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扬着下巴,讽笑道,“我为何会不知道?这世间,我最熟悉的气味便是你们皇室人的。”
皇室,蛇。
还有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事情,陡然间,脑海中划过一个片段,席承淮想到了曾在道观里问师公要来的那一本薄薄的册子上,有记录过这么一段相关的事迹。
于是,他心中试探,嘴上却带着坚定的语气道,“你是萧侧妃的人。”
果真,话音一落,那人便霎时间便盯了过来,眼白也如充血一般,咬牙道,“你怎么会知道!”
看来猜对了。
席承淮不由心中冷笑,他就知道,那时在平康坊收来的根本就不是萧侧妃的原身,而是分身,又或是一缕魂魄。
当年那女子惹出来的血雨腥风,根本就表明了她不会那么好对付,这不,连咒生印都出来了,当真是顽强至极。
席承淮于是说,“你不都说了我是皇室的人,一个百年前曾也是皇家人的人我又怎会不知晓呢?”
“闭嘴,你们不配提她!”方才还洋洋自得的蒙面人此时丧失了理智般,抬手一起,身子跟着腾空,手里陡然多出两条绿蔓般的东西,与当时拽着元汀禾入湖的东西一样!
接着,他伸手一展,两条绿蛇即刻朝着他们奔来。
元汀禾立马避开,回身助力一跃,堪堪踩在破碎的围墙上。
扭头一看,席承淮正拿出金弓,释出的火丸将两条小蛇烤的滋滋响,没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还待再看,忽然,院子顶上如同铺盖了一层罩,呈灰白色,暗暗涌动着。
紧接着,那蒙面人诡谲一笑,不知做了什么,只见一阵浓郁黑雾过后,头顶刹那出现了数不清的绿色小蛇,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叫人为之一震。
元汀禾火速祭出一层保护罩,那东西虽靠近不得,但就在你眼前接连不断地拍啊拍的,怎么都觉得膈应。
趁着这个空挡,那个蒙面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没一会儿,“蛇雨”终于停了下来,席承淮拉弓再发一弹,将那些小蛇全部烧了个尽。
然而就在火光触及过后,没多久,原先扭曲蠕动的小蛇便消失不见,俨然是幻象,而非实物。
元汀禾蹲了下来,看着一瞬变得干干净净的地方,出声道。
“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他是谁了。”
席承淮闻声看过去,没说话。
元汀禾接着道,“萧侧妃....还记得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说这是皇家秘闻,不能告诉我。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反正现在霖乡这事儿,就差抓到量人蛇了。”
席承淮还没说话,这时,阿凌跑了过来,破清阵已经彻底完好施展开来,也便不必再有人坐镇。
他喘了口气,道,“对了师兄,还有阿汀姐,方才王务又想起来件事儿,就是当时那个蒙面人还说过,人服下蛇川以后,确实是会引发症状,不过,前提是要有人使法引导才会生效。没有人引导的话,不出十日,待那蛇川分解以后,便就没什么事了。”
听到此话,席承淮稍稍放下心,若这蛇川长久不得克化,那长安城里服下过这东西的达官贵人们可就遭了殃,加之各个身份不凡,一窝蜂地出了事,定会引起大乱。
元汀禾道,“我看,当时你说的那些关于那人的那些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除去你说的什么苦练一年纵蛇术。”
席承淮点头,“嗯。所以,实际上并非是苦练术法,就是被那蛇妖上了身了。”
“我想,当时霖乡的蛇灾,应当是原身的意思,以自己的身躯,换来了让那个蛇妖帮自己报仇的条件。”
几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先将量人蛇拿下,等回到长安城了,再叫官府的人来处理霖乡的事。
毕竟有两条人命在里头,无论如何霖乡的人也不会是无辜的了。
用了约莫四日的时间,三人终于趁其不备之时合力压制住量人蛇,收到葫芦里,由席承淮带回观里。
那东西毕竟与皇室的过往有牵连,元汀禾便不打算掺和过多。
临走前,王务到初见的路口处拦下他们。
经由元汀禾的救治,此刻他脸上的沟壑已经开始恢复,虽然不可能再回到最初的模样,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条小蛇跟在他的身边,却不再覆有什么残魂,而是一条无比普通的小蛇。
元汀禾问起时,王务只说,阿娘已经陪了他这么多年了,也知晓那些害他的人的下场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就不再将她绑在自己身边了,让她入轮回,转世为人吧。
今日十分晴朗,天蓝云白,一切都很好。
他笑了起来,真切地朝着几人行了谢礼。
最后,说道,“诸位一路顺风。”
.....
-
炎节已至后半。
风清日烈,如今刚过辰时,城门便有不少人来往,再往里走走,便能瞧见热闹招摇的街市。
时隔小半个月,终于再度返回长安。
元汀禾先进宫向太后请安,这才返回郡主府上,仔细净身洗漱一通,这才一头栽到榻上,准备睡个天昏地暗的。
再睁眼,竟已是第二日傍晚。
元汀禾坐在榻上缓了一会儿,恰巧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便下了塌,走到门前。
苡仁瞧见她,顿了下,很快便迎了上来。
“娘子,休息的可好?”
元汀禾伸了个腰,捂着嘴道,“嗯,挺好的。”
苡仁点点头,道,“娘子可是饿了,我叫人准备些吃的?”
确实有些饿了。元汀禾又转而捂着肚子,立马道,“好。”
苡仁吩咐完便进了屋,斟了一壶茶,边说道,“娘子,昨夜宫里有人来过一趟,只是知晓娘子还在睡,便吩咐不可惊起娘子,随后便走了。”
元汀禾刚喝一口茶,闻言手顿了顿,问,“宫里来了人?”
苡仁垂首,“是,虽说瞧着有些面熟,不过同先前来的宫人都不一样,倒也不晓得是谁。”
元汀禾思酌一番,犹豫过后,试探道,“可是男是女?”
苡仁犹疑道,“是个年轻的郎君,不过看着好似不是宫里的人。”
元汀禾心里便有了个答案,问,“那人可有留什么话?”
苡仁点头,“有留一张字条。”
说着,便取出递给了她。
元汀禾展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小字,其迹遒劲有力,又如行云流水,潇洒与端庄并存,可以见得字迹的主人有一定笔力,却非是那循规蹈矩之人。
上面写道:到珍香楼会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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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承淮倒了一杯茶,拿起来放到唇边抿了一口,便放下不再碰了。
元汀禾注意到,便也跟着喝了一口,马马虎虎,但也不至于下不了咽。
席承淮启箸夹了块儿煎白肠,放到碗里,却并未张口去吃,反倒又将一双箸搁下,道。
“先前你说想知道关于那位萧侧妃背后的故事,后来我仔细想了下,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想来你也不是多嘴好事之人,自是不必纠结会不会被说出去。”
他一下子说出来这么一大段话,末了,元汀禾道,“所以你是特地把我叫出来说这事的?”
一听到这个她顿时就来了兴致,好奇地看着席承淮。
席承淮看她一眼,没忍住笑了下,“你是真对这事儿感兴趣啊。”
元汀禾心想皇室秘闻谁不想知道,何况时间更是对得上百年前的血案,她行清观虽是大道观,可皇室内幕却也不能全然知晓,只能从细枝末节中大致推论一番。
她笑眯眯地说,“没有没有,也就一点点而已。”
席承淮没戳破她,只指尖敲了下桌面,道,“百年前曾有一位王爷,与其王妃恩爱非常,神仙眷侣,世人皆羡慕不已。然而身为当年不受宠的妃子之子,许多事情身不由己,譬如被迫迎娶侧妃进门。”
“那位侧妃是名满京城的倾世才女,面貌一等一,出身极高,作为侧室本就算是降了分位。其父本想以功求旨当时的圣人撤销婚约,然而那位侧妃却阻止下来,只道命已如此,便随遇而安好了。”
“起初,大家都想着这位侧妃当真是好生可怜,嫁给不爱自己的,甚至已有挚爱的人本就不幸,却从未曾闹事。或许是那位王爷觉得愧疚,便从不缺那侧妃的银两,有什么金银财宝也从不吝啬。”
“谁知,却是祸从此起,那位侧妃隐忍蹉跎几年,终于攒下足够银两,重金雇来人手,引发了轰动一时的百人焚魂。”
元汀禾道,“是如何景象?”
席承淮摇摇头,“不知,卷上只以文字记录,寥寥数语,未曾细说。”
元汀禾问,“所以那位侧妃其实是在意王爷的?”
席承淮颔首。
然后又道,“师公说,那是那个王爷的情劫,避不过。”
元汀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再次开口。
“说到情劫,我观上曾有一人也遇到过。”
第52章 相认
“当年道观曾有一人, 天资过人,祖师爷道其有成仙之资质。只是命中有一情劫,如若过了, 便能得道成仙。”
“后来呢,是否成仙了?”
“未曾…”
“因为情劫?”
“嗯。最后惨死。”
席承淮本听着元汀禾同他讲起行清观的过往,心中不可遏地噌起了几分愉悦, 可听到这儿, 那点儿欢欣便又没有了。
刚要说什么,元汀禾却打了个岔,“对了,昨日我进宫见了太后, 悄悄探了她的脉象, 目前还算稳定, 加以疏解, 应当很快便能恢复了。”
想到这儿, 席承淮神色也变得肃然, “我派人查过,宫里确实没有蛇。毕竟,下手的是妖物,也不会轻易叫人发现。”
元汀禾点头,“也不知是谁想要加害于太后, 不过宫里的人也会服用蛇川吗?”
这话说起来倒是有些大胆了,不过席承淮并未有什么表示,只顺着往下道, “不, 蛇川一物来历不明,先皇时便严令禁止, 不会有人犯戒。”
“那就是有人偷偷加到了太后的饮食里。”
元汀禾蹙眉,“会是谁呢。”
-
曾府。
庭院里,乌泱泱地又是围了一圈的人。
正中央坐着的,一副懒散姿态的人,依旧是堂堂Z王世子。
曾夫人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整个人瞧着憔悴不少,只不过眼睛里却不再是黯淡无光,而是流露着希冀。
曾侍郎显然也很激动,只是为官多年,格外沉得住气,当下顶着一张平静的脸沉道,“世子,犬子可是有救了?”
其余的人也都纷纷带着期待看向正中的少年郎君,盼了他半个月,今天终于来了。
席承淮闻言将手中把玩的杯盏放了下来,笑道,“曾侍郎不必担忧,我早先便说过了,只需要等。”
“等到恰当的时机,一切都会转好。”
他站了起来,一袭官服在身,身姿挺拔,加上脸上那一抹笑,真真是个叫人眼前一亮的俊少年。
“而现在,时机正好。”
话落,只见他指尖一闪,下一刻一道符便飞掠而出,直直打在一扇门前。
众人目光与此同时落了过去,还没等看清,人群中却忽然发出一道响彻云霄的叫喊。
“啊!!!!!”
这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凄惨刺耳,惹得所有人驻目,只见一个家仆打扮的年轻人跌坐在地上,一条手臂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鲜红的血,十分触目惊心。
“我的手...啊啊啊啊救命!”
霎时间,人群变得躁动起来,有的年纪小些,便往后躲了躲,稍微年长的,便俯身过去察看情况,还有人去喊郎中。
只是,躁乱还未持续多久,便听见一道悦耳的声音气定神闲道,“都别慌,呆着别动。”
奇了怪了,这道声音听着分明不带丝毫威严,也并非命令式,却能让人莫名其妙的听从。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在等待下文。
席承淮从后面走了上来,扬着下巴,看向那个痛苦地打着滚的人,问道,“这位是?”
管事的便应了,垂首道,“回世子,这是府上大郎身边的奴仆。”
席承淮哦了一声,“上回来时怎么没见着他。”
管事道,“前段时间大郎到城外采风去了,这奴仆随着他一块儿去,不久前才回来。”
“这样啊。”
席承淮笑了笑,若有所指道,“去采风?真是好雅兴啊。曾侍郎家中二位倒是互补,一个生性活泼,一个风姿儒雅,曾侍郎有福了。”
一旁,曾侍郎听到此话心中已然是有了几分猜测,脸色不由沉了几分。
那奴仆还在吃痛,额上冒着冷汗,本以为这位世子叫所有人退散是要亲自上来诊断。
可谁知,席承淮左问问右看看的,就是不出手。
他登时急了,加上手臂实在痛的坚持不住,一时脑子一热,便咬着牙道。
“求世子...救救小的....”
“啊。”席承淮这才好像刚想起来似的,点头道,“让我看看。”
他俯下身伸出手来,谁知还没等靠近,竟是又退了回去,站起身来。
那个奴仆简直是要疯了。
刚想说要不不求他了,总之现在谁来都行,只要能救救他。
然而,下一刻,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却轻飘飘地去到了他的耳畔。
“G,这我可救不了啊。毕竟,你这手上的伤可是我打出来的,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再给你治回去呢?”
话落,众人皆是一惊,只是介于种种,没敢开口说些什么。
只有这奴仆的主人,即曾家大郎,正巧赶了过来,看到眼前一幕,一双眉微微蹙了下,问道,“世子此言何意?”
曾侍郎开口解释,“世子,这奴仆平日里被我大儿看得重,如有冒犯,还望世子海涵。”又对曾大道,“阿大,你先莫要着急,听听世子是怎么说的,这事关你阿弟的安危。”
果然,曾大闻言便不再阻挠,只是脸色似乎不太好。
席承淮点了头,继续笑着说道,“诸位莫急。”
“请看我方才丢出的符纸,其有降妖伏魔之效力。即,何处有妖气,何处便会受侵蚀。”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唏嘘,曾大登时按捺不住,他上前一步,认真道,“世子,阿哲与我从小一道长大,不可能与妖邪有关系,这一点我是可以保证的。”
其他人下意识地便要点头应和,但转念一想,先前那王确平日里不也老老实实的吗,结果竟然与二郎君的病有关,这下他们可是谁也不相信了,于是纷纷闭嘴不谈。
席承淮摸着下巴,“是么?”
说完这一句便没再有下文,曾大一时摸不透,刚要再说,却听到曾侍郎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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