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尽头的厢房里,芈姬听完两个姑娘的话,虽仍有警惕,但已不似先前那般戒备了。
紫羽道,“起初还在想着既然是两兄弟,长相应当有几分相似才对。不过他既说并非亲兄弟,而是半路结拜,便也说得过去了。”
木青点头附和。
芈姬想了想,便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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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东西杂乱无章地堆积着,却许久未有人来清理。
傍晚时还有人经过,然至宵禁时便无人再从这儿走过。
元汀禾一脚跨过其中一处堆积,继续道,“绿梦楼有猫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只是那老鸨嘴严又警惕,想要套话多半只能先从那两位姑娘身上开始。”
另一边,方才沉默少语的“胡人长兄”早已褪下伪装,露出原本俊朗的面容。
“从那两个人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想要线索,只能从老鸨和祝潇那里得到。”
元汀禾步子一顿,听到祝潇的名字,有些讶异地看向一旁的人,“世子早就知晓那老鸨同祝潇有问题了?”
席承淮轻笑,“满袖楼出事那天就去查过了。要怪也就怪这老鸨自己心急,竟是一两天也等不了。满袖楼离她绿梦楼可不远,出了事竟也不避讳,哪怕是关了一天门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怀疑上。”
元汀禾点点头,“那世子可探出什么线索了?”
席承淮看她一眼不接腔,反倒开口说道,“元娘子不是来捉妖的吗,怎么还关心起案件来了?”
元汀禾冷不丁听他莫名又抽风,实在是平和超不过一会儿,便道,“世子不也是?明明只是‘协助’,怎的如此上心?”
席承淮笑道,“我自小在这长安城长大,关心实乃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元娘子这般殷勤所谓何意?”
元汀禾讽道,“世子不必试探我。我的确不在这长安城长大,没多少感情。但我感兴趣的只有那妖物,旁的丝毫也不在意。”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闪过什么,二人同时蹙眉,对视一眼便分道而行。
月色渐明,路道也变得清晰些许。元汀禾手持飞钉,脚下步子放轻不少,谨慎留意四周,眼看罗盘并无异动,愈发确定方才那东西便是附骨灵!
只是附骨灵虽受妖邪所控制,但未附身时灵力低微,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宿主,否则便会渐渐化烟消失。
看来现在这东西便是在寻找下一个合适的附身宿主,必须赶紧跟上,及时阻止才是。
元汀禾边快步前行边在地上撒下显形粉,同时将罗盘拿在手中。若附骨灵碰到这显形粉,便会被捕捉气息,即使没有妖气,也能用罗盘探测得到。
前方便是岔路,四周静的不像话,连一丝微风也无,徒生阵阵森意。虽无妖气,但道家人本能之下加之耳目灵敏,前方必有异端。
果真,恍然间一道亮光闪过,极为刺眼,元汀禾下意识闭目,只心觉不对,便将三枚飞钉掷出,接着便听见一声哀嚎。
再睁眼,只见面前忽临一团白色雾气,成人形,而却不见五官――正是附骨邪灵。
等等。元汀禾蹙眉转移目光,只见地上躺着一团青气,上头钉了几枚摄魂钉,正是她前几日收服的青寮灵。可这东西极罕见,怎会在同一地方......是了,元汀禾的目光于周边一转,果真发觉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那日遇到Z王府郡主时所在的巷子。
又将手覆至腰间,探测一番,发现原本封在里头的青寮灵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寻常的那类没有神智的魂灵。
也就是说,那日她将这东西收入葫芦里时,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悄悄替换了。就如现在一般。
看来,这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元汀禾盯着那东西道,“你被镇压百年,刚破开封印便急着跑出来害人,是太高看自己了吗?”
附骨灵未有回答,只发出一阵阴森}人的“粟粟”声,接着,白雾涌动,便见其渐渐化了人形,生出了人面。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的模样,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祝潇娘子。只是如今面上神态全然不似那日所见时的柔情万分,反倒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好似还未入世的纯洁少女。
“祝潇”眨眨眼,瞳仁乌黑,周遭却覆着一层白雾,“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元汀禾眯了眯眼,心想这东西还没附体,按理说不该有这等妖力,足矣变换幻境,将人于无意中颠倒乾坤。所以,必然是习得了什么功法,或是拿到了什么东西。
于是,元汀禾哼道,“我在说什么你还能听不懂?前几日那般风情万千,尽显丰姿,我怎不知附骨灵何时愿意附身于风尘女子身上了。难道不是自视甚高,千挑万选,只肯附身皮囊不凡,身世清白的女子身上吗...还是说,镇压了百年,口味变了,能力也变弱了?”
不知是哪个字戳中了这邪祟,却见“祝潇”倏地一晃,面孔跟着扭曲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初,与此同时,又闻一阵桃花香扑面而来。
元汀禾一晃衣袖,天机绫陡然亮出,绸缎一般流入空中,打了个旋,又落至手中,将那无色妖毒打了回去。
祝潇见此掩唇一笑,媚眼如丝,看向元汀禾,“娘子好本领,奴家还未试过用这东西舞一曲,不如便借奴家一用。”
说着,便化作一团雾,猛然直奔向元汀禾。
元汀禾丝毫不慌,立在原地未有挪步,只将飞钉取出,手腕一转顺势掷出。
怎料那东西根本不是冲着元汀禾去的,反在途中掉了个头,朝后极速奔走。
想逃!元汀禾暗恼一时大意,正准备用天机绫阻挡那邪物继续朝前。
却见前方有人先一步陡然连射出三粒火丸,以势不可挡之速度迸发,正中那邪灵之上。
邪灵避闪不及,慌神之下便是用尽浑身解数也堪堪只掠过其中一弹,于是生生受下两丸,一阵青烟缕缕升起,仿佛漏了气一般。
月色下,翩翩少年冷目落在地上,开口便道,“中计了。”
第13章 破绽
元汀禾用捡来的树枝戳了戳地上那滩不成形的雾气,有些气愤道,“又是这一招,回回都是最后一刻偷跑,有本事就别当逃兵。”
地上半蹲着的少女身上还穿着胡人的装束,为了扮作男相,特意加宽了肩膀,只露出那张巴掌大的脸蛋同纤细的脖颈,此时更显得娇弱。
但席承淮深知,面前这人事实上同娇弱二字根本沾不得边。
他抱着臂道,“那东西并非想真正交锋,不过是在试探你。两回下来,也大概摸清了你的底细。”
元汀禾不爽道,“我当然知晓,所以方才本打算直接给它拿下。谁知道它这么会金蝉脱壳。”
说着,又站起身来看向席承淮,“我明日要再去一趟绿梦楼,世子若要前往,记得带上那把金弓。”
席承淮却一挑眉,“不,暂时不去。”
元汀禾动作一顿,“可是大理寺查出什么来了?”
席承淮看她一眼,倒没掩饰,“是。”
元汀禾又问,“什么时候?”
席承淮:“元娘子似乎对这案子很感兴趣。只不过这回我可不能把你再带进去了,商讨案件时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元汀禾:“那你就等商讨结束后再告诉我嘛。”
席承淮挑眉,“元娘子觉得我很清闲?”
这话一出,元汀禾也是彻底明白了,只是这案子到底牵扯到了什么,为何要如此避人耳目。
只是不该她过问那就不问了嘛,本就是好奇使然,最主要的还是捉妖。于是,一供手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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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烛火微微颤动,照亮了整间屋子。
许评事托腮思索片刻,说道,“没曾想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世子,若芈姬同辛老板是亲姐妹,加之底下奴仆行为有异,那么绿梦楼是否也要开始搜查了?”
席承淮:“不急。若现在就明目张胆地查,难免给了她掩盖证据的机会。要查就查个彻底,一举拿下。”
“只不过,这上头写着的消息,分明处处彰显了姐妹二人关系极好,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才有了间隙?”一旁付司直忽然出声。
许评事想了想,否认道,“不对,若真是如此,外人应当有所知晓,而非以二人虽为对家却关系融洽为说辞。”
付司直点点头,“嗯,那既然并非最近才有矛盾,便只有一种可能。”
“便是彼此之间有人心中早有怨言,另一方却并不知晓。”
“不过这位辛老板曾在扬州待过,也不知这个时候是否已经同芈姬分开,而辛满何时离开扬州也并无消息。”许评事觉得蹊跷,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二人曾为姐妹,却不知何故分开,再相遇,已是阶层各异。
席承淮略一思索,“扬州当年出过一件案子,不少无名外籍的外来人趁机渡口。辛满若是其中一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时候离开的扬州。”
付司直讶道,“当年的那些人不是都被捕获了吗?”
许评事摇摇头,“那时上头正乱着,无暇顾及太多,许是有人便趁机逃过一劫。”
付司直点头,“所以辛满便是其中之一。那....她如今这身份,可就不一定是真实的了。”
席承淮:“查到芈姬的信息了吗?”
许评事回道:“芈姬是汴州人,已经查清了,没有问题。”
“同辛满的背景一样,所以要么二人皆是瞒报,要么就的确是汴州人没错了。”
席承淮想了想,道,“汴州人这点应当没错。不过,造假不只能在乡贯上面,譬如生平也可以造假。辛满称自己先前是商贾之女,这些你们可有调查清楚?”
许评事点头,“调查清楚了,都没有问题。只不过那商贾并非有其他后世,只诞有一女,所以芈姬的身份并不明确。”
席承淮垂眸不语,所以还得从芈姬入手。于是合上信件,玩味道,“走,明日便去会会这个芈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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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日,万年县忽然收到一名女子的诉讼,称丈夫多日未归家,失了联系。
调查一番,碰巧有名小贩称见过这男子入过平康坊,然而那女子听后却不愿相信,只说丈夫上京赶考,筹备多年,怎会无故入那胭粉场所。
然而后来再查,却发现了那书生正是满袖楼出事时受难的人的其中之一。
此事引起了席承淮的注意,想来满袖楼出事后,应当都有联系死者的家属,总不能单单漏了这一人。
除非,有人不想让他被发现。
此刻,席承淮正坐在绿梦楼里,四周围了一圈的娘子,而面前站着的正是芈姬。
芈姬笑问,“不知世子何故来奴家这儿?”
席承淮打量一圈,笑道,“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有人同家里丢了联系,便想来问问。”
芈姬讶道,“世子可是来错了地儿?奴家这儿可藏不住男人,除非,是他们自个儿不愿意回家.....”
话落,周围打扮的如花骨朵儿般的娘子们都掩唇偷笑起来,暧昧的视线落到席承淮身上。
席承淮一阵发腻,神色冷了几分,唇角依旧带笑,“芈大娘可知误了官员办事,可受何等罪?”
芈姬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又哀声道,“世子可折寿奴家了,这生意本就不好做,世子无故闯入,一下子就封了整座楼,叫外头的人见了,该如何作想,又还敢不敢再来?”
软硬不吃。席承淮冷笑一声,“敢不敢来并非由我决定,而在于芈大娘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把手一挥,“拿画像出来给她看。”
便见一人抖落出一幅画卷,上头画着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
芈姬见此,神色不动声色地松了一下,“世子,这人是谁,奴家可没有印象。”
席承淮一直紧紧盯着她,见此心中顿下有了眉目。
于是便起身,叫人收了画卷,笑道,“没见过就算了,我改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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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席承淮果真又来了,如昨日一样。接着,第三日,第四日都各自来了一趟。
而到这时,芈姬已经是坦然自如了,掩唇笑道,“世子日日来奴家这处,叫奴家认些不认识的人是为何意,奴家实在是搞不明白了。”
席承淮笑了笑,并未答话,只依旧吩咐,“展开画卷。”
而这一次,芈姬方定睛于画卷上,却是瞳孔猛然紧缩。
席承淮:“哦?芈大娘认识此人?”
芈姬眨了下眼,随即恢复如初,笑道,“不认识。只是世子几日都来此叫我看这画卷上的人,一时有些恍惚,先前那些人都生的普通或是丑陋,这回这上头的人模样俊秀,不免有些惊讶罢了。”
席承淮笑道,“原是如此。”
接着,起了身,如往常一般准备出门。而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某位娘子忽然惊呼一声,语气中满是惧意,“救....救命啊,有人...有人...”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了过去,只见那高呼声的娘子脚边倒着另一名娘子,诡异的是,这女子周身泛着一圈黑雾,仿佛有什么邪物。
“啊!!”很快,有人惊声叫了起来,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乱作一团。
席承淮适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所有人不得乱走,否则后果自负。”
话音未落,便有一队人围了过来,正是衙役官兵。
席承淮接着跨步过去,俯身取出符纸,贴在那女子身上,又取出一粒药丸,喂入口中。
“这是失魂症,魂魄许久被迫安歇于体内,不得自主控制,久而久之同身体不得契合,便会岌岌可危,当原本俯身于此体内的‘东西’离开时,魂魄便会跟着一起离开。”
这时,方才围在周围的其中一名蓝衣娘子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失魂症是什么?这症...可能治愈?”
席承淮还未开口,便有人问道,“你....你是谁?怎会在此处?”
蓝衣娘子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那开口的娘子笑道,“我...是路过的。”说着,又察觉到一旁的视线,便看了过去。
只见席承淮已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勾唇道,“果然哪里都能见到...”
蓝衣女子忙道,“我姓何。”
席承淮挑眉,转口道,“何娘子。”
蓝衣女子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看他,转而看向那地上躺着的娘子,道,“失魂症不难治好,难只难在往何处寻回其魂魄。”
然后,看向一旁站着始终未曾开口的芈姬,定定道,“所以,若再不说实话,便很难将魂魄寻回。”
人群中不知谁的关系许是同这娘子不错,听罢急道,“什么叫实话?这位何娘子,可能再说的清楚些?”
何娘子轻轻一笑,后道,“什么叫实话?芈大娘,你可知晓。”
话落,众人登时紧张地看向站在正中的芈姬,又似不肯相信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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