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神之心后,他听不到小虞的心声了。
这是件好事,他并无意窥察少女的心声。
钟离注意到她肩膀处简单处理过的伤口,上面被白色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血迹似乎有些洇出来。
是被奥赛尔所伤吗?
他不由得思索起哪种草药的祛疤效果最好,更适合她。
但他没能得出结果。
她手心攥紧放在胸口处,声音微弱又犹豫,“那我呢?钟离先生?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钟离看着对方的动作,忽然想到心脏其实不会感到所谓的痛苦,心痛只是人们对情绪的一种衍生。
钟离沉默了片刻。
几千年呢?
他多久没有遇到像她这般有趣的人了?
他不自觉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比小虞有趣的,不如小虞特殊;比小虞特殊的,其他方面略逊一筹。
璃月人出色地度过了他布下的考验,身上几千年的重担卸去,钟离此时心情很好。
可他面对眼前这位愚人众执行官的告白与质问,依旧摇了摇头。
“小友多虑了。”他嘴角抿起一抹笑,温柔又平常地拒绝了她,“在下只是一介闲散的客卿,怎么配得上虞小姐。”
如同过往几千年来,拒绝爱慕他的人那样,即使他确实很“喜欢”她——
他拒绝了她。
所有人都清楚,神是不会偏爱的。
第005章 转调满庭芳(5)
女士得到了神之心,公子留在了璃月,我乘船回了至冬。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好吧,除了我,毕竟恋爱脑没有好下场。
该说谢谢他吗?
摩拉克斯最后没有揍我。
身上的伤口来自公子短暂解开封印后奥赛尔后的误伤,岩之神与女皇殿下的契约完成,这位古老的神明不再陪我演戏,我的告白自然也被他拒绝。
综上所述,我失恋了。
1.
鱼鳞的鳞片脱落,往日鲜亮的鱼尾不复存在,死去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至冬的天气太过寒冷,我从璃月带回来的最后一条观赏鱼也冻死了。
但冬妮娅见到后说它是被撑死的,她指责我没事就盯着鱼缸发呆然后喂鱼粮。
观赏鱼的死法成了未解之谜,我抱着透明鱼缸和死掉的鱼去找博士,打算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搞点基因克隆。
女士得知我的想法后,为此对我冷嘲热讽过:“怎么,睹鱼思人?”
博士不肯为我做这种弱智实验。
我的克隆鱼计划失败了。
但他得知我来,还是很高兴的。
男人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试管,从一个被上锁的箱子中掏出一小瓶试剂,打开了玻璃塞。
里面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他将试剂瓶的瓶口的递到我鼻尖,让我闻是什么味道,“异世界的试剂,闻闻看。”
我努力吸了吸鼻子,什么也没闻到。
见到我没有反应,博士挑眉,他说:“苦杏仁味。”
“没闻出来。”但我认出来上面的字了,方正的汉字——氯化氢。
苦杏仁味、异世界的试剂、认识的汉字。
氰.化.物。
忍无可忍,我给了他一拳,“这是剧毒。”
至冬的风雪覆盖全境,观赏鱼死后的第二个月,我还是决定回璃月。
同事们都不理解我为何如此执着几个月前与岩之神经历的事情,包括好心送行的仆人。
轮船停泊在不冻港内,天气太冷,呼出的哈气化为白雾。
仆人问我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打算带着几百年来的工资回到璃月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得回去,我不回去他花谁的钱啊?”这理由多合理。
阿蕾奇诺听我的话,倒吸一口凉气,闭上了眼。
她被我无语到了。
“小虞。”她正色道,“你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女皇大人放你走的原因,你应该很清楚。”
阿蕾奇诺不准备再多说了。
该劝诫的都已经劝诫过,她无意再将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船要开了。
挥手和阿蕾奇诺道别,我抱好怀里鱼的骨灰,登上了船。
3.
自从达达利亚释放漩涡之魔神大闹璃月港后,愚人众的一切行为在璃月境内都会受阻。
因此我从愚人众离职了,达达利亚得知这件事时先是停顿、疑惑,然后倒吸一口气,准备找我打一架。
“小虞——”男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气愤。
我不想和他打架,也不想被打。
因此抱着别有用心的目的跑进往生堂时,刚好撞见了结束讲学的钟离。
他放下手中的书,很意外见到我,“小虞?”
想象中的你死我活、声泪俱下控告他欺骗我感情的场景终究还是没出现。
“嘘——”我冲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凑到他跟前,把手中的骨灰盒塞给他,小声问,“哪里能让我躲一下?”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此时穿的是往生堂的制服。
钟离很少穿这套制服,平日里大多是穿他那身做工精致、繁复,里里外外许多件的衣服。
他拿着我塞进去的骨灰盒,仔细打量着是什么东西。抬手指了堂内里侧的一间屋子,笑盈盈地问我:“遇到麻烦了?”
“公子那家伙,老样子了。”顺着他指的方向,我很快走过去,却发现屋子的门推不开也拉不开。
不甘心地再次尝试了两下,无果,我决定放弃,“钟离,这门锁了。”
钟离迟疑地“嗯”了一声,将怀中的骨灰盒放下,不急不忙地走过来。
青年一只手伸过来检查门锁时,我给他腾地方退后了半步。
然后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说撞这个词也不对,我只是退后了半步,贴到了他的胸口处。
钟离仿佛没注意到我的动作,专心检查着门锁。
我转头,鼻尖贴在衣服前几分嗅了嗅。依旧是曾经很熟悉的那股熏香,很好闻。
他会给往生堂的制服也熏香吗?
察觉到我的动作,他问:“怎么了?”
我对他说:“现在后悔也来得及,我不记仇的。”
钟离听到我的话,微微动了动嘴角,反过来请教我:“在下倒是不知道要为什么后悔。”
他知道。
装傻罢了。
检查过后,他找到了问题所在,“许是锁芯断掉了。”
达达利亚的喊声越来越近,我左右张望,没找到一楼还有其他能躲藏的地方,“那我躲哪里?”
同事的声音犹如催命符。
“小虞!”
我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肩膀,眼看着要被找到,心下一横,推开往生堂的窗户,打算跳窗跑路。
他无奈地阻止了我跳窗的计划,“唔……随我来。”
我乖乖地收回已经爬上窗户的那只脚,退后几步,抱起那盒骨灰,和他上了二楼。
他站在二楼的一间屋子门前,轻轻一推,就打开了门。
屋内的窗子靠南,房间采光很好,此刻照进来的光暖呼呼的。临着墙边放了一张拔步床,玉枕的颜色通透,梳妆台的正中间是清亮的铜镜。
简约又讲究的陈设,但不像有人住过。
“……这里是?”
“我的休息室。”钟离推开门,请我进去。
往生堂有人定时值夜班,我是知道的,将怀中的骨灰盒放下,我转身与他搭话:“我听胡桃堂主说,晚间的工作你都不去,冠冕堂皇地说要健康作息。”
提到这个,他笑了两声,也没否认,“看来,我被堂主打了小报告。”
向前再次走了两步后,我站在他的身前。
这个距离已经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了,他只要微微低头,呼吸就会落在我的耳边。
我故作苦恼地问道:“钟离先生让我躲在这里,没关系吗?”
“小虞是贵客,”他没有低头,轻声说,“想要待多久都可以。”
4.
苦杏仁味是否会让人想起爱情受阻的命运?
我觉得马尔克斯得为我负责。
爱情本身就是一场博弈。
输、赢、欲望,漫长的时间中无法估计有多少人想要赢下契约之神,在祂的手中拿到好处。
可我意识到一件事。
我的爱无关这个几千岁的神明,我只是肤浅而单纯地喜欢着钟离先生的皮囊。
喜欢着这位岩神陪我演的戏,沉溺于他演出来的在乎我。
5.
达达利亚得知我暂且落脚在往生堂后,特地写了一封信寄到往生堂来骂我。
以上是我充满个人怨气的形容,但他确实很不解我为何还会来到往生堂。
我在回信中这样写到:如果不是你放出奥赛尔的话,那我应该不会受伤。
和他的问题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关系的回答。
璃月人失去神明后的生活似乎没有多大变化,码头驶出的船只依然,枝头落下的鸟雀则完全不知道这座港城发生过什么。
钟离每周会在往生堂讲学,余下没有委托的日子则是在璃月港闲逛。
逛街、遛鸟、赏花,好不快活。
只是偶尔会忘记带钱包。
新来的稻妻商人并不知道这位客卿在璃月港的人气,小本生意也不接受“账单寄去往生堂”这种说法。
青年的眉目上透露出一股“难办”的情绪,很快,这股情绪在见到我后烟消云,“今早也来散步?”
海风清凉的拂过,我走上前去。小吃摊上卖一些稻妻食品,我与公子在那个岛国出外勤时见到过许多。
“有时候真羡慕您的厚脸皮,”我口无遮拦地阴阳怪气他,“面对自己拒绝过的爱慕者也能表现地如此正常。”
说罢,我又问他:“出门没带钱?”
“唔。并非如此……”他似乎要解释。
“想必是今日带出门的摩拉已经花完了,”我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拉出来钱袋子,捡出够数的摩拉,对老板说,“花我的。”
钟离对我阴阳怪气的语气没什么反应,脾气依旧很好地拿着手中的奶茶,说道:“明日还你。”
愚人众的工资很客观,几百年的积蓄,不出意外的话够我挥霍到下辈子了,“不必了,左右这些钱我也花不完。”
结完账,他没有离开。
钟离微微歪头望向我,邀请我一起在璃月的街头散步。
“钟离先生赏脸,一起吃个饭?”和他待的久了,我嘴里总是会冒出几句客套话,“没订到新月轩的雅间,不知会不会被嫌弃。”
他没拒绝,反倒问起我,“多亏小虞的解围,最近有没有感兴趣的物什?算作在下的谢礼。”
我顿住脚步。
他没得到回答,思索方才的话应当没有哪处不妥。
身后的异乡商人吆喝起卖的东西,我兴致缺缺地随口一问:“什么都能给我吗?”
钟离看穿我的心思,叹气道:“莫要为难我。”
6.
演戏演得太久,也是会烦的。
我这个瞬间甚至在感慨,他能陪我演那么久而不讨厌我,里面说不定也有几分是真心。
招待上完最后一道菜,我又加了一份汤。
包间不大,但布置看得出来花费了许多心思。
“摩拉克斯,”我晦涩地叫起神明的名字,“钟离这层身份对你而言,重要吗?”
片刻后,他声音柔和又坚定地回答我:“小虞,你清楚最初只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愚人众与这位神明各取所需,祂需要借用外在势力为璃月人布下难题,愚人众则需要岩神的神之心。
甚至说,公子需要借助钟离的身份插手送仙典仪,他则需要北国银行提供的资金支持。
我与他相识在一切谋划开始之前,钟离也确实对我与其他的愚人众不同。
桌上的佳肴对两人不再有任何吸引力,我深吸一口气,意识到接下来自己的话是在无理取闹,转而用起了敬语:“左右您不会死,钟离的人生在您眼中应该很短暂吧。”
“嗯?”青年奇怪我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您不能把这层身份送给我吗?”说出这个略显胡闹的请求后,我从腿间的绑带上抽出一把短匕首,放到碗筷边威胁他,“你还是不肯爱我,我就杀了你。”
大概是最后那句话太过好笑,他目不转睛地看了我好几眼。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两个人无言地对视。
他率先败下阵来,掩面笑了一会。
不明显,但格外让人在意。
最后,钟离从容地将手递了过来,他露出手腕,仿佛在开玩笑一般:“需要的话,尽管拿去。”
我应该笑的。
如果我们是能和彼此开玩笑的关系的话。
我们应该是能开玩笑的。
如果我没有无理取闹的话。
明明无理取闹的人是我,此时我只觉得他好过分。
具体哪里过分也说不上来,总之他的从容很过分、刻意包容也过分,未曾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实在过分。
最过分和难以接受的,大概还是他那颗属于神明的、高高在上的心。
我想要得到这颗心。
我拿起那把匕首。
端着汤推门进来的服务生惊慌失措,紧紧捏着餐盘,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我拔起刀,并没有刺向他的心脏。刀尖在他眼瞳前一公分的位置停下,我注视着他,不再开口说话,在心底无声地问。
——你的胸膛里究竟装着什么?
漫长的时间过后,服务生终于放下了端着的餐盘,试图上前来询问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我放下了匕首。
青年仿佛听到我的心声,回答我没有说出口的问题:“以普遍理性而论,凡人的胸腔中都装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如今,我是个凡人,不曾例外。”
第006章 月照梨花(6)
钟离大多数时候都不参与往生堂的夜间工作。
胡桃堂主鬼灵精怪的性格往往能磨得堂内其他仪信同意陪她一起尝试那些鬼点子,但到了钟离这里,就不怎么管用。
在钟离这里败兴而归的次数多了,她逢人就要唠叨,“我家客卿呀,明明那么年轻,行事却古板得很,非要说什么规律作息才健康。”
青年偶尔听到这话,会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问一句:“堂主不妨指点一二,我究竟哪里显得古板了?”
不过,他的规则也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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