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淮见她一脸警惕的样子,哼笑一声,抱臂靠在墙壁,“行,你说。”
姜宜轻轻清了下嗓子,“这段时间很谢谢你,特别是你这次赶回来......别说你是应该的,从纽约这么飞回来很不容易。”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下陈书淮,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陈书淮垂眼看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表达心意对姜宜而言是件难事,相比之下,她在跟陈书淮吵架时的思路会更加清晰一点。
在回来的路上她已早早地打好了腹稿,却没想到真的面对陈书淮时,早前想好的话开始像混乱缠绕的线头,揪住一端往外扯,一瞬间就绕成了疙疙瘩瘩的结。
“......我也承认,这段时间我们相处挺好的。”
姜宜目光落在地面上。
卧室的地板是她和陈书淮一起挑的,黑胡桃实木地板的纹理低调又典雅。
以前她喜欢赤脚踩在地面上,陈书淮让她穿鞋,她偏不,当陈书淮拿着她的拖鞋走过来时,她就直接踩在他的脚背上。每当这时,他会扣住她的腰免得她摔倒。
走神了。
姜宜捏了捏眉心,说完下半句话,“所以.......我觉得你提出不向家里公布离婚也对,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离婚了,但以后我们还可以像家人一样相处。”
对于陈书淮今天下午说的那句“不是真的想分开”,姜宜认为有必要作出认真地回应。
离婚之后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陈书淮之间的连结比她预料的要深刻得多。
他们这么多年积攒了很多矛盾,但没有深仇大怨,也谈不上谁对不起谁。彼此之间还留有情分,父母也可以互相照顾,暂时保持现在的状态也未尝不可。
她这话说完,陈书淮没有立刻回应。
空气一阵安静,片刻后他才开口。
“什么家人?兄妹吗?我摆个桌跟你结拜?”
姜宜惊呆了,但几秒过后她很快反应过来,随即升起的是愤怒。
她本着好好说话的心思拉着陈书淮谈心,结果这人居然直接掀桌嘲讽她!
陈书淮敏锐地注意到她眉眼间的神情变化,心里开始有一丝后悔刚才自己没有克制住心中的不快。
但他仅仅是有一丝后悔而已,该说还是要说,免得姜宜再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提议。
姜宜在骂人和走人之间选择了后者,却没想陈书淮忽然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按在了墙上。
他顶着姜宜想要刀人的目光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免得她开始说些刺激他神经的话,随后沉声说:“你冷静一下,我也冷静一下。”
姜宜推着他的手臂要他放手,但陈书淮到底是个身量比她高大太多的男人,一压一按就把她禁锢得死死的。
她瞪着他,他目光平静地回看,解释:“你明明知道下午我那句话的意思,你这么说我也伤心。”
伤心?
这个词儿从陈书淮嘴里说出来实在罕见。
姜宜稍微冷静了一些,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睁眼时目光总算平静了许多。
陈书淮这才放开了她。
姜宜:“你知不知道你下午在说什么?我们签了离婚协议也领了离婚证,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吗?”
“你别急着生气。”
相比姜宜有些快的语速,陈书淮的声音还算冷静。
“我没生气,只是觉得你脑子有病。”姜宜面无表情地说。
陈书淮叹了口气,才说:“我同意 离婚,是因为你那时候坚决地要离婚。而我听了你那些离婚的理由之后,觉得只有在真正离婚后,你才能体会这对我们而言不是明智的选择。”
“所以你同意离婚是想给我个教训?”
姜宜敏锐地抓住了他语言包装之下的真实意图,怒火比刚才那番更甚。
“陈书淮,你真以为你能掌控一切,你觉得我非要找你是吗?我就算喜欢你这个类型的,但这世界上这么多男人,找个类似的又不难,不然我那本笔记本装这么多男人是凭空捏造的吗?再说了,大不了我换个口味,我吃你这回头草干嘛呢?”
无论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这是姜宜头一次这么愤怒,话跟连珠炮似的接连发射,哒哒哒直接往陈书淮心上砸去。
姜宜说完那一串话后,头一次看见他愣在了那里。
过了片刻,他什么也没有反驳,只是低声说:“......对不起,离婚是给我的教训。”
她头一次听他用这样低姿态的语气说话,不知为何鼻尖蓦地一酸。
姜宜心中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塞满了,可仍然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算了,时间不早了.......”
“你还爱我吗?”
姜宜话说到一半,忽然被这句话打断了声音。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书淮,他也看着她,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已经很久没听你对我说过这句话。”陈书淮说。
姜宜下意识说:“你也没很久没再提过。”
“我还爱你。”他顿了顿,“如果你想问的话。”
姜宜却低下头,“我不想问,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陈书淮没说话,可姜宜知道他这回一定真的伤心了。
她不是要和他赌气,也并非故意气他,只是分居这么多年,她只觉得心里一片空落落的,那种丰盈而充沛的心动好像已经彻底被时间冲刷而去,以至于她在婚姻里感受到的更多是干涸和冷寂。
她说不出口,也问不出口,她已经很久不再感受到那种感觉,因此她也没有答案。
姜宜靠着墙,低着头,陈书淮站在她面前,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宜吸了吸鼻子,抬起眼,视线却因泪花而变得朦胧。
她看不清陈书淮的脸,他的脸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利落俊秀的轮廓,好像还是他少年时的样子。
“两年前,我为了你回国的计划放弃美国法学院的offer,但你没有回来。”
泪水还在不停地落下,面前的男人沉默而耐心地为她擦去眼泪。
过了很久,他才说:“对不起。”
“没关系。”她轻轻回应。
*
七天后,老姜的病理结果出来了,很幸运,不存在恶性的病变,但平日里还是需要精心养护。
等结果出来,姜宜才郑重地和老姜说明了这次的病情,虽然从结果上看没什么大碍,但平常的饮食和生活习惯都要多加注意。
之前她提了好几次给老姜和宋女士安排保姆,但两人都不习惯家里多出现一个人,一直都不同意。这回老姜生了一次病,李姨帮了不少忙,他和宋女士也渐渐对请保姆没了抗拒心理。
恰巧陈少希要跟宋女士学中文,姜宜索性问凯西愿不愿意跟着过去,得到同意后,她多付了凯西一份工资,凯西便和陈少希一起跟姜宜爸妈住下,照顾三人的日常起居。
陈书淮也将诊疗结果发给了事先联络好的医疗团队,医疗团队很快提供了一份完整的营养方案。保姆每天都按照营养方案准备餐食,老姜给姜宜打了好几次电话,都在抱怨自己太久不下厨,厨艺生疏,问她和陈书淮什么时候再回家里,他必须要再露两手。
陈少希搬去和姜宜爸妈住后,陈书淮也离开了别墅,住去了他自己在京市的房子。
姜宜恢复到和李姨以及两只猫生活的日子,每天上班下班,周末和罗鹊逛逛街,看看展,看起来很平静。
但从那一晚过后,她心里却有一种持续的、空落落的感觉。
所有关系的结束,并非止于提出分开的那一瞬间,而是结束于一方将话彻底说绝的那一刻。
她还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所有关系的结束都并不能真的体面。
自那之后,她和陈书淮还保持着正常的联系,话题都围绕着家人的事情,言语也足够克制,也没有多余的交流。
直到上一分钟。
姜宜的微信里忽然出现一个新的小群。
群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一家人”,建群人是陈少游。
陈少游:【我回京市了哈哈!嫂子@Jiangyi有空吃饭吗?顺便把我哥带上呗~】
陈少希:【兔子比耶.jpg】
陈少游:【兔子跳钢管舞.jpg】
第43章 调情
吃饭地点定在二环内胡同里的一家烤鸭店, 陈少游说在港市吃多了粤式小菜,回来的路上满脑子都是京市的烤鸭香气儿,问遍了朋友圈,都说胡同里的最正宗。
这天是周五, 陈书淮恰好也在银星大厦, 姜宜跟他一路去陈少游选定的餐厅。
宾利挤进拥挤的胡同后才发现这里连停车的地儿都没有, 门店是一个窄小的门,门头没有招牌,只站着一位口音地道的大爷, 带着老花镜拿着小本儿, 给客人们手写拿号。
门口坐了一长串的人,还有不少外国面孔, 老老实实坐在门口的塑料红凳子上等着。
吃饭排队是京市最常见的风景,但在看起来如此普通的门店前排了这么多人倒真是不多见。
姜宜和陈书淮下车朝店门走去。
刚下班的两人穿的都是半正式的衣服, 因模样都出众, 一出现就吸引住了排队人群的目光。
陈书淮皱着眉打量了这门店一会儿,“他怎么选了这个地方?”
姜宜也怀疑是否是走错了,走上前问了下老大爷,老大爷嗓音嘹亮:“群福烤鸭店?就这儿,来对喽,排队吧, 俩小时就能吃上。”
京市有的老字号规矩多得很, 不接受预定,人到齐了才能坐下, 限定吃饭时间等等, 好在陈少游已经事先安排好,订了包间, 提前把信息发到了群里。
说是订包间,实际并不是什么正规的预定通知,而是他某个公子哥儿朋友说已经跟老板打好招呼,提前留了最好的房间出来,让他们直接跟老板报名字。
姜宜跟大爷简单说了一下信息,就来了个年轻姑娘热情地将他们领进了店里。
这门店颇有上世纪八十年的风格,角落里种着花花草草,梁上吊着鸟笼,院子里散着浓郁的烤鸭香气儿,就连预定的包间也像是普通人家的房间,绿漆窗户,朱红桌椅,立式风扇放在角落里吹着。
陈书淮往那儿一坐,就像是城里的公子到镇里体验生活来了。
姜宜觉得有些好笑,在他身边坐下时嘴角微微勾起,在陈书淮目光触及她时又立刻用菜单挡住。
她目光落在菜单上,随意问道:“少游和希希什么时候到?”
“还有十多分钟,路上堵车。”
陈书淮还在用手机回邮件,姜宜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垂着眼,此刻没什么表情,有种冷淡的疲倦。
“没休息好?”
“嗯,可能还在倒时差。”
距离陈书淮从纽约回京市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他还在倒时差?
姜宜拿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道:“失眠就直说。”
陈书淮声音淡淡,“那你准备怎么帮我?”
姜宜将茶放下,往他的方向缓缓推过去,轻声道:“请你喝茶。”
“你知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是不敢大声说话的?”
他将茶拿起来喝了一口,不是什么好茶,随即食之无味地放下。
姜宜大概知道他为什么失眠。
她承认那天在卧室里对陈书淮说的话很重,她从来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以至于当时她懵了,陈书淮也懵了。
时至今日的某些时刻里,她脑海中仍然会不由自主地浮现陈书淮那时的神情,她意识到那时他眼里充满了受伤情绪,脸色白得不正常,而眼角却是红的。
但当时她并未注意到这些异常,所有细节是在几天后才迟缓地进入她的脑海,像某种怪异疾病的后遗症般困扰着她的思绪,像尖细的针尖在 她心里扎出绵密的疼痛。
姜宜有些后悔,这种后悔的情绪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她觉得至少那天她可以把话说得再委婉一点,毕竟他们过去就算有过争吵,也不会说到这么尖锐扎心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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