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生活清苦,春晓在下山之后先去了一趟钱庄,取了一部分祖父留给她的钱财利息出来,分给师姐妹们做零花。祖父只给她留了生活必需的银两,可是以老人家疼爱孙女的劲儿,这种“必需”,其实是足够在天子脚下置一座良田百顷的庄园,然后花天酒地持续一百年的程度。春晓在峨眉六年,吃穿都是派里供给,从没动用过一个铜板,存在钱庄里的利钱零头,也足以让峨眉相亲小分队的姑娘们过得快乐似神仙,她们这一路上出手之阔绰,让偶遇的赴会者们目瞪口呆。庞嫂就算不顾及春晓有大师伯撑腰,也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不好违拗于她。
果然,庞嫂最后架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只能放行,女孩子们欢呼一声,作鸟兽散。
说实话盛典期间的整个江湖的治安都好得不像话,只要出示盛典邀请函,沿途都有驿站接应,崇文堂还邀请了高手暗中保护,使得宵小们全部退避三舍,进了沧州,更是连官府差役也任凭求助与差遣。若非如此,上字辈的师长也不会放心让弟子们自行赴会。
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连该担心的人都如此认为,向来没心没肺,也从没遇上过坏人的春晓,更加不会考虑什么安全问题,只管一蹦一跳地在大街上晃荡。盛典将近,各方武林人士聚集沧州,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吴桥艺人纷纷出动,展示看家本领,身手之矫健,就连在旁观看的会家子们也禁不住大声喝彩。春晓只要闻到甜食的味道,就一定要过去尝上几口,有名的金丝小枣更是吃了一家又一家,要是觉得哪家好吃,还跑回去多买一点,等着送给师姐妹们品尝。
熙攘的人群中,春晓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说起来小时候也是经常逛庙会的,两天不出门就浑身难受,后来在峨眉六年,一步没有离山,竟也不感觉闷得慌,她真佩服自己竟然能如此动静自如。
迎面忽然来了个个头与她相仿的人,重重撞了她一记,春晓也没想到呼痛,直接拽住了那人的手臂。一张布满脏污的脸正无辜地瞧着她,眼睛虽说看来很清澈,但那一闪而逝的光彩,必定是狡黠没有错!
春晓激动起来。
下山之前就一直有师姐叮嘱说,在拥挤的人群中,很容易被偷盗财物,千万小心。本来正常的程序应该是:被撞,接着先发呆,然后摸钱袋、发现财物被盗,再然后发一声大喊,冲出去追小偷,除非是轻功很好的高手,不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追不上,落得个餐风宿露凄凉漂泊。
春晓一听之下就决定要是碰到这种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撞人的人抓住再说,确定是否被盗稍后再做不迟,大不了向人道歉说认错了嘛。
她才第一次施行这个计划,竟然就十分幸运地成功了。
“这位大姐,你抓着我干什么?”少年大概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诚恳与害怕。
春晓空出一只手摸钱袋,果然已经不见了。
“你是不是偷东西?”
就算我偷东西你也不用这么高兴吧混蛋!少年在心里恶狠狠地大骂,脸上却露出迷惑的样子。
“大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会怪你的,只要你承认拿了我的东西,那个钱袋就送给你好了!”反正她只要确定自己是对的就可以了,那个钱袋里面只有三钱银子,她全身上下藏财物的地方多的是。
你当我是白痴吗?
少年在心里翻白眼,没被捉的那只手使劲掐了一记自己大腿,两行眼泪马上涌出,“我没有偷你的东西,大姐姐你可以搜身,求求你放了我!”
“好吧!”春晓爽快地答应。搜身就搜身!他应该没有时间转移东西,八成只是吃定年轻姑娘不好意思真对异性上下其手。
果然那少年脸上闪过慌乱神情,嬉皮笑脸地道:“大姐姐,我还是童子鸡,有些地方你不可以乱摸哦。”
他们扯了半天,旁边已经围起一圈凑热闹的人群,听他这么一说,一起哄笑了起来。
少年看来很得意的样子,抖了抖散发着霉味的衣服,说道:“你看,什么都没有吧。”
春晓上下端详这少年,又想着一般自己会藏东西的地方,猝不及防地抓起少年一只脚,拉了拉他的裤管,啪嗒两声,一个绣花荷包掉在地上。
少年挣脱春晓就要逃,旁边一个中年男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臭小子,胆子倒不小!跟我去见官!”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日子、什么地界,竟然还有人敢出手“做生意”。
少年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大叔,我不是故意干坏事,我实在是很饿,饿得极了。”
他看起来十分瘦小,痛哭的样子颇引来旁人的恻隐之心,春晓当即对那中年男子道:“谢谢大叔,不过还是放了他吧。”
中年男子“哼”一声,松开手,少年收起哭声又要逃窜,这回又被春晓捉住。
“姑奶奶,您还要做什么?”少年苦着脸问。
春晓一拍胸口,豪迈地道:“跟我去吃东西!”
两人推推搡搡来到一家小吃店里,春晓叫了各色小吃,那少年看来真是很饿,一下子就把五个馒头、十个烧卖和十个小笼包吞下了肚,春晓本来是喝着枣汁悠闲看他,结果越看越饿,没多久也加入狂吃的阵营,那小吃店开在临街,路过的行人被他俩香甜的吃相吸引,竟然纷纷进来花销,笑得合不拢嘴的掌柜结果只算了他们一半的钱,恭送二人出门。
“吃饱了吗?”
少年腆着肚子打了个嗝,翻个怪眼,道:“半饱。”
春晓把找剩的银钱递给他。
“干吗?”
“饿的时候,自己买点吃的。”
少年粗鲁地挖着鼻孔,嗤道:“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是一点脑袋都没有,心地好有屁用?能当饭吃吗?有一天一文不名的时候,就要后悔以前慷慨大方了!”说是这么说,另一只手却飞快地收了钱塞进裤腰带。
春晓听他讲话雅俗夹杂,并不像是从小流浪的乞儿,问道:“你爹娘呢?”
少年白了她一眼,“天晓得。”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往地上吐口口水,“不要以为给了几个小钱老子就一定要理睬你!你他妈的又叫什么名字?”
“我是春晓。”
少年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不甘心地道:“又不是多好听的名字,现什么现……老子叫林梢!”
“哦,原来是林公子,失敬失敬。”春晓忍住笑,朝他拱了拱手。
“失敬你个头啦!”林子左脚跨前,轻轻踩了春晓的鞋子就跑,边跑边喊:“敢抓老子的脚,这个是回礼!”
春晓目送瘦小的身影跑到视线以外,笑着转身。
突然一股刺鼻的香味袭来,她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失去了意识。
第十一章 妖娆美艳女
春晓醒过来,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而且床又硬又不平坦,身上也没盖被子,感觉一阵阵的冷。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参天的树木,往旁边看,师姐妹们正担忧地看着她,一个个满脸惊惶。
“怎么了?”一张嘴就感到口鼻间一股味道,头又昏眩起来。
“我们都是被迷香弄晕,抓到这里。”庞嫂低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春晓坐起来,发现不远处还有好几撮人,也全是年轻女子,看装束定也是参加盛典的武林中人无疑。
“是谁抓了我们?”
“领头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说……她说……”师妹徐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其他人安慰她的有之,更多是跟着啜泣。
春晓看向庞嫂,庞嫂皱眉,低声道:“她说要把未婚女子都带回去,每日供她饮用鲜血。”
“啊?”春晓吓了一大跳。
庞嫂深吸一口气,道:“我听师父说过,百多年前有个女魔头,创制了一种阴毒的驻颜术,每日饮用处女之血,来保持容貌与增进内力。但是此人后来被武林同道剿灭巢穴,据说已经死了……也许,那个女子只是吓唬我们而已。”
她这番言辞非但没有起到宽慰的作用,反而令大家更加害怕,隔壁各自为政的别派女子们也都怯怯围过来,询问真伪,一伙人坐在一起,先是交换了一番各自情报,后来就黯然无语。
春晓问:“她的功夫真的很好吗?我们人多,未必敌不过。”她虽然身手不怎样,但峨眉的剑阵威力还是挺大的。
一名栖霞派的年长女子叹口气,道:“我们被擒前曾与她的手下有一番打斗,三十人对三人,依然惨败。现在我们的兵刃都被收走,功力也被药物封住,更只能坐以待毙了。”
众人听罢,心中更是绝望。栖霞派的武学造诣独步武林,她们尚且无能为力,连手都没交上,就被迷药捉来的其余人等,更加是不用说了。
“我不要死,我不要变成干尸,呜呜呜。”年纪小一些的想到无法幸免于被吸干鲜血,恐惧之心更加难以抑制。
“哭什么哭?我家主人愿意使用你们的血,那是多大的荣耀,你们这伙人,成天发春想着找男人,活着有什么用处!”
一名服饰艳丽的年轻女子从密林中走出,手里拿着马鞭,看起来高傲又凶狠。
在场诸人本就为了择偶来到沧州,被她如此奚落,也不敢回话。
只有春晓“天真”地问:“既然是那么大的荣耀,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给她吸?”
那女子柳眉一扬,“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和本姑娘抬杠?”说话间,她手中的马鞭便朝春晓挥舞而去。
春晓浑身无力哪里逃得过,眼看就要被打中,众女子都忍不住惊呼,谁知电光石火间,那马鞭像是有生命似的,掉头朝那女子劈头盖脸反扑过去,那女子也算机警,飞快甩掉马鞭,却仍然被鞭尾扫到了上衣,左肩膀以下衣料全被撕裂,露出蜂蜜色的手臂。
“啧啧,好黑。”
不知从哪里传来这样的一声感叹,那女子大窘又大怒,高声喝道:“谁在那里?快出来!”
她这么一喊,周围负责看守的诸人纷纷现身,睡眼的样子,显然并不觉得这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可防范。
“师妹,你咋呼什么——”蓄着山羊胡的高瘦男子在看见她的狼狈样后住了嘴,“谁干的?”
“哈哈哈,难怪春晓姐问你为啥不自己去喂你家主人,你就答不上来。原来守宫砂老早没了,根本不是处女嘛!这只老山羊就是你的情夫对不对?”
众人的眼光朝那女子裸露的手臂上看去,果然并没有守宫砂。
其实“守宫砂”是近年来在《飞来月钞》的推介下才风行中原武林,这女子来自关外,虽然没有过经历男女之事,却哪有这么多的讲究,那山羊胡的男子和她更是差了快三十岁,被人这么一说,顿时被所有人“原来如此”的眼光气得要死。
“你给我滚出来!”
春晓听对方口气就猜出了他的身份,高兴地喊道:“林梢,是你吗?”
“是我啦,你不要叫那么大声。”
话音未落,就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天而降,众人只觉眼前一闪,他就已经和春晓并排坐在泥地之上。
春晓十分惊讶,“我没想到你的功夫这样好!”
林梢把脏兮兮的手向她一摊,“给钱!”
春晓把手伸向上衣内侧的口袋,毫不犹豫地问:“多少?”
林梢一挑眉,“你就不问问我为啥要钱?”
“你不是帮我摆平了她吗?”春晓朝那女子一指,神奇的是那女子下一瞬就倒在了地上,就像春晓手指上带了无形剑气一样。
除了林梢和春晓以外,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难以理解这情形。
林梢笑道:“这是只小虾米,你就意思意思,给个五钱吧。”
春晓面上带笑,“我这里最小的银票也有十两。”言下之意,就是把剩下的敌人都解决掉再来算钱。
“不是吧,很累的。”林梢看来不太情愿。
“要不你找钱给我?”
“我可没钱找……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吧?”
他苦着脸的样子十分可爱,春晓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梢叹口气,伸出手指,往离峨嵋派最近的看守人那边戳去。那人离他至少有三丈远,没有任何征兆的,忽然就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林梢再如法炮制,两三下点倒了五六人,别说运气了,连喘息都不曾。
“这、这小子会邪术,快跑!”不知是谁发一声喊,看守们纷纷作鸟兽散,逃进了密林中。
被掳的女子们这下脱了险,犹自不能相信事情竟如此轻易,各自望着林梢,默默无言。
林梢也没理她们,只缠着春晓讨债,“喂!给钱给钱!”
春晓依约拿出十两银票,也不多给。
“回头再请你吃馒头!”
林梢登时来了劲,“我要小笼包,那家的烧卖皮太厚,不喜欢!”
“好的好的,你知不知道这里还有哪家店特别好吃?”
“城南的睿欣轩,我是没进去吃过,不过飘出来的香味还真他妈的漂亮!”
春晓觉得他用漂亮来形容香味十分有趣,连声说下次请你去吃。两人兴致勃勃说起哪里的东西美味,浑然忘了周围惊魂未定的一众“相亲小分队”。
庞嫂看这两人神情亲昵,想不通春晓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绝顶高手,想问又不好打断他们。
正在此时,一缕细如轻烟的声音飘入各人耳中——“这位小公子,奴家与您无冤无仇,为何要来搅扰我的好事?”
这声音妩媚妖娆,直如情交时女子的呻吟一般,在场不是已婚妇人,就是怀春少女,听了不禁个个面红耳赤。
林梢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间眼神迷蒙的春晓,“你怎么了?”
“春心荡漾,自然就是这样的呢。”那声音飘近,随之而来的,是一名盛装的美艳女子。
那女子看不出年纪,仙姿玉质,宛如画中走出来一般,看来弱不胜衣,没有丝毫嗜血魔头该有的样子,但女人们都凭直觉断定了她的身份——这种容貌要不是通过邪法得到,那同为女人的大家还要不要活了?
林梢不理她热心的解答,推搡着春晓的肩膀道:“你不要发呆啊,想想你的小笼包,小笼包真的很好吃哦!”
那美艳女子格格地笑起来,“小小年纪怎的如此不正经,说什么小笼包。”
见林梢瞠目不知所对,那女子以为他害羞,又问道:“小公子,你是为了救这位心上人而来的,对不对?”
她纤纤玉指指向春晓,林梢虽觉这称呼古怪,想想大体不错,就点了头,傲然道:“是便如何?”
美艳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直到林梢不耐烦地想要揍她,才道:“既然你已经尝过‘小笼包’,想来她对我也没有了用处,二位请便。可以的话,能不能把这些大嫂大婶们也一并带走呢?”
林梢一翻白眼,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春晓拉拉他的袖子,低声问道:“你打不打得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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