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生病,张秀琴就会骂她是个只会添乱的麻烦精。她头疼也嗓子痛,想央求母亲带她去看病。张秀琴却总是翻来覆去地警告,说如果她再多事,就将她扔到外面去。
记得她刚上初一,学校食堂的伙食不干净,好多同学都集体闹肚子,老师将他们一群人都送到医院里。许嘉第一次来医院,傻乎乎地什么也不会,捂住抽痛的小腹,跟在前排女生的后面去交表、化验。
后来同学们都被家长领回去了,许嘉只能坐在外面等。她知道张秀琴不可能来接自己,可是肚子疼得厉害,怎么也走不动路。老师来问,她只能撒谎说妈妈很快就会过来,然后继续于窘迫中积攒体力。
两个小时过去,老师都越来越不耐烦了,询问她的口气都急促许多:“你有没有和家长联系,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窘迫,尴尬,疼痛......
许嘉隐忍着喉间的苦涩,小声说抱歉,说她会自己回去的,说不好意思耽误了老师的时间。
那女人大概是觉得年幼的她太可怜,最后还是将她送回了张秀琴的家里,并提醒许荣要注意关心孩子。
许耀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着,张秀琴抱紧儿子,满眼嫌弃地瞪向她。
许荣则是甩给她一耳光,怒斥:“他妈的,就会给老子丢脸!”
许嘉讨厌医院,讨厌那充满厌恶的目光,也不想再过委屈求全的日子。
幸好幸好......
许嘉在黑暗中握紧邵宴清的手,她也许找到了能够真正依靠的人。
隔日,刘科将早餐送入病房。
许嘉仅嗅着那鲜甜的味道,就猜到这一定是海鲜粥,打开看,果真瞧见熟悉的海参与鲍鱼。
邵宴清放下厚重的文册,坐到她身旁,顾自舀了勺粥,将白瓷的小勺凑近她唇边:“来,张嘴。”
许嘉瞥了眼站在门边的刘科,耳尖有些烫。
她好歹是成年人,总不能被人围观着喂饭吧........
许嘉小声说:“那个,我还是自己来吧。”
邵宴清笑眯眯,又将小勺朝前递:“啊—”
米粥的香味扑鼻而来,许嘉咽了咽吐沫,忍不住抬眼看他。
邵宴清依旧是副好脾气的模样,手臂向前举着,十分有耐心地等待她开口。
许嘉垂眼,缓慢地凑上前,舌尖刚触及米粥的软糯,忽听见低低的笑声。
邵宴清挑眉,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嗯,这样才乖嘛。”
简直像是投喂小动物的语气,声音既轻又带着些莫名的调侃。
许嘉耳尖一热,想尽快将粥全部吞掉,却被呛得直咳嗽:“咳,咳咳。”
“唉。”
邵宴清将水递给她,轻轻替他拍背,“慢些慢些,不着急。”
许嘉攥紧玻璃杯,一个劲地想岔开话题:“咳,你真的很喜欢海鲜粥啊。”
邵宴清笑:“错了,是你喜欢。”
许嘉怔住:“我?”
邵宴清:“你在本家时夸赞过粥这好喝,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许嘉:“......没有。”缓而垂眼,轻声道,“我以为你早就将这件事忘了。”
邵宴清扬唇,舀起一勺粥:“怎么可能呢。”抬手,将勺子抵于她唇边,“你的胃需要好好调养,这几天就先吃些流食。”
许嘉小口喝着粥,问:“那你怎么办。”
邵宴清笑:“等喂完你再说。”
最后,邵宴清终究没能留下来吃饭。
刘科说公司有要紧的事找他,他随意地点头,却是一刻也没耽误地离开。
许嘉靠在床头看书,手指磨搓着书页,唇角总不经意地扬起笑。
这些书全是邵宴清带来的,或是剧目原著或是技巧提高,每一本都与芭蕾舞相关。
许嘉向他道谢。
邵宴清却亲吻她的眉心,这是给她表演成功的奖励。
许嘉已经太久没有过清闲的假期了,在医院的这些天过得时分舒心。
邵宴清基本每日都来陪她,刘科也会讲些不知从哪听来的段子逗她高兴。平宁剧院发布推文,将她吹捧为最有天赋的年轻演员,是芭蕾舞界冉起的新星。
霍思思给她打电话:“哇哇哇,许嘉你超级棒,我们剧组这两天都在讨论你。哎呦你是不知道,最近天天有人问我要你的签名呢”
许嘉有些欢喜又有些不确定:“真的吗,芭蕾舞剧毕竟还是小众吧。”
霍思思:“什么小众啊。邵氏宣布刚次年第一季度的投资项目,排在首位的就是以芭蕾舞剧为题材的电影。”
许嘉怔住。
霍思思:“听说平宁剧院已经被邵氏收购了,《天鹅湖》的演出既然大获成功,就说明电影的选题没错。诶,你想一想,那些个演员有谁不愿意参与邵氏的项目?肯定都要撞破头的抢啊。”
“你既是平宁剧院的首席,又是奥杰塔的主演,现在在他们眼中就是香饽饽。”
许嘉听得有些迷糊:“......香饽饽?”
霍思思急得轻啧:“诶呀,傻丫头,你怎么听不懂呢。你现在红啦,成大名人啦。”
恭喜啊,你获得了想要的一切。
友人的祝贺落在耳畔,许嘉却没什么真实感。
住院的这些天里,邵宴清从不与她说外界的事,就连‘平宁剧院’四个字都鲜少提起。
她始终在病房休息,除却偶尔看一看手机里的评论,再无从得知外人对她的看法。
许嘉看向随风摇晃的梧桐叶,握住书本的手用力:“刘科。”
刘科正坐在门边打盹,闻言迷瞪瞪地抬头:“怎么了?”
许嘉:“我想今天出院。”
刘科:“啊?”
许嘉合上书,掀开厚重的被褥:“《天鹅舞》才获得成功,我作为主演,应该配合剧团的宣传。”裹着纱布的脚落地,眉梢一蹙,又抬手将长发束成马尾,“现在是打出名声的最好时机,我不能一直窝在病房里。”
刘科:“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许嘉:“小问题,这些疼痛对我来说没什么。”
刘科迟疑着,但见她一脸坚定,终究是妥协地表示,要先征求邵宴清的意见。
“听说你打算出院了。”
邵宴清比往常早两小时来到病房,双臂环抱胸前,慵懒地依靠在门边,“身体都调养好了?”
“嗯。”
许嘉在收拾行李,将叠好的衣衫塞入挎包,“大家都在忙碌,我也要抓紧工作。”
邵宴清眯眸:“......大家?”
许嘉动作一顿,抬眸笑:“就是剧团里的同事嘛。”
邵宴清摊手:“知道是谁在你的舞鞋里放玻璃碎片吗。”
许嘉握紧掌中的拉链:“是谁。”
邵宴清:“就是你口中的大家啊。”
许嘉愣住。
邵宴清从风衣口袋里拿出U盘,以二指夹住,一前一后地轻晃:“这群傻瓜没想到有监控,做事的手脚也不干净。”小臂扬起,将物件扔给许嘉,“你看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
许嘉将U盘连接手机,屏幕上顿时出现那日的监控画面。
姜珊将小布袋塞给一个女孩:“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女孩:“可是观众已经出场了,万一有什么问题,整场演出都会完蛋的。”
许嘉认出她的声音,正是先前给自己送冰美式的女孩。对方背对着摄像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语气中却满是担忧与害怕。
姜珊:“这就后悔了?你不是想当新的奥杰塔吗。”
女孩沉默。
姜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不知好歹,我可就换人了?”
“不,我做!”
女孩急切地回答,转身,藏于暗处的脸落入镜头里,“我会完成任务。”
许嘉看向对方。
女孩眼里的神采格外坚定,再没有先前的怅然和迷茫。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轻颤,她在那双眼睛里发现的,是与自己相同的野心。?
第38章 天鹅
◎“许嘉,你其实很善良啊。”◎
视频的声响早已停歇,许嘉仍怔然地望向屏幕。
她的身影逐渐与女孩重叠,她们何其相像,都拥有着惨遭冷落却渴望胜利的灵魂。
邵宴清问:“你想怎么处理她。”
黑屏上印出许嘉阴郁的脸,她眉头紧蹙,一时间没有回答。。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肩膀,轻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邵氏的人受委屈。开除?封杀?或者让她背负账务?只要你开口,我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许嘉惊得尖叫:“不,不用。”垂眼,用力地握紧手机,“先不着急。我要认真地想一想。”
邵宴清:“我知道你心善,但是没必要考虑过多。”亲吻她的侧颜,喃喃,“犯错的人只有受到惩戒才会长记性,你这样做是在帮她。”
犯错的人吗......
许嘉恍然地思考着。
没错,那个女孩将玻璃碎片倒入她的鞋中,险些破坏了一场极为重要的演出,这是无法辩解与原谅的错误。女孩的确因为个人利益伤害她,可是她也曾出于同样的原因伤害了姜珊啊。
许嘉不后悔做过的决定,只是有些迷茫,她有种自我审判的错觉,仿佛给对方定下的惩罚,就是为自己书写的结局。
许嘉握住邵宴清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毕竟关乎对方的前途,我想要再谨慎些。”
邵宴清没有回握她,甚至并未予以回应。
沉默在蔓延,许嘉不安地抬眸,却对上一双似含无奈的眼睛:“宴清......?”
邵宴清:我以为你会理解的。”垂手,随意地依靠在墙边,“那个女人的前途不算什么,她既给邵氏惹下麻烦,就必须要为此负责。”
许嘉:“但是演出已经圆满结束,她的行为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邵宴清抬眼,平静的眸子中印出许嘉慌张的脸:“演出的胜利归功于你,并不能弥补她的过错。”
许嘉沉默。
邵宴清:“你要明白,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损害邵氏的利益。”
邵宴清的语气格外决绝,许嘉已然能预料到那个女孩的悲惨命运。
姜珊无疑是聪明的又是狡猾的,她利用无关者的野心给自己做嫁衣,将可怜的女孩拖入泥潭。可她又是愚蠢和贪心的,既做了坏事还想要逃避责罚,只会站在人后耍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比起实际的肇事者,许嘉更反感姜珊,她再也不想看见对方嚣张的样子。
许嘉问邵宴清:“你打算怎么处理姜珊。”
邵宴清皱眉:“姜潮盛是电影协会的主席,又是70代的代表导演,我得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动手。”
许嘉:“......所以你要放过她?”
邵宴清:“暂时只能如此。”指尖敲点的桌面,面色严肃,“姜潮盛闹出不小的舆论风波,我早就有除掉他的打算。但我们之间毕竟还有项目在合作。那个老东西估计就是选准这点,才敢肆无忌惮地猖狂吧。”
对姜珊就可以暂时不管,对那个女孩就要立下严惩?
邵宴清......难道还对姜珊心怀眷恋吗。
许嘉咬唇,一股脑地衣服往包里塞:“你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何必还找我商量。”
邵宴清微怔:“生气了?”
许嘉猛一拽拉链,将包背上肩:“我才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你继续坐这儿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话落,要提步离开。
邵宴清拉住她,虎口扣住她纤细的腕:“既然没有生气,那就是委屈了。”
许嘉瞪他,眼眶有些红。
邵宴清扬唇,亲吻她的掌心:“别担心啊,我不会放过姜珊。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损害邵氏的利益。”
温热的鼻息拂过腕侧,潮湿又温暖的吻勾动她的心。
许嘉看向邵宴清的发顶,蜷缩的手指轻颤着,耳尖红得像滴血:“好痒......”
“是嘛。”
邵宴清低声说,轻咬她娇嫩的皮肤,“那这样呢?”
许嘉:“呜—”
邵宴清笑,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许嘉羞恼地皱眉,忍不住去揪他的脸:“你呀,是属狗的吗。”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手指顺着她的脊背向下攀:“我答应你会尽快处理姜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似有电流闪过,双腿在一阵的战栗后丧失力气。
许嘉抓住邵宴清的臂膀,拼命隐忍着,腰身仍在克制不住地弓起:“别......”咬唇,依靠在他怀里,“别说这种话。”
‘啪’的声响,背包掉落在地。
门外,传来刘科的询问:“先生,出什么事了?”
邵宴清收回手,亲吻许嘉的侧脸:“就先到这里,其余的我们回家再做。”
许嘉喘息着,激烈的心跳仍未平息。
邵宴清捡起掉落在旁的包,握住她的手向外走。
刘科抬头,瞧见许嘉颊边的红晕,微怔:“许小姐......还好吗。”
许嘉别扭地转过脸,不予回答。
邵宴清用力搂住她的肩膀,皱眉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刘科打个寒颤,听话地闭了嘴,全程沉默地开车,是一声也不吭了。
推开门,许嘉刚踏上玄关的软垫,忽而被猛地一拉,撞入邵宴清的怀里。
分不清是谁先开始的,爱抚与亲吻已经遍布全身。
邵宴清将许嘉举起,始终没有让她双脚落地。
许嘉从没有承受过这些,一时又惊又怕,本能地想要躲避。可大脑尚未清醒,又被扯入更汹涌的漩涡。
与以往不同,邵宴清不再像在单纯的发泄,而更多得去挑逗她的感官。
偏是这般的体贴,让她在欲/望的浪潮中体会到爱意。
啊......多么美好的感觉。
原来她也有被爱的资格,她也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许嘉含住邵宴清的唇,听见那声落于耳畔的笑,也稍稍地扬起唇角。
姜珊,李渝江,张秀琴......
她要将所有的担忧都忘掉,放肆地全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她相信,这就是属于她的灿烂。
窗外大概是下雨了,隐约能听见哒哒哒的响。
许嘉躺在邵宴清的怀里,脑袋点啊点得,有些困却始终不愿睡。
邵宴清吻她的发,问:“向那个女人下达处罚的事,会让和你为难吗。”
许嘉睁开眼:“......也许吧。”
邵宴清:“虽然我想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但所有人都在等邵氏的表态。”轻拍着许嘉的背,声音愈低,“所以我需要你今天就做出决定。”
许嘉瑟缩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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