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五分钟到,你给我个准确地点。”
“就学校门口吧,马上晚自习下课,人多眼杂。”
时微尝试着深呼吸了几口,始终一口气吸不到底,悬在半空,怪难受的:“我开了一辆黑色别克,车牌是临a97458。”
从岔道缓缓开入,时微在洪来面馆门口停下了,正要给齐春蕾打电话,就听有人敲响了窗户。时微汗毛都立起来了,扭头一看,是齐春蕾神情肃然地站在外面。
时微解开车锁,齐春蕾拉开车门,身子一歪就坐了上来。
“安全带。”时微看着她说。
齐春蕾系上安全带,轻蔑地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当真敢来。”
晚自习结束,校门外头聚满了人,时微在小路上龟速行驶着:“我这算是救你一命吗?要不要考虑跟我实话实说?”
“现在谈救命还太早了。”齐春蕾动了动眉毛,“后面有辆灰色大众,甩开它。”
时微愣了一下,她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自己还会遭遇深夜追车的戏码。齐春蕾看她傻愣愣的,有些不耐烦:“你开不了我来开。”
“谁说我开不了。”时微硬着头皮说,牙都咬紧了。
外国语学校这一带小路、岔道繁多,她没有试图去大路上跟人比速度,而是带着那辆灰色大众疯狂地兜圈子。绕了约莫二十五分钟,同样的地标经过了三四回,时微终于将它甩在了脑后,然后一打方向盘,立马驶离学校路段,开到了主干道上去。
如此行驶了十来分钟,时微突然发现,有辆白色面包车,一直跟在后头,有些鬼鬼祟祟的。
“齐姐,你看后面那辆金杯,是不是在跟着咱们?”
齐春蕾蓦地回头:“艹!你这速度不行!前方停车,咱们交换位置!”
时微这次没有逞强,一路开到这里,几乎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手软、脚软,感觉整个人都在冒虚汗。
前方路口停车后,她直接在车里跟齐春蕾换了位置,是爬到副驾驶去的。刚一系好安全带,齐春蕾就踩下了油门,时微险些磕到脑袋。
她抓着扶手,一路跟着齐春蕾摇摇晃晃,脑子却一直没有停下:“大众肯定是甩掉了,金杯是怎么找上咱们的?”
齐春蕾的心思都在车上,此刻没有匀出精力回答时微的问题。
“你身上不会有什么追踪设备吧?你的手机?”说着,时微从齐春蕾口袋里把手机摸了出来,齐春蕾横她一眼,劈手一夺,就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面包车在后头撵得很紧,齐春蕾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她对时微大喊一声:“抓紧!”片刻不停再次加速,时微猛一后撤,心脏都要蹦到嗓子眼儿了,简直跟在游乐园坐跳楼机没有两样。
她握着手机飞快思索着,抬头对齐春蕾说:“我看这临海你是待不得了,往高速上开!去建州!”
齐春蕾无暇思索时微的建议是否正确,她马上掉头,往高速公路的方向疾奔而去。
时微一百个不情愿,但别无选择地拨通了卞睿安的电话:“睿安,帮我个忙。”
卞睿安听时微的语气,就觉察到情况不对,立马警觉起来:“怎么了?”
“我跟齐春蕾正往建州方向开,后面有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什么?你和谁?”
“砰——!”的一声,金杯直朝着别克撞了上来。卞睿安只听电话那头传来时微的尖叫,然后通话就断掉了。
“微微!?”
卞睿安心脏骤然一痛,瞬间冷汗就冒出来了,他直接跪倒在地。孙飞昂吓坏了,撒腿儿就去找药箱,拉开第二层抽屉、翻出硝酸甘油,塞到他舌头下面,然后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靠着沙发坐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敢耽搁半秒。
卞睿安急促喘息着,每次呼吸都像钻心一般,他拿手机的手一直在抖,时微的电话打一遍不通,打二遍不通......他抓着孙飞昂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她在临海到建州的高速上,马上派人去找!!”
撞击之后,两辆车都停了下来。
金杯车门大开,里面跳下了四五个壮汉。时微的手机掉到座位底下去了,她也不敢伸手去捡,只能听着它在屁股底下干响。齐春蕾盯着后视镜,在那几人快要走近驾驶室时,陡然发动车子,冲了出去。
时微的额头这回是在车门上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她也顾不上别的,伸手去座椅底下摸手机,同时闷声问齐春蕾:“追上来了吗?”
“追不上来了。”齐春蕾说,“刚才那条乡道上堆了许多建筑垃圾,好几块木板上都扎了钉子,那傻逼跟着我,直接轧上去了,车胎不出问题才怪。”
时微捡起手机坐直身子:“所以刚才他撞我们,或许是破罐子破摔?”
齐春蕾看她一眼:“你额头应该还好吧?看样子还没撞傻。”
时微没空跟她斗嘴,第一时间把电话给卞睿安打了回去:“睿安。刚才——”
“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时微重复了好几声,“你别担心,刚才就是不注意,车子剐蹭了一下。”
“......”时微听到卞睿安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是连魂儿都飘走了。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已然走到眼下这步,该说的话,还是得说:“齐春蕾待在临海有危险。”
卞睿安在电话那头急促地喘气,声音有些冷淡:“你把电话给她。”
时微犹豫片刻,把电话递了出去。
“你好啊,我是齐春蕾。”
几句话后,齐春蕾挂断电话,扔回给了时微手上:“没想到你还当真有点本事,跟卞家有关系,早说啊。”
“谁让你挂电话的!”时微皱着眉头抱怨,想要重新打给卞睿安,这次,对方没有接。
“是人家卞总挂的,不关我事,”齐春蕾砸了砸嘴说,“要我说,你也别打了,对面窝着火呢,何必上赶着挨骂。”
时微揉着额头,深深叹气:“他答应送你走了?”
“嗯。”
“去哪儿啊?”
“我不告诉你。”
“防我?有意思?”
齐春蕾摇头:“他不让我告诉你。”
时微看向窗外,情绪时肉眼可见的低落。连恐惧和后怕都占了下风。
他肯定生我气了。时微靠在椅背上想。
过了一会儿,时微又幽幽问:“齐姐,我这算救你一命了吗?”
齐春蕾扯出个笑:“算是吧。”
“那关于肖虹冰......”
“该给的东西,我都会交到卞总手里。”
时微忽然有些好奇:“肖虹冰都干了什么呀?至于这样追你到天涯海角?”
“税务问题、性|侵未成年、行|贿、等等。”齐春蕾弹了下舌头,“你说至不至于?”
时微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确把问题想简单了,莽莽撞撞地走了一路,现在还留着小命,大概得要感谢菩萨保佑。要早知道肖虹冰背后这么复杂,她必定会再谨慎一万倍。
“他不就是个经纪公司的老板吗?胆子这么大?”
“背靠大树好乘凉。”齐春蕾摇了摇头,“你别问了,卞总让我一个字都不许跟你说,我现在已经算是食言。”
“你相信他吗?”
“谁?”
“卞睿安。”
齐春蕾右拐进入休息区:“我没有其他选择。”
第60章
孙飞昂亲自来了休息区, 同行的另外还有三辆车。
时微把这辆黑色别克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孙飞昂点头道:“我明白了,交给我。”然后就请时微和齐春蕾分别上了两辆车, 他拉开时微所乘车辆的后座车门, 也跟着坐了进去。
汽车匀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月亮很圆。
时微看着窗外的树影开口道:“你有话想跟我说, 对吧?”
孙飞昂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他生气了?”
“嗯。”
时微回过头去,看着孙飞昂:“你是不是觉得, 我净给他找事儿啊?”
“那倒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我老板最近身体不太好,时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跟他说话的时候,尽量克制一下情绪。”
时微皱了皱眉毛:“他怎么了?前几天回临海还好好的。”
“就、就还是那些问题......”孙飞昂说到这补了句,“最近熬夜熬得很,工作压力挺大的, 今天又被您这么一吓......”
时微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低声说:“我知道了......我不惹他。”
“谢谢您。”
时微又问:“齐春蕾的事, 他怎么安排的?”
孙飞昂为难地笑了笑。
“行,不让说就算了。”
“抱歉。”孙飞昂深吸了一口气,“可能时小姐会嫌我多嘴, 但有句话,我还是想跟您说。”
“你说。”
“我知道您费心费力是为我老板好, 您的聪明、冷静, 我也都看在眼里,我丝毫不怀疑您有解决问题的手段和智慧。但是......但请您换位思考一下......”孙飞昂看着时微说,“您的安危比起那些问题重要太多。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卞总什么能力我知道, 我相信他,希望您也可以相信他。”
时微沉默半晌, 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孙飞昂微微一笑:“其实,我除了当他是老板,也当他是朋友。”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念大学的时候,我就跟着他了,”孙飞昂说,“我外公是他爷爷的老下属,老板当时不爱出门、也没朋友,长辈看我们年纪相仿,就把我从芝加哥丢到了加州去,跟个太子伴读似的,刚开始我还愤愤不平,总想找茬,但他根本就不接我的招。时间一长,我自己就厌倦了,每天按部就班上学、吃饭、回家,大概这么过了一年多,我发现,他其实是很好的一个人。虽然讲话难听、态度也冷淡,但的的确确,是个很好的人。”
时微惊讶:“他......他那些年是怎么过的?”
孙飞昂迟疑了一瞬:“就那样,您以后有机会自己问他吧。”
时微不便继续追问,那样似乎显得有些为难对方了,于是点点头说:“谢谢你,愿意陪他这么长时间。”
孙飞昂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好谢,我拿工资的,又不是义务劳动。”
时微淡淡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话。
抵达建州后,孙飞昂派人将齐春蕾送去了一处高级公寓暂住,他自己开着带着时微,一路开到了卞睿安楼下。
孙飞昂停好车,拿出手机给卞睿安打电话:“卞总,处理妥当了。是、是、我明白。”说到这,孙飞昂扭头看向时微,“我现在就在楼下,时小姐也在。”
时微看着孙飞昂肃然的表情,心中就有些没底。
果不其然,孙飞昂挂断电话后,很是为难地开了口:“我送您去酒店休息,明天一早,再派人送您回临海。”
时微点了下头:“行,我答应过你了,不惹他。”
“感谢理解。”
洗完澡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时微根本酝酿不出半点睡意。脑子里混混乱乱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当真做错了。但眼下看来,其实对错并没有那么重要。
侧躺在大床上,看着窗户外头繁华的城市霓虹,时微突然觉得好累。她在替卞睿安累。但听完孙飞昂那一席话之后,她已经不敢再自作主张地帮他分担了。知道他累,也只能是干着急。
“换位思考”四个字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时微用尽全力也无法体会到,卞睿安今晚究竟是何等的担忧和生气,以至于,都不愿见到自己。
卞睿安对她产生这种抗拒,还是二十多年来的头一回。
这种抗拒让时微心酸酸的,她陡然意识到,当初自己在医院转身离开的时候,卞睿安心里,或许就是类似的感觉?
他应该感受到了成百上千倍的酸楚吧。
时微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转过身来,仰面朝天地躺着。这次她当真下定决心不要再胡乱伸手了。孙飞昂说得对,她应该相信卞睿安。小的时候,卞睿安就能帮她处理大大小小各种问题,现在长大了,理应更加可靠、更加值得她托付信任才是。
极少失眠的时微,几乎是一直睁眼到了天亮。她从床上爬起来,把脸浸到冷水里泡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秦清河以前说过的“冰水洗脸容易面瘫”,立马站直了身子。她盯着镜子里看自己,脸有些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知道是睡眠不足还是冷热交替的缘故,眼睛酸酸的,左眼还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
冷水顺着脖子往下流,钻进了衣服里,时微用毛巾擦干,然后换了衣服,去酒店吃早餐。时间太早了,餐厅里几乎没有人,时微这顿饭吃得很是寂寞,七七八八拿了很多食物,肚子饱了,就是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迷迷糊糊地,她下楼出了门。她没来过建州几次,而且前几回基本都是开车来的,对这个城市的熟悉程度极其有限。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穿过了大街,走过了天桥,甚至还去寂静无人略显阴森的地下通道转了一圈,走了约莫半小时,来到了一片绿化极佳的地方,再往前走了二十米,扭头一看,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卞睿安小区门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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