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坐着一位老者,摆着个陋摊,但见身着皂布短褐袍,肩膀处背着个破旧的褡裢,一把花白的美髯挡住了大部分的脸,叫人看不清其上的五官表情。
见她红着脸蛋望过来,一双杏眼妩媚似水,含情难言。
那老者心中惊艳,上下打量片刻,捋着胡须笑道:“娘子璞玉浑金,澧兰沅芷,虽身弱体薄,却宅心仁厚,日后可是有大造化,大富大贵的命数!”
这话说的与先前郭氏给沈棠宁批过命的仙人有几分相似,沈棠宁诧异道:“敢问道长,我们先前可曾见过?”
那老道笑而不语,目光又落在她身侧的男人身上,忽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微微眯了眼。
“郎君,常言道相逢即是有缘,老道今夜也给你卜一卦吧。”
谢瞻不信鬼神,不过这老道既有心夸奖沈棠宁,他自然也不会扫兴,应道:“道长占卜便是,钱财不会少。”
那老道将铜钱放入龟壳之中,闭目摇晃龟壳,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将龟壳中的铜钱掷于案上,总共六次,收卦归位。
思量片刻后开口,一句话却令沈棠宁与谢瞻登时色变。
“这卦为‘亢龙有悔’,郎君今日志得意满,万事顺遂,然盛极必衰,过犹不及,过刚必易折,情深却不寿!可惜,可惜啊,你大难将至尚不自知!”
谢瞻果如这老道所言,如今娇妻在侧,少年夫妻,如鱼得水,身兼三镇节度使,受皇帝爱重,正是踌躇满志之际,说是飞龙在天也不为过了,岂能容下这老道说他出大难将至、亢龙有悔的忤逆之言,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拽住老道的衣襟。
“你这牛鼻子老道,再敢胡说八道!”
沈棠宁连忙拦住谢瞻,那老道却淡淡道:“信则有,不信则无,郎君自便。”
谢瞻怒道:“明日我便命人将你这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缉拿归案!”
说罢怒而拂袖离去。
“阿瞻!”
沈棠宁两下为难,想去追谢瞻离开,转头却见那老道面色淡然,无丝毫畏惧之态。
她暗暗心惊,莫名生出不安之感,忍不住问道:“道长,适才是我夫君冒犯了,妾在此代他向您赔罪,敢问我夫君此着可得解禳之法,不论多少银两我都舍得出!”
老道却摇头叹息道:“娘子,你这位夫君,性情自负,如今又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岂会听劝?你回去罢,一切自有定数!”
不再理会沈棠宁,无论沈棠宁如何求他,径自收拾了摊位离去。
那厢谢瞻已是不耐烦喊沈棠宁的名字,沈棠宁无法,只得转头跟上谢瞻,心想明日再寻这位道长。
谢瞻原本的好心情都被那老道一句话弄得很不是滋味,两人上了画舫之上,面对满湖美景他也仍旧只绷着个脸不说句话。
沈棠宁心里叹了口气。
“你都说那是江湖术士,专精坑蒙拐骗了,怎么还记在了心里?”
谢瞻神色复杂地看着伏在他的怀中轻言细语的妻子。
那老道说她是大富大贵的命数,而他则大难将至,岂不是意味着他如今所求所得终为一场空,心里如何能舒坦了?
这口气咽不下去,他心里堵得很,连着灌了自己两三杯酒。
沈棠宁担忧地看着他。
几杯黄酒下肚,谢瞻才好受许多,不过有沈棠宁在一边紧张他,他心里自然也是受用得很,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凑到她耳旁道:“你喂我。”
沈棠宁微微红了脸,垂着脸将酒盏举到他嘴边。
谢瞻却只挑眉看着她,眼底的笑意灼热而孟浪,直勾勾盯着她的唇,再次重复。
“你喂我。”
沈棠宁这次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那绯色从香腮红到了耳根。
她小声道:“外面都是人……”
这意思是说没人的时候私下怎么来都行。
谢瞻抱了沈棠宁进那画舫之中,这画舫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既有佳肴美酒在案,临窗下又设有床榻兰汤,香雾袅袅自博山炉中盘旋而出。
沈棠宁原本以为这床榻是给客人累的时候躺在上面歇息的,待看见那冒着热气的兰汤,眼下谢瞻又将她抱到那床榻上,立时猜测到他的意图,慌乱地不住挣扎起来。
“阿瞻,别在这里,外面都是人,我们回家吧……”她哀求道。
“宁宁,我现在心里气闷得慌,你给我败败火!”
谢瞻不顾她羞涩求饶,伸手只管去剥她,沈棠宁羞恼交加,却又不敢挣扎太过伤到他尚未痊愈的伤口,三两下被他得逞。
谢瞻眸色晦暗,看着眼前桃李绽放的满庭春色,酒水倾倒而下,淡紫色的液体自香馥的肌玉肤上滚下……
……
沈棠宁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指尖陷进男人的发中。
滑腻的美人香肌混合着葡萄酒水的醇香,当真是人间绝色美味,此时的谢瞻早将那牛鼻子老道一番诅咒之语抛到了东海大洋。
有酒有肉,他却犹觉不够,远远不够,拉着沈棠宁的纤手,沙哑的嗓音地道:“宁宁,我想听你吹箫?”
显然他口中的箫不是那文人雅客抒发情感常使的乐器。
沈棠宁又惊又羞,连忙摇头。
谢瞻却信誓旦旦地说,只是试一试,就试一试,她若是实在不愿就立即罢了。
沈棠宁终坳不过他一遍遍的厮磨,又怜惜他适才一番气闷,想让他心里也欢喜快活,被他哄得半推半就,当真试了。
……
沈棠宁不由皱起两道黛眉,拿一双眼睛不住睃他,盼望他能主动喊停。
谢瞻一开始还能抚摸着她的发顶柔声安抚,到后来只觉通体舒泰,再顾不得什么了,任由她气恼抓挠。
待箫声吹罢,画舫之中弥漫着浓郁的兰麝香气。
沈棠宁已是一丝气力也无,倒在他怀中气喘吁吁地说不上一句话,不忘睁开一双哭得红红的杏眼怒瞪他。
谢瞻抱她上床,拿了帕子擦拭她唇畔与颈子上的污秽,又哄她亲嘴儿,什么乖乖娇娇的一通乱叫,要不说色相惑人,男色也是一样的,沈棠宁一时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他做什么便是什么。
待到入巷时,忽琢磨出不对,顿时心里如同吃了只苍蝇一般扫兴,忙抵住他的胸口。
“你,你怎么出门还捎了这个?”
谢瞻低头看了眼,“你说此物?怎么了,宁宁,你还想给我生孩儿,嗯?”
他说得嬉皮笑脸,还挺腰动了两下,沈棠宁看他这模样,心里却一阵难受,撇了头去不理睬他。
她当然想给他生孩儿!
若说以前两人尚有心结,他不愿便罢了,可今日她实在忍不住了,心里委屈极了。
她嫁他有几年了,除了圆姐儿一无所出,这叫旁人怎么想她?他毕竟不是普通人,总要有子嗣承袭他的爵位,又不是她不愿生,是谢瞻不给她机会。
越想,心里越委屈,眼圈儿都红了。
“宁宁,你怎的了,真生气了?”
谢瞻凑近端详,见她果真生气了,心内的欲念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抽身搂住了她。
“宁宁,战事未平,你若此时有孕,我便不能常伴你左右,女子生产本就是一道鬼门关。”他顿了一下,想到沈棠宁生产圆姐儿那日撕心裂肺的哭声,叹了口气,“我不舍得看你再吃苦……”
“当真?”
沈棠宁抬起湿润润的眸。
“当真,”谢瞻柔声道:“宁宁,我知你迫不及待想为我生孩儿,可是这些都不急于一时,往后咱俩不是还有一辈子吗?”
沈棠宁听了他这话,心里不禁又甜蜜又熨帖。
凭着他这番话,若能为他生孩儿,便是吃再大的苦她也甘愿。
只是他这话说的,什么叫做她迫不及待想为他生?
她红着脸小声道:“我也没有特别想生,是你一直用、用这物,又不同我说缘故。”
“那我往后什么缘故都告诉你,好不好?”
……
画舫外靡靡之声飘扬,如黄鹂吟哦之声不绝如缕,湖面上碧波荡漾,时急时缓,时轻时重。
另有画舫从旁经过,画舫上的几位结伴游玩的小娘子们见一棵高大的柳树下停着一艘雕梁画栋的舫船,长约一百多丈,瞧着是不大,装饰得却是极其精致,那舫外船板上放置紫檀木案几,其上摆着糕点瓜果,有一套碧绿色的海棠冻石蕉叶茶具煞是好看。
众贵女眼前不由一亮,其中一位贵女倒不惧生人,对着那对面的画舫主动叫喊起来,问有人在不在。
那声音就近在耳边,不过隔着一扇遮挡着软帘的窗户罢了。
沈棠宁吓得一机灵,抓住谢瞻的肩膀。
这画舫上除了她与谢瞻外再无旁人,一想到极可能会被人撞破她在画舫之中行着怎样的荒唐之事,她实在惶恐不已。
“有人来了,快快停了……阿瞻,好哥哥,求你了!”
莫说是好哥哥,谢瞻此时正在顶头上,便是沈棠宁唤他亲哥哥也不管用,抓过她的双臂就按在了两侧,粗声粗气地命令道:“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好哥哥,好哥哥……”
“……”
她泪眼汪汪,小声哭着求道:“夫君,夫君!”
贵女听着对面画舫内似有动静,如猫儿般嘤咛了一声,旋又被唱乐声盖过,紧接着,画舫也震动了起来,连带着那画舫四角挂着的宫灯胡乱摇晃,只是天黑看不真切,被人误以为是风吹过。
她“咦”了一声,嘀咕道:“里面分明有人,我似乎听到了,怎的有人还不出声呢?”
又客气地道:“里面是哪位公子小姐,可否出来一叙,奴姓赵,愿用一管玉箫换与公子、小姐这套茶具。”
谢瞻舔咬着沈棠宁的耳垂,含糊道:“宁宁,你是要她的玉箫,还是要好哥哥的,嗯?”
沈棠宁怕出声再被人听到,死死的咬住唇儿摇头。
不要,她哪个都不要!这个大骗子!
……
那画舫上几位贵女听不见船舱中动静,自讨了个没趣,便不再打搅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谢瞻穿好衣服出舱,向着舱尾招手。
画舫靠岸后,沈棠宁也穿好了衣服出来,她腿脚犹发软打颤,浑身还一股子葡萄酒味儿,谢瞻要来抱她,她气恼地狠掐了他一下。
谢瞻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将乱拍的她抱上了岸。
马车就停在一旁,长忠见两人打情骂俏,尤其夫人那满面红润,却气恼嗔怪,而自家主子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样儿,便猜到两人刚刚在画舫上干了那档子好事儿。
“咳!”
长忠迎上去,递过一物,压低声音说道:“世子,郭老将军急信。”
谢瞻面上嬉笑之色便去了大半,将沈棠宁抱上马车,他也跳上去,拆开密信看一遍,神情愈发凝重。
“出什么事了?”沈棠宁轻声问。
谢瞻将信收入袖中,口中道:“没什么事……”
半响,将她搂入怀中,低声叹道:“张元伦联合东契攻打灵州,宁宁,明日,我陪不了你了。”
……
事出紧急,当夜谢瞻便收拾行囊,穿好铠甲,到第二日凌晨时刻预备出城。
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那位道长的几句话,沈棠宁心里头总沉甸甸的,很是不安。
谢瞻看着低头给他穿甲衣的沈棠宁。
她似乎心不在焉,垂着长长的睫毛,黛眉紧蹙。
他不以为意,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一番。
又狠狠亲一口那香润红唇,心中想:养病这些时日每天都睡得素素的,他便是使出浑身解数,沈棠宁也只肯给他喂一点肉星末儿,今夜好不容易开一次荤,张元伦这老贼都不肯消停……
沈棠宁察觉谢瞻在她身上摩挲片刻,忙推开他一看,胸口空荡荡,这厮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解了她的小衣去。
谢瞻将那小衣揣在手上,细嗅几口其上的甜香,简直和刚刚尝过的酥桃味道一模一样,面上不禁露出沉醉的表情,顺道俯在她耳边说上几句调情的夫妻私话,逗得她脸颊通红。
“记得想我。”
“我,我再给你换件新的吧……”沈棠宁忍着羞道。
她到底不忍心看他身上伤势未愈便又去上了战场,便是荒唐些也都依着他了。
谢瞻摆了摆手,扭头走了。
那新的上面没她的味道,他就爱她穿过的。
……
当夜谢瞻便命姜磐前往东契,自己则领大军凌晨出发。
他走后,下半夜沈棠宁便没再睡个囫囵觉,几乎是每隔一会儿便要醒一次,到清晨时才勉强睡了半个时辰。
醒后她立即坐上马车前往龙隐寺寻昨夜的老道,可惜在寺内和街坊邻居询问了半日,都没一人认识她口中描述的那身着皂布短褐袍,一把白髯的老道。
锦书问她是不是记错了地点,沈棠宁也怀疑起自己的记性来,将龙隐寺附近的街巷都寻遍了也寻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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