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被吓到了,忙小心翼翼地问:“很痛吗。”
邵宴清点头。
许嘉咬唇,手臂抬起又落,一副揪心却不敢触碰的模样。
邵宴清扬唇笑,将她脸侧的发撩至耳后:“别紧张,我逗你玩的。”
“你这人—”
许嘉皱眉,语气狠狠得,悬在他伤处的手指却并未落下,“我没有心思陪你玩,你自己在这儿吹风吧。”话落,径直转身离开。
邵宴清追上去:“是生气了吗。喂,站住,我在和你说话。”
走廊很安静,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衬得愈加清晰。
许嘉转过两圈就不走了,像根指示牌似地立在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邵宴清俯身,悄悄凑近许嘉的脸旁,先望一眼幽深的长廊,后垂眼看她:“请问......”
许嘉任命般地闭上眼。
邵宴清笑:“你需要一位技术精湛的向导吗。”?
第27章 天鹅
◎“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想拒绝,想说她自己能行。
可再想起那些弯弯绕绕的路,许嘉就说不出回绝的话,张了张口,跟蚊子哼似地:“料理间怎么走。”
邵宴清蹙眉,又往她的唇边靠:“什么间?”
许嘉:“......料理间。”
邵宴清讶然:“你晚餐没有吃饱吗。”话落又沉思,自顾自地推断,“也对,今日菜品的口味确实寡淡。但是你平常只吃沙拉,应当也能适应吧,”
邵宴清时而偏执,时而又像小孩,如此乖张的个性实在磨人。
许嘉隐忍片刻,终是放弃似地转身:“算了,我自己去找。”
“诶,等等,别生气嘛。”
邵宴清又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我当然要陪你去。”
晚饭时,餐桌上配有土豆泥。
许嘉儿时经常被醉酒的许荣殴打,为了遮掩脸颊的伤,就将切好的土豆片敷在淤青处,一夜过后,痕迹就会消退很多。
邵宴清明日要为兄长祈福,就更要注重仪容仪表。许嘉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在角落里翻出两个粘着泥的土豆。
邵宴清建议,可以喊厨师来做:“虽然今日的饭菜差强人意,但他确实是米其林三星主厨。”
许嘉摇头说不用,将土豆仔细地洗干净,又以厨房纸擦去水渍。
许嘉的手指长且细,拿刀的姿势像在握着一件艺术品。温软的光拂过她的侧颜,她稍许弯腰,燃油耳旁的发丝顺势垂落,发尖搭着小巧的下颚,将平静的神色衬得愈加柔和。
她分明如此普通,却有种无法忽视而惊心动魄的美。
邵宴清依靠着旁侧的矮柜,双臂抱于胸前,想向往常似地调侃她,或是开两句无关紧要的玩笑,可话至唇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邵宴清不得不承认,他不想打搅眼前的这份宁静,甚至希望时间能过得久一些,或者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分针在前进,时针随之缓慢的移动。
终于,许嘉切完了最后一块土豆,将擦干净的刀放入木架里。
哒。
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
邵宴清一怔,忙掩唇咳,提眸瞄向盘里的土豆片,问:“你准备做什么。土豆饼,薯条,还是......水煮土豆片?”
许嘉将瓷盘推给他:“帮忙拿着。”
邵宴清:“......你不会打算生吃吧。”
“谁说我要吃了。”
许嘉从药箱里取出叠纱布,一并塞到他怀里,“这是给你用的。”
邵宴清:“给我的?”
“嗯。”
许嘉点头,“用生土豆片冷敷可以缓解淤青。”
邵宴清保持怀疑,却依旧跟在她身后:“你从哪知道的法子,管不管用?”皱眉打量着瓷盘,又嘀咕,“我从来没听医生说过,敷了不会烂脸吧。”
许嘉将纱布紧攥成团,挤出笑,一字一顿地问:“你对土豆过敏吗。”
邵宴清勾唇:“应该没有。”
没有就没有,应该没有是什么意思。
许嘉耐下性子,正想要继续确认。
邵宴清却搂住她的肩膀,手里仍端着那碟土豆,俯身问:“许小姐,如果我最后过敏了,你会对我负责吗。”
许嘉仰起脸看他:“邵先生。”
邵宴清挑眉:“嗯?”
许嘉趁他松懈时猛地一挣,甩开搭在肩头的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聊。”
邵宴清思考着,指尖轻抵下颚:“嗯......没有。不过刘科最近倒是说我多了些人情味。”
许嘉哼哼着调侃:“下级奉承领导是常有的事,你可别将他的话当真。”
邵宴清笑:“我也认为。所以我给刘科增派了工作,好让他的生活更充实。”
许嘉:“......”
邵宴清努唇,慢悠悠地说:“他大概会感谢我吧。毕竟在短期内参与不同类型的项目,最有助提高工作能力。”
许嘉想起刘科那张欲哭未哭的脸:‘......万恶的资本家。’
推开书房的门,残留的烟味扑面而来。
许嘉匆忙遮掩,依旧被呛得咳嗽:“不回卧室住吗。”
邵宴清打开两侧的窗户,又点燃桌旁的熏香,烛火随风摇晃,柠檬的清新驱散烟草的辛辣,连夜幕都变得清爽许多。
桌上摊开着各式各样的资料,书页间还夹有备注用的便签。
邵宴清想尽办法收拾,才终于在边角处腾出些空地:“我不常回本家,每次都住在这里。”
许嘉看向那张摆在墙边的折叠床,垂眼:“这样也挺好,多少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邵宴清背靠着矮柜,双臂环抱于胸前,歪头打量她:“我以为你会抱怨住宿的环境太恶劣。”稍许眯眸,语气多了几分玩味,“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安慰我。”
许嘉藏在暗处的手一颤,转过脸,不想被他看出端倪:“毕竟合约没有结束,我当然要考虑你的心情。”
邵宴清皱眉,沉声问:“合约?”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嗯,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指尖轻掐着掌心,依旧平静地说:“坐下吧,我帮你处理伤口。”
邵宴清冷哼,开口是嘲讽的语气:“许嘉,没有人会对合作伙伴如此关心。你既然知晓合约的重要性,就一定要做到公私分明。”
邵宴清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意,才会故意挑难听的话说。
公,私,分,明。
每个字节落地时,都会于心中激起沉重的回响,仿佛在告诫她:不能再陷进去,否则只会让自己本就卑微的处境变得更可怜。
许嘉深呼吸,再次抬眼时,已经收起所有的情绪:“你既代表邵氏的形象,就应该以完美的状态参加明日的仪式。我,只是在为邵氏的名声着想。”
话落,听见一声低笑。
邵宴清似是满意地点头,赞许道:“很好,我果真没有选错人。”拇指推出纽扣,将衬衫放于椅背上,“来,希望你的土豆疗法可以管用。”
微光拂落,勾勒出邵宴清腰腹的健美肌肉线条,他扬唇笑,随意地张开双臂,像在等待一个名为‘拥抱’的回应。
许嘉不自觉抿唇,沉默地用土豆片盖住他肩膀的伤痕,动作轻而显得温柔。
邵宴清的脖颈修长,锁骨右侧有颗米粒大的痣,鼓起的胸肌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不同于芭蕾舞演员的柔美。他的肩宽而更显腰窄,身材健硕,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成果。
许嘉垂眼,将纱布绕过他的肩头:“稍微抬一下手。”
邵宴清照做,感觉到她的鼻息扫过脸颊时的温热,心忽而跳慢半拍:“好了吗。”
许嘉:“还没有。”
邵宴清的喉结滚了滚,看向远处的灯:“你的操作很熟练。”
替他擦完后背的药,许嘉将纱布系成结,指节托住邵宴清的下颚,示意他抬头:“纱布裹的多了,自然就会熟练。”
邵宴清沉眸:“你经常替别人擦药?”
许嘉没有回答,用酒精棉拭去他颧骨的血痕。
邵宴清:“你们剧院没有医务室吗,连治伤也要互相帮忙?”一个劲地问,声音愈低,“许嘉,你还给谁这样做过?”
邵宴清总在某些地方产生奇怪的占有欲,仿佛他十分在乎她的存在。
戏演得久了,难免将虚假误认为现实。
可邵宴清分明是清醒的,却在引诱她沉沦。
许嘉气恼,指尖不觉加重力气。
潮湿的棉花被压成饼,伤口的鲜血又渗出来些,邵宴清似乎并不感到疼,仍在问:“是李渝江吗。”
许嘉并未回答,转身拿旁侧的纱布。
邵宴清却握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拉入怀中:“许嘉,我在和你说话。”
烛光一晃,是风吹起窗帘。
成卷的纱布滚落,在地面铺展出长长的一条。
许嘉平静地问:“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邵宴清:“我要听你说实话。”
又是这样,邵宴清好似将她视作手里的玩物,肆意逗弄着,试图掌控她所有的行为。
“邵先生。”
许嘉有些想笑,于是真的扯高唇角,“你凭什么干涉我的感情。”
邵宴清皱眉。
许嘉俯身,凑近他的耳畔:“你嫉妒了?难道你......喜欢我吗?”
邵宴清昂起脸,想看清她眼里的情绪。
但许嘉的眸中只有戏谑,仿佛在说‘你永远没有资格占有我’。
呼吸一滞,心中升起没由来的火。
邵宴清隐忍着,克制地捏住许嘉的下颚,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畏惧与后悔的神色。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许嘉的平静就像是在嘲笑他。
烦躁,气愤,难以言喻的痛苦在反复折磨着他。
爱和不爱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去琢磨如此复杂的问题。
许嘉现在他的,那份狗屁的合同里分明写得很清楚,她就是他邵宴清的女人。
邵宴清想,他大概是太放任许嘉了,才会让她有空暇去顾及什么李渝江。
藏在暗处的条款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明确地标上姓名,才能真正证明所属权。
他必须要给许嘉留下印记,好向所有人宣布,她是属于他的。
心脏在狂跳,热浪瞬间烧灼理智。
邵宴清翻身而起,猛地将许嘉按在床边,不顾她的挣扎,低声重复:“......凭什么?你在我问凭什么?”
许嘉红着眼,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看向他的眼里似有仇恨。
那又如何?
邵宴清扯掉那单薄的裙衫,纽扣哗啦啦地掉落在地,像是下了一场无风的雨。
许嘉的皮肤在暖光中愈显白皙,遮蔽下的饱满似是未经雕琢的玉。她用力地抓住床单,神色似为惊恐,却始终不肯认输。
一阵风,烛火忽地灭了。
隐约传来粘腻的响,像是有小舟于暗河中行进,丝绸是湖面,随木浆的拨动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好热,汗水浸湿脸侧的长发。
许嘉想逃,脚踝却被抓住,再没有办法躲,只能迎上那炽热的呼吸。
邵宴清咬住许嘉的唇,吞下她未来及出口的痛呼:“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第28章 天鹅
◎“这是我的私心。”◎
汗水在交织,视线变得模糊。
狭窄的空间内,喘息逐渐融为一体,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甚至能嗅见荷尔蒙的气味。
可许嘉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灵魂似乎在承受时破碎,不知散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感觉热,渴,像撒娇的小兽般喃语着,想要寻求冰凉的触感。
人一旦失去思想,就和牲畜没有区别。
只能下坠,朝更深处下坠,于白光闪过时忘记一切,只凭借着生物的本能行动。
她与邵宴清之间不存在爱情,却在做着倾诉爱意的事,既可笑又十分荒唐。
指尖似触及粘腻之物,已然分不清是谁和谁的血。
他们像在发泄情绪,又像在互相搏斗,抓,挠,啃,咬,根本没有半分的温存。
这种关系不正常。
她和邵宴清都是疯子,是神经病。她如果还有点廉耻之心,就给狠狠地给邵宴清一击耳光,然后扯掉该死的合同,彻底与对方划清界限。
可是之后呢。
又要回到受人挑选的时候吗?就差一点,分明就差一点就能够证明自己了。她咬着牙走到现在,就是为了在聚光灯和掌声中无拘无束地跳舞啊。
所以,她坚决不能后退。
许嘉望向墙边的钟,看见长短针交错,汇合,又再次分开。直到力气全然丧失,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
邵宴清仍握住她的手,似乎还没有缓过神。
许嘉坐起身,小心翼翼用薄被盖住开满花的身体。她的嗓子还哑着,说话像是在哭:“宴清,能给我一杯水吗。”
邵宴清沉默着点头,缓慢地朝桌前走去。
水声响起,邵宴清背对着她,宽厚的肩膀上有一道道细长的抓痕。
许嘉想:这大概是她方才留下的痕迹。
先前裹好的纱布早就散了,血淋淋的口子显得格外吓人。
许嘉轻声问:“需要擦药吗。”
邵宴清握杯的手一顿,神色隐晦不明:“你在问我?”
“嗯。”
许嘉点头,指向自己的左肩,“你这里的伤痕有点深。”
许嘉的语气真诚,并不像在开玩笑,看来是真的认为他的伤更严重。
“我没有那么娇气。”
邵宴清将茶杯递给许嘉,“倒是你......”停顿,迟疑道,“你还好吗。”
水是提前兑好的,温度正合适入口。
许嘉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整杯,才终于找回力气:“嗯,还好。”
也只是还好了。
她浑身都痛得厉害,胃不舒服,脑袋也昏沉沉得,小腿仍在止不住地轻颤。
邵宴清又给她倒了杯水,关上灯,坐在她旁边。
黑暗中,许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近在耳旁的呼吸。
亲密的碰撞后,是无穷无尽的尴尬。他们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于是又陷入漫长的沉默。
许嘉有些困,脑袋偏向枕头,身体一点点地往下落。
隐约,听见邵宴清的声音,让她等一等,先别着急睡。
“可我好累呀。”
许嘉大概是这样说的,“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话落,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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