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便见门被人推开,最前面的便是吴侍郎,紧跟其后的则是始终要人搀扶的曾夫人。
曾侍郎一进来便看到地上毫无形象躺着的长子,惊讶过后下意识便要沉起脸,可又立马想起里头的人是谁,只好把心中种种压下去。
可曾夫人就藏不住情绪了,一进来便大声号啕起来,“我的儿啊....怎么成这副模样了,人呢?人都在哪儿呢!郎君躺在地上都没人去扶他起来吗!”
话音未甫,便见几道声音跟着入内,眼看着就要过来了。
这时,席承淮抬手一定,笑道,“诸位且慢,容我为令公子再细细瞧一瞧。”
话落,饶是曾侍郎也开始急躁了,怎么一直就是瞧啊,就没个什么道法施展的吗?何况这么久了蒙儿还是没有恢复神智!
众人纷纷盯着看,只见席承淮从怀里拿出一张比先前那张小了不少的符来,伸手一捏曾蒙的下巴,不知手指做了什么,却看曾蒙呆愣地吐出舌来,于是席承淮便将符纸放至他的舌下。
做完这一切,众人只见曾蒙忽然便有了反应,那双眼睛虽还有怔愣,却再也不像方才那般揪心。
待曾夫人扑上前后,席承淮同曾侍郎说了一声便出了去。
刚一出房门,席承淮便收了笑意,对一旁武侯吩咐道,“把屋里的糕点同茶水拿上一份送到大理寺去。”
武侯一愣,随后道,“世子,可是茶水糕点有问题?”
席承淮不置可否,趣味十足道,“何止有问题。”
第38章 Z王
听完了主家的话, 元汀禾愈发确定,这蛇川不仅有问题,更沾染了蛇妖的灵邪之气, 常人触碰过后很可能会被剥去心智。
元汀禾问道,“主家,你那放了这东西的饮子一共卖出去多少份。”
那日正是因见着角落里只放着那一瓶此品类饮子, 所以她才好奇买下。
主家仔细想了想, “总共卖出去三份。不过另外两份我只放了丁点儿那东西,因为放得太多味道就过于苦涩,且色泽不佳,又因其疗效大家都不热衷, 所以备的量也就少了。”
“不过, 那份放多了的, 好似是一个年轻娘子买下的, 另外两份都是男子。”
元汀禾眼角一抽, 也就是说, 唯一放的量多的那份,正巧就是她买下了。罢了,也好在买下的是她,否则可就大事不妙了。
元汀禾揉了揉发麻的腿,问, “那你可还记得,那三个人分别是谁吗?”
主家道,“那位娘子不知晓, 当日她蒙着面, 至于另外两位,其中一个似乎是包子铺兰娘家的小郎君, 另一个则是工部侍郎家的郎君,同他的侍卫一块儿来的。”
元汀禾琢磨起来,那包子铺的小郎君她刚还见着过,身上并未有邪气,要么是药性过低,邪气不足,要么是那小儿根本还未饮下,一会儿还得去旁敲侧击问问看。
“那那位工部侍郎所居何处?”
主家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大概率是在春安巷那一块儿。”
元汀禾回想了一下,说,“崇政坊的春安巷?”
主家心觉怪异,难不成面前这人并非久住长安城,而是刚来的,随即又按下心中思索,说道,“正是。京中有不少官员赁宅于此,住户都是些大人物。不过我也并不确定,还得找人再问问。“
-
元汀禾出来以后顺道又瞧了瞧对面那小儿的身体,确认无事后才放心离开。
想来那日自己那一闹,大家应当也都不敢再喝那家的饮子了,何况放了这么多日,蛇川的作用早被淡化,再喝下去也无甚影响。
于是便直奔春安巷。
只是刚一去到,便看见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元汀禾往后匿了匿,随后想起好像正是她去买下饮子那日遇到过的一个人。
想了想,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虽说这些事都同元汀禾并无关系,按理说她也不用管。可那些蛇川引起了她的注意。
半年前,师父曾告诫过她,如今蛇川再次广流入世,若不及时找到源头,恐会酿成大祸,所以她便决议探查一番,看能否找到那个贩卖之人。
只是,元汀禾刚从后头出来,明明始终紧跟着那个人,却在走过拐角时一眨眼便跟丢了。
她刚要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是袁道长!”
冷不丁听见这个称呼,元汀禾背后一凉,难不成她的伪装被看穿了。
然而转身一看,却见Z王府的小郡主正高高兴兴地往这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啊眨,“袁道长,你不记得阿初了吗?”
元汀禾回过神,笑道,“怎么会呢。”
阿初闻言很快又高兴起来。
柳绿笑道,“袁公子不介意的话,郡主还想邀请袁公子到府上坐会儿。”
Z王府?元汀禾心里打了个弯儿,Z王府离这儿可不算近,若是步行过去,恐怕她都要被烈日晒得化掉了。
柳绿忙补充,“袁公子,您若愿意的话,请同郡主乘一辆马车,就在后头!”
话落,倒是元汀禾一愣,算起来她不过是一个无名道士的身份,郡主如何能以降尊纡贵同乘一车。
这般说来,这位阿初郡主倒是没染上那些贵族子弟见高踩低的“风俗”,是个好苗子。
元汀禾拱了拱手,笑道,“那便恭请不如从命,有劳了。”
既然没追上,耽误这一会儿也早就跑远了,这会儿正闷着,顺便到Z王府上散散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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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回再到这儿,府上的人竟是格外齐全。
不仅席承淮玩世不恭地坐在厅里耍着弯刀,连Z王本人也在。
元汀禾顿生退步之意,早知就不来了。
“阿爷,阿兄,我回来啦!”阿初噔噔噔便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到正座上的那位男人身上。
男人顿时笑了起来,“乖阿初,今日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要出去玩耍?”
元汀禾站在原地兀自观察,男人身着深松绿澜袍,面容虽不再年轻,可依旧风韵犹存,唯见当年容姿。
意外的是,这位Z王并不似他那一双儿女,而是一副温文儒雅做派,如清风霁月,甚有一番病弱之态。
不过,从未听闻这Z王有何隐疾。
正想着,便听上回见过的管事跟着说道,“王爷,这位便是先前救下郡主的那位道长。”
Z王闻言,立即看了过来,颔首道,“原是上人,久闻。只本王身子抱恙,多有冒犯。”
元汀禾垂首行了一礼,“贫道稽首了。”
心中暗自考量,她如今是胡人装扮,并无道家象征在身,而Z王是第一次见自己却无半分疑惑,想来也是极有分寸之人。
目光不动声色一掠,竟见Z王坐在轮椅之上,原为此疾。
席承淮跟着笑了笑,手中弯刀打了个转儿,“袁道长,别来无恙啊。”
没一会儿,Z王便因事务离开,厅里只余他们二人,此时阿初也换了身衣裳跑了过来。
席承淮挑眉,“今日怎么这般早便回了,功课呢?”
阿初很是骄傲地挺了挺腰板,“夫子休旬假,这两日阿初都不用去课堂了。”
席承淮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元汀禾一眼,遂笑着点头,“嗯,玩儿去吧。”
元汀禾莫名不已,待阿初出去后才问,“世子笑什么?”
席承淮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元汀禾觉得自己白问了。
“袁公子,你这回也要掺和进来吗?”
元汀禾手上动作一顿,随即一饮而尽,这才说,“恰巧和我在调查的事有关罢了,不会影响到世子办案。”
等等。想到什么,又问,“世子也参与了?”
席承淮不置可否。
“是什么案子?”元汀禾打算旁敲侧击。
席承淮看着她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元汀禾略一抬眸,见他不似故意问来,于是如实道,“我问过那买饮子的主家,他说自己只卖出去过三份含了蛇川的饮子,其中一份在我这儿,还有一份那人应当还没来得及饮下。”
“最后一份,好像是去了工部侍郎府上。”
席承淮眸光一动,“是府上的人采买回去的?”
“工部侍郎的郎君亲自买回去的。”
原是如此。
席承淮玩味一笑,遂说,“行,你要是感兴趣,我下回再去曾家时可以把你带上。”
元汀禾刚要道谢,便听席承淮接着道,“对了,我前两日见你在街头诓骗那主家前,似乎腿脚有些不便,那是怎么回事?”他笑了下才继续,“总不能是蛇川的后作用吧。”
元汀禾心说,猜对了,但她说不出口。
于是话到嘴边就成了,“你怎么在那儿?”
席承淮道,“办件事。”想到那日被人诓了,他脸色登时有些臭。
“哦。”
之后,Z王又留元汀禾留下一起用膳,在这之前席承淮又因公务先走了,元汀禾更不可能留下,于是笑言婉拒,打道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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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了一天,总算把这装束给卸了下来。
洗漱一番,元汀禾躺在塌上,心想这天气可受不来,得换个别的装扮才是。
第39章 罪人
这起案子因牵连了权贵, 故而被压的死死的,除却参与审查的京兆府连同大理寺以外,几乎很少有人知晓。
曾府的院子里围了一圈人, 各个大眼瞪小眼,没敢出声,只敢彼此眼神交流。
中间站着的郎君面前桌上放了几盘玉露团, 各自配有一小杯酒。
曾侍郎还未下朝, 府上唯有曾夫人在,自从上回这Z王世子来一趟,自家儿子终于不再疯疯癫癫的了以后,曾夫人便对其为首是从, 不再有所怀疑。
故而今日一来, 立马交代下人一切听从Z王世子的吩咐去做事, 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现召集府上的下人, 全部排好站在院子里, 逐个叫他们上前选用其中一碗玉露团以及旁边配置的酒。当然, 也可以选择不要。
前头一连过去四五个人,全部都在犹豫过后选择不要。
席承淮便笑道,“这玉露团是我请宫中的人做的,味道很不一般,这酒更是先前大为火热的那家饮子家提供。大家不必拘束, 想要便拿。”
“对了,如若想要你们家郎君尽快恢复的话,就好好配合, 若要故意敷衍, 那我可就要怀疑你们的衷心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骤然惊变, 谁也不愿自己被当作是不衷心之人,此番罪过无人担待得起。
很快,下一个上来的人便当即道,“世子,小的愿取一碗。”
席承淮笑着点头,“我挑还是你自己挑?”
那人犹豫了一下,道,“麻烦世子您帮小的挑一个吧。”
一旁,曾夫人手中拽着帕子,一脸忧心,忍不住问站在身边的一个道士扮相的玉面郎君,“道长,这样便能为蒙儿治病了吗?”
那小道士生的不算高,然而面相白净,瞧着虽细皮嫩肉的,可却莫名给人一种稳重感。
他笑道,“夫人不必忧心,我师兄自有妙计。”
曾夫人此前并未见过眼前的这位道士,只知道Z王世子师承行清观,观里另有两位同门弟子,这位恐怕便是其中一名。
二人谈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周遭的人恰好都能听到。
这边,席承淮搭在桌边的指尖一动,没说什么,只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拿走那一碗便可。
直到下一个人过来拿起一碗,席承淮忽然伸手一压,按住碗沿,朝着众人友好道,“各位拿了这玉露团便要当即吃下才行,只拿在手里可没有用。”
曾夫人终于忍不住问他,“世子,可否告知这是何意?”
席承淮笑道,“曾夫人,令郎如今叫邪气入体,看似不得恢复神智,然而实际上令郎的意念依旧在,只是被压制住了。所以,其实令郎是能听见周遭人的声音,或者说,甚至是能看见。”
一听到说现今曾蒙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曾夫人当即红了眼圈,忍着泪意问,“那要如何配合世子?”
席承淮继续道,“夫人不着急。不过那毒物邪门的很,令郎受袭前发生的事情会被压制回想不起,我方才在这玉露团中放置了媒介,所以如果令郎现能再见到陷入昏迷前见到的人的话,或许便能回想起来,甚至恢复理智。”
一旁的道士面无表情地站着手中执着一样物件,应当也是道家的东西。
待席承淮说完,他才跟着开口道,“若曾公子认出来人,我手中拿着的罗盘便会有反应。”
不知想到什么,席承淮眼底笑意多了几分,随后道,“就是如此,诸位继续吧。”
剩下排着队的人也都一一上前,只不过玉露团数量有限,很快便被拿空了。
席承淮便起身又斟了几杯酒,逐个摆放出来,然后才又坐回去,如此重复几回,直到所有排着队的下人都轮过一遍,罗盘都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不知作何,便静静待在原地等候。
谁知,席承淮却忽然说,“怎么停了?这几位不上来吗?”
站在两道的人有些意外,他们都是曾氏夫妇身边的仆从,再不济便是庖屋那帮人,平日里同大郎几乎碰不上面,故而并未上前去。
曾夫人见状心中也有了几分考量,于是挥挥手,“都上去吧。”
剩下的人也未有异议,各自照做。
只是,等到后厨当中的其中一名中年男子上来后,手方放置酒杯之上,罗盘便有了动静。
席承淮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道士,随后道,“这位是....?”
有人应道,“这是府里的庖子,叫做王确,在府上呆了有十余年了....”
“哦?”席承淮似乎很感兴趣似的站起身,“所以,那日是你同曾大郎见过?”
王确似乎也有些没想到,但很快回过神,开口应道,“回世子,郎君出事那日,小的的确曾见过,不过也只是远远一望,并未近身,郎君或许根本未见到小的。”
其他人也颇为赞同,毕竟王确为人敦厚老实,不爱说话却格外能吃苦,况且平日里曾蒙根本不屑于到庖屋这一块儿来,便是他们这些下人远远见到,估计也入不了眼。
“是啊,再说了郎君出事时好像是待在屋子里来着,应当不是在路过庖屋时被上的身。”
席承淮笑起来,“那就怪了,难不成是我这法器出了问题?”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惶恐垂首,不敢再吱声。
这位Z王世子总是笑盈盈的,叫他们一时以为世子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物,竟忘了这人打小便不服管教,送去道观里也无济于事,乐于同妖邪打交道,哪里能是那蔼然的主?
席承淮继续道,“何时上的身,你说了不算。”顿了顿,“当然,我说了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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