一句,“我养的蝴蝶很喜欢白山茶。”
鼻尖散开一抹浅淡的茶香,阮倾雪捧过杯子,“我也喜欢。”
祁野沏茶的动作没停,眉眼却在听到这句话时翻覆起细微暗流。
阮倾雪压根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的异样。
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喝着喝着,屋外冯姨敲门,叫他们下楼吃饭,阮倾雪才应了一声。
祁野简单擦了下手,“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就来。”
阮倾雪先下了楼,替他关上门。
祁野拉上窗帘摘下眼镜,解开衬衫纽扣,从指尖到喉结无声的散发出荷尔蒙气息。
他身上还是穿着见客人的正式衬衫,在家里穿着会拘束。
衬衫褪下,他浑身上下斯文矜贵一并烟消云散,手臂上那一道疤痕蜿蜒而上,肩臂肌肉虬结,细看能在肩背腰腹上,看到几条浅淡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绷紧浮动,张狂而野性。
几乎是同时,房门毫无征兆地被再次推开。
阮倾雪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九叔,我的手机落……”
她剩余的话硬生生被噎住,大片透露着健康强势的男性肌肤闯入视线。
阮倾雪眼睫轻颤,与屋内祁野看过来的视线撞个正着。
失去镜片遮挡,在某一瞬间,她几乎要被他灼热晦暗的目光灼伤。
相比于她,祁野显得无比平静,他看着她,眼底是未知的情绪。
祁野觉得自己应该说的是,“我一会儿帮你带出去。”
而此时,他薄唇开合,嗓音沉哑,“进来拿。”
阮倾雪一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小步跑进屋,“抱歉,我很快。”
她拿起沙发上遗落的手机,退出房间关上门才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整个人血液逆流直冲而上,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阮倾雪平复了好久心情,才走下楼。
忽而懊悔着自己刚刚闯进去,怎么也忘了提前敲个门。
祁明珊招呼着她去吃饭,一看她才发现了点不对劲,“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感冒了吗?”
祁明珊说着就摸向她的额头。
“可能,刚刚上楼跑的。”阮倾雪拉过祁明珊的手,生怕祁明珊深究,“好香啊,您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祁明珊很爱做饭,一听这个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你快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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