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陈书淮一直表现如常,他甚至没有再提起任何有关那天的事情。涉及老姜和宋女士的事情,他仍然会及时尽心地处理,和姜宜聊天时的态度也很温和,以至于她找不到任何机会提起那天的事情。
没过多久,陈少游和陈少希一起到了,原本安静的包间立刻热闹起来。陈少希已经可以颠三倒四地说几句中文,辅之以一些英语单词后能让在场的其余三人勉强听懂。
菜就迅速地上齐,装着烤鸭的碟子旁摆着白糖、甜面酱、葱条和黄瓜条,还有满碟的卤鸭翅和椒盐鸭架,陈少游还倾心推荐了几碟小菜,尤其那碟放在餐桌边上的臭豆腐乳。
“哥,这玩意儿沾馒头吃起来还挺好吃的,你看我和嫂子吃得可香了。”
陈书淮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随后抿住唇,用手背抵着鼻尖。姜宜从没见过他被什么食物熏成这样,勉强忍住笑,给他倒了杯茶。
他把茶喝完,总算缓了过来,站起身:“我去门口透气儿。”
姜宜失笑,对陈少游说:“你以前也不吃这些,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
“哎,我女朋友推荐的。”
“妙妙呀?这回怎么没带她来?”
一旁的陈少希字正腔圆地说:“新女朋友。”
姜宜面露惊讶。
陈少游原本还高高兴兴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低落,但仍然状似轻松地耸了耸肩,“前女友着急结婚,要大钻戒,隆重的求婚和超豪华的婚礼,要是能给她这些,我得像我哥一样从十八岁开始创业。”
陈少希翻白眼,切换回英文模式:“借口,你只是不想做而已。”
“老天,你知道那要多少钱吗?我哪像哥那样高瞻远瞩,拒绝老爸回自家公司当太子,先辛辛苦苦创业那么几年,还得是那种不要命的玩法。”
陈少游用中文说的,陈少希听得云里雾里,“我还没学到那么多成语,你能不能说简单点?”
“.......算了,不重要。”
陈少游和陈少希年纪还小,讨论这种事情并没有意识要回避姜宜,可姜宜在一旁越听越沉默。
陈书淮回来,看见陈少游和陈少希天南地北地聊着天,但姜宜却在一旁安静喝茶,在她身边坐下后轻声问:“怎么了?”
姜宜堪堪回过神来:“没什么,听他俩聊天呢。”
这顿饭吃完,陈少游晚上和朋友约了唱歌,司机接陈少希回姜宜父母家。郑哥开着陈书淮的车来接人,也顺带将姜宜接走,在回家的路上,姜宜终究是没忍住。
“当年你在大学里创业.......”
她一开口,身边的男人就看向她。
可这话说了一半,姜宜迟迟说不出下半句。陈书淮也不主动问,等着她把话说完。
她想问他创业是不是因为她。但这问题似乎显得太过自作多情。
一个人创业当然是因为有好项目、好机会,想要挣大钱,不过这些放在陈书淮身上又并不合适。就像陈少游在饭桌上无意提及的,陈书淮只要进了自己家的公司,不愁没有好项目好机会,不会缺资金,不会需要像创业那样看资方脸色。
而陈书淮当年却是实实在在白手起家,顶多利用了家里的资源和人脉,但喝酒找资金找项目的事情也足足熬了他许多年。
姜宜此前听冯妙妙提及过这件事,多少以为其中带了夸张的成分。毕竟当年从求婚到婚礼所置办的东西花费甚巨,如果全出自陈书淮自己的口袋,那可以说是让他花得一分都不剩了。
见姜宜半天没说话,陈书淮问:“怎么了?”
她转头看他,声音放得很低:“......当年你创业,和我有关吗?”
陈书淮眉头微挑,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及这件事,“少游跟你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听他换了女朋友,所以......”
陈书淮眼中闪过明了,他淡声问:“如果我说是,你会稍微后悔那天说的话吗?”
闻言,姜宜老老实实道:“已经有点后悔了。”
“有点?”
“那天我把话说重了,但该说还是要说的。”
陈书淮眼皮一耷,转头面向车窗外。
过了片刻,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随后道:“以前的事,不要放在心中,也不必有负担,都是我愿意做的。”
姜宜一怔,迟疑道:“那、那你很早就开始准备结婚的事了?”
他忽然转过头盯着她,“高三毕业那年,我带你去夏威夷,7月19号,下午五点,你忘了?”
姜宜满头问号,“什么?”
谁还记得那么具体的日子?那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陈书淮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他面无表情地说:“那天你问我有多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盏灯泡,忽然把姜宜尘封已久的记忆照亮,她想起来那是她第一次鼓足勇气问陈书淮这个问题。
他那时抱着她在沙滩上晒太阳,气氛正好,她枕着他的手臂,悄悄地在他耳边问出这个问题。
陈书淮闭着眼戴着耳机听歌,声音懒散又随意,“喜欢到想娶你啊。”
姜宜想起这件事,难掩震惊地看着陈书淮。
而陈书淮看她的目光也带上费解,“你以为我在骗你?”
姜宜不敢置信:“可你那时候也太熟练了吧!”
她那时以为他是情场老手习惯性调情,还生了一晚上的闷气。
陈书淮听出了她的意思,直接被她气笑了。
姜宜也明白这顶帽子他戴得太冤枉,诚恳地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准备怎么道歉?”
“.......请你喝酒。”
黑色宾利一下高速就调转了头,往京市最繁华的酒吧街开去。
第44章 偷看
刚结婚时, 陈书淮在京市和姜宜住了近一年,那时候姜宜的工作也并不算忙,两人在闲暇时会一起看话剧或看展,周末偶尔也会在京市近郊走走。
如果一天的活动结束的不晚, 他们会挑个清吧喝一点酒再回家。
微醺的状态更适合办事, 那时恰逢新婚, 姜宜平常喊“书淮”,床上喊“老公”,这称呼对两人来说新鲜又亲密, 那调子忽高忽低全看陈书淮指挥。
新婚燕尔是真的, 两人明明已经谈了七年恋爱,领个证比刚恋爱的时候还要亲昵, 如果不是陈书淮很快需要回纽约工作,也许这日子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京市的酒吧很多, 每年都有新的酒吧开业, 旧的酒吧倒闭,但两人新婚时常去的那家倒是一直生意红火。
是陈书淮挑的地儿,他说毕竟是临时起意,如果尝试新酒吧,万一不合口味也是败兴。
陈书淮在这方面很讲究。早年陈父陈母给他资金学习理财,他拿一部分钱在法国买了酒庄, 经营得很不错, 离婚时还给了姜宜一部分葡萄酒公司的股权。姜宜对酒研究不深,在这方面全听他的意见, 恰巧那间酒吧她好久未去, 也想去看看。
这间酒吧是一座两层小楼,欧式风的装修, 角落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鲜花,桌椅全是仿古风格。两人抵达时已经坐满了人,老板贴心地为他们预留了靠窗的位置。
陈书淮挑了两杯特调,服务员很快端上酒和果盘,鲜花绿植环绕的小小空间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邻桌其他客人的交谈都模模糊糊地融入了背景音乐里,空气变得安静。
“还算满意吗?”陈书淮问。
姜宜浅浅喝了口酒,有些感叹:“挺好的,不过这里放的歌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酒吧里播放的歌曲调舒缓悠扬,颇为伤感,是前几年一部电影的配乐,在电影末尾男女主角走上陌路时响起,颇有曲终人散的意味。
陈书淮有些意外,“我以为这种歌是你喜欢的类型。”
姜宜笑着摇头,“以前喜欢文艺调的,现在只看喜剧了,平常没事儿时也跟罗鹊去看线下脱口秀。到这个年纪看伤感的东西不就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话聊到这里,姜宜撑着下巴看了陈书淮几秒,没忍住好奇问:“那你呢,你平常不忙做什么?”
“就像以前一样,健身看书,有时候也看电影。”
姜宜眉头一挑,“一个人?”
陈书淮轻笑了一声,往后靠在沙发上,“纽约那套房子的监控 全部给你做了授权,除了我你还看到谁了?”
姜宜喝酒的动作猛地一顿,盯着对面的男人,咬住吸管时声音变得模模糊糊:“我可没看。”
“我下午才说过,你心虚的时候声音会放低。”
他靠着沙发的姿态懒散,脸上荡着笑意。
姜宜咬着吸管没松口,清透的淡橙色酒液在陈书淮的注视下迅速减少。她咽下这口,才默默说:“好吧,我看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纽约的某一天,我回家时发现门口的摄像头在对着我转。”
陈书淮淡定地说。
姜宜:“.......”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第一次用监控的远程控制功能,一打开应用就看见陈书淮站在屏幕正中,还以为那是录像,结果不小心划动了一下按键,镜头开始转动。
然后陈书淮的目光就透过摄像头和她对视了足足快半分钟。
天知道那是多难捱的半分钟,尽管在陈书淮眼里那只是个摄像头,但背后的姜宜如同被放在油锅上煎。还好在那半分钟过后,另一头的陈书淮什么也没说,神色如常地转过头进家门,也没有修改任何监控权限。
姜宜以为那个摄像头本身也有自动转向的功能,但没想到事实是陈书淮当作不知道罢了。
她扶额片刻,忽然想到家里监控权限是她和陈书淮共有的,立刻反应过来:“你肯定也一直在看京市家里的监控。”
陈书淮淡定地说:“我没看。”
姜宜:“?”
陈书淮:“我让管家看的。京市三个房子,我哪里看得过来。”
姜宜有些无语:“我只住那套婚房,你看别的干什么?”
“你这几年都不愿意联系我,我怎么知道你住哪套房子,我总要知道自己老婆有没有安全到家吧?”
陈书淮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姜宜隐约听出一丝无奈。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平常我不在家时的行程都会发给你,但你在干什么也从不跟我说。”
“那以前给你发消息,你又不回我。”
“因为工作忙回得晚了,我们有时差,等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愿意听了。”
姜宜盯着他片刻,哼笑一声,“怪我?”
陈书淮说:“怪我。”
两人都知道过去的事情多有赌气的成分。早几年里哪怕他们是异国,姜宜从不会落下对他每日的关心,她突然断了这待遇,陈书淮心里有落差。而陈书淮不追问,姜宜心里也落了疙瘩。
两人本是无意提及这话题,又恰巧在无意中把话说开。
酒吧的音乐切换到下一首,哀伤的吟唱变为轻快的慢摇,空气都变得轻盈。
缓和的气氛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时间到凌晨三点酒吧闭店。酒吧所在的位置离姜宜的别墅近,如果陈书淮要回他的住处需要开车近五十分钟,姜宜索性让他回别墅休息,陈书淮当然不推辞。
别墅里还留有他上次来时留下的日用品,洗漱完后他靠在姜宜卧室门边问:“我睡哪张床?”
姜宜换上了吊带睡衣,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披散肩后,这一天玩到深夜,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见陈书淮装模作样地来询问,她掀开被子慢吞吞地说:“客房的床。”
陈书淮委婉地说:“我们现在是刚喝过酒的成年人,况且明天是周六。”
姜宜踹开拖鞋坐上床,“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因为你吃软不吃硬。”
他说这句话时,姜宜已经躺进了柔软的被子里,绸面被料丝滑凉爽,裹着她的身体舒服得不得了。两条白生生的手臂搭在深蓝色的被子上,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小半张脸,窈窕的身体在夏季纤薄的被子之下若隐若现。
陈书淮凝视着她,然后听这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大咧咧躺床上的女人说:“你说得很对,但我们现在是刚喝过酒的三十岁的成年人,你体力好可以去给猫铲屎,我先睡了。”
她的声音已经有明显的困倦,说到后半句时音量已经明显降低,话音落下就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缓,连床头灯都没力气关上。
陈书淮无奈地走到床头,姜宜听见动静,又费力地睁开眼睛盯着他,“别耍流氓。”
“帮你关灯。”
他淡声说着,咔嚓一声将台灯关上,卧室里陷入一片昏暗。
姜宜忽然感觉额头上落下了一道轻柔的吻,笼罩在身上的沉重睡意忽然清醒了几分。那吻明明一触即离,但柔软的触感却久久留在额前。
陈书淮喜欢这么亲她,约会后分别,婚礼时宣誓,相拥而眠陷入梦乡之前......在他们还没有闹得太僵之前,他总会这么做。后来两人闹得不愉快,他靠近她一步,她就退三步,久而久之,他知道她抗拒,也就不这么做了。
黑暗里,陈书淮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晚安。”
他转身走去,打开卧室的门,走廊的灯光将他高挑的身体勾成一个清晰的影子。
姜宜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她叫住他:“书淮。”
陈书淮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俊秀的脸有一半被光线照亮,一半隐在昏暗中。他好像离她很近,又好像离她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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