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出去喊安保,要求把姜珊带离训练室。
身穿湛蓝工装的男人闯进来,一左一右站在姜珊旁边,像看守罪犯似地紧盯向她。
但姜珊依旧只看着许嘉:“后天有时间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20号是邵宴清的归期,她得做好准备迎接对方回来。
许嘉想要拒绝她。
可姜珊竟然凑上前,唇贴近她的耳畔,轻声说:“啊,你要等宴清哥回家,肯定会说没时间的,对不对?”
许嘉愣住:“你怎么—”
“想知道一切吗。”
姜珊问完,又自顾自地笑,“20号来新河大桥,我在那里等你。”
许是害怕两人发生肢体的冲突,保安很快把姜珊拉开,一路推搡着,将她赶到门外去。
闹剧终是在笑声中停歇,人们的目光照旧聚焦于许嘉身上。
好奇的、揣测的、鄙夷的、看笑话的,各式各样的视线像千万盏聚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许嘉已经无法顾及看客们的表情,她想要以笑带过,但怎么也扯不高唇角。
以前似乎有过类似的情况,那个时候,她是怎样做的呢.......
想不起来了,过去仿佛变成很遥远的事。
她分明站在山顶,可回头看去,却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雾蒙蒙的黑令她无比惶恐,她想要尖叫,想要求救,被缝合的嘴唇依旧发不出声音。
19号,20号......
别墅二楼的施工或许已经结束,刘科神秘兮兮地捧着手机,不知在拍些什么。
许嘉早已经无心理会,用小勺搅弄着麦片,看那团米色的食物越变越浓稠,表情是平静而愈显木然。
刘科向她告别。
许嘉问:“邵先生几点回来。”
刘科:“下午六点的飞机,到达别墅时大概八点。”边给谁发消息,边莞尔说,“今天训练结束后可别先走啦,等一等,我来剧院接你。”
许嘉张了张口,才平静地说:“嗯,我知道了。”
刘科笑着挥挥手,说“晚上见”。
最后一勺麦片被放于唇间,黏稠的液体糊住嗓子,才缓慢地朝下滑。
许嘉起身,将瓷碗放于盥洗池,打开龙头,沉默地清洗着餐具。
直到瓷面恢复光滑,才缓慢地抹去水渍,将其带回房间里。
许嘉不会去剧院,她特意请了假,但没有告知刘科。
天阴沉沉得,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她一动未动地坐在床边,看着云层堆叠而起,然后彻底遮住太阳。
要去新河大桥吗。
许嘉问自己,舒展的眉头再度紧蹙,垂于膝边的手磨搓着被角。
她,不想见到姜珊,可也不愿一直被动地当个傻瓜。
所以......必须要把所有事情问清楚才好。
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张秀琴像是终于逮到食物的饿犬,一刻也无休止地就缠着她。
许嘉关掉手机,将雨伞塞进包里,换好鞋,漠然地推开紧闭的房门。
有风起,吹得两侧的树枝来回拂动。
许嘉坐上出租车,一路往新河大桥的方向去。
姜珊仅表示会在那里等她,却并未说明具体的见面时间。她只能先到达地点,其余的视情况而定。
或许是因为快要下大雨,路边的行人逐渐稀少。云压得更低,至暗处似有巨眼睁开,正死死地紧盯着她。
许嘉有些紧张,不由得地攥紧雨伞,低下头,想尽力将身体藏入边角。
终于,车停在大桥边。
天空已经开始飘雨,斜斜的雨丝落于身旁,气温似比又降了两度。
许嘉撑伞向前走,足尖踩着潮湿的青石板路,一直朝前走。
隐约得,在桥边看见熟悉的身影,白色裙摆随风飘荡,将姜珊衬得愈加削瘦。
许嘉并未喊她。
姜珊却以诡异的姿势扭过头,脑袋挂在脖颈上,仿佛随时都要掉落:“终于来了?”扯出笑,皮与肉像是分开,“许嘉,我一直在等你。”
姜珊的裙摆早已被雨水打湿了,白布逐渐变得透明,软趴趴得贴在她的腿边。她的眼神空洞,眉宇间却带着疯狂。
许嘉走过去:“你想和我说什么。”
姜珊依靠着桥墩,懒懒摊手:“喂,你还记得田甜吗。”
许嘉愣住。
姜珊:“她因为得罪了你,所以被赶出剧院,现在是连舞都跳不了了。”
许嘉蹙眉道:“平宁又不止有一家剧团,她如果能力过关,完全可以—”
“你傻呀!”
姜珊大笑,单薄的肩膀一个劲地颤,“被邵氏集团封杀的舞者,又会有哪个剧团敢接盘啊。”
风又起,雨势比方才更大。
许嘉嘴唇轻颤,几乎难以说出完整的话:“她只是违反剧团规定而已,怎么会被封杀......”想起邵宴清的脸,颤抖的话音逐渐转低。
没错,身在邵氏又对此事了如指掌的,除却邵宴清,还能有谁呢。
可她分明已经说过,恳求对方不要剥夺田甜跳舞的权利,而且他也答应她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做到如此地步......
姜珊看向她的眼神愈加戏谑,柴火般细弱的胳膊撑住桥面,晃悠着脚踢掉沾染泥点的白鞋:“许嘉,你真是好谋略。”
许嘉发不出声音。
姜珊抬手,指尖在沾了水的护栏上跳跃:“先是隐瞒身世,想法设法地勾引宴清哥,然后再利用他,慢慢地慢慢地铲除异己。”轻啧,又蹙起眉头,“但我的确没想到,你竟然连李渝江也不放过。”
许嘉:“......李渝江不是自离的吗。”
姜珊皱眉:“什么啊,他是被宴清哥赶走的。”?
第61章 天鹅
◎“宴清,你爱我吗。”◎
地面开始下陷,雨点敲击伞面的啪嗒声化作雷鸣,不断轰炸着她的耳朵。
许嘉只感觉天旋地转,一时间是站也站不稳了,分明快要昏倒,可身体却未作出丝毫的反应。
姜珊:“王海与李渝江谈话时,我刚巧就在门外,听得很清楚,是因为他不符合邵氏集团的要求,才会被赶出去的。”
许嘉喃喃:“......邵宴清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姜珊嗤笑着:“宴清哥当然不会和你说,你只是他解闷用的万物而已。”撩拨着头发,感慨,“哎呦,只可惜李渝江,大好的前程就彻底没有了。”
许嘉垂眼,握伞的手止不住发颤。
姜珊问:“你满意了吗。”
许嘉只顾着重复,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从未了解过其中的情况。
姜珊尖叫:“哈,看呀,你又摆出副无辜的模样,以为我会像宴清哥一样被你欺骗吗!”
许嘉后退两步,双唇逐渐褪去血色:“不是,我没有......”
姜珊瞪向她,眼里满是仇恨:“没有?就是因为你,我,田甜,李渝江,才会落到被驱逐的地步!”
不。
不对。
不是这样。
姜珊的悲剧是因姜潮盛贪污而起的,田甜则是做错事才会发出代价,至于李渝江,李渝江他......
许嘉张了张口,本能地背过身:“我很忙,没时间跟你闲扯。”慌乱地,语速越来越快,“至于你说的什么隐瞒身世,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少骗人了!”
姜珊咆哮着,“平南叔已经告诉我真相了!你就是一个从乡下跑来的小丑,那里有资格替代我的位置!”
许嘉愣住:“......邵平南?”
姜珊愈来愈激动,细眉吊起,苍白脸颊的表情如鬼魅般狰狞:“我和宴清哥是青梅竹马,是天生的一对。如果没有你!父亲就不会和邵氏作对,田甜和李渝江也都能留下来!仅凭一次的舞台失败,根本不足以让宴清哥抛弃我!我就是最合适的奥杰塔,是最美丽的白天鹅!”
“都是因为你,是因为你打破了平衡,是你毁掉了这一切!”
姜珊声嘶力竭地叫着,似是泣血,话音逐渐盖过雨声。
周遭,有撑伞的行人向她们投来好奇的视线,更有甚者似乎在举起手机拍照。
许嘉下意识遮住脸,背对镜头,躲避那些个窥探的目光。
“啊,原来你害怕这个。”
姜珊笑了,猛地跨到桥上,双臂像振翅的鹰般张卡,“许嘉。”大声喊,任由混杂着眼影的雨水顺脸颊滑落,“你说得没错,宴清哥的确讨厌张扬的女人。可是你知道,他更厌恶什么吗!”
许嘉的唇颤了颤,心中忽而愈发忐忑:“你,你先下来......!”
看客越来越多,瓢泼大雨冲不散人们的好奇心。
姜珊站在湿滑的桥头,笑着,喊着,像是正立于舞台中央:“亲爱的齐格费里德殿下,您只是被恶魔的邪术蒙蔽了眼睛,才会将邪恶的魔女当做公主。但是没关系,我并不怪您,我会替您扫除丑陋的罪恶。”
大雨未歇,她摇摇晃晃地踩着扶手,仿佛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许嘉顾忌着周围的视线,匆忙用手捂住脸,抽不出空帮忙,只是低声劝:“你想干什么,有话下来再—”
“许嘉。”
姜珊的眼里有绝望,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邵氏夫人逼迫剧团后辈自杀’,你喜欢这个标题吗?”笑,身形朝后倒,“‘在宴清哥眼中,没什么会比邵氏的名声更重要。”
“所以你猜猜,他会怎样处理你呢。”
话落,只听见‘哗啦’一阵响。
似有什么重物从高处坠落,又狠狠地砸进水中。
许嘉的手哆嗦着,下意识寻找姜珊的身影。
可那抹白裙已消失不见,周遭的看客却沸腾起来。
“我艹,有人跳河了!”
“天,赶紧报警啊。120,谁去打120!”
“哎呦呦,雨这么大,河水又冷又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呐。”
......
看客纷纷奔向桥边,叫着,喊着,指挥着,场面忽地乱做一团。
许嘉想去帮忙,伞却在慌乱中被撞掉,雨水打湿衣衫,彻骨的寒逐渐逼至心尖。
她本能地要拨打求救电话,可未等拿出手机,却又听见周围人的议论。
“诶,是她吧?”
“没错。就是她。”
“长得还不错,心可真够狠的。多大的仇啊,将好好的姑娘逼到自杀。”
“这叫不错?我看就是一副歹毒的模样。听说她还和邵氏有关系?那岂不是......”
.......
吵。
好吵。
人们话音中的恶意令她感到恐惧,许嘉紧紧捂住耳朵,踉跄着向后退。
她必须要离开,她不能让自己出现在丑闻的报道里,她不能......不能玷污邵氏的名声。
许嘉咬牙,朝反向跑,攥拳的手在颤抖,脚步却越来越快。
这是姜珊的选择,她是自愿跳河的,想死就快去死啊,为什么要带来麻烦......
去死,去死吧。
都去死吧......
渐渐得,已经听不见看客们充斥着鄙夷的声音了。
双腿却像是失去控制,一个踉跄,就狠狠地摔倒在地。
膝盖蹭破了皮,混合着雨水的血染红裤脚。巷口的霉味令她无法呼吸,她好似真的变成一只可怜的虫子。
许嘉跪下来,颤抖的掌心遮住脸颊,发出难以抑制的痛哭,哭着,直到彻底失去声音。
后来,姜珊怎么样了?
是死掉,还是被救起来了?
许嘉已经无从去想,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刷新着新闻、视频、论坛,生怕错过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可是什么也没有,媒体似乎并未捕捉到她的丑闻,又像是在编辑着什么辛辣的爆料。
暂时的安宁却像是随时可能爆烈的炸弹,反复地疯狂地折磨着她的心。
漫长的不安与烦躁后,又是陷入无法脱离的自责。
许嘉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拨到救援电话。
在一条生命即将消亡时,她却选择保护虚无缥缈的名声,而不管不顾地逃跑。那是一条生命啊,她怎么会冷漠地诅咒已经落水的姜珊去死呢?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这已经完全不像她了。
忽而,手机震动。
许嘉一惊,立马打开软件查看。
屏幕上显示出是校园霸凌的消息,其内容并不与她相关。她却从评论的字眼中,再度听见看客们的斥责。
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哭泣,许嘉摇晃着站起,看向立身镜中的女人。
头发蓬乱,眼睛红肿,被雨水打湿的衣裙满是褶皱,她像是由黑雾组成人形的影子,一个全然不该出现于此的存在。
许嘉扯动唇角,对方也扬起阴森的微笑。
狼狈,丑陋,自私......
原来这怪物般的女人就是她自己,可她到底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是因为要与邵宴清的约定吗?
因为要扮演一个听话的顺从的替代品,所以才抹掉过往的一切,变成自私自利,只顾声名的魔女吗?
毁掉了田甜与李渝江的未来,也抹杀了那个专心舞蹈的自己,逼死了姜珊,也耗尽了仅存的温良。
可是付出这么多,仅仅是要保全一个从未属于过她的位置。
许嘉......
你后悔吗。
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模糊,然后再也看不清了。
豆大的泪珠顺苍白的脸颊滑落,空洞的双眼变得越来越红。
许嘉嘴唇颤抖着,破碎的字节溢出齿缝,却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回答。
傍晚时分,遭雨水洗过的天再度被夕阳染红。
许嘉拨打丁博的电话,但对面始终是忙音。
大概是被拉黑了吧,毕竟没有人愿意和邪恶的毒妇染上关系。
许嘉垂眼,长睫遮挡下的眸子黯淡无光,抬手,脱掉夹杂着血汗的长裙,膝盖处的跌伤仍在渗着红。
可笑。
愚蠢。
荒唐。
许嘉漠然地用酒精喷洒创口,嘴唇失去血色,却仍是一声未吭。
张秀琴又开始发短信,纷纷扰扰的辱骂始终未歇。
如果邵平南知道她与邵宴清结婚的真相,甚至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姜珊,那么利用张秀琴的人也只可能是他。邵平南向来视邵宴清为眼中钉,更不会错过这个反击的机会,所以......
邵平北与冉凤华也可能已经了解,她与邵宴清从未有真正结婚过。
将长发盘成髻,用香水盖住弥留的酒精味。
许嘉涂上深棕的口红,用小指勾勒唇线,刚披上西装外套,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急急而来。
42/66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