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姬默了一瞬,随后抬眸看向何娘子,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能将木青的性命救回来。”
何娘子一笑,“若芈大娘能将知晓的都说出来,我自是能保下。”
芈姬不再开口,旋即上了楼。
何娘子又俯身对那地上躺着的,名为木青的娘子施了招魂术,这才站起身来,预备同芈姬一同上楼。
这时,一旁的席承淮亦开了口,“等等。”
二人一同顿住步子,连同楼里其他人的视线一起落了过来。
只听席承淮道,“芈大娘,你那手臂是否有不顺,怎瞧着那般无力。”
芈姬身子一僵,终于一改方才的平稳,顿了顿,这才道,“前些日子不慎摔伤,劳世子注意了。”
席承淮起了身,走了过去,理所当然道,“走吧,上去帮你看看。”
“何娘子”就这么跟在二人身后,心里却不禁腹诽,这人是想着她抢了他的风头,非得找回些场子吧。
果真幼稚至极。
第14章 出招
“你可认识辛满?”席承淮开口问。
一旁“何娘子”虽心有疑惑,这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又想到此子虽最爱妄为,但在这些事情上应当不会乱来,便也没有制止。
芈姬一顿,随即道,“世子说的可是那满袖楼的主家?奴家自是认识,毕竟同在一坊,常能见到,何会不识。”
席承淮:“只是认识吗,你可与她有其他关系?”
芈姬轻笑一声,“世子,咱们现在不是在商讨如何能寻回奴家楼中娘子的魂魄吗,怎的又说起别的来了?”
席承淮笑道,“你只管回答便是,哪来这么多问题。”
芈姬却转了个弯儿,又说,“世子这般在意,可是知晓满袖楼除却女儿家,还有....男色。”
席承淮额角突突跳了两下,忍了又忍理智才将怒意勉强盖下。
芈姬此话一出,是从谁人口中听来的,已是众目昭彰了。
然而此刻他无暇再理,只给元汀禾又暗暗记下一笔,随后冷着脸看向芈姬,说道,“你可知无端诽谤皇亲国戚,该受何等罪?圣人最是避讳此,还是说,芈大娘胆大如天,竟敢公然挑衅。”
见芈姬脸色变了又变,席承淮继续道。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再这儿耍心思,我不吃你这一套。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同辛满到底有没有关系。”
芈姬面色一僵,勉强笑了下,“奴家同辛老板并无其他关系。”
“是吗。”席承淮嗤笑一声,“那我手底下的人怎查出,你同那位辛老板,竟是出自同乡,同贯....同血缘。”
“你再不说实话,那位木青娘子的命可就不保了。”
一旁何娘子面色怪异,虽说失魂症在寻魂魄时有些棘手,但也不至于性命不保,这人吓起人来还真是用力过猛。只不过,历来假母只将这些姑娘们当作摇钱树,哪会如此在意,用这个威胁真的有用吗。
席承淮却笑的笃定。根据许评事递来的消息,可知这芈姬对手下的娘子们可谓是相当不错,更用了心。
果然,芈姬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道,“奴家的确同辛满....是姐妹。”
既然这位Z王世子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想来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再瞒下去也并无必要。
芈姬:“方才世子给奴家看的那幅画卷中的男子,奴家确实见过。”顿了顿,叹了一声才继续道,“也正是‘死’于奴家这绿梦楼里。”
席承淮问,“为何会死于此地。”
芈姬道,“此事奴家也并不知晓,那日侍奉这书生的姑娘第二日一早,便见这书生死在床上,吓得失了声,缓了许久才赶忙叫人进来。”
芈姬说着,似乎觉得极为晦气,“随后很快便来了几个膀大腰粗的庙客,将其搬了出去,预备报案。”
何娘子一顿,“报案?”这芈姬会有这么老实?
芈姬点点头,“不错。只是,那搬运的庙客忽然闹了肚子,便将书生的尸体先搁在地上。谁知回来后,那书生竟是不见了。庙客傻了眼,刚准备去找,竟然...”
芈姬说着,神色多了许多恐惧,不像装的,倒是真情实意,“竟然见到那书生仿若无事地从门口往外走了....奴家便猜测,会否那书生本就没死,只是过度饮了酒,身子骨又弱,一时承受不来,所以才会是那般模样。”
席承淮听罢若有所思,却并未说话。
芈姬抹了抹眼角,“世子,奴家所言均是事实,后面这书生如何奴家真是全然不知了。”
这时,桌上摆着的烛火忽然停滞不动,接着不知为何灭了。
席承淮神色一变,立即起了身朝外走去。
而何娘子反应更丝毫不落,几乎同一时刻出了门。
芈姬见此心中愈发慌张,一改方才佯作拭泪的模样,恐惧笼罩周身,也不敢在房里多呆,忙跟着下了楼。
待走出房门时,这才发觉整栋绿梦楼静的有些}人,方才围成一圈的女娘此刻一个也不见。
何娘子顿了顿,随后快步前去包厢察看,就近推开一间,便见一名娘子满目惊惧,同侍奉的婢子缩在一角。瞧见何娘子进来时,眼神一亮,却只会张着口挥舞,发不成声音。
这是被施了禁言咒。
席承淮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手中方才晃得剧烈的罗盘已经没有了动静,“已经附身了,比想象的更快。看来,这芈姬没说实话啊。”
说着,又朝“何娘子”开口道,“说起来,元...哦,是何娘子。难不成方才何娘子混在人群中时,竟没发现站在身边的就是被那邪祟盯上的宿主吗。”
元汀禾轻笑,“怎么可能没看出来,我早就提前下了安魂术。那邪祟想要完全附骨还需多费些时间。所以此番附身定不会长久,很快便会脱离。”
闻言,席承淮不由多看她一眼,“何娘子果真好眼力。”
元汀禾笑道,“毕竟人无完人嘛,世子事务繁忙,总有看漏的时候,这也怪不得世子。”
给个台阶简直就能爬到你头上去。
席承淮笑而不语,未应话。
这时,芈姬战战兢兢着走了过来,问道,“世子,这是...发生什么了?”
席承淮没搭理,只在指尖燃起一张符,微一偏,符纸便随即飞出,一路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飞去,最后落在其中一扇房门前。
然而一开门,里头却只见一躺在床榻上,周身笼罩着方才见过的黑气的娘子,一旁是忧心忡忡,急得团团转的婢女,见到二人推门进来,登时如同看到救星。
同样的,这间屋子里的人也开不了口。那妖邪是给整个楼里的人都下了禁言咒,为的就是趁他们二人到房里听芈姬说话时出来,寻找宿主俯身,好彻底掩盖气息。
熟料,元汀禾同席承淮就是故意上楼露出破绽,叫它自露马脚。只是,这妖邪似乎掌握了什么法门,竟是附身的比寻常快上不少,几乎是二人方夺门而出,便已是附身完毕,又在席承淮燃符之时,便悄然逃脱,只留魂魄即离的躯体在这儿。
一旁,元汀禾先一步将安神丸喂入床榻上的娘子口中,探查一番,幸而附体时间不久,魂魄还没来得及出体,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也不知控制这附身邪灵的究竟是什么妖物,法力应当不低。”元汀禾蹙眉思索,“如今又叫它逃了去,下次也不知会附到谁的身上去。”
席承淮默了一会儿,出门走到正堂坐下,叫来芈姬。
“我的耐心有限。你也看到了,时间拖得越久,受袭击的人也只会更多。再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小心那妖物下一个就找上你。”
芈姬早不见起先的游刃有余,神色低沉。席承淮见状屏退了其他人,见元汀禾在一旁站着没动,也没再搭理。
“说吧,你嫉恨辛满,只因你们姐妹二人明明同根同姓,如今却沦为不同阶级。”席承淮看着她,“所以,为这份嫉恨,你究竟做了什么。”
芈姬闻言陡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年少由成的少年郎君。她自恃从未漏出马脚,在所有人面前与辛满始终都关系融洽,没人会想到她对辛满能有嫉恨之心。或许起初可能会怀疑,但随着时间流逝,也都渐渐相信她对辛满从未有过不愤。
席承淮见芈姬露出如此神色,便也知晓这老鸨事到如今还未想着要全盘托出,不由暗自冷笑,决定加大力度,继续说道,“方才那东西正是一种名为附骨邪灵的邪物,附身于宿主身体时,需要时间融洽。而被附身的人更会持有自己的意识,若非绝对的信任,那邪灵不会如此轻易地便附身成功。”
席承淮:“我想,那几位被附身的娘子,信任的并非是那邪灵,或者说,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自始至终,她们真正信任的,从来都只有芈大娘你一人。”
话落,芈姬面色彻底灰白。
....
.....
“奴家同辛满是亲生姐妹,家中生故后,曾在扬州落脚。然而遭人欺骗,入了当地的花楼成了乐妓。”
芈姬神色平静,“可很快,辛满便遇到一位公子,那名公子家中从商,其虽并不上进,但好在家中条件并不差。遇到辛满以后,那公子决议为辛满赎身,正式迎娶。于是,辛满自此脱了贱籍,只余我一人在那。”
“世子,奴家非是那道德高尚之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心有不忿不是很正常的事?”
席承淮心中冷笑,“所以你便同妖邪做了交易,只是因为‘心有不忿’?”
芈姬一惊,不由暗叹这人到底还知道多少东西。想了想,既如此便决定不再隐瞒,应道,“是,我是同妖邪做了交易,但那并非是害人之举,只是奴家想要胜过辛满,那妖邪便道可助我一力。”
元汀禾打断她,“芈大娘可知妖邪何故称‘邪’,便是其行不为人道,枉顾性命。妖邪历来满身怨气,而怨气伤人,何来不害人。何况,那妖邪既为你做事,当然也有所求,你便说说那妖邪要你做了什么。”
芈姬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如果两位可保我芈姬同这绿梦楼的性命无忧,奴家也便说清了。”
“那妖邪告诉奴家,不会伤及她们性命,只是借皮囊一用,过段日子便会还回去。每隔七日便要换一张皮。奴家起初听到时也并未答应,楼里的姑娘都是奴家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是有了感情的。可那邪祟却说可先附身到其他人身上去叫奴家看着放些心,于是奴家便想着若对楼里的姑娘真的没有伤害,不妨试试。”
“最后,便寻来了一个...人试了试,而七日后离体时那人果真同先前无异,奴家便放下心来。”
“那妖邪贯有手段,附身到姑娘身上后能将那些客人们哄得团团转,比楼里的姑娘更会留客。可很快,楼里便出了事,正是那书生。只是,最后知晓那书生又自己站了起来,寻思便是看错了。后面的世子也应当知晓,那书生分明是在满袖楼出的事,和奴家全权无关啊!”
元汀禾听到这儿已经是冷笑数次。这老鸨利欲熏心不说,竟也狠毒至极,又贯会撇清关系。
于是冷声道,“芈大娘,先不说这书生如何。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寻来的那个所谓用于试看邪祟附身会否有异样的人到底是谁?”
“你说不愿叫楼里的姑娘涉险,那又曾想过那被你寻来试身的人会否惧怕?或者说,那人根本不是自愿被附身的,而是你枉顾人性,强迫而来的?”
第15章 因果
芈姬脸色一白,竟是忘了这一遭,只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又怎能再咽回去。纵然心中万千个后悔,却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
“那人不是谁,正是除夕前走失的那名小童。”
一旁席承淮突然出了声,语气寒凉至极,“所以,那小童根本不是走失了,而是被你绑了回去。芈姬,想你对楼里的人这般用心,却不曾想过以外的人也并非无人在意,也许同样也是家里人护在手心里的。”
芈姬心中慌乱至极,也知晓自己此次逃不过去,索性一咬牙,“世子说的我都认了。只是楼里其他的姑娘什么也不知晓,还请世子放过她们。”
席承淮冷笑,“你确定都不知晓吗?那她呢。”
说着,楼上从屋里走出来一人,芈姬回头看去,却是完全愣住了。
那女子正是祝潇。
芈姬一时不敢相信,只觉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她的命脉。她说为何这Z王世子知晓的东西这么多,原是.....原是有人...
席承淮始终盯着芈姬看,说道,“你不必如此看她。如今局面还有的挽回,若非她蟠然醒悟,楼里的其他人便成了帮凶,不论无意还是有意,或多或少会有影响,到了那时,就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祝潇一袭雪衣,不显张扬妩媚,只如一捧雪般,纯白而不世故。
她渐渐走至芈姬面前,眼中含泪,“芈大娘,我....”
芈姬胸口起伏不平,拳头握紧了又松开,过了一会儿,终究是闭上双目。“罢了,你本也无错。错都在我,错都在我啊.....”
元汀禾细细观察,发现祝潇身上一丝妖气也无,可魂魄更是毫无异样。又忆起初入平康坊时,遇到的那阵阵瘴气,想了想,朝她伸手道,“祝潇娘子,可方便叫我看看你的经脉。”
祝潇拭去眼角的泪珠,停止啜泣,点点头,“好。”
元汀禾伸手搭上那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片刻,收了手,面上一片了然。
“祝潇娘子,这么说来那邪祟附身到你身上时,你仍旧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识的,对吗?”
祝潇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
“那当时那瘴气可是你自己控制的,还是那邪祟?”
祝潇没有否认,“那东西确实是奴家控制的。”
说着,想起了什么,似乎有些惧怕,抬头却见元汀禾满目鼓励之意,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奴家自小体质特殊,总能瞧见旁人见不得的东西...可家中爷娘只说是奴家犯了癔症,便带奴家到山中寺庙一拜。离开时,有个高人路过,说是可以助奴家摆脱,条件是奴家往后或许会有一劫,此劫过了,便再不必忧心于此。”
“那高人还教了奴家控制瘴气的法子,这东西很危险,常人碰了便会受伤,所以奴家平日里几乎未曾用过。只那日见有一公子身似不凡,奴家唯恐那位公子叫那妖邪发觉,便试图用这瘴气将他屏退。”
说着,祝潇忽然想到什么,那日自己使用瘴气,唯有那胡人见过,可眼前的这位娘子....所以,这位娘子便是..那日的见到的那位胡人?
席承淮突然出声,“芈姬,你同那邪祟如今的交易可是破裂了?”
芈姬点头叹道,“是。奴家这手上的伤也正是那妖物留下的,只因那书生出事后奴家去质问了它。”
席承淮:“你还有什么是没交代的,一并说出来。”
芈姬苦思片刻,忽然道,“对了,那日与那书生同寝的姑娘便是那妖邪最后一次附身的人,而那日也正巧是第七日,怪不得那姑娘醒来后什么也不知晓。所以....那书生的异样难不成是那妖邪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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