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奈奈道:“你,闭上眼睛,哎呀,都说了不许乱动!”
阿飞怎么可能听她的?他的身体就如同绞紧的弓弦,他亲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似的,掠夺着她的呼吸。
奈奈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她从来都不知道情人之间的亲吻竟是这样的!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
奈奈涨红了脸,终于,在阿飞直起身,打算把碍事的衣裳通通脱下,她忍无可忍,下了死力气,一把将人推开了,又像只刺猬似的团成一团。
阿飞跌到床里,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双眸子染了水润,亮晶晶的,无辜地看着她。
奈奈却不想再看他了,飞快地抱起衣服连滚带爬地扑向自己的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这才敢跟他面对面,朝他撅起嘴,轻轻地,娇嗔地哼了一声。
“坏人!”
“你不愿意?”
“坏人!”
阿飞有些无措,搓着手,曲着腿,可怜得像只被打了一顿的小狼狗:“弄疼你了吗?”
奈奈才不会承认自己被吓到了,抬着下巴,硬着头皮道:“今天先放过你,下次,下次你可要小心了!”
说完,立即转过身,一转身,强撑着神气的小脸马上垮下来,不禁想起从前的“经验”来。
那时候……是了,那时候跟大叔睡,她只是抱着他来着,他都没亲过她,一双手也安分极了,她甚至都没听到他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
奈奈恍然。
那时候完全做错了啊!
她咬牙,重重地捶了一下床:“可恶!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阿飞还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不关你事!”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朝烛火一弹,屋里霎时暗下来。
阿飞也在这暗中落寞下来:“你是在……想他吗?”
“那还用说?”可恶的骗子!
“你!”阿飞简直想把这个小姑娘揪起来骂一顿,不,骂她有什么用?他应该狠狠地……脑海里已经把什么都做完了,他只会泄气地摔倒在床上,饱受着煎熬。
翻来覆去了半晌,他学着奈奈的哼声,咬牙道:“见色起意,你才是坏人。”
……
江湖上每天都有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人,不过很少有谁是真的不要命,之所以拼命,是因为想活。
当剑光浮野,杀气冲天的时候,阿飞觉得,眼前这个杀手大概是真的不想活了。
晨光熹微,山林中的雾气还未散,他就已经站在阿飞的门口了。
金黄色的短衫,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那人大半张脸,冷雾凝成的水珠挂在帽沿上,更显得他阴气森森。
金钱帮的杀手来得比意料中还要快。
谁都没有说话,剑就是一种语言。
两把剑撞在一起,闪出一片灿烈的火花,接着便是剑气连绵,每一种都是杀招,每一式都惊险无比,寒光来去,便如悬崖之上走钢丝,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几十招拼过,两个人的额头上都见了汗,也都有些惊讶地望着对方。
阿飞的剑是轻灵的,那个杀手的剑也同样轻灵,细看的话也不难发现,他们两个人的招式虽然不同,用的却是同一种路数。
他们都是那种不太会武功,只擅长杀人的人。
也是这时候,阿飞才开始说话。
他道:“今天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
杀手也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想不到?”他的声音是嘶哑的,只听这样的声音,就知道他不但残忍冷酷,而且很少开口。
两句话,两个人又各自刺出了二三十剑,不是被挡住,就是被躲开。
两把剑,两个人,就这么在生与死之间僵持住了。
杀手忽然道:“跟着你的那个丫头呢?”
阿飞勾起嘴角,长剑急点,几乎要送进对方的咽喉,可惜差了半分,而对方的剑已肋下钻出,自下而上的划过他的胸膛――也只差了半分。
“你该祈祷她此时不在。”
……
奈奈拎着桶去打水了,山泉并不远,她相信等她回去的时候,等着她的人一定会是阿飞。
她相信阿飞的剑甚至胜于相信她自己。
山泉边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负手而立,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又好像在看风景。
那人也是一身金黄色的衣裳,只不过他穿得是长衫。
“宇智波奈奈。”
他念着这个名字,好整以暇道:“我想跟你谈一谈。”
奈奈惊讶地看着他。
惊讶于这个人居然能念出她的姓氏。
少有人知道她姓什么。
上官金虹就是好像什么都知道,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又娇又弱的女孩子。
她真的像个孩子,似乎还有点怕生,好像快要哭了,大眼睛里闪着光。
猩红的光。
只有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闪动着的,是冰冷的杀意。
第56章 僵硬
其实奈奈本身对金钱帮, 包括对上官金虹并没有什么恶意,她本就出生在一个战争年代,暴力和强权压迫对她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对上官金虹的杀意来自于阿飞。
谁想杀死阿飞, 她就要让谁死上一万次。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身边的人!
没有白绫的束缚, 幻术立时发动。
血色眼眸中,纯黑的万花筒花纹在旋转,上官金虹也没想到奈奈出手会这么快, 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眼前的一景一物开始扭曲, 慢慢变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样。
天空是不详的黑灰色,四面八方皆是光秃秃的巍峨耸立的石山, 忽而,大地开始震颤, 脚下的石块和沙粒在跳跃,几乎能将生铁融化的热度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上官金虹先是悚然一惊,很快镇定下来,他朝四面环顾,石山中有浓烟翻腾,接着, 猩红滚烫岩浆推着热浪滚滚, 顷刻便已流到上官金虹的脚边。
上官金虹勉强压下惊诧, 他闭上眼睛,居然就那么原地坐了下来。
“我能了解你的痛苦,你的痛苦也只有我能了解。”
他坐在岩浆之中, 熊熊烈火烧灼着他的皮肉,几乎将他烤成一把枯骨。
他只能忍受。
即便闭着眼睛, 他仍看得见,感觉得到, 幻境中那双邪恶可怕的双眼占据整片天空,冷冷地盯着他。
他听见那小姑娘奶猫一样弱气乖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能有什么痛苦?你敢说你了解?”
上官金虹盘膝闭目道:“因为只有我看得出,你这个人本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你受过最严苛的训练,拥有最坚硬的心肠,本该是一把好刀。”
“可惜,没有人敢使用你。”他一向没什么感情的语调中划过一丝痛惜:“再好的刀,若长久无人使用,也就成了废刀。”
奈奈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人不是作为工具活着的,是作为人活着的。”
这句话当然不是奈奈原创,是这些年来李寻欢教给她的,能在这时候用上李寻欢教给她的东西,这让她很得意。
其实她的内心还是比较认同上官金虹的话。
她一直都很希望被使用,希望有谁能真正看到她的价值,希望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用被抛弃。
上官金虹笑了笑。很少有人能在那种剧烈的痛苦中笑出来,笑得那么轻松,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既然你不喜欢被比喻成刀,换一个说法也是一样的,你一身的本领无处施展,只能跟一些不入流的角色交手,身边人都当你是柔弱孤女,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看到你的价值,发掘你的价值。”
“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想利用我?”奈奈凉凉道:“我也看得出,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怎么能说理解别人的痛苦?”
上官金虹道:“我并不理解,但我一向很能察觉别人的痛苦,只有找到最令他们痛苦的方法,我才能摆布他们。”
奈奈道:“你想摆布我?”
上官金虹道:“你渴望被人摆布。”
奈奈道:“我不这么认为。”
上官金虹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奈奈不说话了,她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可他始终坦然自若,脊背挺得笔直――或者再待一会,他就能勘破幻术的奥秘了。
冷静、镇定、极强的忍耐力、心智坚定,是个厉害角色。
奈奈忽然轻笑出来,道:“我并不是一把刀,我是忍者,就是那种只要付得起价钱,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的人。”
“你能付我多少钱?”
上官金虹既没有面露喜色,也没有展露出任何情绪,仍旧冷冰冰道:“你想要多少?只要你开价,我大约也还付得起。”
奈奈道:“我并不是很缺钱。”
上官金虹道:“却不知你想要的是什么?”
奈奈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上官金虹道:“你认为呢?”
奈奈摇头笑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话音刚落,上官金虹忽地感觉到一直盯着他的那双邪恶的眼睛消失了,全身被烈火焚烧的痛渐渐褪去,他睁开眼,头顶是碧空与朝阳,山泉激荡着,迎面一阵阵清凉。
上官金虹站起来,伸出一双手来看了看,皮肉完好,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有。
他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相比于奈奈,其实他更想得到那双眼睛。
……
奈奈甩着两个空桶回去了。
事实上,她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忘记打水。
她走得虽然利落,脑海里却忍不住盘算着,若是答应了上官金虹,一定能得到许多许多的好处,比如绸缎庄里那种亮闪闪的料子,宝翠楼里长长的,碧色一串儿的步摇,自己可以住在更大的房子,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有奴仆为她打点好一切,或许还可以像《牡丹亭》里杜小姐那样,身边有两三个贴身丫鬟服侍。
这些事牢牢地占据了她的心,以至于连水都忘了打了,回去的话上官金虹可能还没走,见她去而复返,八成要被他嘲笑一顿。
她只能拎着桶硬着头皮回去,家里的水缸里还有个底儿,这会儿阿飞肯定把人解决了,说不定连饭都做完了,要是问起来,就推脱说已经倒在缸里了,他若是在院子里,就说……
没等她想出个像样的借口,茅屋已入了眼帘,阿飞就坐在门槛上,衣衫大敞,胳膊和胸口都血淋淋的,他撕开一个布条,一圈圈的系在胳膊上,一头用牙咬着,另一头慢慢打着结。
奈奈“呀”了一声,丢下桶跑过去,叫了声:“你别动。”跃进里屋拎了个小箱子出来,又从水缸里舀了瓢水,用干净的方布沾湿了擦去血迹,又研了些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再扯长长一条布帮他把伤口细细包扎好。
还好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晨光下,少年显得有些呆,又有些落寞,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
奈奈故意调笑道:“打输了?”
阿飞摇头:“没输。”
奈奈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笑道:“那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总不能是他打你打不过,污言秽语把你骂了一顿?”说完嘻嘻笑了起来。
阿飞气恼地瞪了她一眼,而后才道:“我只是不明白……”
他仰头望一望天:“最后那一剑,他明明能躲开,为什么故意不动?好像故意让我似的。”
奈奈道:“你把他杀了?”
阿飞摇摇头,忽然又笑了,笑得如朝阳灿烂。
“我出的剑,我收得回来,他出的剑收不回来,还是我赢了!”
奈奈笑了一声,也不管他伤不伤的,一把把人抱住,亲昵地蹭蹭,顺势拱进他怀里,仰头望着天,撒娇道:“你讨厌金钱帮吗?”
阿飞道:“谈不上讨厌。”
奈奈轻轻哦了一声。
阿飞拍拍她的脑袋,咳了一声,沉沉道:“你去打水,你是不是遇到了上官金虹?”
奈奈霍然从他怀里挣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阿飞接着道:“他一定利诱你,想让你加入,对不对?”
奈奈连嘴巴都微微张开了。
阿飞最后道:“你动心了,不然也不会连水都打不回来。”
他站起来,一把拎了水桶就往泉边走,头也没回道:“我当然不会管你,等李寻欢来了,看他怎么说。”
奈奈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叫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阿飞道:“因为我聪明。”
奈奈冷声冷气道:“可惜你猜的一点都不对!还有,等大叔来了,我要先告你的状!”她追上去,跟阿飞并肩,抢过一只木桶,在手里甩啊甩啊。
阿飞看着她,好笑道:“你要告我什么状?”
奈奈一甩头:“秘密。”
“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哼!”
……
李寻欢的消息简直比奈奈和阿飞两个人加起来还要灵通,上官金虹上门后的第三天他就找来了。
他沧桑了许多,鬓发蓬乱,一年前他的两鬓还只是点点微霜,现在却已有了银条。
只是他的眼睛还是鲜活的,尽管双眼满是血色,眼下乌黑,但只要看到那双眼睛就知道,他对生活永远保持着希望。
他轻轻推开院落的篱笆竹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孩子。
奈奈正垂着头坐在门槛上编篮子,两条腿并着,枝条交叠在膝盖上。她的手从来都很巧,总能把篮子编得又漂亮又结实。
她穿着深色的短褐,结了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子,用头巾包了,没戴一点珠翠。
除了写轮眼时常闪动着暗色的光,她做活的样子,已经跟村姑没什么分别了。
李寻欢一看就忍不住眼眶酸涩,上前走了几步。
奈奈当然看到了他,却好像没看见,仍低头编着篮子,只是手不再那么灵巧了,僵僵的,几乎不动了。
一见这样的态度,李寻欢好像骤然掉进了冰窟里,他不再靠近,轻轻地,小心地唤了她的名字。
“奈奈。”
这样熟悉的声音,却是破碎的,奈奈终于停了手,头往膝盖里一埋,哽咽道:“你来干什么?怎么不去守着别人的老婆去?是看我没死,还要我再死一次吗?”
奈奈说一个字,就好像在李寻欢心上扎了一刀。
“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要我了么”
奈奈恶狠狠地瞪着他,大声哭道:“是你不要我的!骗子!大骗子!你说的话,根本没有一句是真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一边哭一边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跑,刚转过身就被一把拉住了胳膊,扯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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