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昂点了点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蒋恪宁笑笑,也没起身,将淡蓝色的空调被往她腿上盖了盖:“我晚上回来的太晚,想看你睡觉,看着看着自己就睡了t过去。”他握住林舒昂的手,在手里捏了捏,他们的手,一个粗粝一个柔软。
林舒昂垂下头,闷闷嗯了一声,心里钝痛,林舒昂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但是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
最后一天了,林舒昂才第一次注意到原来这个县城的火车站只是看上去破,外面呢修的很好,只是年代久远,偌大一个广场,只有零星几个人。或许是时间不太对,或许是小小的县城没有那么多悲欢离合。
冲锋衣的拉链被蒋恪宁拉到了顶,站台面前是厚重的铁轨,碎石子还有穿着铁路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拿着一个大喇叭。
蒋恪宁给她拿着行李箱,两个人一路上话都很少,准确来说是林舒昂话很少。沉默着、沉默着,让蒋恪宁也变得沉默。
两个人其实很少分开,真正的分开只有蒋恪宁从北京回延边,再就是今天。蒋恪宁真是揣着明白装胡涂的好手,林舒昂心中的痛苦几乎快要占据她所有的器官,她内心矛盾撕扯,在火车鸣笛声到来之前,她慢慢地低下了头,拧着眉,蒋恪宁看出了她的矛盾和纠结,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林舒昂抿抿唇,握着行李箱的手骤然一紧,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她仿佛下定了决心,叫了叫他:“蒋恪宁。”
“嗯,我在。”蒋恪宁用手心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知道林舒昂有话要说,也终于有话要说。
林舒昂抬头,故作轻松,扯出的笑比哭还要难看:“要不我放你自由?”
气氛凝固了一瞬,林舒昂连蒋恪宁的神色都不敢去看,她难道想提嘛?她内心挣扎,到头来还要伤害蒋恪宁,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东西。
蒋恪宁凝视着她,也看清了她通红的双眼。如果今天林舒昂一声不吭,什么都没跟他说就走了,他反而会觉得心里难受,至少,也算了交代了一半。
蒋恪宁轻轻地握住她的肩,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林舒昂一怔,原本以为会面对质问和狂风暴雨,但现在?
要说蒋恪宁心里没气那是不可能,但这气不是因为林舒昂,而是逼林舒昂的人。面对林舒昂他当真是无奈极了,他轻轻拍了拍林舒昂的后背,思索了片刻,语气轻松地笑道:“放我自由?但我是国家的人,你怎么放我自由?”
“我不要自由,舒昂。”
这是林舒昂从来没有预想过的回答,她感觉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棉花不仅没有卸力,反而反弹了回来将她包裹起来,感受到的全是它本身的柔软。
林舒昂吸了吸鼻子,有些无能为力了:“我现在的心很乱,我总是胡思乱想一些东西,我有点面对不了你,也有些面对不了我自己。”
林舒昂双手捂着脸,狼狈地蹲到地上,昨天一夜几乎流干了眼泪,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睛肿了一圈,蒋恪宁都看在眼里。林舒昂心里很苦,甚至她这一路走来都很苦,蒋恪宁都知道,也心疼她,有时候恨自己没有早点在她身边,也恨命运错乱无常。
他还能怎么办呢?
可蒋恪宁不能泄气。
林舒昂蹲着,他也跟着蹲下来,小小的行李箱就像旁观者一样,也蹲在旁边,看着两个人沉默地面对着。
面对分手,两个人都居然淡定冷静了起来。
林舒昂肿着一双通红的眼,双手放在膝盖上愣愣地看着蒋恪宁,蒋恪宁给她擦了擦眼泪,扯出一抹笑:“没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只要不是你不喜欢我了就行。”
林舒昂看着他一双发红的眸子里那痛苦的底色,头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她捂住自己的头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里,眼泪直直坠落到地面上,她嘴里发苦,人也失魂落魄。
蒋恪宁却理解了,他仰起头吸了吸鼻子按了按眼角,让那泪不要落下,他声音有些哑,语气中莫名带了几分犹豫:“你还喜欢我吗?”
林舒昂点了点头。
蒋恪宁倏地就心安了:“好,我愿意放你自由。”
林舒昂好半晌没有出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车鸣笛三声,已经驶进了站台。蒋恪宁将她的行李箱拉杆握在手里,将她的手也牵在手心,林舒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苦不堪言,强撑着让自己显得镇定、显得游刃有余,但在乎就是在乎,爱隐瞒不了。
“你不是别人,舒昂。”这是林舒昂上车前,蒋恪宁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那双眸子浓墨重彩,微蹙的眉心和严肃的面容让林舒昂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只是悲伤的情绪将所有的念头都压倒让她来不及再去思考,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头也没回地上了火车。
蒋恪宁怅然若失,站在原地望着火车驶离的地方,直到铁路巡警过来提醒他才恍然回神。
林舒昂则一上车就上了床,她买的卧铺在最上面,一伸手就是纯白的天花板。外人人声嘈杂,走廊里行人穿梭不停,她扯下被子,埋在脸上,连哭都隐忍。
下车之前林舒昂给林主任打了一个电话,她说,我愿意去西安。
第56章 明烛天南
“然后呢?你们就再也没见过了?”赵江川将面前一杯茶一饮而尽, 拧着眉站起来踱着步子走来走去,蒋恪宁回来两个多月他才弄清了原委, 前几个月大家都忙,开两会、人代调研,还有其他的会见都要他们出外勤,赵江川觉得一晃神,怎么就分手了?
蒋恪宁在国安彻底入了职,拖了一个月, 身边一群人要给他办什么接风宴,回来都一两个月了,接个什么风。蒋恪宁懒得搭理, 被赵江川拦了下来, 回了京有些关系就是得好好经营, 现在跟在延边不一样了。
蒋恪宁看上去敷衍,事儿还是办的漂亮,该请的都请了。一群人吃完了饭现在正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
中式的私厨,建筑装修都差不多。
蒋恪宁懒倦地窝在藤椅里,右手夹着一根还没点的烟, 藤椅后面就这么大喇喇地挂着他的西装,枪蓝色的衬衫在藤椅里都揉皱了:“没见过了。”
“周绪宁就没跟你说什么?”赵江川双手一叉腰,看了一眼帘子外面几张牌桌, 转头盯着蒋恪宁。
蒋恪宁嗤笑一声, 反问道:“能说什么?”
蒋恪宁从延边回来之后就找了邓安绍, 两人好好谈了谈, 总算是从前往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这事儿就是林舒昂心里的一个结, 蒋恪宁还有别的办法吗?至于周绪宁,他又有什么错?那天的事情, 也只是一个导火索。
“李越东你也请了?”赵江川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了,他撑着手往窗台边沿一坐。
蒋恪宁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藤椅一晃一晃的:“请了。”
赵江川气笑了,“就是他刚刚在问你和林舒昂的事儿呢!”他瞪蒋恪宁一眼,但是没用,蒋恪宁眼睛闭着呢,什么都看不见。
“问呗,问多少句都是我没分手。”蒋恪宁老神在在,那副做派让赵江川都觉得看不过眼,“你现在倒是像纨绔子弟了。”他上下打量着他,现在的蒋恪宁已经完全融入了北京的现代化生活,活脱脱一个商政精英模样,头发长了一点,总体来说仍然很短,显得利落干练。
他坐不住,“啧”了一声,心里也是有点被蒋恪宁不要脸的说法震到了,“林舒昂都这么说了,还不是分手呢?我该说你是恋爱脑还是天真?”
蒋恪宁这会儿倒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也不恼,淡淡道:“他说她还喜欢我。”
“哈!”赵江川忍不住想笑,点点头:“行,那你就这么想吧。”
说完,赵江川直接出了门,外面说话声吵闹声作一团,赵江川没一会就跟他们打成一团。至于蒋恪宁?赵江川一哂,“喝多了!”
蒋恪宁到现在都是这样,该办的事一个不落,至于态度?能出面就已经不错了,现在在北京也是身兼要职,没有人会想自讨没趣去触他的霉头。
赵江川一出去,房间里瞬间就清静了下来,他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留得他一个人躺着。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八月了。学生们都放了暑假,每天开车经过一些大学,都有些门前萧索的感觉。
蒋恪宁没醉,只是找了个由头避了起来。
他盯着角落里摆的一件青花瓷器看了好一会,拿起手机轻车熟路地点开了林舒昂的对话框,一直都是置顶,没落下来过。
“啪嗒——”打火机点燃了烟,白色的烟雾往上飘,慢慢地消散。蒋恪宁抬了一下手腕,手往上一滑,点开了人人网。尽管现在有各种各样的软件,林舒昂还是保持着在人人网上没事更新的习惯。
她的主页页面很简洁,里面也没有自己的照片,说实话全部看下来就会发现,林舒昂连文字记录都少,很多时候都只是简单的两张图。大学的时候是素描、速写还有油画,偶尔去做做雕塑脱模,工作之后更多的是花花草草,院子里的金钱橘还有那些花和工具。
最新的停留在一周前,蒋恪宁已经看了好几次了,陕博出了一期专门的画展,不同于往常展复制品,几乎每天都会有不同的真迹可以参观。林舒昂看起来心情愉悦,那几天几乎每天都会更新照片,配上一个小小的颜文字。
他能看得出来,林舒昂心情挺不错的。蒋恪宁沉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见她又觉得不是机会,干脆松手,手机往胸前一滑,撞出一声闷哼。
赵江川说得对,他就是喜欢找虐。
一根烟抽到一半,外面撞进来一人,蒋恪宁定睛一看,李越东。
刚刚在饭桌上就有些咄咄逼人,现在进来蒋恪宁也不惊讶。
“舒昂去陕博了?”李越东开门见山。
嚯,消息还挺灵通。蒋恪宁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藤椅晃了晃,他掸了掸烟灰:“嗯。”让蒋恪宁对李越东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一句“舒昂”更是让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李越东笑了笑,看向蒋恪宁,露出一口白牙,多多少少有点幸灾乐祸:“听说你们分手了?”
蒋恪宁一哂,装出一副很是惊讶的模样,明明是躺着,李越东都觉得他身形都正了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李越东笑着,心里却说让你丫装,林舒昂都不往你面前凑了还他丫的装,就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李越东问他。
蒋恪宁心说跟你有关系吗?他只当做没听见,闭上眼睛装睡。
李越东看蒋恪宁这幅模样也是气笑了,都说他多好多好,私下不也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他丫的,赵江川他们那伙人里有几个脾气好的?
等到李越东刺蒋恪宁不着,准备出门的时候,蒋恪宁又睁开眼了。夹着烟轻吸了一口,那白雾缭绕的烟在他眉间打了个圈,渐散了,蒋恪宁淡淡道:“她,你不用再想。”
李越东一顿,转过身似笑非笑道:“凭什么?”
蒋恪宁将那半根烟随手一扔,落进了沾了水的烟灰缸里,发出一阵“滋滋”声,他眯起眼睛很轻地笑了笑:“因为是我在北京。”
李越东舔了舔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现在确实如日中天,李越东碰上去都有些越级碰瓷的嫌疑。
李越东目光微沉,心里自热是觉得讽刺的,但身边藤椅骤然一轻,蒋恪宁陡然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衬衫,将那西装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自己的肩上,李越东与他目光对视,蒋恪宁那一双眼分明清醒的要命,那目光缠在他身上,让李越东背后一凉。
蒋恪宁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站在他面前动作熟练地拨开烟盒,给李越东低了一根烟,微微一笑:“没事儿接着出去玩儿吧。”
说完,蒋恪宁低头叼了一根烟,晃晃悠悠地掀起了帘子,从后面的侧门出去了。
李越东手里拿着拿根烟,定睛看着,上面的字体倒是隽逸,是一根南京。他没抽,将它直接塞进了裤兜里,左右指尖一错,那烟就断成了两截,李越东笑了笑。
且等着吧。
这宴也快到了终点,蒋恪宁出了门,车就停在后面的巷子里,大悍马换成了一辆带着四个圈儿的小轿车,流线型的车,通体漆黑,刚买不到两个月,看上去崭新的很。
周绪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饶了个弯也出来了,蒋恪宁看见他倒是有些惊讶:“不玩了?”
“你连玩都不玩,有什么意思。”周绪宁低低地笑了笑,跟他一块靠在了车身边上。
周绪宁摸了一把车身,“还不错,但是舒昂更喜欢坦克那类的。”
蒋恪宁默了默,道:“我知道。”
周绪宁张了张口,有些愧疚:“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
蒋恪宁却没觉得,他手抄在裤袋里,摇摇头:“这跟你没关系,本质还是昂昂跟她妈妈的矛盾。”
周绪宁打心底佩服蒋恪宁,要是自己经了这么一遭,估摸着就是逮着谁就是一口,也难怪念书那会家长们都喜欢蒋恪宁,他在心里自嘲一笑,言归正传:“那你们?”
说到这里蒋恪宁眼神也暗了暗,叹了口气:“能怎么着,先这样吧,等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我再找她去。”
这么一说周绪宁心里也安定了不少,看来两个人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邓沛颐却是棘手。
“她妈妈那边?”周绪宁有些犹豫,在他看来,邓沛颐很要强,不然也不会成为现在润泰的掌权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但蒋恪宁却没什么想法,态度甚至算不上尊重:“这是我跟舒昂的事。”
现在早就过了一手包办的年代。
周绪宁有些恍惚,没想到蒋恪宁态度这么决绝,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二代,大多数都是背靠家庭,没有家庭背景,很多事凭借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做起来的。因此很多人对家里的态度都很看重,联姻、门当户对?在他们这些人里面早就是稀松平常。
邓沛颐其实也是这种心态,但是她忘了林舒昂已经跟她分开了近二十年,也忘了蒋恪宁不像林父,他自己就有绝对的能力和权力。
“一定就是舒昂不可了吗?”周绪宁忍不住问道。
“嗯。”蒋恪宁语气稀松平常,态度看上去也只是平常,莫名,周绪宁感受到了坚定。
“好。”
第57章 明烛天南
商圈的大壁钟响过十二声, 林舒昂身上的毯子从她背后慢慢滑落,从最开始的小幅度, 到最后唰一下,全部掉到了地上。
小机械狗被惊动,在木质的地板上发怵机械地“汪汪”的声音,有些滑稽。
小机械狗有个设定的机械动作,抬起自己的小爪子去碰林舒昂,冰凉的触感让林舒昂一瞬间惊醒。
发丝在她脸上印出红痕, 她迭在一起的胳膊底下是一本打开的书。她揉了揉睛明穴,下意识地合上了书。
外面一片葱茏,绿植高大, 枝叶摇曳。林舒昂从延边回来之后直接收拾了东西, 第二天就上了去西安的飞机, 中间邓沛颐要见她,被她一口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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