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的长春殿。
陆太后得知袁姬流产后,果然勃然大怒。
她自是不信什么姐妹玩闹,意外跌倒的说辞,以雷霆手段从宫人口中审出了前因后果后,当即就要杖责陆丽华。
陆丽华吓得眼泪汪汪,花容失色,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太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有身孕,是她先踩到我的裙子,害我差点被绊倒,我才失手推到了她,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推她。”
陆太后置若罔闻,命人拖下去打。
陆丽华被打的伤痕累累的拖回了光华殿,陆太后又派人给袁姬送了不少补品和礼物以示安抚。
*
太和殿。
元季遥听到这个处置后,忿忿不平。
“打一顿就够了?太后这明显是要包庇她,以她的过失,即便不废,也要降位份吧。”
元询不平道:“听说行刑的人也不过是做个样子,根本没打到筋骨,以此来敷衍安抚二哥罢了。”
元晔脸色阴沉,“太后罚过了,我得去安抚安抚陆丽华,这件事,除了二弟自己出手,谁都给不了他公道。”
“什么,陛下,你没搞错吧?”元询不可思议,“你还要去安抚陆丽华?”
陆氏女入宫这么久都对她们态度淡淡,偏偏闯祸后去安抚?
“陆氏还有用,我自有用意,你们先去看看二弟。”
元季遥听出元晔的言外之意,拉住元询道:“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走,现在跟我去找二哥。”
元询一脸懵逼的被元季遥连拉带拽的拖走了。
元晔随即起驾前往光华殿。
……
陆丽华虽伤的不重,可还是被打的挺疼,正趴在榻上呜呜哭泣。
听到宫人传话说陛下来看她的时候,瞬间受宠若惊,入宫以来,她使了百般手段都未能勾动皇帝,今日,他竟主动来探望自己了。
她入宫这么久,这还是元晔第一次主动过来。
陆丽华激动不已,见到元晔进来,便连滚带爬的要从榻上滚下来请安。
“陛下。”
可身上有伤,站不大稳,险些跌倒在地,还是元晔眼疾手快,把她揽到怀里,“当心。”
陆丽华便顺势拱到了元晔怀里,哭的是梨花带雨,“陛下今日怎么来了?”
元晔解释道:“过往我总怕在你们姐妹之间厚此薄彼,先去了其中一个宫里,就会让另一个不高兴,可如今你受了伤,比顺华更需要关怀,自是要先来看你,想来顺华也能理解。”
陆丽华呜呜哭诉着,“陛下,你信我,我没想害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元晔给她擦着眼泪,极尽温柔的安抚,“别哭,朕自然信你,害了她的孩子对你又没好处。”
陆丽华吸吸鼻子,滚到皇帝怀里,身子扭的水蛇一般,娇嗔道:“陛下,这世上只有你还会疼我了,丽华命苦,不得太后之心,在这宫里,能依靠的只有陛下了。”
元晔淡笑道:“你是我的贵人,我不护你谁护你?”
陆丽华心中一喜,手指便顺势勾上他的腰带,柔媚道:“陛下,丽华好怕,今夜你就留下陪着丽华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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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有失君道
入夜时,杨淑君前来长春殿回话,皇帝留宿光华殿了。
陆太后隐隐惊讶,陆丽华得了宠爱,便有怀孕生子的机会,先前的怒气也因为皇帝的表态烟消云散了。
明锦却是深深的与袁姬共情,好似她自己也遭到了如此不公一般,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憎恨与愤怒,还有不甘。
陆氏姐妹入宫至今,皇帝都不曾临幸,而今陆丽华闯了祸,他却一反常态的主动前往了光华殿,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陆丽华害死了袁姬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去安抚她?
这不是寒了受害者的心吗?
杨淑君离去的时候,明锦跑出来追上她,质问道:“这就是陛下的态度,无论陆氏女闯下多大的祸,都有他来兜底?”
杨淑君沉默。
“为什么在宫中会是这样?没有做错事的人,处处受到排挤伤害,做错事的人却被优待安抚?这就是宫里的生存之道?只有恶人才能活下去、活的好吗?”
杨淑君顿下脚步,似是遭遇的多了,便也都麻木了,语调平淡的触目惊心。
“明锦,在这宫里,没有人是清清白白的,因为都有污点,所以她们才要团结一气维护自己的利益。洁身自好者,是无法登上高位的,上位之路虽然肮脏,可只要登上高位,过去的黑历史自会有人帮她们洗白,歌功颂德。”
明锦脸色尤忿忿不平。
杨淑君看她那模样,心下生出几分怜悯,宫里不需要什么正义感,冷漠与无视才是宫里的生存之道。
她本不该多言,却还是不忍一颗敢于不平,敢于斗争的鲜活人心,被这死气沉沉的黑暗宫廷杀死。
“做错事的人没有得到惩罚,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关怀与宠爱,坏人没有坏报,善人却受到了伤害,佛法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大多数人却是终其一生都看不到恶人的报应,只能通过佛法来麻痹自己,达到精神胜利。袁姬的遭遇,虽与你无关,可你还是会为受害的袁姬忿忿不平不是吗?”
明锦默然,没错,她就是不平。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反倒比受害者活的更好?就因为陆丽华家世显赫,袁姬出身微贱,就要如此差别对待?她不由想起先前被陆太后抓进宫,欲给陆氏女借腹生子的自己。
太后怎么不敢强迫贺云珠或者穆兰若入宫借腹生子?不就是柿子专挑软的捏,欺负自己没背景、没靠山,好操控吗?
若不是陆聿一直维护她,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佛法说众生平等,可这世间又哪有公平可言?
杨淑君淡淡道:“明锦,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你觉得不公平,可未来的史书上,后人不会抨击上位者上位时用了多少卑劣的手段,而只会记载他们的成功。你想改变这一切,就必须站在高位,可你想往上爬,那就得先同流合污。”
明锦对杨淑君的话深信不疑,陆太后的上位之路,做了多少亏心恶毒事,可未来的史书上,不会抨击她的恶,后人反倒会歌颂她为改革所作的贡献。
“自甘堕落,让手上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就是通往权力之路的投名状吗?”
杨淑君不置可否,“我们做女官的,不该妄自揣测圣意,陛下此刻宠遇陆丽华,究竟是要保她,还是捧杀她,需要靠你自己的智慧判断。”
明锦心中一动,捧杀?杨淑君是想提醒她什么?
还未来得及多问,杨淑君已经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
与此同时的太原王府。
烛火幽暗,满室静谧。
榻上的袁姬还在昏睡,元季遥和元谧、元询兄弟已先行离去。
元谕独自坐在一片幽暗之中,静静思索着三公主他们的话。
——二哥此时就该去跟陛下闹一闹。
——陛下看似是去安抚陆丽华,实则是在捧杀陆氏。
——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陆丽华之过,可陛下不但没有怪罪她,还去安抚她,看似是保她,实则在害她。
——陛下越宠陆丽华,别人就越会觉得陛下是因为忌惮陆太后才包庇她。众人只会恨陆氏,而非陛下,陛下给陆氏拉仇恨,就是在捧杀陆氏。
元谕揉了揉眉心,头疼欲裂,突然,榻上传来低低的梦呓之声,
“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元谧回神,快步行至榻前,“小枝儿。”
袁姬脸挂泪痕,哭着醒来,看清元谕后,扑进他的怀里,“殿下,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元谕抚着她的头发,“别难过,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袁姬哽咽道:“我实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陆贵人如此厌恶我。”
元谕默然,这是他之过,陆丽华小心眼,妒心强,他若早早与她割席决裂,也不会连累袁姬至此。
“我不会让你平白受辱的。”
袁姬泪眼朦胧,她本以为殿下还念着与陆丽华的旧情,没想到他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可陆丽华身份今非昔比,可能还是未来的皇后,殿下不值得为她冒险。
“我虽痛心于孩子,可更担忧于殿下的处境。陆贵人是太后的侄女,又得陛下宠爱,陛下本就猜忌殿下,殿下若因我之事让陛下对你更加心生不满,殿下的处境不就更艰难了吗?”
元谕自嘲道:“我纵是处境艰难,可若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不了,我还算什么男人?我一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袁姬鼻子一酸,“殿下。”
……
夜深时,司空穆光将要就寝之时,屋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姨父。”
穆光心中一惊,秉烛看清突然翻窗而入的人是元谕时,心中一惊。
自当年废帝失败后,元谕行事愈发谨慎,为免皇帝猜忌他与朝臣结党,平素都不大与朝臣来往,今日深夜暗访,定有要事。
“殿下,你怎么现在来了?”
元谕一揖到底,“甥儿有事,想请姨父解惑。”
穆光扶起他,“是为袁姬之事?”
元谕点点头,简单转述后,便请他给自己拿主意。
穆光抚须沉思了片刻后,道:“我倒觉得公主他们说的有道理,殿下就是该去陛下跟前闹一闹。”
元谕蹙眉道:“陛下本就防我至深,如今又做出要保陆丽华的模样,我现在去闹,若是落入陛下给我下的套,我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穆光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殿下这样想就错了,陆丽华入宫月余陛下都不曾召幸她,怎么袁姬刚刚出事,他就开始关心陆丽华,做出要保她的模样呢?”
元谕心中一动,“姨父的意思是……”
穆光提醒道:“陆丽华是太后的侄女,如今三长制争议未定,陛下需要太后助力,所以不能在此时与陆氏翻脸,让陆氏女蒙难。”
“宠她、保她的样子是做给太后看的,让太后知道,无论陆氏做错什么,他都不会怨恨,不会清算陆氏,让太后无后顾之忧的助力他推动改革。”
“但是我们谁都不知道陛下的真实想法,若殿下此刻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荒唐模样,反倒更能降低陛下的对你的戒备。”
元谕蹙眉沉思着。
穆光继续分析道:“一来,若陛下真爱陆丽华,真心要保她,也不过是斥责殿下几句,觉得殿下就是个耽于女色,为个女人就敢跟皇帝叫板的无脑废物,不再提防殿下,殿下可保平安。”
“二来,若陛下只是装样子,殿下便可借要陆丽华血债血偿的态度,与陆氏割席,来向陛下表忠心,这是修复陛下和殿下兄弟情的好时机。”
元谕豁然开朗。
因当年废帝之事,皇帝一直很提防他与陆氏的关系,这些年都是太后在保他。
可太后年纪大了,一旦驾崩,难保皇帝不会清算自己,他现在处境艰难,必须缓和与皇帝的关系。
他远离中央多年,也拿不准皇帝对陆氏的态度,这样闹一闹,或许还可以试探出皇帝对陆氏的真实态度。
若皇帝不在乎陆丽华,那他就必须尽快跟陆太后割席,向皇帝表忠心,以免日后陆氏倒台殃及自己。
陆丽华,就是他向皇帝宣誓效忠的投名状。
穆光继续提点他,“何况,陛下不是说了吗,这事儿只能殿下自己出手讨回公道,意思就是,无论你对陆丽华做什么,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元谕心下了然,颔首道:“多谢姨父教导。”
*
翌日一早,宫人们都去为陆丽华承宠而去道贺。
明锦没有去,整理着今日要给太后诵读的文书,她实在看不惯陆丽华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何况陆丽华跟她有仇,她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王芸儿无奈叹了口气,对她道:“她的地位比你高,又看你不顺眼,你哪怕去做个样子呢?脾气这么倔,在宫里可是要吃亏的。”
明锦不以为意道:“我什么脾气,阿母还不知道吗?”
王芸儿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行了,知道你什么脾气,光华殿那边我会派人打招呼,你现在去太和殿一趟,把这个交给陛下。”
明锦面有不乐,“怎么要我去送?我不想见陛下。”
一想到他昨夜在陆丽华宫里留宿,她心里就一阵恶心。
王芸儿提醒她,“明锦,入了宫,你就要明辨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亲女儿一般,我能容你的牢骚,可换了其他人,还容得下你吗?”
明锦默然,不再倔强,把东西接了过来。
到了太和殿,她本想把东西转交给徐贞风后就离去。
可不想才走了没多远,徐贞风便又把她拦了回来,难为情道:“陛下说,要崔才人亲自给他送过去。”
明锦面有难色,纠结片刻后,心道,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没法儿交差,去见皇帝又不会少一块肉,去就去。
太和殿内弥漫着馥郁的沉香气息,今日闻起来,明锦却觉得这香味分外腻人,或许是因为沾染了女人浓重的脂粉气,便显得不纯粹了。
明锦在殿中已经站了有一刻钟了,元晔始终自顾自伏在案上写着什么,没有搭理她。
她站的有些腿麻,就悄悄抬了抬腿活动一下。
就在这时,元晔终于抬起了头,“你今日过来,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是因为我昨夜留宿光华殿的缘故吗?”
明锦立刻站直,冷冷道:“这是陛下的自由,奴婢无权过问。”
元晔看着她,淡淡笑了笑,“阿锦,你会因为我宠幸陆丽华而愤怒,而嫉妒吗?”
明锦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他的女人才会为他争风吃醋,才会为他嫉妒,她为什么要嫉妒?
而且,他包庇杀人凶手,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到底是帝王无情,还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这虽不关我的事,但我的确很愤怒。”
元晔苦笑了一下,他本就不该以此试探她,她从不会因为自己宠幸其他女人而嫉妒,也从不为他争风吃醋。
他放下笔,静静看着她那带着一丝气鼓鼓模样的小脸,恍然想起她小时候不服气的模样,一如既往的倔强可爱。
“你在愤怒什么?”
明锦问他,“让受害者哭泣,让加害者得意,这难道是符合君道之事吗?”
元晔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听她说着。
明锦继续不平道:“君道者,天下之至公。陛下贵为君主,却处置不公,有失君道,令人失望。”
原本宠溺般听她说教发牢骚的元晔,在听到这句话时,嘴角的笑意突然滞住,脸上的神情转瞬五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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