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都是我的错?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应当...应当是我的报应吧。”
元汀禾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的亲人如此自然会有考虑,不肯轻易说出来。
她只扭过头,一声不吭地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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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院子里,只见鬼车依旧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并未因那几只小鬼被她抓走而暴动。
元汀禾觉得奇怪,几步上前,却突然止住。
席承淮紧跟其后,看她一眼,又将视线落下,亦是一顿。
鬼车死了。
怪不得方才捉拿那些小鬼时这般轻易,原是因本体已死,本也活不长了吧。
鬼车死的这般轻易倒也不多奇怪,毕竟只是余念,唤醒它的也只是一妖兽,唯一奇怪的,在于方才元汀禾分明未予致命伤,何会死去。
席承淮:“避焚将力量收回去了。”
方才那一声鸣叫元汀禾当然听到了,只是顾着为吴大安定心神,加之其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便未能来得及细看。
“避焚方才离得这么远,是如何收回的?”
“哼,这就得问问他了。”
席承淮往吴郎中那儿走去,刚要盘问,只见他虽依旧神色怔忪,却已双眼无神,毫无光亮,伸手放在唇上一探――没有鼻息。
元汀禾恰恰走到,蹙眉道,“怎么回事?”
她上前细细察看,末了,起了身,语意不明,“是失魂.....”
“避焚把吴郎中的魂带到哪儿去了。”元汀禾心下难得有些焦灼,因为到现在为止她依旧不知吴郎中到底想要做什么。
方才若是她留守此地,定下的咒自然不会那么轻易便叫避焚破开得手。
此时一阵凉风袭过,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骨。
席承淮突然说,“那老头一生从未离开过这里,若他还有自己的意识,那么...”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是密室!”
第29章 摆阵
目前所知的,大概就是避焚唤醒了鬼车的余念,并令其到处作怪,在那日夜里控制附骨邪灵上了吴大的身,装神弄鬼,后来他们便下了密道。
美人面当时一直坚持不让他们出来,给它下了这个命令的人正是吴郎中。而换魂靠的是鬼车吸食人魂魄的能力,如今用完了,避焚又将其能力全部吸收。
当下依旧不知的,便是这一人一邪究竟要做什么。换魂是为了什么?救人,复活?那副美人面分明已经死去数年,为何等到今日才来挽回?当时又为何不叫他们出来?
至于这些答案,还要等见到吴郎中才能得知。
而既然吴郎中与避焚分别露了面,更同时出现,想必便是到了他们即将要做的事的最后一步。
离开玉至观前,元汀禾托元夫人看管好“满娘”,若有异常则以窜天火花为示,如今天空并无痕迹,想必观里一切安好。
于是便不再停留,径直进了吴大的房屋中。
“屋子里被下了禁制。”席承淮观察一圈,“那东西瞧着蠢,实际上精得很。”
扭头一看,却见元汀禾正摩拳擦掌,不由来了兴趣,“怎么,你是打算硬给它破开?”
元汀禾看着他扬了扬手,“拳头才是硬道理。”
席承淮笑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只走了出去给屋子周边多加了一道屏障,以防不小心把人家的房子给拆了。
元汀禾抬手释出天机绫,卷起一块院中打斗落下的巨石,贴以符,口中念了一声,“对不住了”,接着毫不客气地重重砸向吴大的书架。
只见绿光如屏障闪了一下,上面出现了一条裂缝,很快又开始聚拢,想要重新关闭复合。
一枚玄色弹丸射来及时卡在缝隙上,旋即炸裂,将整个屏障粉碎,地面立即凹陷开出一个洞口,就同上次一般。
二人于是一跃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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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同上次可是不一样了,落下以后,抬眼未见通道,只一扇石门落下,隔绝了去路。
不过那股阴冷的森意依旧。
元汀禾想了想:“是了,那石头室分明是靠着美人面的力量构建,满娘魂飞魄散前,石室本就摇摇欲坠,此时里头应当是一片废墟。”
所以这是白忙活了?
席承淮摸了一晌,自行点开火折子,“不见得。”
“这副美人面本就不是满娘所化,满娘魂飞魄散也不会影响这美人面的力量,只要原本的魂魄安然无恙便可。”
“至于那日为何会有动荡。”席承淮抚了抚下巴,“我猜,是因为原本的那只‘魂魄’出了事吧。”
元汀禾想也不想便否决,“不可能,我阿娘在观里看着,那副身体里的魂魄并无异样。”
席承淮啧了一声,“我没说是玉至观里的那副。”
元汀禾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席承淮:“我们先入为主,认为与满娘换了魂以后,原本美人面体内的魂体便应当是在满娘的身躯里。”
“可元夫人却告知,观里那副身体里的魂魄并无异样。此来,一是与换魂之事相悖,二与那日石室动荡不符,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元汀禾眸光一动,“满娘的魂魄还待在她的体内。”
席承淮赞许地点头,“是。满娘根本没有魂飞魄散,那日在石室里破碎的,只是覆有满娘记忆的一副普通魂魄。”
“美人面最擅迷惑人心,幻变场景,所以我们那会儿一时不察没能及时发现所谓的‘魂飞魄散’根本只是虚影。至于那个真正破灭的,则是由善俘魂体精魄的鬼车所供。”
元汀禾心中大为骇然。她早觉不对,可却始终找不到怪异之处的症结。
只是――忽然想到什么,她问,“既然当时都被美人面蛊惑,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席承淮微一顿,摸了摸鼻子,“当时本要给她做一场法事,结果发现超度不得,所以...”
元汀禾愣了下,随即道,“所以你那会儿就知道了?”
席承淮颇不自然地背过身,又去研究起石墙,“那不是怕打草惊蛇?何况早知晚知不都一样,也没影响到你捉妖。”
元汀禾见他这般心虚,反倒觉得好笑,再说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般不信任她,到底觉得心中不虞。
毕竟不信任人和不信任人的能力是不一样的,前者是警惕,后者就是根本看不上她的实力。
她从未被谁怀疑过捉妖的本领,眼前的人虽然道行也不差,但比起她来嘛――哼哼,还是差了点儿。
席承淮刚转过头便对上一道直白探究的视线,便问,“我说的不对?”
看他眼底夹带揶揄,元汀禾轻哼一声,没搭话,起身走到石墙前,接着召出天机绫,灵活缠上袖中飞钉,一面贴上石门,钉尾嵌在上头,一排过去牢牢扒住顶缝。
接着,元汀禾掐诀使力,只一摆手将整个石门“轰隆”一声拉扒了下来,她轻跃而上,踩着石门便走了进去。
席承淮正正发现端倪,还是晚了一步,于是敛了笑意,跟在前面少女的身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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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汀禾手里拿着火折子,越往里进越觉得周遭热的不像话,愈发确定避焚就在里面,于是加快脚下步子,到了一处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间石室已经没有人了。
唯见墙上还挂着壁烛,火光微微摇晃,影子倒映在上。
“来晚了?”席承淮后一步踏入,灭了火折子,又另取一张符,点燃后很快便化为灰烬。
“不。”
元汀禾快步上前,在烛火前观察片刻,随即蹲下身子,仰首朝席承淮道,“世子可借弯刀一用?”
席承淮没说什么,把刀递给了她。
“这刀....”
席承淮挑眉,“用就是了。”
得到肯定,元汀禾执着刀柄便将刀尖指向地面,上头瞧着什么都没有,只轻轻刮擦几下,竟是刮出了层层乳白色的烛蜡。
“烛蜡滴到地上后,表面擦拭干净,以为便天衣无缝,谁知百密一疏,棋差一招。”还是露出了端倪。
“世子还记得那个九曲回元阵吗?我现在倒是怀疑这阵法的存在,吴郎中是知晓的。”
她起了身,用帕子将弯刀擦拭干净,“甚至于,这阵约莫就是他布给自己的。”
席承淮来点儿了兴味,顺着她问了下去,“嗯,此话怎说?”
元汀禾顿了下,然后回身看他,无辜道,“我乱猜的。”
席承淮沉默,皮笑肉不笑,眼前的女娘当真是记仇至极,一点亏也吃不得。
不过,这同他的猜测倒也大差不差了,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要找到吴郎中。
“九曲回元阵彻底启动就在今晚,一旦正式完阵,被下咒之人便会魂飞魄散。吴郎中忙活了这么久,总不能就是为了上赶着散魂消魄的,我猜他今夜势必会将美人面原先的魂魄拉出来露面,到时候他到底想做什么,便就明晰了。”
席承淮说完,取出金弓,将系在上头的细绳拽下,看着元汀禾,“我这金弓还有一个能效,便是可以追踪。只不过范围有限,效力不佳,且法子...颇为奇异。”
他看了一眼元汀禾又收回,咳了一声,“还需要借你几根青丝。”
元汀禾刚还奇怪他怎么借个东西还要解释一大堆,原是因为借的是这个。
她没说什么,主动拿来席承淮的弯刀,抬手捏着几缕,利落一割,拿在手里时却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干巴巴地递了过去。
“多谢。”
席承淮未多言,自己重新将东西缠好以后,便将备好的符纸拿出来,捏决毕,符纸贴在发丝之上,发出金光,一瞬燃烧起来,火舌直指正前方。
二人神色同时一凛。
就在前面!
再不犹豫,席承淮上前一步,对着石壁就是一脚,哗啦一声壁墙碎裂,化作灰烬往后扬去。
元汀禾早早祭出天机绫,绕前一转,轻盈扫过飞扬的灰烬,开出一条路。
然须臾间,视线清晰的下一秒陡然袭来一道火龙,龙头大张着口,欲要将人咬下。席承淮即刻弹出一张符,火龙动作滞了一瞬,下一刻便被天机绫缠上,死死绞住,拼命挣扎却再往前不得。
元汀禾脚下步子不停,奔走时低声一句,“做的好。”
天机绫得意地扬了扬尾端,随即更加卖力地绞缠。
席承淮先一步进了前方的另一间密室,看清以后愕然顿住。
只见面前的男人被钉在了墙上,原先还有宽大的衣袍遮挡,只能看到凹陷的眼眶,如今上衣褪去,却骇然发现这副身体早已形如槁木,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正前方画着一副阵,线条隐隐散着暗光,在这一旁,静静地立着一道魂体。
这魂体是一名女子,此时双目紧闭,头无力下垂着,极其不自然,就好像....就好像是刚刚安上去那般。再往下看,容颜展露,正是昨日见到的美人面!
听见动静,墙上挂着的人缓慢地睁开眼,看清来人以后不由变得赤红,只是周身再无气力,挣扎不得,终究闭了闭目。半晌,才开口说道。
“瞒不过你们啊.....”
第30章 还魂
话落, 那一缕女魂突然有了反应。
只见其双足离地,悬空而转身来,头颅以极其诡异的动作抬了起来。
一双眸子怔忪, 正要跟着抬起,瞳孔却倏忽缩小。
“不....不要...!”墙上被钉着的吴郎中骤然嘶喊起来,即便声音早已沙哑的不成样子。
瞧着万般心酸, 千般凄惨。
席承淮手中拽着一根束魂索, 另一头圈着那个女魂,他指尖晃晃悠悠,威胁性十足,嘴上却笑道。
“吴郎中, 你处心积虑残害人性命, 不惜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就是为了复活一个人。”
“都到这一步了, 结果门口不过也就下了一个破绽百出的屏障, 这话说出去谁能信?”
吴郎中闻言, 激动的情绪卒然停止,换上了低沉。
席承淮:“你可知九曲回元阵不仅会侵蚀你的身体,连你身边的人也都会收到伤害。”
吴郎中没说话。
席承淮继续,“你又可知,那个被你们换了魂的小姑娘, 最终魂飞魄散了。”
他在赌,赌吴郎中还没到那般狼心狗肺,泯灭人性。
果真, 原本衰败的一双眼眸即刻望了过来, 满是不可置信。
他嘶哑着,“魂飞...魄散?”
席承淮点头, “是,就在昨日夜里,在你不知为何命她不能放我们出去的那个晚上。”
元汀禾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抵猜到了席承淮没说实话的缘故,也不吭声。只是有些意外避焚竟然没有把这件事告知于他,让他以为自己困在地底下的魂魄来自于满娘。
不过刹那,吴郎中瞧着似乎又苍老了几岁,整个人已经濒临衰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重新开了口,“两位道长,其实老夫不怕死,如今你们再查下去也什么都不会得到,因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元汀禾蓦然怔住,难不成九曲回元阵已经完成最后一步了?不对,吴郎中还未魂飞魄散,应当是还未进行完全。
那尘埃落定的,是什么?
“公子,先把这缕魂放了吧,它是无辜的,既然这障眼法对你们无用,便也不必再掩饰下去了。”
席承淮始终盯着吴郎中,闻言,指尖屈了屈,却依旧勾在上头。
随后,他笑说,“不放。”
吴郎中,“这魂体于你们无用,只是一个被鬼车无辜吸食的,马上就要散去的魂魄,公子把它放了吧。”
席承淮笑着看他,没说话。
吴郎中只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密室里烛光摇晃,昏黄的光线下使一切都变得模糊而触不可及。
元汀禾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什么,悄悄挪到席承淮的身后去。
于是下一刻,席承淮忽然开口道,“那就听吴郎中的,把她放了,你可别后悔才是。”
话落,只见细索一曲,仿佛要即刻崩裂,而墙上原本被牢牢钉住的吴郎中突然暴起,大吼一声,“紫娘!!!!”
不顾臂上鲜血,便直扑了过来。席承淮早有预料,侧身避过,而身后站着的元汀禾则顺手一展,天机绫亮出,直接将吴郎中捆在原地。
而吴郎中却似发了狂,拼命挣扎,臂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失了理智的野兽一般。
“紫娘!!!!!你们杀了她!!你们杀了她!!”
“不!是我!是我杀了她!!是我啊!!”
老者声音嘶哑而破损,几乎只剩气音,却始终控制不住地狂喊着,怎么也不肯停歇。
终于,喊到最后,那张嗓子里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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