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章
王七娘得知翁绿萼来了, 兴冲冲地出来迎,一出来就看见她表姐萧明芷在作妖,她脸一垮, 脚下步伐更快了些。
“表姐,你若想再生个女儿, 去庙里拜菩萨、拜碧霞元君,可比指望着一个奶娃娃来得灵验。”王七娘挽上翁绿萼的手,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幽幽香气, 精神更足了, “你见面礼备下了么?就嚷嚷着要见人家。”
翁绿萼见那位年轻美妇的脸色青青白白变个不停, 心里好笑。
萧明芷幽幽地瞪了一眼这不知道帮自家人拉关系的蠢货一眼, 勉强笑着与翁绿萼寒暄几句,这才悻悻然转身去了别处。
王七娘不想让别人打扰了她们, 挽住翁绿萼的手一路穿过几道垂花门, 去到一处花厅,厅内正中间摆着一座被雕刻成连绵青山的冰块, 一旁又有风轮转动扇凉,她们一走进去,便感到阵阵清凉, 再没有暑热恼人的粘腻之感。
王七娘犹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他非要说过生辰这样的日子就应该广宴亲朋, 人气旺了, 是在给我积福。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歪理,这下好了,还累得你还要应付我表姐那种人……”
想到萧明芷, 王七娘一张娇媚小脸皱成了一团:“她常常自得于连生了三个儿子, 我到豫州来每次见着她,总要被问几句生孩子的事, 实在是烦人。”
翁绿萼耐心地听着她的不满,等她说累了,又笑吟吟地将盛着酸梅汤的瓷盏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王七娘享受着她的温柔,有些不好意思:“绿萼,你会不会嫌我话太多了?”
她的目光落在翁绿萼身上。
见她光容鉴物,琼英腻云,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模样娴静柔和,像是山谷中的一枝幽兰,静静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样脱俗的人物,怎么会和她这种只会叽叽喳喳的人成了朋友?
翁绿萼笑着反问她:“七娘,你会觉得我的性子太闷吗?”
王七娘急急摇头。
“这不就好了?咱们俩人的性子正互补呢,我喜欢你的活泼,也喜欢你和我说那些家长里短。”翁绿萼看着王七娘脸上一下就有了笑,微微下垂的圆眼睛里亮晶晶的,她也觉得高兴,从杏香手里拿过锦盒,“给你的生辰礼物,你瞧瞧,可喜欢吗?”
翁绿萼对待在意的人向来很认真,王七娘欢喜地接过那个描绘着展翅仙鹤的盒子,手拂过盒面上被桃花、牡丹、香桂等簇拥着的寿桃枝叶,还没打开盒子,心里已经生了期待。
锦盒里放着一支珊瑚珠玉步摇,珊瑚雕出牡丹花状,二者间用一半球形白玉联着,下系数颗光华圆润的珍珠,很是精巧。
王七娘惊喜地抬起头来,她那样的显贵出身,自然不可能缺了一支步摇,但这支,就是格外不同。
翁绿萼解释道:“从前我戴那支珍珠钗的时候,你夸过几次好看。我便去寻了一样的珍珠给你做了这支步摇,你可喜欢吗?”
她主动开口,萧持自然不会拒绝,抱着她索要了不少‘好处’,餍足之下,很快就把她吩咐的事儿给办好了。
这几年越城那些月光蚌产出的珍珠,只怕都被萧持给搜刮了个干净。
王七娘看着那支珍珠步摇,高兴得连连点头:“咱们姐妹俩,就要戴一样的东西!”
看着七娘的笑脸,翁绿萼也忍不住点头,露出一个同样明快的笑容。
姐妹俩在这儿亲亲热热,你侬我侬,浑然不知越城郡守看着空空如也的珍珠匣子浑浑噩噩了好几日。
那都是他的珍珠,他的珍珠啊!
不过萧侯问鼎天下的胜率眼看着越来越高,莫说是正儿八经地用银子来买他的珍珠。
就算是强抢,他也不敢不给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越城郡守险些哭瞎了一双眼睛。
只盼望着萧侯家里别再有什么喜欢珍珠的女眷了,天底下那么多好看的石头,换一个喜欢不成吗?!
……
今日的宴会办得很是热闹,两人在花厅里说了会儿话,檀尧臣就亲自过来逮人了。
为此,王七娘还觉得有些挂不住脸,在送翁绿萼离开的时候拉着她手低声道:
“今儿不算什么,等过几日有空了,我带你去看看新鲜玩意儿。”
翁绿萼对她提到的新鲜玩意敬谢不敏:“不会又是什么……不正经的吧?”
王七娘对着她挤眉弄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杏香惊呼道,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激动:“君侯?女君,君侯亲自接您来了!”
一时间几人的思绪都被打断了。
停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走的其他宾客听到动静,也都默契地放慢了动作。
翁绿萼微讶。
他不是说今日很忙,会回来得晚一些吗?怎么有空来这儿接她?
翁绿萼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还是王七娘轻轻推了推她,揶揄道:“高兴傻啦?”
才不是……
翁绿萼看着萧持利落地翻身下马,威武挺秀的身段在人堆里十分扎眼,他轻而易举地就在门口这一堆人里锁定她的所在,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夫君,你……”怎么来了?
他所过之处,其他人都默默地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避开了那位凶名在外的黑面煞神,听着那一把动听的好嗓子柔柔地唤‘夫君’,有人忍不住抖了抖。
骨头都要给人听酥了。
萧侯可真是好福气!
“家中有些事,要与你商量商量。”在外面,萧持不会轻易冒犯了她,省得那些昂首天外的所谓豫州世家有轻看她的机会。
翁绿萼看着他一副正气凛然,若非有事还不愿意来打扰她的矜持模样,有些想笑。
他给出了这么个合乎情理的答案,王七娘和檀尧臣作为主人,自然也得表态。
“正事要紧。绿萼,咱们之后寻得机会再聚。”
王七娘难得摆出正经模样,但倘若她飞来的眼波没有那么暧昧的话,可信度会更高一些。
翁绿萼默默肯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她就是寻了不正经的乐子,想拉着自己一块儿欣赏。
其他还未散尽的宾客目送着萧侯携着他的妻子一块儿下了台阶,可真是稀奇,看着就暴脾气的男人竟然会扶着妻子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走下台阶。
一人威武挺秀,一人纤细婀娜,从背影看,都很是登对。
……其实这台阶也不高,就算不小心摔下去,也不会怎么样。
但萧侯乐意,她们这些外人最多酸溜溜地嘀咕两句。
日后和自家那口子吵嘴的时候,再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上一嘴而已。
——人家萧侯是何等位高权重,带金佩紫的人物,对待妻子都这般温柔小意,再看看你,真让人糟心!
当然,现在她们也就在脑海里演练一番,图个痛快而已。
挟翼看见翁绿萼,温柔地打了个响鼻,低下头,示意她摸一摸自己。
翁绿萼笑着摸了摸他丝滑的鬃毛。
萧持不知从哪儿寻摸了个幕篱出来,亲自替她戴上,怕翁绿萼不高兴,又解释道:
“你随我一块儿骑马,日头晒,还是戴着吧。”
翁绿萼想起从前两人还因为幕篱吵过嘴,不由得莞尔,素手掀开轻薄朦胧的白纱,露出
底下美若仙露明珠的脸庞,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看向他:“夫君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可没有疑心你是不是醋坛子又打倒了。”
萧持嗤了一声,忍下想亲一亲那双不饶人的嫣红唇瓣的欲.望,道:
“我就是怕你多心,你瞧,现在你不就多心了?”
行吧,他怎么说都有理。
翁绿萼心里记挂着他刚刚提到的家事,见他一副淡然模样,猜想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被他抱着上了马之后,看着周遭飞快退去的街景,她愣了愣:“夫君,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萧持挑了一条人少又清净的路,纵马疾驰,她带着些不确定的声音也被疾驰擦过的风撞得有些颠簸。
像极了某些时候,她情难自抑时,会发出的声音。
萧持眸色深沉,直到翁绿萼又问了一遍,他才慢悠悠道:“不回。我带你出去走走。”
这人最近兴致怎么这么好?
翁绿萼没再多问,她维持着面朝着他而坐的姿势,时时紧绷着腰背,也有些累人。眼看着挟翼带着他们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道路,她索性将身子贴近了萧持,鼻间都是他身上清冽中又带着微微草木涩意的味道,让闻了大半日脂粉香气的头脑几乎在瞬间就得到了平静。
她闭上眼,没有说话,萧持也静静享受着她无意识间流露出的依赖与眷恋。
挟翼蹄下像乘了风,翁绿萼觉得还没过多久,就听得萧持的声音在她耳边落下。
“到了。”
周围浮动着幽幽凉意,风一吹,就有葳蕤草木的清香朝他们涌了过来。
翁绿萼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动作,萧持温热的手就伸了过来,替她解开系带,粗砺的指腹摩挲过她颊边,带着一阵酥麻。
幕篱被摘下,几步外的那座山庄也顺势映入翁绿萼眼帘。
她稍有些意外,却被萧持牵着手往前走去:“进去瞧瞧。”
翁绿萼欣赏着山庄里的景致,萧持搂着她的腰,感受着怀里的软玉温香,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松快。
“你怀着瓜宝的时候日日都只能闷在屋子里,府上花园又小,你逛得也不尽兴。如今这儿地界开阔了许多,你的那些宝贝花挪过来,你看着也能舒心些。还有,瓜宝渐渐长大了,也该让她多接触接触更大的天地。”
翁绿萼起先还点头,但到后面,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萧持低下头,抚了抚她不自觉蹙起的眉尖,佯装轻松道:“皱什么眉……不想搬到这儿来住?”
翁绿萼瞪他:“你别想岔开话题。你老实和我说。”
顿了顿,她才接着道:“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萧持没有说话,只沉默又温柔地亲了亲她快要溢出晶莹的眼睛。
“是。”
他喟叹一声,将人抱入怀中,嘴唇落在她如绸缎般顺滑微凉的头发上,带着满满爱怜与愧疚,落下一个吻。
“姁姁,我……”
怀里的人肩膀微抖,那股深切的不舍之意无需言语,萧持也能感知到她浓浓的眷恋与失落。
他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喉中却像是被千钧巨石压着,闷得他说不出话来。
翁绿萼抬起头来,黑鸦似的睫毛被洇得湿漉漉的,让人看得心里一痛。
萧持迟疑地碰了碰她泛红的眼睛,翁绿萼觉得有点丢脸,这样的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再者,他是为天下大定而去,她这样难过,显得很不懂事。
“我不需要你懂事,姁姁。”萧持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声音又沉又温柔,他又将人按进怀里,“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你要是能对我发发火、撒撒气,我反而更高兴。”
翁绿萼在他怀里闷闷地笑出了声:“我又不是小孩子,打你骂你有什么用。”
萧持扬眉。
“行,那就换个方式。”
翁绿萼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跳得有些狂乱的心跳声,心里下意识觉得这野蜂子又要使什么坏主意,刚想后退几步,却被他攫紧了腰。
“我给你凿了个温泉池子。试试?”
若非要引来天然的温泉,他又对工匠给的池子如何设计的图不满意,拿过来自己闷头画了几日,不然这庄子还能早几天完工,他也能陪着她们母女俩多住几日。
温泉池子。
翁绿萼想起蓬莱庄上的那口温泉,脸色微变,平时在浴房里她都要承受不住了,若是顺着他的心意去池子里,那不就和放虎归山一个道理?
翁绿萼想要拒绝,却见萧持露出一副寂寥模样:
“罢了,我原想说陪你先去试一试……别让瓜宝在家里等得久了,走吧。”
翁绿萼有些难办。
若是萧持犯浑,她还能硬起心肠推开他。
但他竟然故意扮可怜……
翁绿萼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只能一次。”
说话间,她原本瓷白的面颊染上了大片的红晕,眸光若水,唇瓣嫣红,像一朵含羞低头的牡丹。
心愿得逞。
萧持哄着她:“好,一次就一次。”
不出来,就只能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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