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禾方才会有反应, 应是因为先前叫那蛇念入过体,如今再遇同类,便会有类似于共鸣存在。
这两条蛇一雌一雄, 一玄一白,有点像...志怪录上面记载的...
“这是蛇卫吧。”席承淮蹲下身,仔细看了看。
蛇卫是蛇妖中类似于护法的存在, 成对出现。而特殊的是, 其二实力不俗,然若要发挥出来,需得有人为渗入引导。
当然了,蛇妖不会甘于被人控制, 所以这个所谓引导的“人”, 实际上是被蛇念附身后的傀儡。
元汀禾说:“蛇念的源头可不好找。不过, 可以庆幸的是, 蛇念实际上有许多习性与寻常蛇类相似。所以, 还是先找到阿凌, 引蛇出洞还得用他的法子。”
“对了。”元汀禾突然想到什么,“昨夜我被雷声惊起时,似乎听到了类似于泉水涌动的声音。徐大娘的宅子里只有一口水井,更非背靠高山。这道声音并不真切,想来有点像刻意造出来的。”
席承淮思酌一会儿, 道,“还记得初来那日的那盏茶吗,里面放的蛇川加了东西, 似乎有致幻的作用。”
元汀禾顿了顿, 差点忘了这件事,那日想着往后找机会问他, 却一直没想起来。不过.....蛇川?为什么她没有看出来?
见她的神色不对,席承淮问,“怎么了?”
元汀禾如实说道,“我没看出来那里头放了蛇川。”
先是全身发麻不得自控,再是发现不了茶里放了蛇川,难不成她真被那饮子波及到了?不对啊,她分明及时清理了蛇毒,逼走蛇念,怎么可能会....
席承淮蹙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忽然想起来,“还记得那天守村那老头的话吗,要我们把女子留下。”
元汀禾想了下,觉得似乎的确有哪里不对,“我一开始以为是....可后来想想,那老头身上什么气息也无,不像是常年与蛇妖打交道的样子。还有,那天他将我们带到这儿以后便走了,不像是急着去做什么,更像是害怕什么。”
“嗯,他害怕徐大娘。”席承淮笑了下,“或者说,是害怕这个宅子。”
应景似的,此话刚落,一阵无名风忽然袭来,卷带起树上的叶子,发出漱漱的响声。
这个宅子确实有许多怪异之处。
想了下,元汀禾半蹲着身子,想在地上画个阵,可那阵小雨把地面变得湿润,画起来会很麻烦。
这时,眼前闪过一道火光,顷刻间,地面上烧起一圈明火。几息后,被风一吹便灭了,只见方才燃过的地方冒起一圈水汽,待水汽散布到空中,画面变得清晰,于是原本潮湿的地面便干透了。
抬眼一看,席承淮正将金弓收回去。
元汀禾笑道,“多谢了。”
说完便不再犹豫,在地上熟捻地画出一副阵法图,最后收尾之际,正要破开手指,却听见席承淮道。
“用我的。”
元汀禾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刚想说不用,却突然一顿。
席承淮已经蹲了下来,一只手捏着一沓符纸伸过来,口中边说,“布这个。”边破开手指,往阵法图尾部以血为痕画了个圈,顷刻阵图亮了一下。
元汀禾强迫自己目不斜视,直愣愣地走到另一边,将符纸一一铺好。
“弄好了?”席承淮没抬眼问。
“嗯。”
这个阵是用于吸食阴煞的,对蛇妖的禁锢并不明显,因为布阵的目的,是为了将这宅子里的偷偷隐匿的另一样东西引出来,再逼出去。
席承淮于是起身让开,接着,元汀禾走上前去,面向阵图所指的方向,单手捏决,喝道,“起!”
话音一落,便见一道流光自阵法底端起,一路流向顶处。
紧跟着,宅子院落某处拱起一处小小的沙包,随即飞快地朝着门外奔去。
以他们二人的速度当然可以直接抓住,但他们目的不在此,于是,随着那东西往外疾速逃爬,自己则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一路跟去,只见那东西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随后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处山庙。
-
志怪录中有记载,某处山中破庙曾有一行僧人途径,进去以后因天色已晚,看不清东西,又恐山中野兽闯入,便未有起木烧火。
结果没一会儿,几人刚要睡下,却听到一阵OO@@的声音,其中一人起身去看,登时魄散魂飘。只因看见一只浑身如泥覆铸,身躯肥黑的东西正直直地盯着他看,那就是庙鬼①。
“庙鬼每隔几日,便须在夜里入泥沼修养。这东西力量不大,却十分难缠,烧不死,砍不烂,得找个法子对付。”
席承淮刚说完这话,便听见庙门处不大不小地传来一声动静。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了然。
于是,元汀禾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嗯,我想想...不如,先扼住它的喉咙,再用滚烫沸腾的热水浇过去,把它的表皮剥下....”
席承淮眼角抽了下,这听起来有些熟悉,前年在城郊外办案时正逢上日前夕,好像见到过有户人家就是这么处理贺岁用的鸡禽。
不过,不知情的人听起来,只会觉着这人实在是残忍至极。
果然,刚说完,便见那庙口处的动静变大,接着一道黑影晃了过去,同时庙门大开。
他们先前来过此地,不过因为那门上添了禁制,故而没能进去。现下倒是误打误撞。
于是在门打开的那一霎那,一粒银黄色的弹丸便同时掷出,正好卡在缝隙上。
二人立马跟上,推门而入。
里头残败不堪,顶上甚至布有一层蛛网,以及厚厚的灰沉
奇怪的是,这里头什么特殊之处也无,连带着庙鬼的那缕气息也随着入内后消失不见。
若说是这里头也有什么禁制可以保护它,那也说不通,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元汀禾猜测着。
就像当时吴郎中宅院里的那个地下密室。
谁知,还没等席承淮回话,那个原本摆放神像的台子后面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兄?阿汀姐....?!”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人惊诧地从后头走了出来。
“阿凌?”元汀禾惊道。
而随着阿凌一同出来的,还有方才那只没见过正脸的庙鬼,就藏在台子后头,只露出头来,瞧着十分恐惧一般。
阿凌一哽,“你们总算来了。”
-
听阿凌讲述了这几日的遭遇后,他们这才得知,原来那日守村那老头把阿凌带回了自己的屋里。
屋里还有另外三人,都是中年男子,且其中一人不会说话,只知道盯着他看。
头一日还什么事也没有,他就呆在屋子里老实休息,老实进食。
结果到了第二日,那老头突然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正巧看见欲要偷偷逃走的阿凌。
阿凌尴尬一笑,正要找借口搪塞,却见那老头忽然发起了怒,抬手便要扇过来。
就在这时,另外三人出现,阻止了老头的动作,不顾老头挣扎,合力将他一把丢了出去。
然后...
阿凌说着,神情又似怒不可遏,又满含屈辱,“他们...他们居然说要把我送给他们的村长!我不愿意便要拿绳索上来捆我,嘴里还骂着难听的话!”
席承淮问,“然后呢?你把他们打了一顿。”
阿凌戛然而止,有些羞愧地点点头。如果他能忍一忍,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谁知,席承淮却道,“打得好。”
阿凌一愣,下意识问,“可是我这回冲动了,师兄您不骂我?”
席承淮觉得好笑,“骂你做什么,他们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难不成还要忍气吞声?”
阿凌听罢,吸了吸鼻子,便要伸手去抱,“师兄呜呜呜...”
“走开。”
元汀禾自是心中愧疚,“抱歉啊阿凌,这些原本不用委屈你的,他们原先要的人是我。”
当时她没多想,只觉着切记不能顺着他们的意来,到底是自己独来独往惯了,就顾着自个儿安排。
阿凌立马摇头,“阿汀姐不用抱歉,我以往捉妖时经常扮作娘子。而且就算当时你不说,我也会主动上去的,何况若当时真放你一人过去,我和师兄都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对吧,师兄?”
席承淮微微别过头,摸了摸鼻子,又瞥一眼阿凌,“听起来你还挺喜欢扮作女孩的,以后行清观就没有师弟了,只有师妹。”
阿凌还要说话,却见那只庙鬼偷摸地想要溜走,刚走两步,面前却倏忽砸来一把弯刀,生生止住了他的动作。
庙鬼短粗的小腿一抖,顿时瘫在地上不动了。
席承淮:“方才是你给他下的禁制?”
阿凌点头,“嗯,我看他挺可怜的,说自己正被人追杀,就帮他隐蔽的气息,只是没想到。”
追杀他的坏人就是师兄和阿汀姐。
“你可知道这东西是庙鬼?”
阿凌点头,“知道,不过我看他未犯过杀孽,便也就没动手。”
席承淮暗自摇头。阿凌本事不低,只是有个缺点,那就是心太软。
邪祟妖鬼害人杀人,本就不该留有善念。
“这只庙鬼身上的确没有背负杀孽,可却间接造成了很多人的不幸。这破庙曾被泥水冲垮,便是因它而起。幸而当时无人在这附近,不然便是害了人性命。”
阿凌犹豫着,“那时它才刚成型,所为依赖本性,有了自己的意识后,便没再害过人。”
席承淮挑眉,“你也说那是他的本性,在没有意识时便能做出害人的举动,何谈善类。”
元汀禾没有开口,只因她与席承淮同一立场。
妖有好坏,人非善恶,可有的东西,它生来就是恶种,怎能以一丝侥幸而放过。
阿凌低着头,没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低低地说,“师兄,我明白了。”
见此,席承淮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将手掌覆在他的头顶,拍了拍,“走吧。”
阿凌点点头,于是解开了给予庙鬼的屏障。
庙鬼呆呆地看着三人的背影,再低头一看,原先被弯刀钉过的地方留有一道深痕。
于是,那双黑瞳骤然紧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爬向门口,看着早早不见踪影的几人离开的方向,眼中陡然生出恶意。
――
-
三人刚行至山下,便看到不远处的火光明灭闪烁,更有人群攒动。
仔细看去,元汀禾眉心一蹙,道,“是徐大娘的宅子。”
席承淮说,“没记错的话,徐大娘说她明日才回。”
元汀禾眸色一沉,“所以,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第44章 霖乡
元汀禾同席承淮追着庙鬼上山时走的是山路, 加之徐大娘的宅子比较偏,所以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人家。
他们此刻返回,走的依旧是那条路, 快到宅子跟前时,发现宅子外围了不少人,最前面站那几个甚至举着火把。
但这么一副画面此刻却显得十分诡异。
只因, 那所有站在这儿的人, 全都没有神情,只静静地望着宅子,一动不动,只有火把上的火焰随风跳跃。
席承淮眯了眯眼――难道他们不是人?可地上分明映出了影子。
又过了一会儿, 阿凌与元汀禾也回来了, 二人同时摇摇头。
方才他们猜测村里的人大约都到这儿来了, 只因这个村庄的宅子各自相邻十米有余, 稀稀落落, 并不紧凑, 故而整个庄子虽并不小,可却没有多少房屋。
适才二人大概寻了一圈,发现其余的房屋的确都空荡荡的,所以整个庄子的人都来到了这里。
最终,思索过后, 元汀禾单将天机绫留了下来,三人决定同去探路。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落单为好。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元汀禾心中倏地漾起一丝不适应, 愣了愣, 这才压下去。
在赴京后,她好像很久都没有独来独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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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去那个守村老头的院子里看看?”阿凌说道, “既然罗盘探不出气息,说明蛇妖大概真的没有在这个村庄里。不过,若说这地方没问题,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几人凭借记忆,很快便到了老头的院子里。
不过谨慎为上,他们没有直接闯入,而是先往里头丢了个石子儿,越过高墙跌入,往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没有动静。
阿凌嘶了一声,摇摇头,示意先不急着进去。
随后,悄悄爬上了墙头,脑袋一转,于是整个人被雷击中一般迅速跳了下来。
元汀禾快步上前,忙小声问,“怎么了,看到他了?”
阿凌摇头,低声说,“我看见了老头养的那只细瘦的狸猫。”
“那只狸猫身材瘦小,终日窝在一个被破布包裹的笼子里,一般都只探出头来,除了有一回,它刚把前半只身子露出来,我看到时还在感慨这狸猫怎么这么瘦小,它便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一样,猛地缩回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看,特别}人!”
“我怀疑那狸猫不是普通的狸猫,要问原因的话,大概....是直觉?”
阿凌一边心有余悸地说,余光瞥见自己师兄已经一只手放到门栓上,吓得他赶紧过去想要阻止。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大门被轻而易举地推开,而在门缝放大的那一瞬,迎面拂来一阵轻风,夹杂着咸湿气息。
席承淮蹙了蹙眉,抬手止住二人预备凑来的动作,先一步踏了进去。
双脚落地后,还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席承淮又往前两步,同时伸手往怀里拿出了什么动静。
门外,元汀禾看着他的动作,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大概是在试探着什么。
这个宅子里虽然没有妖气,可她却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比起徐大娘那儿的齐全完整,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活人气,若非知晓那个守村的老头就住在这儿,第一眼看来还以为这儿只是个空置已久的宅院。
席承淮把方才拿出来的符纸放到地上,又将不知何时带出来的水囊打开,往上浇了些水。
元汀禾抱着臂看,见此不禁挑了挑眉。他竟然还知道这个法子。
碰浸过水的符纸即刻变得软塌塌的,乍一看似乎失去了效力,但再等等,仔细瞧一瞧,就会发现符纸边边角角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且微弱的膨胀,像即将爆破一般。
果然,下一刻那张符纸便微微晃动起来,极为不稳,紧接着边缘破开笔直细微的缝隙,如同分作两层!
可再一眨眼,那条裂缝却不见了,随后符纸不再晃动,逐渐归于平静。
“咽噬。”元汀禾吐出二字。
席承淮单手撑地,另一只胳膊架在弯曲的膝盖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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