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压迫感太强,眼里没有笑意的时候,侵略感十足,
尤其是是那只眼罩,让卢筠清觉得十分紧张。
转身正要离开,被他叫住。
“我送你回去,正好该给你换药了。”
卢筠清有些惊讶,“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完了,”千里干脆回道,“教训过了赶出去就是。”
开玩笑,他是不会让她看见自己砍下叛徒左手的!她已经很怕他了,决不能再吓到她。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篝火旁有个人按耐不住,张口喊道“大哥,这叛徒…… ”
话还没说完,被一旁的大俊捂住嘴,“我说你别这么不识相!叛徒先押下去,该怎么处置还怎么处置。”
“你没看出来这位小姐对大哥很特殊吗?你们不知道,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当年是这位小姐救了我们,大哥才带着我去参军,才有了后来的天一坞……”
第46章 他要报恩
回到帐篷,陈仲明正抱着小白在等她。
见她回来,陈仲明立刻迎上来,“阿姐,你觉得怎么样?手还好吗?”
“都怪我粗心大意,居然没发现你手上的伤口。”
小白挣扎着想要扑到卢筠清怀里,卢筠清接过它,摸到它圆滚滚的肚皮,知道它定是吃了不少。
“阿弟别自责,当时情势紧急,又有马贼来追,你能救出我已是大幸。”
“他,千里已经帮我处理了伤口,不碍事的。”
千里一圈圈解开她手上的纱布。
“恢复得不错,有愈合迹象,红肿也消了不少。”
说着,又仔细撒上药粉,另换了一块干净的白布,将掌心重新缠好。
整个过程,陈仲明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生怕出什么差错。
“只是包个伤口而已,又不是做手术,瞧你紧张得。”
陈仲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姐,做手术是什么?”
“就是,就是用刀划开身体,把破掉的内脏器官补好,再缝起来。”
卢筠清故意说得玄乎,陈仲明露出怀疑神色,“阿姐又骗我,小时候就骗我,说马车可以长出翅膀飞上天,还说有魔法镜子,即便相隔千里,也能看见对方,跟对方通对话。”
卢筠清讪笑,其实她说的都是真的,长翅膀的马车是飞机,魔法镜子是手机,当时觉得陈仲明还小,就把现代世界的一些事编成故事讲给他,谁知他听得入耳入心,一直记到现在。
“原来,卢小姐很擅长讲故事。”
一直安静听兄妹俩说话的千里,缓缓开口,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和沉静。
卢筠清脸颊微烫,“不过是哄小孩瞎编的。”
千里觉出来了,她对陈仲明说话时,有说有笑,语调轻松,对他说话时,却是拘谨的、犹豫的。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不,不仅如此,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害怕他。
这些年,他已习惯了被人害怕,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害怕叫他莫名烦躁。
随之而来的还有后悔。
若是早知她在屏风后,当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在那里下手。不是不杀,而是要提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杀。
他还记得初见面时,她拿着一把刀给狗挖脓疮,活泼又直率。
那时她还不怕他,对他说话也无所顾忌。
“千里。”她叫他,语气有些犹豫。
“怎么了?”
见她主动叫他,千里脸上露出笑意。
“你这里,有没有梳子和镜子?”
刚刚陈仲明说起魔法镜子,反而提醒了她,连日来没照过镜子,也没梳过头发,不知自己成了何等邋遢模样。
千里一怔,这次出来的都是男子,没人带这些东西。
转念一想,“你等着,我去拿。”
说着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就回来。
“给。”
卢筠清低头,见他大大的掌心里放着一枚小巧铜镜并一把木头梳子。
铜镜很旧,边缘有斑驳划痕,梳子断了两根齿。
千里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李大娘的,你先凑合用着,等回到堡里,我给你置办新的。”
“不用麻烦了,这样就很好。”
卢筠清接过铜镜和梳子,待千里和陈仲明走后,她举起镜子,见里面的自己面容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正准备用梳子梳一下,低头看见梳齿上积存一层污垢,便有些反胃。
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梳子,将手指插入头发中,简单梳理了一下。
正打算将东西送还给李大娘,一掀帘,正撞上千里去而复返。
“你要出去?”
“镜子照过了,我去还给李大娘,她明日一早还要用。”
“不用去了,李大娘已经睡了,明早你用完再给她就行。”
“嗯,那就先放在我这里。你来找我有事?”
卢筠清走回帐内,和千里隔案桌对坐。
千里点头,“你今日看起来精神了些,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到了这里,如何受了伤,你的家人和侍从呢?”
提到这些,卢筠清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
理了理思绪,就把一路上的经历讲给他听。
千里的表情逐渐凝重。
“那将你关在水牢里的人,是盛珍奇的女儿?”
“是。”
“她出现在羽朝京城时,跟迟国残兵在一起?”
卢筠清点点头。
“如此说来,你的兄长和侍女如今正在迟国境内。”
提到兄长和桃叶,卢筠清的语气有些急切,“没错,盛念纯说了,将我兄长交给迟国,便是她的投名状。”
“还有我的侍女桃叶,如今音讯全无!她虽是仆从,却与我情同姐妹,不知这一路她会吃多少苦。”
卢筠清说着,越发觉得难过,勉强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
“卢小姐,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是要回羽朝,我会亲自找一条小船,把你送到赤河对岸。”
卢筠清缓缓摇头,“我想先找到长兄和桃叶,跟他们一起回去,可是,迟国这么大,又这么陌生,如今没有头绪,我不知道该怎么找…… ”
“我会帮你找。”
卢筠清的话还没说完,千里就主动开口,见卢筠清怔住,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放心,我会帮你找,用我手中所有的力量。”
“可是…… ”
“当日我能从皮鞭下脱身,又得以参军,全赖卢小姐和严公子,如今恩公有难,我自当效劳。”
“况且,盛家与我,也有些过节。”
卢筠清意外地看向他,忽然间,她想起来,当日长兄写信推荐他参军的地方,正是曾州。
“你不是在曾州从军吗?怎么到了这里?因为跟盛家的过节?”
千里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瞬间凝聚起风暴。
“我无身家背景,全凭军功,做到下级军官,原本,我是感念盛珍奇知遇之恩的。”
“直到他拿出一封信,说我与迟国暗通款曲,投敌卖国,将我投入狱中,下令绞死。”
“在此之前,我刚刚带人收复了一支三千人的流民团体,盛珍奇原本承诺不杀他们,收编军中,谁知在将我抓捕后,便对这三千人展开杀戮,将他们投入赤河,他们的妻子则被迫嫁给曾州未娶亲的士兵。”
卢筠清听得心头一紧,“那后来呢?”
“后来,在兄弟们的帮助下,我逃出了刑场,渡过赤河,在此地落脚。”
卢筠清看着他,他深邃的眼眸变得幽深,又有种急风骤雨过后的平静。
忽然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这故事的后半段,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没错,殷玄曾对她提过,曾州发生动乱,一名下级军官通敌叛国,被判死刑,却在刑场被劫走。
“……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千里嗯了一声,“这件事之后,羽朝已无我立足之地。”
顶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又从刑场逃走,在没有昭雪的情况下,确实无法继续待在那里了。
卢筠清叹息一声,“跟着你的这些人,都是从曾州过来的士兵?”
“也不全是,有些是本地的流民。”
“流民?”卢筠清喃喃道。
“此地多密林、山岗,处在奚族、迟国、羽朝三国交界处,人员混杂,流民团体多。”
“那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嗯,组织?”
千里看着她,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明天跟我们回天一坞,你就知道了。”
说完站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说着向帐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转身看向她,视线从桌上的铜镜和梳子扫过,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卢小姐,你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是不是?”
他看出来她没梳头了。
卢筠清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发梢,“多少有点吧,这把梳子,有点脏。”
说完又有些后悔,自己如今落魄至此,还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东西挑挑拣拣。
倒是千里,先是一怔,随后露出带歉意的笑。
“是我考虑不周,你放心,明日到了天一坞,我给你置办新的。”
“不用…… 不是,我会给你钱…… ”
说到钱,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身无分文。
卢筠清尴尬地停住。
千里走到她面前,站定,弯腰让自己与她平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这些,是为报恩,不收钱。”
他目光灼灼,如闪烁星光,嘴角愉悦地翘起,露出洁白牙齿。
“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第47章 在天一坞
就这样,卢筠清跟着千里一行人,来到了天一坞。
天一坞就像一座小小的城,有城墙,有城门,还有民兵模样的人在墙头走来走去巡逻。
后来她才知道,在这片地区,类似这样的坞堡有好几个,一个坞堡多则上千人,少则二三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个坞堡,就像一个高度自治的小型村落,之所以要筑起城墙,是因为这片地区战乱频发,没有强力的政府管制。
表面上这里属于迟国,实际上多年来盘踞着诸多流民集团,很多是当年羽朝南迁时,没能跟过去的羽朝人后代,他们被羽朝抛弃,又不愿意向侵占他们故土的迟国人低头,便扛起武器,在此营造属于自己的小桃源。
渐渐的,来自奚族、羽朝、迟国三方的逃亡者、流浪汉渐渐汇聚于此,再加上周边城镇游手好闲的、偷鸡摸狗的,这里的人员构成越来越复杂,坞堡与坞堡之间,往往彼此对立,也时常发生大坞堡吞并小坞堡之事。
卢筠清坐在马车里,进了天一坞的城门,一路走来,很多人凑过来跟千里打招呼。
“千里,你回来啦!”
“千里哥,听说你又打跑了马贼!”
“千里,回来了。”
……
有说话漏风的老人、有活泼的孩子、有爽利的大娘,路边卖水果的更是热情地凑上来,塞给他一堆水果。
卢筠清人坐在马车里,却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毫无疑问,在天一坞,千里很受爱戴。
这里的人喜欢他,相信他,依靠他。
马车在一处宽敞的庭院前停下,千里把她带到最大的那间房,停在门口。
“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着,自己闪身进去,抱了一床被子和几件衣服出来。
“我把自己的东西都清走了,以后你就住这里。”
卢筠清四下打量了下,看出这是院里最大最好的一间房,不由问道,“让给我了,你住哪里?”
千里指指东侧一间略小的房间,“我住这里,西边让你阿弟住,你觉得如何?”
人家把自己住的房间让放出来了,还让阿弟住在旁边,所谓宾至如归也不过如此。
卢筠清立刻点头道,“你别挪了,我住小一点的房间就好。”
千里笑着摇头,“你是世家小姐,住惯了大房子的,这里也还是委屈了你。你先进去坐会儿,我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卢筠清进了屋,见里面布置极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床上的铺盖都被收走,露出底下铺的草席。
“阿姐,你坐。”
陈仲明拉开椅子,叫卢筠清坐下。
“阿姐,我这才知道,原来千里哥就是当日逃出刑场之人。”
不过相处两日,陈仲明已经开始叫他千里哥了。
“千里哥真是个传奇人物,你看见他脖子上的纹身没?听说他小时候做过奴隶,后来因缘际会去从军,短短两年屡立战功,多次击败流民军,在密林这里是响当当的人物。”
卢筠清敲一下他头顶,“你阿姐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哎哟,好疼,阿姐你下手太重了。”
陈仲明佯装吃痛,捂着头喊疼不止,卢筠清以为自己当真打疼了他,便起身去摸他的头,“真的很疼吗?”
“哈哈哈,骗你的!”
陈仲明说着就跳向一边,生怕卢筠清再给他一下。
卢筠清见他骗自已,故意夸张道,“好啊,陈仲明,竟敢欺骗阿姐,找打……”
说着就要去追他,谁知冲到门前,正好千里掀帘进来,怀里抱着迭得高高的被子。
卢筠清来不及收回脚,就这么撞进了那迭被子,脸埋进柔软被褥,双手慌乱中按住了一双有力的手臂。
她抬起头来,千里那张戴着眼罩的脸,近在咫尺。
没被遮挡的那只眼睛里,写满愉悦。
卢筠清立刻站直了向后退,表情和动作齐齐收敛。
“这是新被子,布行老板昨日刚套的,塞得也是今年的棉花,你可以放心盖。”
千里说着,大步走向床边,把被褥放到床上铺开。
“我…我自己来吧。”
卢筠清凑过来,千里却不让她动手,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铺好了床。
“你是客人,怎能让你动手,我来就好。”
厚厚的新褥子,紫底白色缠枝花被面,新枕头,全都一一铺好,摆好,千里又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一柄铜镜,放到桌上。
梳子一看就是崭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味,铜镜连把手都亮得光可鉴人。
“都是新的,放心用,待会会有人送一套新茶具来,若是还有其他需要的,随时告诉我。天一坞有的,我立刻给你送来,天一坞没有的,我便去附近城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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