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这般想,转瞬又被自己的念头吓到,搭在邵宴清发稍的手轻颤,却始终没有收回。
好安静,连风声也听不见。
在这个诺大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她与他两个人。
许嘉垂眸,视线描摹着邵宴清的睡颜,专注地,认真地看着,眸间的神色比想象中更温柔。
必须要去看一眼时间,或者提前定好闹钟。她应该按照事先做好的约定,在半小时内叫醒邵宴清。
可是许嘉什么也没有做,她甚至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这场清醒梦能延续下去。
帘纱轻微摇晃着,光束变宽又变窄。
忽而,似乎有人向书房走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边。
“宴清。”
许嘉赶在对方敲门前开口,推搡着邵宴清的肩膀,却对自己说,“该醒来了。”?
第24章 天鹅
◎“听话,别咬太紧。”◎
邵宴清睁开眼,眸间闪过一丝茫然:“现在几点”
许嘉看向高处的钟表:“十点半。”
“啊......”
邵宴清按揉着额角,起身,“仪式要开始了。”披上西装外套,又整理领带,“今天邵平南也会来,务必要注意言行。”
许嘉:“嗯,我知道。”
说话间,邵宴清已经整理好衣衫,向许嘉伸出手:“走吧,邵夫人。”
许嘉微笑,指尖搭上他的掌心:“好。”
话落,敲门声恰好响起。
男仆喊,提醒他们要准时参加祭奠。
邵氏老宅的布局比预想中更复杂,老先生邵阳住在三楼靠南的房间,邵平北夫妇的卧房则在二楼中间。
邵宴清说,二楼右手边的房间是留给邵平南的,但他不常回本家,那间屋子就一直空着。
许嘉问:“那你呢。”
“这我的房间。”
邵宴清打开二楼最里间的门,声音更低,“旁边曾是我兄长的卧房。”
许嘉提眸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空的书桌,空的衣柜,空的垃圾桶,被褥上铺有防尘用的白布,可台灯旁却落了灰。
这间屋子看似干净,但莫名透露着说不出的古怪。
邵宴清平淡地说:“我鲜少来本家住,房间只是摆设。”
许嘉点头:“现在要去哪。”
邵宴清:“一楼的礼堂。”
两人走出房间,正碰上迎面而来的仆从。
对方瞧见邵宴清就驻足,面无表情地鞠躬:“邵先生。”
邵宴清并未理会。
对方也不恼,从钥匙串中拣出一只,缓而打开面前紧闭着的门。
许嘉记得,那是邵宴铭的卧房。
亡者的房间还有什么好整理的呢,难道是因为特殊的时日,才会象征意义地进行打扫吗。
许嘉忍不住侧目去看,视线触及屋内,眸子忽而顿住。
CD机,手风琴,老旧的台式电脑旁放着篮球明星的画报.......屋内的时间像是停留在十年前,所有的痕迹却格外鲜活,仿佛房间的主人并未离去。
仆从在打扫书柜,红木的长柜内放有哲学与财经方面的专业书,每本都套着透明的书封。仆从将防潮用品夹入书页,又仔细地扫去边角的灰尘,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风吹过,独属于柠檬草的清新气味飘至鼻尖。
床头摆着的香氛显然是新换的,玻璃瓶中的液体才消耗浅浅一层。
许嘉出神地看着,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与邵宴铭的卧室相比,邵宴清的房间更显得毫无生气,全然像是一个干净的,被遗忘的角落。
为什么会这样。
许嘉不明白,胸口却有些堵,闷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她看向身边,想要从邵宴清的脸上找出落寞与不甘的神色,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邵宴清的表情异常平静,而显得有些麻木了。他同样望着那些老旧的物品,长睫缓而低垂,却遮不住眼底的怅然。
即使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对待,他也在真心地怀念兄长吗?
许嘉一怔,下意识攥紧邵宴清的手。
邵宴清回过神,反握住她:“该走了,差一点又忘记时间。”
许嘉望向邵宴清的侧颜,垂眼,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走。
在生死面前,任何的言语都太过苍白。邵宴清无疑是坚强的,他厌恶怜悯与同情,也不需要好听却无用的安慰。
陪着他,支持着他。
或许才是予以他慰藉的方法吧。
礼堂内清一色的黑白,大束大束的菊花铺成长长的路。
即使邵宴铭已在十年前离世,即使只有邵家人能参加祭拜,这场面依旧十分宏大。
许嘉接过黑衣仆从递来的白菊,缓慢地将其放在邵宴铭的遗照前。
相片里的邵宴铭笑容灿烂,却永远地停留在21岁。
“他死于火灾。”
邵宴清站在阳台边,二指夹住雪茄,看着白烟腾升而起,却始终没有吸一口,“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周围格外安静,邵宴清语气里的疲惫与悲伤愈显清晰。
许嘉轻声说:“他肯定很爱你。”
邵宴清的手一颤,无意抖落的烟灰沾染窗台:“是嘛......”眯眸,平淡地说,“他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选择活下去。”
话落,气氛比之前更沉重。
许嘉的左肘撑住护栏,身体朝右偏,伸手:“烟。”
邵宴清:“这回不直接抢了?”
许嘉并未理会他的调侃,掌心又朝前递。
邵宴清勾唇,将烟盒朝向她。
许嘉从中抽出一支,没有开口要火。
邵宴清笑,将自己的烟凑近她的。
烟卷相触的瞬间,恰时,火光骤然亮起。
邵宴清背靠在阳台,拿住烟的右手搭着护栏,慢悠悠地说:“其实你不会抽烟吧。”
“那又怎样。”
许嘉咬着烟嘴,含糊道,“难道想吸烟还先要考试吗。”
邵宴清笑了:“这倒不用。”专注地看她,像在打量一件稀罕的宝物,“但也没必要勉强自己。”
许嘉刚吸一口烟就被呛得咳嗽,双肩轻微地颤,却依旧不松口:“谁说勉强了?我再练两次就能学会。”
阳光中,她纤细的身影像是蒙在雾里。
邵宴清靠近许嘉,手指轻捏住她的下颚:“听话,别咬太紧。”
许嘉看向他的眼睛,贝齿稍许松开。
邵宴清扬唇,缓慢地说:“先将烟吸进身体,再轻轻地向外吐。”
许嘉的舌尖抵住烟嘴,按照邵宴清的方法小心尝试着,启唇,任由溢出的白烟遮住他的容颜。
辛辣感散去,喉间竟尝到丝丝的甜。
许嘉惊讶地挑眉,看一眼邵宴清,又继续低头练习。
邵宴清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认真的抽烟,不由得仔细观察着她。。
许嘉这懵懂又满怀惊喜的模样,活像只初次从海里走向陆地的企鹅。
邵宴清怔了怔,忽而有种久违的感觉。兄长去世以后,他鲜少拥有真正的快乐。可是现在,邵宴清的确因为许嘉感到高兴。
真没想到,能调动他情绪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渺小又狂妄的存在。
邵宴清垂眼,视线长久地停留于许嘉的唇间,像被蛊惑般抬手,指腹轻碾着那一抹红。
许嘉收回握烟的手,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邵宴清笑,动作由重转轻,仔细地缓慢地磨搓着她的唇。
心在加快跳动,仿佛随时都要跃出胸膛。
许嘉的手在轻颤后攥拳,仰起脸,艰难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邵宴清俯下身,温热的气息与烟草味相融,如轻纱般拂过她的侧脸。
许嘉轻颤,本能地要往后躲。
邵宴清托住许嘉的腰,缓而靠近她的唇。
唇与唇之间只差半寸,似乎只要抬头,就能产生一个意料之外的吻。
不能躲,不能逃,身体仿佛被封印,再也无法有任何作为。
感官不断放大,许嘉却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无意识地垂眼,回应般地望向他的唇。
咚,咚咚—
恰时,传来沉闷的响,
许嘉一怔,猛地别开脸:“咳咳。”指节抵着鼻尖,耳垂逐渐泛红,“有人敲门。”
邵宴清抬眸望天,顺势将雪茄碾灭:“啧,来得正巧。”倾身,接过许嘉手里的烟。
许嘉急:“我还没抽完呢。”
邵宴清扬唇,用丝巾给她擦手:“恭喜,你已经毕业了。”按着她的指尖,不急不慢地说,“真没想到,我教你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抽烟。”
邵宴清的力道越来越重,莫名有种惩罚的意味。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我不会对烟上瘾。”
邵宴清哼哼着:“然后呢。”
许嘉的眉头皱起又松开,小声问:“你心情好些了吗。”
邵宴清一怔,险些没抓住丝巾:“什么。”
许嘉极快地抽回手,将长发撩至耳后,始终不敢看他:“我们该出去了,外面还有人等。”
邵宴清:“那就让他再等一会。”
阴影袭来,浅淡的烟草味瞬间夺走她的呼吸。
许嘉尚未来及反应,唇角已被印上一吻,呆住,不由得望向那双含笑的眼睛:“你这人......!”
邵宴清露出心满意足地笑,手掌仍覆于她的腰后;“怎么,这会不着急了?”
许嘉气恼地蹙眉,半晌才挤出个回答:“你都不着急,我自然也没什么。”
邵宴清推着她向前走,侧目时低语:“别生气,小心被旁人看出破绽。”眼中带笑,丝毫没打算遮掩言语里的调侃。
许嘉忍不住瞪他,扬唇,挤出完美的微笑:“你千万别多虑,我可不会这些无聊的小事动怒。”
邵宴清笑,指尖搭上把手:“是嘛,那我就放心了。”
门打开,秋日的风带着肃杀之气,毫不留情地吹散两人间的温存。
邵平南正站在长廊中,左手背于身后,右掌握虎头木杖,见二人走出,才扬唇望过来:“宴清,让长辈久等可不是好习惯。”
邵宴清:“今日事务繁忙,实在无心顾及叔父。”
邵平南看向许嘉,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许嘉一怔,只感觉有阴冷的寒流顺着脚底往上蹿。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稍许颔首,像展示出属于晚辈的礼貌。
邵平南笑哼,没有再看她,手杖向前迈,右腿后一步跟上:“宴清,兄长正在等你。”话落时转身,声音比秋风更冷,“这次可不能再迟到。”
哒,哒,哒......
木头与瓷砖碰撞的声响逐渐远去,长廊内再听不见任何的动静。
邵宴清盯着邵平南离去的方向,唇线紧抿,始终一言未发。
大概是生物的本能在起作用,人对于危险的感知总会更敏锐。
许嘉握住邵宴清的手,依旧无法驱除内心的不安:“当年......”停顿,试探地问,“是他做的吗。”?
第25章 天鹅
◎“许嘉是我选中的人。”◎
资料里显示,邵氏兄弟的关系虽然向来不合,但邵平北始终压弟弟一头。邵平南曾多次反抗,却并没有取得任何的成果。邵平北的能力有目共睹,邵阳更是对大儿子赞赏有加,几乎全部人都认为,邵平北就是邵氏的继承者。
但是谁也想不到,邵平南竟然会后来居上,一连投资的三部电影都是爆款,彻底打响了在业内的口碑。圈内人戏称,说邵平南有一双毒辣的眼睛,但凡被他看重的项目,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因此越来越多的优秀导演与邵平南合作,而他只用两年的间就超过了邵平北,并且还成功收购了对方的子公司。
相反得,邵平北却一蹶不振,再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
许嘉起初不明白原因,直到看见邵宴铭的牌位,心中才有所猜测。
邵宴铭离世两天后,邵平南就投资了第一部翻盘之作。网络上曾有传言,说该项目先前由邵平北主导,剧本和演员都确认后,临了却换了邵平南做投资方。
喂到口边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人们纷纷嘲笑邵平北的痴傻,又对邵平南的幸运羡慕不已。
但是没有人知道,其间还有这么一番悲痛的纠葛。
邵平北因为无法承受长子的死亡,才会不得已将项目转交给弟弟。他在巨大的打击下失去了斗志与决心,企业从此开始走下坡路。直到留学归来的邵宴清接手公司的主要事务后,日渐衰退的状况才有所好转。
但很可惜,这些弥补终究是杯水车薪。
邵平南是整件事情的唯一受益者,如果那场灾祸没有发生,他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翻盘的机会。
许嘉因此怀疑邵平南,并且坚信邵宴清也有同样的想法,可话问出口后,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她有些不安,舌尖抵住贝齿,正犹豫着该如何才能带过话题。
终于,邵宴清开口:“没有充足的证据,父亲也相信不是他。”勾唇,似嘲讽地笑,“所以兄长只是死于意外失火。”
许嘉瞧出他眼底的悲伤,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邵宴铭的死当真是意外吗?
他们的心中都怀有相同的猜测,也都碍于一句“证据不足”。
大概是因为邵宴铭死于火灾,今晚的餐桌上没有一盘热菜。
冷盘挨着冷盘,起筷落筷间十分安静,甚至连瓷碟相撞的声响也听不见。
压抑,沉闷,整间屋子透着驱不散的鬼气,仿佛他们才是被埋在棺材里的人。
许嘉提心吊胆地坐着,腰挺得笔直,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只当菜品转到面前时,才象征性地夹取一二。
邵宴清俨然习惯于这肃穆的环境,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邵平北始终板着脸,似乎仍在压抑怒气。冉凤华则沉默不语,偶尔示意仆从给丈夫添茶水。
邵平南表现得很轻松,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扳指,像是来参加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饭局。
哒。
邵平北落筷。
静寂无声的餐桌上终于迎来了第一声响。
许嘉小口喝着茶,想咽下遗留在唇间的苦味。
邵平北瞥向邵宴清,起身:“你,跟我来书房。”
许嘉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洒出。
邵平北的语气实在太冷,光听着就令人胆寒,根本不像是在与儿子说话,而更像是在呵令府中的仆从。
邵宴清平静地说:“好的,父亲。”刚要随之离开,忽而感到轻微的拉扯,垂眼看,眸子恍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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