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崔清月之死的真相到底又是什么?到底是被人害的,还是崔清月自己病死的?若是被人所害, 是否又和当初害她的是同一人所为,一直在宫里的崔元媞又可有察觉?
经历过俞氏的事, 崔幼澜完全不敢妄下定论,真相说不定远远不止大家所看见的那样,就像上辈子俞氏摆明了是被崔幼澜气死的,就连崔家也无人怀疑,甚至连王妈妈的死都被归结
为殉主,然而如今抽丝剥茧之下,虽不能完全肯定,但十有八九也是蒋氏借机动的手。
崔清月的死或许也是异曲同工。
一定不能让崔清月再入宫。
崔幼澜一路念着崔清月,却又忽然开始害怕起回去见到崔清月,俞氏和崔清月是因为她而丢了性命,如今俞氏一事已解,却不想崔清月之事更为棘手。
她不由放慢了脚步,裁冰以为崔幼澜累了,便道:“娘子,去前面先坐坐吧。”
崔幼澜正心中烦闷,又加之不太想立刻回去,便同意了裁冰的话,穿过游廊不远处正好有个水榭,这几日坐在那里清风徐来最是舒适。
谁知这一段游廊还未走完,斜里却出来了一个男子,崔幼澜吓了一跳,眼下家里情形特殊,还有昭王在,她须得小心谨慎,不过看仔细了之后才发现只是一位崔氏族兄,是先前被叫过来在崔府给昭王作陪的。
“七妹妹到哪里去?”族兄见了她便笑问道。
崔幼澜指了指前面:“去那里坐坐。”
“去那里做什么?”族兄道,“那里临着水,这时节天虽热起来,但却还没有很热,身上染了寒湿是不好的。”
他这么一说好像也对,崔幼澜便打算还是回去了,族兄见状又道:“我们在前面花厅里玩,七妹妹不如去我们那里坐坐,也是惬意得很,自家兄弟姐妹,不用拘束。”
崔幼澜挑了一下眉,斜眼看他。
族兄被她看得心下一惊,已经往后退了一步:“七妹妹为何这么看我?”
“阿兄如此盛情邀请我去和你们一起玩儿,恐怕没那么简单罢?”崔幼澜笑了起来。
她长得本就如春花照水,芙蓉染露,一笑起来总是摄人心魄的,那位族兄先是一愣,然后移开了眼去,神色也飘飘忽忽的。
都说崔幼澜机敏过人,果然瞒不过她。
族兄只好道:“是昭王殿下想见七妹妹。”
崔幼澜哼了一声,也不客气:“殿下要见我,阿兄就眼巴巴地来引我去了,如此殷勤,倒让我不得不多想。”
“七妹妹你想到哪里去了,”面对她的奚落,族兄连忙解释,“这是在家里,你会有什么事呢?况且昭王殿下不是那种人,他只是想见你一面,便让我来请,是我怕你推脱不去,这才说了谎。”
崔幼澜道:“阿兄以后可不准这般,咱们崔家的人行事要端正,方不会被人抓了把柄去。”
蒋氏和崔文和的事已经有风声透了出来,虽然昨夜内情究竟如何被俞氏瞒得死死的,但崔氏上下都知道蒋氏从前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如今她终于倒了台,无疑也是给所有人提了个醒,眼下被崔幼澜一说,族兄便后背一凛,连连应是。
崔幼澜也不想再为难他,毕竟也算是自家兄长,再者,她打算去见一见昭王,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次已经偶遇过一次了,见一次也是见,两次也是见,崔幼澜想不出他到底为什么要见自己,所以不如自己去问个清楚,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
族兄把崔幼澜引到花厅里,对她道:“我们和裁冰都在外面等着。”然后便关门出去了。
昭王周从嘉坐在东面的琉璃花窗下,见崔幼澜进来,倒也不起身过来,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
崔幼澜上前两步,先向昭王行了礼。
周从嘉道:“七娘子随便坐吧。”
崔幼澜闻言并不拘谨,果真找了个地方坐了,离得昭王不远不近,正好能听清楚对方说话。
“祖母让我们不要冲撞了殿下,殿下偏偏找我来,倒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崔幼澜先笑道。
日头从花窗里斜进来,光晕打在昭王身上,显得他的身形更加单薄。
周从嘉也回之以淡淡一笑:“七娘子果真是个爽快人,不过七娘子不要误会,本王找七娘子自然不是为的私事,而是公事。”
“公事?”崔幼澜紧接着道,“若有公事更不该找我,再不济也是同我祖母说,殿下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周从嘉顿了顿,说道:“本王听闻昨夜贵府上九老爷及其夫人出事被关,但崔家似乎并没有打算声张此事。据本王所知,这位蒋夫人在宜州可谓是仗势欺人,作恶多端,宜州当地百姓有不少被她欺凌的,若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恐怕民怨难平。”
原来昭王竟是为了此事而来,崔幼澜垂下眼眸,蹙了蹙眉心。
今日见到俞氏时,俞氏并没有再提蒋氏,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事更要紧,还因为俞氏打算将蒋氏的事直接内部处置了。
崔幼澜了解俞氏,当初捉到了那个老单头,俞氏也只将他放了,并不肯报官,以此保全崔氏的体面。
虽然蒋氏在宜州城已经臭名昭著,但在俞氏看来,蒋氏和崔文和不能让他人判处,自家除去祸害肃清崔氏就够了,从此崔氏族人也不敢再像蒋氏那样无法无天,为祸乡里。
眼下昭王难道是对俞氏的处理方式不满意?
崔幼澜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她方才还冷冰冰又不近人情的,一下又转回小心谨慎,倒像一只猫儿一般,周从嘉不由有些想笑。
“七娘子不要误会,本王没有别的意思。”昭王思忖片刻,继续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本王不好直接去她面前说得太过,皇后娘娘对本王有抚育之恩,老夫人也算是我半个外祖母,本王不能有违孝道,所以才特意找来七娘子一同商讨。”
崔幼澜默了默,道:“殿下请说。”
周从嘉说道:“老夫人为了崔家的颜面,自然是想压下此事的,但蒋氏已经名声在外,从前宜州的人还忌惮着崔家的势力,所以敢怒不敢言,然而如今蒋氏被惩处,有关她的流言蜚语是止不住的,一旦流传开来,怕是对崔家也有不利,而且蒋氏的家人这几年也跟着横行乡里,蒋氏虽除可他们仍然逍遥法外。”
听了周从嘉的话,崔幼澜的眉蹙得更紧,崔家眼下虽然看似如日中天,但崔元媞并未诞下子嗣,崔家也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稳固,蒋氏若只是贪了崔氏的银钱财物倒还罢了,她所涉还有宜州的百姓,可以说甚为猖狂,若此事传到盛都,对崔家没有任何好处,昭王说的竟是实话。
俞氏想要暗中把崔文和两口子解决,怕是没有她所想那么简单。
“殿下的意思是把蒋氏他们交出去?”崔幼澜索性也放下了忌惮,又抿唇想了一阵,道,“殿下若要我去劝祖母,我倒也愿意试一试。”
“老夫人已经把人关押进了祠堂,显然是心意已决,恐怕七娘子也无法说动她。”周从嘉看了崔幼澜一眼,崔幼澜也正暗暗打量他,这一眼两人目光相对,或许是因为周遭那些五光十色的琉璃花窗,崔幼澜只觉周从嘉的一对眼珠也如同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周从嘉也察觉到崔幼澜在看他,他也并不躲闪,而是状似无意地笑了一下,又说道:“本王这几日游历宜州,也听说了一些蒋氏的恶行,本王也承认是看不过眼,蒋氏这样的恶人还是绳之以法的好,只留着让崔家自行处置,未免有失公允便宜了她。”
崔幼澜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便让苦主前去告发,祖母是为了崔氏着想,但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她也不会护着蒋氏,直接交出蒋氏,也对崔家好。”
眼前这位昭王,说话倒是儒雅有礼,但绕来绕去也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让她想办法交出蒋氏,给宜州百姓一个公道,就算崔家不交,有他在这里,这事到最后也是瞒不住的,让他出手还不如崔家主动。
若他真是为了百姓鸣不平,倒也不失为一位贤王,崔幼澜对昭王一点都不熟,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看待。
昭王轻轻颔首:“七娘子有心,自然是最好的,本王便静候佳音。”
还真
是会顺坡下驴,崔幼澜腹诽。
不过崔幼澜本就不喜蒋氏,对俞氏的处理方式也不大认同,既然昭王提起,她倒乐得去花些心思。
昨夜到底是崔家私事,蒋氏被罚得重不重另说,却还是将蒋氏和她的家人曾经对宜州百姓所做轻轻揭过了,并没有受到她应受的惩罚。
蒋氏倒台的消息怕是早就已经传了出去,那些曾经被她害过的人也定然不怕她了,集结了之后去官府告发她是可行的,只不过暗地里还惧怕着崔家,但只要崔家的人出面,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去告,总有人敢的,只要有了领头的几个,后面便会有人跟上了。
崔幼澜想到了薛泽,让他来做这个领头的人,再合适不过。
第25章 血脉
周从嘉的出现, 倒让崔幼澜暂时分了心,冲淡了些许对崔清月的担忧。
她回到竹风阁,崔清月果然在房里等她, 听见她回来便忙不迭地迎出来,一脸忧心忡忡道:“妹妹怎么去了那么久?祖母怎么说?”
崔幼澜挽着崔清月的手坐到里面,知道崔清月担心, 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便对她说了方才在萱茂堂发生的事, 听到最后崔清月连连用手抚着心口。
“七妹妹, 你真是太大胆了,你竟然真的敢在祖母面前这样说,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呢?”崔清月摇头, “你要生下这个孩子, 谈何容易呢?眼下祖母虽答应了你, 往后便照着寡妇再嫁另许他人,可独身嫁人总要更轻松些。”
崔幼澜一时不语, 她还没告诉崔清月,连嫁人也是她暂时应和祖母的权宜之计, 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再嫁人, 前世和徐述寒过了七年, 已经使她精疲力尽,更何况再与一个未知的新人相处。
她想了想,又小声对崔清月说道:“我已经不能入宫了, 若是祖母将姐姐叫去,姐姐一定先不要答应入宫。”
虽然这件事由不得她们自己说了算, 甚至很可能俞氏都不会找崔清月说这件事,但崔幼澜还是想先提醒一下崔清月, 好歹说起来了也先缓一缓。
崔清月低头应了一声,又道:“可是七妹妹,你不入宫就必定是我入宫,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拒绝呢?”
“六姐姐,宫里害我的人还没找到,你要是贸然就入宫去,那无异于羊入虎口,总要先等上一等。”崔幼澜心下叹气,已经看出崔清月没有特别抗拒入宫的意思,她又不好直接和她说前世的事,只能先拿要紧的理由劝住她。
闻言,崔清月也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
崔幼澜道:“这事我也会去和祖母说,姐姐不必担心。”
“我没有七妹妹想得那么多,”崔清月顿了顿,露出一丝羞赧的微笑,“不过既然七妹妹这么说,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崔幼澜又与崔清月闲话了几句,便推说自己累了,崔清月知道她昨夜大半夜没睡,今日一早又被俞氏叫了过去,便也连忙起身告辞,让崔幼澜先好好休息。
崔清月走后,崔幼澜当然没有歇下,她马上便去写了一封信,然后让凝碧带出去交给了薛泽。
凝碧直到晌午过后才匆匆回来,崔幼澜问她:“薛泽收下信没有?”
“奴婢按娘子的意思,让他当面拆了信看了,他看完之后便收了信,只是倒没说什么话,”凝碧知晓其中内情,有些担忧,“薛郎君会不会不想再惹是生非?”
崔幼澜细思片刻,道:“不会,若他不愿意,便会直接把信退还给我了。”
薛先生去世的时候薛泽还小一些,这几年一直在隔壁单家和蒋氏的磋磨下过活,然后即便母子三人过得再艰难,薛泽和他母亲一样也从没有低过头,他不会仅仅为了不惹事,便放过惩处蒋氏的机会。
更何况这个机会是堂堂正正以蒋氏该有的罪名将她绳之以法。
而不是像前世一样,因实在被欺压得狠了,夜闯崔家老宅报仇,最后伤了宅中之人,自己也落得亡命天涯,而蒋氏依旧好端端地在那里。
薛泽也没有令崔幼澜失望。
大抵也是蒋氏素日行事太过,宜州恨她的人众多,短短一两日之内,便有几个人前去官府告发,由薛泽领头,而剩下的人看见有人去了,便也壮起胆子陆陆续续都来了。
等崔家这边得知之时,诉状已经如雪片一般堆满了宜州府衙的案头。
俞氏本是想让崔氏这里自行解决了蒋氏,毕竟她要杀害俞氏和崔幼澜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眼下蒋氏在宜州的罪状被揭发,俞氏也不得不把她交出去,闹到这个份上了,交出蒋氏才对崔家好,虽崔家的名声难免受损,但好在是在宜州,大可以说蒋氏的事盛都那里不甚清楚。
况且昭王也在宜州,到底要顾忌着他。
蒋氏很快便被下了狱,而后也查出她的夫君崔文和对她所行一清二楚,甚至有几次还是崔文和出面助纣为虐,崔家二话不说,也一同交出了崔文和,孰是孰非便完全让官府去裁决,这二人及他们的子嗣在族中也被除了名,以后与崔家没有任何关系。
俞氏虽气愤崔家丢了脸,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崔家及时交出蒋氏和崔文和,也令外界相信崔家没有包庇他们的心思,少了些议论,再说回来也是崔家疏于管理才致蒋氏越来越无法无天,俞氏也不是完全没有错,便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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