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茉莉说：“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真是个好人。”
在这很像嘲讽的赞扬过后，她说：“不过当好人总是要多承担点责任的。”
太宰治心里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加重了，眨眨眼说：“你的意思是？”
茉莉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在房门前对他说：“你的心意我接受了，不过做这种事，就是得有个倒霉的家伙承担后果，这种觉悟你有的吧？”
“当然，尽管随你的心意去做吧。”太宰治瞳色加深，微笑着说。
第15章
无关人员一早就被清走了，茉莉也已经清楚梦野久作是个怎样危险的存在，既然如此，玻璃档板就没必要存在了。
终于被允许亲近主人的小狗，梦野久作扑上去拉住茉莉的手，带着她呼啦啦地转了四五圈才停下来，兴奋地问：“玩什么好呢，搭积木还是游戏，这里的玩具也很多，茉莉的话，喜欢什么都可以哦！”
我又不是真的只有五岁，茉莉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今天不玩玩具，我带了点东西给你。”
她来的急，随手从教室里拿了画册和曲谱，相对来说，梦野久作对画画更感兴趣一点。
他们于是爬在地上铺展白纸，拿着彩笔描绘起来，等画得累了手上脸上都已经沾满颜料，又牵着手从地上爬起来坐到靠窗户的长排凳上。
头挨着头，望着窗外那宏大到眼睛装不下的世界，以及充斥着那样世界，蚂蚁般的人们默默出神。
美丽的世界倒映在孩童清澈的眼中，茉莉看了梦野久作一眼，心想，别人都觉得这孩子很难缠，可她不这么觉得。
只要一直给他新鲜有趣的东西，同时记得别对他露出厌倦松懈的模样，他就会很乖很热情。
而且这也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他一直在回馈给你相等的东西，这样难得的热情，关注，顺从。
就像现在，察觉到她的视线之后，梦野久作立刻回以她注视，眼里的星星明亮动人。
“茉莉，和我一起玩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啦。”
他突然激动起来，期待地问：“所以，所以~茉莉果然是愿意和我一起玩的吧？”
“嗯！”
就那么轻易，他说：“我喜欢茉莉，最喜欢这样的茉莉了，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喜欢下去，所以茉莉你也一直这样好不好？”
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茉莉点头道：“好啊好啊。”
用来玩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G，都这个点了耶，之前有和红叶姐姐约好一起去外面的店吃点心，那我走了哦？”
总算要结束了吗？如同布景板般沉默地待在角落的太宰治厌烦地想。
事态发展一如他预期，森茉莉表现很好，没有破绽……作为饵料实在优秀。
这样下去，逐渐加深的喜爱能成为封闭危险的锁，直到扭曲的情感突破阈值，破坏能够覆盖的一切。
到时候不管是天真傲慢的她，还是自认能掌控一切的森鸥外，都会为自己的行为支付代价，那副光景，想必能称得上壮丽。
为何如此无聊乏味？
呵，这世界本就被这样能够一眼看穿的，无趣空洞之物充斥，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
他厌倦地瞥了眼森茉莉和梦野久作。
怎么这么快？之前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失望。
梦野久作的心情忽地就变了，上一刻晴空万里，这一秒阴云密布。
但他很聪明，知道这时候痴缠哭闹只会惹人厌恶，而且茉莉是那个恐怖男人的独生女，可不是够坚持就能到手的玩具。
真不公平，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呢？
他这样想着，却扬起脸露出明媚可爱的笑颜来。
“好啊，不过明天要来看久作哦~”
茉莉看着他并不言语，脸上有些迟疑，梦野久作立刻露出难过的表情，但又勉强自己笑起来：“茉莉明天没空也没关系，过两天也可以！”
可她还是不说话，他睁大眼睛：“不会吧，要等到下星期吗……难道还要我再等一个月吗？”
茉莉轻声问：“真的需要有下一次吗？”
他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没有？”
茉莉眨眨眼，“你怎么都不问我，这次为什么会隔这么久才来看你？”
“这种事我不问也知道，你忘记了嘛。”这时的梦野久作还试图维持那副可怜可爱的模样。
“我的记性倒也没有差到那种地步，忘记不忘记的，”
茉莉狡辩道：“我只是没想起来，久作，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梦野久作盯着她看，在确定她没有一点愧疚心虚之后，他伪装的无所谓就崩不住了，逐渐曝露了底下的真实情绪。
茉莉却主动抓起他的手，依旧用看待可怜可爱事物的目光看他。
“以前我觉得找久作玩很有趣，虽然很不容易。”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要先对付那些照顾我的人，他们简直是低级AI，我得先绕晕他们，他们才肯把我的要求通报上去，要和你玩得经过我爸爸同意，他忙得像鬼，也有可能是想故意晾我，每次我都得等半天。”
梦野久作才不想体谅，他只关心――“现在没人会拦你了吧，为什么你反而不肯来看我了？”
茉莉望着他，若有所思地问：“嗯，你说的没错，现在不会有人拦我了，久作知道是为什么吗？”
“好好回答我！不要用各种奇奇怪怪的为什么搪塞我！森茉莉，你怎么变得这么讨厌！”
梦野久作狠狠摔开她的手，歇斯底里地冲她怒吼。
茉莉真是有被吓到，这时太宰治支棱了，跳过来一把拎起梦野久作，让他在半空张牙舞爪，遗憾地说：“大小姐，不然你先走吧，等久作冷静点再来吧？”
这就是个乐子人，神经病！嘴上说的，手上做的，还有心里想的，全都不一样！
茉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这次一定要说清楚，你就这样拎着他，别让他打我！”
在港口mafia，不管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没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所以大小姐嚣张任性横着走，只有梦野久作不一样，被他打了也是白打。
当然，这时的他已经没有威胁性了。
茉莉还是有些畏惧地看他一眼，才道：“久作，我会一直找你玩，是因为很有趣啊，虽然听起来不近人情，但现在找你玩已经变得无趣了，我大概不会再来了。”
小孩子是很狡猾的，明明很聪明，能看穿大人的意图，偏会装傻充愣，而且还很难缠，只听自己愿意听的，没脸没皮，为达目的扮乖卖巧，演得超像那么回事。
现在的梦野久作就是如此，被无效化异能者拎在手里，折腾不出花来，就变得可怜兮兮眼泪汪汪：“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那么喜欢茉莉，想和你一起玩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愧疚，”
茉莉平静道：“因为久作和我太像了，别人也就算了，你一定会理解、也应该理解我才对。”
梦野久作的脸上露出了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你在说什么啊？”
“久作之所以会喜欢我，也只是因为我很有趣。”
第16章
“怎么这副表情，对自己诚实一点有那么难吗？”
茉莉微歪着头，疑惑般地问。
“我说自己和久作很像，可不是随便说的。”
“在我身边有很多人，看起来都是绕着我转的，其实都在敷衍我。”
“他们口口声声说我最重要，全都是为我着想，还以为我会相信，其实我只觉得他们可笑。还有更可笑的，在发现没法说服我之后，他们还因此心生怨恨，说我像个怪物，真是不可理喻。”
“他们觉得我很在乎他们的心意，总是喋喋不休重复用这套说辞敷衍我，换都不带换的，其实我才不在乎，我只觉得无聊。”
“真的好无聊，真的好寂寞，都没有人认真看我，听我说话，时间久了，我简直觉得自己就快消失了，不存在了。”
“真可怕，那种时候，我觉得随便是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肯认真看我，陪伴我，那我就会喜欢他，虽然我不知道‘喜欢’究竟是什么，但他们总说‘喜欢和爱是最重要的’。”
两眼放空地说完这些话，茉莉把视线重新移向梦野久作，“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梦野久作低声笑起来，抬头望她：“G，原来你是真的明白啊。”
茉莉微微一笑：“久作，我觉得我理解你，就因为这个，我才尤其不想敷衍你，欺骗你。”
“那你还想对我说什么？”
认同了他们是同一种人，那种泡沫般虚浮的‘喜爱’便也像被戳破的泡沫般消失了。
梦野久作没有了继续怨恨茉莉的理由，就能用平静新奇的目光重新打量她了，“大小姐？”
“我们会在之前觉得对方可爱又有趣，是因为有过一段相似的处境，”
茉莉看了太宰治一眼，后者把梦野久作放在窗台上，自己倚在旁边隔在他们中间做个安静的听众。
“不过现在得说说我们的不同之处，还有久作你的处境了。”
“我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而且没有异能力，不过我爸爸是mafia的首领，他会保护我，维护我，之前腾不出空管我，现在也有拜托靠谱的人照顾我，我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你就决定抛弃我了？
嫉恨如针刺般让梦野久作感到疼痛。
“久作，你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呢？”
茉莉好奇似地问他：“无论如何，父母也是不同的吧？”
“你懂什么！”
梦野久作尖声道：“是他们先责骂我的，明明不是我的错，我只是辩解而已，他们就打我！”
“难道就因为这样……”
“我不是故意的，谁想有这种异能力啊！”
“你没有过吗？被责骂被误解，偶尔，就只是偶尔而已，你难道不会想，那个讨厌的家伙要是能消失掉，不存在就好了，没有吗，完全没有吗！”
“干嘛要一直责怪我，我已经知道错了，但这不是已经完全没法挽回了吗……”
茉莉轻声说：“久作真是个倒霉鬼，我理解，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了。”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介意，至此为止，他都认为茉莉所说的话完全出自本心，非常诚恳，可就算这样，这句话也显出非同一般的分量。
茉莉也望向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得对他伸手一指：“久作，就算你是这样的倒霉鬼，也有人认为你有价值，并邀请我尝试看看利用你，这家伙一定是个好人，对吧？”
梦野久作看了太宰一眼，大声说：“谁会相信这种鬼话，这家伙的心肠和血全都是黑的！”
太宰治甜蜜蜜地冲着他笑了下，他就立刻噤声了。
就像茉莉忌惮梦野久作一样，他也忌惮太宰治，他的心计搭配异能力人间失格，简直是他天然的克星。
如果一个人既有可能是坏人也有可能是好人，你还奈何不了他，那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是个好人吧。
茉莉很遗憾现在没办法把这个道理讲给梦野久作听，只能对他循循善诱：“太宰是不是好人姑且不论，但他确实在做好事啊，可能也不算是好事，但确实对久作有利。”
她把太宰治的建议毫不避讳地说给他听，然后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梦野久作沉默了一下，说：“如果是茉莉你的话……”
茉莉断然拒绝：“我觉得不行，我才不想要你。”
他愕然地望向她。
“大家都热衷于花费金钱换取中意的宝石，贴身佩戴，珍之重之，可是路边的玻璃，流浪汉都不会去拾取……虽然它们在某些角度会折射出类似的光泽。”
“已经不是有没有价值这种原因了，”
茉莉遗憾地说：“原本我今天只是来看你的，后来太宰和我说了这些，我就顺便思考了一下。久作，你被关在mafia的时间，比我来这里稍微久一点，你看外面的眼神充斥着怨恨，久作，你到底在怨恨什么啊？”
怨恨什么？
梦野久作气得混身发抖，“当然是全部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那么倒霉，只有我那么不幸，大家都可以幸福愉快地生活，只有我要被关在这里，被港口mafia利用，过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活！”
茉莉望着他沉吟片刻，说：“你怨恨这个世界啊，世界是一面镜子，迟早会把怨恨返还给你。”
转头对太宰治说：“你看，问题很大吧，我觉得只要稍不留意，久作就会闹出些大事件，为了那些难以利用的‘价值’忽视近在眼前的风险，真的没关系吗？”
“这不是有我在吗？”
到底是自负还是无所谓呢？
太宰治说：“大小姐，至今为止，mafia在久作君身上投入的早就不止是金钱而已了，还有人命和首领的期待，森先生虽然不擅长做生意，却执意不肯做亏本买卖，很难缠呢。”
“这样啊。”
茉莉于是指着他笑着对梦野久作说：“久作，你看呀，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嘛，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你自己都破罐子破摔了，还有人惦记着利用你，榨干你最后一份价值，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啊。”
梦野久作用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看待恶魔般的目光看着她。
茉莉摸了摸下巴，道：“干嘛这样看着我，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了，除了mafia，谁会收留你？除了太宰治这样的人，谁能压制你？虽然会很辛苦，很痛苦，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梦野久作依旧沉默地注视她，既不移开目光也不说话，茉莉抬头看了眼时钟，觉得再不走真不行了，于是小声问道：“现在的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吧？”
“所以用不着再有下次见面了吧？”
都已经这么绝情了，偏偏这句问语里还带着遗憾和惋惜，这到底是温柔还是残酷？
梦野久作愣愣地看着她，眼睫微动，兀地淌下泪来。
“不是的，茉莉……就算这样，我也还是没办法讨厌你啊。”
看他哭了，茉莉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画册和曲谱，抱在怀里同他告别：“那就再见了。”
她这次走掉，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在一种强烈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感情驱动下，梦野久作跳下窗台，几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衣摆，大声说：“不要抛下我，你会后悔的！”
我才不是玻璃！
不要视我如垃圾，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不要，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茉莉回头看他，眼中带着些诧异，又很快确定了什么。
她说：“久作，愤怒也好，嫉妒也罢，都没有关系，但这种不甘你要牢牢记住……如果像你这样的孩子也能得到救赎，也会得到幸福，那一定是你救了你自己，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9/51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