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我吗?”
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转身。
少年披着黑底红云的袍子站在雾气中,浓密的头发乌得发绿,清俊的面孔尚带着稚气,我在飒飒的秋风中浑身一颤,猛然意识到这少年也才只有13岁。
他半长的黑发扎在脑后,大半张脸都拢在高高竖起的衣领中,点漆似的眸子终于死气沉沉,再无往日的光亮,那双惯常透着温柔的眸子,如同毫无机制的玻璃珠,没有一丝感情。那眼珠转了转,对上了我的视线。
“那是止水的墓地。”他没头没尾的开口。
我望着他,只是望着,直到脖颈发酸眼珠干涩,才终于点头。
望着他,我出神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这少年的人生在他对着族人举起屠刀时就已经结束了。往后的日子都不过是在地狱门前逡巡。每一天,他都会在悔恨中度过,良心推着他的内心自缢,责任架着他的躯体茍活。
彼此终于陷入了无言。这尴尬的沉默不再是当初令人舒心的沉默,它是一张织的紧密粘稠的网,困住了彼此。
“我一直都很敬佩鼬君。这是很正常的吧?鼬君一直都是个聪明,强大,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向往呢?但是,鼬君,你叛逃的那天,我明白了,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你在兼具这些美好品德的同时,总有一个聪明人的通病——那就是自负。你怎么能觉得自己可以背负一族的性命,怎么能安排别人的人生,你以为只要把所有的背负在自己身上,别的所有人就都不会痛苦了吗?!”
原本只是想说点告诉他我相信他有隐衷,到最后却还是变成了倾泻满腔的怒火。他的愚昧的族人,做壁上观的三代,无所不用其极的团藏,现阶段无法扭转的忍村制度,弱小无能的自己……一切都使我出离的愤怒,但这愤怒却又上不可语天地,下不可告亲朋,只能吞咽在肚里,发泄在这个知晓一切的少年身上。最后,我冷漠地说道:
“宇智波鼬,你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去自行了断!”
我当时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我一定是出门脑子没带出门,不然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此的恶毒,如此的刺痛这个千疮百孔的少年。
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吗?
当然是不能的。当你的悲惨展示在别人面前时,大多数人会心生同情、怜悯,这时候就该适可而止了,再要去纠缠,试着用言语、泪水让对方明白你的感受,就会招惹厌烦,让彼此陷入尴尬的境地,你的痛苦最终也只能自己消化。
因此,因为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存在,所以永远不要轻易地对别人说出那些诛心之言,万一就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说不定。
所以才会说,我当时一定是脑子坏了才回说出那样恶毒的话,不管不顾的刺痛他的心。
因为我把自己放在了旁观者的位置,忘记了他背负的使命,两难的境地和内心的郁结。错的是他吗?一个13岁的孩子,这是个犯了错上帝都可以原谅的年纪,怎么能把所有的错怪到他的头上?
少年本就无神的眸光一颤,他的长睫快速抖动了两下,身形看上去都有些站不稳,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瞪着眼睛望他,心口猛的一痛,不由后退一步。
“对不起。”
“对不起。”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那少年的黑眸里泛起一层雾气,眼珠被那雾气一濯,顿时清清亮亮。幼时的他是不是也像这样,有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
那雾气倏忽散开,重又露出漆黑的眸子来。
我只觉得心口痛的锥心刺骨,仿佛站立都变成了奢求,只能大口的喘气,双腿发软得跪在了他面前。他的袍子下摆还沾着些血迹,离开村子后,他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我自觉无力,慢慢抬手抱住了他的腿。少年晃了晃,定住身形。
“鼬君,如果这件事一定要一个13岁的孩子举起屠刀才能解决,那真是太荒谬了,一定有哪个环节错了,如果找不到,如果村子、宇智波都没错,那就是这个世界错了!”
“小樱……”
“我要纠正这个错误,我不会再让这个世界上再出现一出生就注定杀戮别人的孩子!”
……
……
在我从忍校毕业之前,这就是我和鼬君的最后一次见面。
第009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
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一种诡异的割裂感。譬如我在鼬面前,自觉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对方的好脾气、纵容却总让我觉得我好像还真的是个孩子。只有影分身解除接受白天记忆看到我的同学怎样的充满活力,一团童稚的脸上怎样的懵懂无知,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
时光如流水般从指尖滑过,忍校的生活很快就结束。这意味着闲散的校园时代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这些小卒子就要跟随上忍执行任务,不断打磨自己,直到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忍者。
下午,渐渐西斜的太阳将柔和的金光洒进教室,我难得用本体上课,完成了分班仪式。
鸣人兴冲冲的把黑板擦放到门框上意图惩罚迟到的带班上忍,佐助冷嘲热讽提醒他上忍不会中这种小伎俩时,门被推了开来。
板擦直直掉落下来,砸在来人的白发上,溅起半室粉尘。
“唔,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
上忍一头白发,面上的黑色面罩遮住半张脸,看起来有些眼熟,吊着一双咸鱼眼,不太上心的样子。
“你们,十分钟后天台集合!”
我们三人踏上天台时,白发上忍已经倚靠在围栏上,看见我们慵懒地挥手,走流程似的让我们自我介绍。
看着他的白发,他的被护额遮住的右眼,我突然想起鼬君曾经和我提起过他在暗部时的队长是一个叫做卡卡西的白发少年,曾经接受过宇智波族人的馈赠——写轮眼。想来就是他了吧。望了望这醒目的白发,我疑心自己一定在何处见过他,却总也记不起。
“老师不先自我介绍吗?”我提醒他。
他看向我,沉默了几秒。
“嘛,真麻烦。我叫卡卡西,喜欢的东西没有,讨厌的也没有,理想之类的也没有。嗯,就这样,现在轮到你们了。”
“我先来我先来,我叫漩涡鸣人,最喜欢吃拉面,最讨厌的是等拉面的时间。以后的梦想是成为火影!”少年充满元气的举手,蔚蓝的眸子熠熠生辉。说完期待地望向我。我错开他的视线,每每看见他这样赤诚的目光,我都会有些心虚,这心虚不知从何而来,待到我发现时,已隐隐有些转变为愧怍。我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一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吧。
“我叫春野樱,最喜欢看书,最讨厌亲手终结别人的生命,梦想是有一天,天下太平吧……”
如果没有忍村制度,没有战争,没有那些贵族做统治者,这个世界是否会有所不同?我没有见过,但我想试试。
“我叫宇智波佐助,喜欢的东西没有,愿望……或者说一定要完成的事,是杀了那个男人。”佐助的声音阴沉的响起,我侧眸望他,曾经带着婴儿肥的面颊如今已经没有了,小少年清俊单薄,瘦的让人心疼。我想到这张面孔尚且稚嫩之时,有一次我和鼬在南贺川旁休息时这个小少年抱着一兜西红柿从远方跑过来,献宝似的捧到他哥哥面前,一脸的兴奋。
“哥哥,我自己种的小西红柿,请你吃!”
鼬只是从上面拿了一个,然后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佐助,要懂得分享哦,不请小樱吃吗?”鼬说完看了我一眼,我会意,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做痛苦状。
“啊!心好痛啊,要吃佐助君自己种的小西红柿才能好!”
小少年瞪大了眼睛,一脸地不可置信。半晌才手忙脚乱的递了一个小西红柿给我,还笨手笨脚的洒了一地。我捂住脸憋笑憋的辛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向不茍言笑的鼬也轻笑一声,顺势还拍了拍我的背。佐助见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扑到鼬的怀里,一边闷声控诉,一边捡起地上的西红柿砸向我。
“哥哥,她欺负我!不要和她玩了!”
“哈哈哈,小佐助吃醋了呀!是怕哥哥被我抢走吗?”我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佐助气鼓鼓地望着我反驳:“闭嘴,才不是!”
我笑的更欢,全身都在颤抖,佐助小狮子一样的扑过来,我伸手去挡,他竟然张嘴一口啃在我的手臂,等他松口之时,一圈牙印赫然出现。
“佐助。”鼬眼含笑意,制止了龇牙咧嘴的佐助还有一旁被咬的龇牙咧嘴欲还手,不,还嘴的我。
那时的岁月静谧美好,空气里的西红柿味都像甜腻的糖果在拉丝,我会记得彼时鼬君温柔含笑的侧脸,还有佐助鼓起脸颊气鼓鼓的模样,那时他们是多么的简单而快乐。
那时的佐助还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如今却终日死气沉沉,再不复从前的阳光。他的天真,童稚都随着宇智波一族的覆灭一起消失了。
卡卡西看起来没多意外,像是知情的样子。简单的说了明天生存演练,还贴心地提示了我们不要吃早饭,瞬身离开。
第010章 我有所思在远道
影岩的后山是三代为我特批的修行场地,闲暇时他会在这里指导我修行,但通常来说,是我一个人,毕竟三代也是个大忙人。
但今天不一样,也许是因为我毕业了罢,我到的时候,三代已经等在了那里。
“三代大人。”我加快脚步走到他的身旁。
三代依旧是叼着烟斗,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过眉宇间的疲态看起来已经无法掩盖,这几年他实在有些勉力支撑的意味。
“岁月不堪数,光影不待人啊,一眨眼小樱都这么大了,当年……才这么高呢。”他伸手比了比,接着又道:“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幼时便是如此,我一直都对你寄予厚望。我……之后,大概你会成为村子的影吧,如果是交给你的话,我也终于能放心了。”
人都喜欢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先做好计划,似乎只要自己提前做了准备,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完成的。但是,意外就和明天一样一定会到来,通常人们也并不能做好充足的准备来面对意外。
就像三代觉得他可以坚持到我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就像我以为自己还能够再享受两年的悠闲时光,但是到最后都会被打破,比如大蛇丸的木叶摧毁计划使他的离去提前,比如我会出村执行任务碰上一个使任务由b升s的叛忍。
所以说,这就是世事无常。
当然,这时的我不会想到那么远,我确实心里抵触三代的安排,但还并不至于与他冲突,于是只好保持微笑。
三代犹疑了一瞬,还是掏出来一个卷轴。我眼尖的看见上面贴着一个大大的“S”。想到从前提及过的飞雷神,那时三代说没到时候,心下有了猜测。
三代低头,少女碧绿的眸子闪着光,一眨不眨得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他一时失笑。
再成熟,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小樱,这是记载着飞雷神术式的卷轴,”他将卷轴递给我,我伸手去接时,他抬起卷轴,敲了敲我的手心。
“你不是第一个学习飞雷神的人,能够使用飞雷神的人少之又少,并不是因为村子对它的管控过于严格,而是学习的难度太高,很少有人能参悟。但是小樱,我希望你会是个例外,如果你能学会,不管对你还是对木叶,都百利而无一害。”
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学会,我出身平民,既没有家族流传的秘术,也没有强大的血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身的努力。
卷轴我当然不能带走,死记硬背了一下午,与三代分离的时候脑瓜子晕乎乎的,带着一脑子的数字和符号英文字母回了家。没想到来到了这个世界还要再重温高级数学物理,真叫人头大。
一边走一边想着飞雷神的事,不知不觉我竟然又走到了南贺川旁。
月光倾泻在湖面,河水波光粼粼,萤火虫在空中翻飞。葬着止水的那棵树长大了,生机勃勃的长出金叶时,我才知道是一株银杏。随手从树林里摘了些不知名的花儿捆了个花束放在树下。银杏叶落在地上,晒的又干又脆,轻轻一碰就是吱吱的声响。
这样平静地躺在这里,对止水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至少现在再也不用担心村子和一族起冲突,也不用每天活在腥风血雨中。
每次来看他,都会感到心神宁静,于是一不留神就睡着了,醒来已是月上中天,我一个激灵,赶紧往回赶,芽吹妈妈估计又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回到家时,爸爸妈妈正坐在我的床上,一脸严肃,爸爸正抽着烟,烟圈一层一层的缭绕着,模糊了他的脸。
“小樱,过来。”他向我招手。芽吹妈妈倒是难得没有质问我那么晚去了哪里,沉默地站起来离开。我心里咯噔一下,长这么大我都没经历过这种架势。
我乖乖的过去坐下,爸爸依旧吐着烟圈。
“从明天开始,小樱就是下忍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大人们开始长篇大论的时候都会先感叹一下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吗?我望着父亲,他果然再度开口。
“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我和你妈妈都是普通人,但你不一样。你从幼时,便比同龄人更加成熟,自律,优秀。爸爸知道,你以后的道路绝不会止步于中忍。你会超过爸爸妈妈成为一个人人尊敬的忍者。”
“但你也许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其实我和妈妈并不希望你多优秀多出色,我们只要你开心快乐就好,你会站在和我们不一样的高度,今后也会遇见许多人和事,不论你看的惯也好,看不惯也罢,爸爸都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我们都很爱你,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这是父亲第一次和我促膝长谈,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和鼬一样的错误。因为自视成熟,所以我从不和别人交心包括父母,从而导致他们只能暗暗担忧,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一种自大吧。我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傲慢,还是从未发现过?
“嗯,我知道的爸爸。我会的!”我用力点头。如果不保护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就无从谈起了。而且,父亲点醒了我,他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毖重,以后也要改正才是,不要等到误入歧途才追悔莫及。
原本想晚上好好休息迎接第二天的生存演戏,然而不知道是和父亲的谈话的原因,还是想着白天飞雷神的事,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索性开了窗吹风,窗子一开,几只停留在窗台的乌鸦振翅飞起,咿咿呀呀的叫着,甚至落了几根羽毛在窗台上。现在的乌鸦都这么不怕人类了吗?
夜空美的如同一副油画,夏日的月亮即使不是中秋也异常的圆,黄澄澄的,想要强迫人们团圆似的。
忘记是谁说过,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短无极。那个人现在还好吗?会偶尔想起我吗?在那些苦痛难捱的日子里有人相陪吗?更多的经历,没有我参与的经历,带给他新的痛苦还是慰藉?在无人相陪的远方,他会想念这个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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