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大爷恐道,“老天,前几日我总去叫那庸医同我瞧病拿药,结果就出了事,现在找来这饮子家,怎么也要出事了?”
“是啊是啊,我还隔两日便买来喝,说是能降燥!”
“可切莫再出事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饮子家的主家早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因着前几日那医工被抓走以后,大家伙对此便谨慎不少,平日若有这事发生,总有人出来替他说上几句的啊!
“小兄弟,要帮你喊郎中过来不?”
正不知作何,便听躺在地上的胡人虚虚地道,“不用了,我就想喝些水,谁帮帮我?”
主家一听便当即扑过去,急道,“G公子公子,我扶你进去喝!”
接着大门一闭,便将看热闹的人隔在外头了。
“郎君,时辰不早了,上去吧?”
余竹出声提醒道。
席承淮一眼便看明白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这回没再停顿,扭头进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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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元汀禾饮下一口水以后,总算停止哀嚎,一旁立着的主家松了一口气。
“老先生,我记着你这饮子里可有放各类稀贵药材?”
主家愣了下,随即说,“稀贵倒没有,不过这饮子的确大都是以药材熬制。”
元汀禾摸了摸胡子,“我这腹痛来的突然,这会儿才记起来应当是里头的药材所致。”
这下,主家哪里听不出来眼前这人方才是装的,亏得方才他急得跟什么似的,到头来竟是被人耍的团团转了。
刚要说出口,却听对方又道,“老先生,你方才卖给我的那杯里是放了蛇川吧。”
主家愣住,“蛇川?”
“蛇川可不常见啊,我怎么记得你方才说的是这些药材无一稀贵。”
元汀禾往前一探,“老先生,您应当不会不知数十年前那捕蛇反噬的故事吧,自那以后官府便限停了这类药材,只有少数权贵高额买下进贡回来的。所以,您这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主家听完,脸色瞬间一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元汀禾接着说,“或者,这东西可还有剩,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拿来叫我瞧瞧。”
主家脚下一软,迟钝地点点头,转身便进了后室。
元汀禾却注视着他的背影,露出几分疑惑。不对啊,这和她猜的似乎有什么不同。
看这样子,主家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买来的东西便是蛇川,否则不可能愿意这么轻易便拿给她看。
难道,是她猜错了?
第35章 饮子
酒楼一间包厢里。
“若非以此为前提, 恐怕你也不会来吧。”
桌前坐着位肤若凝脂,眉目清澄的娘子,正定定望着眼前的人, 语气平静,“世子若忘了往日情分,我便也不再多说。”
余竹站在一旁, 听罢眼角抽了下, 继续低着头。
这位国公爷家千金的决心可谓是亘古不变,口出妄语的习惯也从来未改。不过是那日郎君因公事离开,如今竟以虚假线索为幌子引得郎君过来。
席承淮闻言扬眉,笑说, “不敢当。我同周娘子见面不过寥寥几次, 何谈情分。”
他虽是带着笑, 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只是, 我今日本有公务在身, 是周娘子声称有重要线索我这才抛下事务过来。可到了以后周娘子却说只为虚言。”
“此为妨碍公务,周娘子可知若要论罪,我是能给你定个扰乱公事之证的。”席承淮继续,“还有,你口口声声说要我铭记恩情, 然晋国公夫人施恩之人并非是我,我要记哪门子恩情?”
“你!”
余竹愈发气闷。若非太后寿辰在即,晋国公哪能回京。年年寿辰, 晋国公一家子回来便年年来纠缠世子一回, 这事儿明明就与郎君无关。
席承淮早被眼前这人胡搅蛮缠地烦躁不已,若非看在晋国公夫人的面子上, 他早就走了。
席承淮语气愈发寒冷,“上回因事急没把话说清楚,现在就明明白白地论。周娘子,便是退一万步来说,施恩的是晋国公夫人而非你。我想,你应当还没有这个立场来此质问谁。”
随即,他侧首吩咐,“余竹,若再有无关人等扰乱公务,一律照例处罚。”说完,转身便离开。
周娘子想要往前却又生生顿住,阿爷早早告知她来此之后切记不可生事,再看席承淮那副大不了就把事情闹大的态势,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独身来找他了。
只是心中仍有不甘,满眼怨恨却也无终,席承淮压根就不是那顾及礼法在意谁家脸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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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汀禾听完主家的解释后,兀自琢磨起来。
蛇川这一味药材如今虽并不在市面上流通,但因其疗效实在不错,故实际上还是有不少权贵子弟偷偷购买来使用。背后涉及的权势过大,官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主家应当确实是不知情的,毕竟如若被查出来了,面对的可就是牢狱之灾。
元汀禾想了想,“你可还记得那人生的什么模样?”
主家说自己当时正研究生意买卖,有人说自己家里那边种有一样植株,喝了以后有助于明目顺气,这才买了回来,只当是山里不常见的药材,自己喝过以后横竖无害,便放进了饮子里。
“那人蒙着面,说是脸被烧伤了,不便示人。不过个头不高,听声音当是一名中年男子。”
听罢元汀禾不由看了主家一眼,连面貌都不曾展露,竟也敢大胆交易,今日能在这长安城做出如火如荼的生意,指不定还有几分运气使然。
主家揣揣不安,“公子,那既然这什么....蛇川不能拿出来卖,那我是不是要关铺子,还得....”
元汀禾笑了,“不必忧心,往后只管继续开着,不过放了这东西的那些就暂时不要拿出来卖了。”
主家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元汀禾拍了拍他的肩,“别紧张,你现在只需要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我,一五一十地,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主家一下子急了起来,“公子,您还想知道什么,但凡知道的我都会告知于你!”
元汀禾点头:“那人同你后来是否还有交集?你们交易的地点是何处,什么时间?”
主家说,“没有。是在城外的华翠山下,大约就在半个月前。”
元汀禾心里默默记着,她对长安城不怎么了解,何况是城外,捉拿非法买卖这事儿可不在她负责的范围内,找机会告诉席承淮便是。
心里有了盘算,元汀禾笑道,“那行,我便先走了。往后若主家你又想起什么来了,再告诉我吧,这几日我都在这附近转悠。”
主家忙应下。
......
若说方才元汀禾还觉得此事这主家应当不甚知晓,那么现在却是怀疑上了三分。
先不说别的,就是随意接下陌生人的不知来历的东西,与其做买卖,还一点质疑都无,单说这一点便已经足够奇怪。
不过现在不好逼得太过,否则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想着想着,元汀禾的视线落到了对面一家点心铺上。
仓度同她一般贪食,平日里没少偷吃,如今住在别人的观里,想必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言何论吃得尽兴。
想到这儿,元汀禾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来。当日仓度并未同他们一道返京,而是往后延了几日,至今到了应当也有好几日。
只是先前元夫人交代不可头几日便过去,这是给人行清观落了面儿,所以便只好拖到今日。
买了不少点心,随后便准备出发,元汀禾拦住一人,问起行清观如今坐落何处,那人果真知晓,当即熟悉地介绍描述起来。
元汀禾抬头一看天色,赶紧加快步伐,倘若回来前到了宵禁时刻那可就麻烦了。
刚到城门,便看到一人正站在门前同守城的官兵说着什么,刚一扭头,便瞧见了她,视线顿了顿。
元汀禾虽有好奇,但也没多在意,谁知那人却是径直走了过来,开口道,“袁公子,你总算来了。”
元汀禾先是意外余竹竟然能认出她来,后又疑惑于他此话为何意。
不过余竹平日里可从不会主动同她说话,眼下想必是席承淮的意思,思量过后,点点头配合下来,“嗯。”
余竹面色很淡,“那事不宜迟,袁公子先上车吧。”
元汀禾没说话,转身上了马车,熟料一抬头,竟是看见一脸气定神闲的席承淮。
刚要开口,便见其抬手示意噤声,于是只好先压下心中疑惑。
马车行的很稳,一点不觉得摇晃,席承淮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扬起下巴示意她自便。
元汀禾毫不客气,着手饮了一口,又捏了块儿糕点品尝,味道很不错,就是不够甜,吃完一块就停了。
待出了城门,元汀禾这才问出来,“席承淮,你怎么在这儿?”
“你要出城?”他答非所问。
“你不也出城?”元汀禾还回去。
席承淮笑了笑,“我是要回行清观里一趟。”
元汀禾昂首挺胸,“巧了,我也是。”
闻言,席承淮手中顿了顿,随后懒洋洋道,“去看望你的小师弟?”
元汀禾有些心虚,仓度到行清观那日定有人汇报给席承淮,而她过了几日才过去,显得很薄情寡义似的,虽然她不是那样的人。
.....不对啊,她在意这个做什么。
元汀禾很快便又挺直了腰杆。
席承淮的目光落在元汀禾旁边的那一大个食盒上,刚想开口问,却听元汀禾道,“对了,我今日去了那饮子家,问出来一点儿线索。”
她一一列了出来,又补充,“你们先不要急着去查封,我看过几天应当还能得到点儿什么。”
席承淮看她一眼,心想在她眼里自己有这么鲁莽吗,后又道,“行啊,那就多谢元娘子了。”
这一打岔,倒是忘记询问那食盒的事儿。
没过多久,便到了行清观。
元汀禾一下马车,便看到一个满面泪痕的年轻道士迎了上来,“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呜呜!”
席承淮以弯刀往前,将他往后抵了抵,“有话就说,别靠得这么近。”
道士泣道,“师兄,师姐又欺负我了,不就是我偷吃了一块儿那个新来的小道士一块儿面食,便被她追着揍,师兄,你可要评评理!”
元汀禾一听,眸光登时一转,心中本就焦急顾着小仓度,一时没忍住便问,“这位道长,请问你说的那个小道士法号可是仓度?”
年轻道士闻言这才注意到师兄身后跟着一个胡人,又反应过来此人好像是和师兄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不知想到什么,瞳孔顿时满是惊恐,不敢置信地左右顾望两人。
最终被席承淮赏了一个暴粟。
年轻道士:“嘿嘿,这位公子你好啊,我是行清观里的道士,您问的人正是仓度。”
元汀禾:“.....好,谢谢。”
“带路。”
年轻道士忙点头,腿刚跨出一步,后疑惑道,“师兄你要去哪?”
席承淮言简意赅,“去做点事。”
年轻道士不再多问,随后笑着对元汀禾道,“公子,随我来吧。”
元汀禾安静地跟在那个道士的后边,也未有到处乱看。
只是没走几步路,那道士突然贼兮兮地到处张望一通,随后退了过来,小声问道,“这位娘子,冒犯一问,不知娘子的易容术师承何人,可不可以也教教我?”
元汀禾心中诧异,她的易容术历来鲜有人能看破,眼前的道士倒比她想的要多出几分本事。
她回过神,笑道,“道长谬赞了,只是道长既能看破说明能力不在我之下,如何能教道长。”
道士笑嘻嘻地,“这位娘子不瞒你说,我虽能看破,却并不擅长,所以若是娘子不嫌,可否教教我?我学的可快了!”
元汀禾这下是真切笑了起来,“道长认可我的能力,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第36章 心虚
行清观不愧为家喻户晓、赫赫有名的道观, 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她跟着年轻道士另辟小径,未从正路进去,故而并未迎面撞上人。
“娘子可是玉至观的人?”年轻道士站在一扇门前, 不知做了什么,便闻门内钟声响了两下,随即大门缓缓打开。
元汀禾想了想, 没有隐瞒, “正是。”
年轻道士一顿,随即做了个请的动作,笑意满满,“原是灵微道长, 方才失敬了。”
元汀禾讶道, “不会。只是, 道长知晓我的法号?”
她虽到处降妖, 却几乎不曾在外暴露法号, 逢人只谈姓。
年轻道士笑了笑, 嘴角漾开两粒梨涡,“说来也是缘分,早年间在下随师云游,恰巧行至江南,常听人说及玉至观。”
“阿凌?”
话落, 有人站在院子里似乎呼唤着谁,年轻道士当即转过头去,挥了挥手, “师姐。”
元汀禾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道服,一头长发冠在顶上, 体态轻盈的女子站在那儿。
“这位是?”
阿凌笑着介绍起来,“师姐,这位便是玉至观的灵微道长!”
师姐视线一顿,随即了然,拱了拱手,友好道,“在下行清观弟子,道长叫我阿渺就好。”
这女子虽是规规矩矩的道门弟子装扮,行事间却并不内敛,反倒张扬热烈。
元汀禾本就是吃软不吃硬之人,当下面前二位道士频露友好,她自是不会扭捏,随后笑道,“久违行清观大名,叫我阿汀就好。”
“阿汀是来找小仓度的吧,跟我来,他现下就在里头。”阿渺笑道。
原本还隐隐带着的担忧这会儿已经被放下,想来仓度在这儿过的并不会太差。
想来也是,那年轻道士即便听人说起过玉至观,但她的法号可是几乎无人知晓,说到底还是仓度说的吧?能叫仓度放下戒备,这些人对他一定很不错。
谁知,刚一推开门,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饭香,放眼望去,不算小的木桌上摆满了菜肴,瞧着样式各异,各个叫人食欲大动。
桌前正坐着一个圆滚滚的小道士,此刻吃的油光满面,笑意遮也遮不住,口中还在吃着便已经开始物色下一样,嘴里丝毫不闲着,还在念叨什么,“这个甘脆爽口!”“还有这个这个,鲜美多汁,油而不腻!”诸此之类。
元汀禾有些看不下去,硬生生蹦出两个字,“仓度。”
正吃的欢快的小道士冷不丁抖了一下,抬头一看,整个人登时愣住,后知后觉便要把手里的丸子藏到身后去,却又因为动作太大,不仅丸子掉到地上,还黏了满袖口的油渍。
“师....师姐。”
更埋汰了。元汀禾默默垂眸,甚至萌生出了要扭头就走的心思,最后定定开口,“嗯,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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