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默说着,目光移向北方,那里正是迟国皇城所在地。
“到现在还没来说,说明京城里已经乱起来了,朝中想拥戴广裕王的,想扶持幼帝的,恐怕正吵得不可开交。”
卢筠清明白过来,迟国朝廷越乱,他们越安全。
“现在,该卢小姐回答我了。”
“好。”
“主公给我的密信中,明明白白写着五日后起事,为何昨夜忽然发动,让你二人身处险境。”
郭默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卢筠清尴尬地咳了一声,轻声说,“是我的缘故,没有按照千里的计划来。”
“都是我的错,我想独自行动,不连累千里,没想到弄巧成拙,最终还要他来救场。”
“你可知道,如果主公没有插手,你恐怕已经死了。”
“我知道。”
卢筠清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郭默沉默片刻,开口道“卢小姐,你倒真是叫我意外。”
卢筠清明白,他指得是手刃迟国皇帝之事。
“我从前一直不看好你们。”
“为什么?”
“你很好,但不适合他。千里的能力、谋略和胸怀,足以成为一代开国之君,而你,并非能陪他胼手胝足打拼之人。”
“荒原上的野狼,不需要鲜花装点,反而会被芬芳的味道暴露行踪,你可明白?”
卢筠清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明白,你说我是没用的娇花,于他大业无用,徒增拖累。”
“你们这些谋士,惯于谋算人心,一切都要算计个清楚明白,可你知不知道,人生的意趣,就在于不可控和不确定性。感情这事,尤其不能计算。”
“你的话我并不完全认同,但你有自己的见解,已强过世间许多男子。”
“算你心明眼亮。”
卢筠清不客气的回答。
郭默笑着摇摇头,“宫女手刃天子,还成功了,古往今来这可是头一遭,史书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卢筠清朗声道,“我不在意。著书立传,那都是给活人看的,我只是为了我在乎的人报仇,不想其他。”
郭默两道秀挺的眉毛高高扬起,“你若是男子,定可做一位纯臣。”
卢筠清抬了抬下巴,“女子也一样好。”
郭默笑一笑,摇着扇子离开,卢筠清叫住他。
“慢着,你家主公现下躺在屋里,怎么不见你有丝毫担心?”
郭默回头看她,笑意更深。
“卢小姐,你可知道,千里在羽朝军中的外号,是野猪。”
卢筠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野……猪?为什么?”
“因为力气大,跑得又快,身体好得不像人,倒像山里的野猪,所以我相信。他没事的。”
这下卢筠清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明白了,这就是游戏里说的力速双A,千里这是物理技能点满了。
第84章 不要委屈
一天过去了,宫里的追兵还是没来,一位过路的商人带着全部身家仓皇路过,说是京城城门紧闭,恐生异动,劝他们尽早离开。
被郭默说中了。
太阳落山后,千里的烧退了下去,只是人还昏迷着,陆大夫劝众人不要担心,说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充分休息。
大俊和陈仲明剥掉他身上的血衣,换上干净的寝衣。卢筠清极少见他穿一身素白,过去她总觉得千里这样巧克力般的肤色,不适合穿白的,可今日看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白衣越发衬托出他立体的面部轮廓,英挺的眉目,薄而锋利的唇形……
卢筠清正守着他发呆,穆长老敲门进来,
“卢小姐,借一步说话。”
穆长老引她到客厅,一进门,穆长老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卢小姐,你是我们殿下最看重的人,若不是你,殿下不会同意返回奚族,老朽在此先行谢过。”
卢筠清立刻伸手去扶,心里却有些讪讪的。
她明白,奚族死士到行宫相救,是以千里回归奚族为代价的。
说到底,是千里为她的任性买单。
“老朽知道,殿下对小姐的心意,如日月昭昭,将来必会迎娶您做我们的王妃。我等对此不敢有异,只有一点,老朽希望卢小姐能谨记在心。”
穆长老的表情十分严肃,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
“穆长老,您请说。”
“我知道,卢小姐是羽朝世族的小姐,出身高门卢氏,是司空卢循之后,且与纪州的殷侯爷有过婚约。”
卢筠清的笑意渐渐消失。
“你调查我?”
穆长老郑重点头,“这是必须的,为了殿下的安全,还请卢小姐不要介意。”
“介不介意的,你也都查完了。”
她的语气有点冷。
“卢小姐是羽朝人,原本仅这一条,就要被排除在王妃人选之外。”
反正你说了也不算,卢筠清腹诽着,且听他继续说。
“卢小姐,你虽是羽朝人,但你选择了殿下,就等于选择了奚族,老朽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在羽朝和奚族之间摇摆。”
卢筠清冷笑一声,“穆长老,我敬你是长辈,但你刚才的话,我不会听,以后请你也不要再提。”
穆长老捋着花白的胡子,“卢小姐,你倒是很硬气。”
“不,我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只是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失陪了,穆长老。”
洗了热水澡,吃一碗素面,继续回到屋里陪千里。
她希望,他睁开眼时,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别人,是她。
夜深了,千里又烧了起来,卢筠清用帕子浸了温水,一遍遍擦拭他的额头、掌心。
千里背上有伤,不方便穿衣,只用一件干净的寝衣披在背上。
她是在给千里擦手心时睡着的,趴在床边,也不知睡了多久。
感受到有人想抽走她掌中的帕子,她睁开眼,正好对上千里明亮的眸子。
“你醒了。”
她当即坐直了身子,惊喜万分。
“帕子湿了,丢开吧。”
她低头看了看,那揉成一团的帕子浸饱了水,湿冷一片。
她立刻丢开帕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触手微凉。
“不烧了!”
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又瞧见千里额边的头发被汗水濡湿,额头和脖颈间也是黏腻的汗渍,立刻用热水绞了帕子,来给他擦拭。
她擦得认真,额头、眉毛、脸颊、唇角、脖颈、肩背……
擦着擦着,察觉到千里炽热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
她有些羞赧,抬起一只手捂住他眼睛。
“不许看,闭上眼休息。”
千里喉中溢出一个低低的“嗯”,却捉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一触之下,手背轻轻一颤,干燥的唇瓣提醒了她,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水。
“瞧我,真是个笨蛋,不会照顾人,你现在最需要喝水。”
她拣了两块石蜜放到碗里,用温水化开,小心翼翼地端到他唇边。
“千里,你喝一口,慢慢来,别呛着。”
她看着千里抬起头的动作有些慢,生怕他累着,立刻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千里看着她,眼睛里的热度几乎能把人融化。
“落月,你将来一定是个好母亲。”
卢筠清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做母亲,你大概不知道,生一个孩子有多辛苦,更别提日夜啼哭照顾,孩子的生日可是母难日。”
千里苍白的唇微微勾起,“落月别怕,咱们不生便是。”
一句“咱们”,成功得让她涨红了脸。
“别说话,快喝水。”
给千里喂了水,她立刻去叫大夫,众人听说千里醒了,全都赶来,房间里一时围得水泄不通,连小白都开心得又蹦又跳。
后来还是大夫发话,说千里需要休息,众人才一一散去,终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了。
“落月,你去回房休息。”
“不行,你现下行动不便,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你身子弱,我怕你吃不消。”
“你看,阿弟和大俊已经给我铺好地铺了,又暖又软,”她往地铺上一坐,仰头看着千里,“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她是有点小脾气在身上的,想到这点,千里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我和落月在一起,便觉时时处处都开心,事事人人都可爱。”
“千里,你怎么也油嘴滑舌起来了。”
“不,只是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罢了。从前没有人教我读书识字,不懂表达。”
卢筠清颇有些得意,“那我可算你半个师父?”
千里笑,“不是半个,是整个,货真价实,名副其实。”
两人就这样一个用肘撑在床上,一个坐在地铺上,说着说着,便都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听到空气中传来咕噜一声。
卢筠清看向他肚子,“你饿了?”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两人初见之时,他的肚子也曾饿得叫起来,她塞给他两颗糯米团子,自此结下一段缘。
“炉子上温着肉糜,还有热汤饼,我这就去端。”
卢筠清起身,刚开门,已经有奚族死士捧着食盘,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
肉糜和热汤饼,还微微冒着热气。
她道一声谢,端了食盒进来。
“你这些奚族暗卫,一个个怕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咱们在这里说的话,恐怕都被他们听了去。”
“落月放心,他们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我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是是是,落月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
千里心头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奇妙感觉,他发觉,自从两人逐渐亲密后,她越发显出不对外人展示的一面。
比如说,他从前并不知道,她是有点傲娇,也有些小脾气的,怼起人来很锋利,刺杀皇帝说干就干又透着一股天真和胆气。
这让他在爱意之外,又生出丝丝感佩。
他喜欢这样鲜活灵动,又哭又笑的她。
这是在信任之上,放下防御、礼数和假面,一个真实而完整的她。
无比珍贵。
“千里,再睡会吧,大夫说你要多休息,去奚族还要翻山越岭,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千里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以为,你不愿意去那里。”
卢筠清一怔,立刻明白过来,“穆长老告诉你的?”
千里点点头。
“这位老人家,嘴倒是很快。”
她撇了撇嘴,在千里床前坐下,握住他的手。
“其实我去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强迫我、指使我。”
“我愿意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去奚族,以后,若你想去别的地方,我也都愿意。”
千里看着她,眼神无限柔软,他反握住她的手。
“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卢筠清弯下腰,把脸埋在他掌中,侧头看向他。
“被人勉强的,才叫委屈。自己愿意的,便不觉得委屈。”
千里定定地看着她,眼眸里的光彩,比漫天的繁星更明亮、更璀璨。
第85章 疯狂堂弟
第二天中午,千里醒来,退了烧,整个人清瘦了一圈,却显得神采奕奕。
卢筠清见坐在床上,身姿笔挺,吓了一跳。
“快趴下,你身体还虚,坐着太累了。”
千里握住她一直手,笑着看向她。
“我现在觉得好得很,就是饿了。”
“饿了?我马上去给你端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做。”
“都可以,我不挑。”
眼看着千里把桌上的热汤饼、肉糜、卤牛肉、蒸野菜一扫而空,卢筠清心里越发踏实。
吃饱了,才有利于恢复。
刚吃过饭,就有消息来报,说是迟国各地的起义军已经发起暴动,正从四面八方向京城赶来,与此同时,羽朝已在赤河南岸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准备渡河北伐。
统领北伐的,正是大将军殷玄。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去奚族。”
千里的视线转向西方,那里,高远的天空下是辽阔的草原,有他早夭的童年和陌生的族人。
卢筠清皱起眉头。
“可你的身体……”
“放心,落月,我很好,要不然我现在给你舞双刀看看?”
他故意说些俏皮话来让她放松,卢筠清却当了真,一把拉住他胳膊。
“不行不行,伤口会崩开。”
陈仲明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阿姐关心大哥,胜过关心我。”
语气酸溜溜的。
卢筠清敲一下他脑袋,“若你也被利箭戳出两个血窟窿,我一定昼夜不舍伺候你。”
敲完揉了揉手。
“人长大了,脑袋也硬了,敲一下手疼。”
陈仲明揉着脑袋,瑟缩道“都怪阿姐太用力,我也很疼啊。”
却见千里小心翼翼地捧起卢筠清的手,放到唇边吹了吹,柔声问她,“是不是这里疼?”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点疼。”
卢筠清指着手指好几处地方,千里低下头,认真挨个吹过去,又轻轻揉了揉。
人就是这样,无人问津时,再大的苦楚也能咬牙坚持,可有人关心,便觉芝麻绿豆大的事,都值得渲染倾诉一番。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全不见旁人,陈仲明撇撇嘴走出去,谁知正好碰到同样垮着一张脸的大俊。
大俊想的是,自从有了卢筠清,大哥几乎就没正眼瞧过他,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围着卢筠清打转,且这情形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走廊上。大俊和陈仲明愁眉苦脸,仿佛两个被抛弃的孩子,不甘心又眼巴巴的守在那里,半天无话。
说走就走,很快,一行人就收拾好行李,浩浩荡荡向西出发。
一路上,并没有京城追兵,这一步说明,京城尚处在动荡之中。
遇上了几拨流民,不过他们一行,既有从天一坞带来的兄弟,还有奚族死士,对付乌合之众的流民不费吹灰之力。
越往边境走,治安越差,有几个城镇的长官已经弃城而逃,当地世家大族出来理事。有些城镇没有实力雄厚的世族坐镇,则盗贼横行,民不聊生,很多人吃不上饭,饿得沿街乞讨,或举家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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