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点头:“皇叔此话有理。掌握大渊军防机密的武将,那便是郑老将军府,还有……”
他顿了顿,视线稍移,继续道:“还有姜国公府。”
此话一出,大殿内寂静无声。
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把姜国公府划入了同党的怀疑名单中。
连汝王都有些吃惊,原本以为这句话得他自己来说的……没想到,竟被皇上说出来了。
总共说了两个怀疑人选,其中一个是姜国公,等闲之人自然不敢贸然攀咬,于是,少不得便将炮火集中在了另一个怀疑人选身上。
刘大人不负众望,率先发难。
“郑老将军与黎府来往密切,关系非比寻常,还差一点就做了儿女亲家。如此来看,郑老将军嫌疑很大。”
“郑老将军经常去黎府,深夜方归,我亲眼见过好几回。”
“说得对!想当初,便是黎府那几位正经的姻亲都不及郑将军府来得殷勤。”
“便是如今,那位小郑将军也是三天两头往黎九那边跑,可见关系密切。”
众人七嘴八舌发表见解,汝王原本只想看戏的,一听人提起小郑将军这一茬,立马坐不住了。
汝王“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说得极是!本王也有所耳闻,黎九早已嫁人,那个小郑将军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见天就往那周府跑。喧宾夺主,上蹿下跳!郑老将军身为祖父,任由其孙胡作非为,不能加以管束,可见郑府从上到下家风不正!这样的人,做出些什么叛国背主的事情来也不奇怪。”
原本便有姜国公党羽一窝蜂地抨击郑老将军,如今见汝王爷如此批判郑老将军,姜国公党一派气焰愈发高涨,将那郑老将军批得连张口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倒是姜国公松了一口气,笑盈盈地朝汝王爷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汝王殿下切莫动怒,待细细查明了实情,若是郑老将军真有不妥,皇上必不会姑息。”
郑老将军这才抓住这短暂的机会开口反驳。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汝王殿下与诸位同僚说微臣的孙子行为不妥,微臣不敢辩白。是微臣平素管教不当,回去以后一定严加看管。但是,请诸位莫要因此将我扣上叛国同党的帽子。”
郑老将军声泪俱下:“皇上明鉴。微臣虽是武将,却久未练兵,边疆防卫细节早已生疏。纵是几年前掌兵之时,微臣也只掌了东南水师,重点在于剿倭。可这信件里的边防机密大多是北边的防卫,以及京中的禁卫军,这些绝非微臣管辖,微臣也一概不知,如何能当这同党。”
皇上下意识地思索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此话倒是在理。”
他看向汝王爷道:“皇叔觉得呢?”
汝王一脸不悦,倒也点了一下头:“郑府虽家风不严,败坏门庭,但是郑老将军辩解的话确实有理。”
皇上挑了挑眉:“这么说来,就不是郑将军府,那便是姜国公了。”
他猛地扫向姜国公,冷冷道:“姜国公,你可有何话可说?”
姜国公都惊呆了,实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有人控诉说他是黎丞相叛国的同党……
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怎么莫名其妙便挨了这项指控?
“皇上明鉴,老臣冤枉!”姜国公跪下来哀求:“老臣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绝无半丝半毫叛国之举。老臣与黎相往来不多,且政见向来不和,又怎会与他是同党。”
皇上冷眼瞧着,这个姜国公可算是跪下来了。如今跪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姜国公的心腹,竟占据了早朝的半壁江山。
怪不得。
皇上在心里叹息一声,怪不得母后愈发肆无忌惮。
“往来不多,政见不合这都是表相,私下如何,朕不得而知,便如同你们府上的念芙郡主,瞧着不守规矩,实际最守规矩,样样都按照母后的传承行事。可见这些表象不能证明你姜国公不是同党。”
姜国公张了张嘴,知道皇上这是在公报私仇,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辩。实在是没有任何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需要找说辞证明自己不是黎相同党。
他不说话,皇上却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黎相不可能获知北地边疆细节,朝中其他人等也不能获知,唯有你姜国公对此了如指掌。”皇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姜国公,你叫朕如何相信你不是黎相同党?”
“我……”姜国公张了张嘴,讷讷道:“兴许是微臣身边混入了奸细。”
皇上面带嘲讽:“奸细?哦,所以,同党并非姜国公,而是姜国公身边的奸细?”
汝王也幽幽地开了口:“姜国公,你说你身边有奸细,那奸细又是何人?”
姜国公自然答不上来,其实设计黎丞相一案伪造的物证做得非常马虎,因为这本就是皇上、太后心照不宣的事情,走个过场而已。
而如今,皇上反水,竟要细查。姜国公心里叫苦不迭,这些证物又如何能经得起细查?
姜国公心里有些后悔,今日本是要定黎相的罪,好好的,罪还没定,怎么先查起了同党?
无论如何,得让大伙儿将焦点拉到黎相身上才好。
正焦头烂额之际,一位宫人扬声道:“周夫人与静空师太已在殿外候着了,是否传他们进来。”
黎七和黎九到了!
姜国公悄悄松了一大口气,这些细节却悉数落在了皇上眼中。
皇上将到嘴边的传字咽了下去,挑了挑眉道:“既是在讨论同党,或许先不宣他们进来,诸位认为呢?”
第82章 解密
姜国公愣了一下:“这……微臣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信中的详情, 至于身边的奸细是何人,还需得细细详查。黎七与黎九既已传唤,还是请皇上速速宣进来, 先分析黎相之罪。”
皇上眼底透着不悦, 转头又问汝王。
“汝王叔,你意下如何?”
“既然人到了,皇上不妨先宣进来。”汝王挑了挑眉, 道:“兴许这二位能分辨出来,那些大逆不道的信不是黎丞相的亲笔呢?如此, 黎相叛国便不成立,自然就不用查什么同党了。”
姜国公赶紧附和:“汝王殿下说得极是。”
说完, 姜国公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为什么有一种和黎相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的感觉?
底下,以大理寺少卿刘大人为首的姜国公一派党羽的眼底也纷纷透出了迷茫之色。
皇上挥了挥手,朝殿外喊了一声:“传!”
黎半夏与黎知夏一前一后,从殿外走了进来。
“我……一定要进去吗?”
黎知夏看着殿内乌泱泱的人群,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上一次就是在这大殿里,她被所有人批判责难, 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最无耻之人。
那种溺水般的无助感袭来, 黎知夏差点站不住。
上次, 就是这么个架势, 她丢了太子妃之位,这一次,又是要做什么?
黎半夏一回头,便见到那位七姐姐在原地打摆子。两侧的宫人都瞪大眼睛瞧着这位前太子妃。
黎半夏赶紧走过去, 扶了她一把。
“七姐姐,是路上太颠簸了吧?你先缓缓。”
然后, 压低声音安抚道:“七姐姐放心,今日过来是有好事。”
若是寻常,黎半夏也懒得多说。
只是今日进了这大殿,七姐姐就代表了黎府的脸面。今日又是祖父翻案的关键时机,总不能让七姐姐这般失态,丢人现眼。
“真的?”黎知夏心下稍安。
“自然是真的。”
黎半夏又耐着性子安抚了几句,可算让黎知夏稍微平复下来,俩人这才继续往里走。
到了殿前,双双跪下行礼。
皇上只略略扫了俩人一眼,便开始进入正题,扬声道:“刘大人,把那些信拿给她们俩辨认。”
刘大人应了一声,拿着信件急切地走了过来。
可是走到俩人身边时,刘大人却猛地停下了。
按照之前的思路,那定然是要想法子把黎相的罪名定下来,避免翻案。那么眼前的二人相比较而言,黎七肯定是更好的突破口,定然是要将信先给黎七看的。
然而,刚才殿内一通辩论,竟莫名其妙有将姜国公与黎相绑在一条船上的苗头。
刘大人有些迷茫了。犹豫再三,一咬牙,还是决定先把信给了黎七。
“静空师太,烦请看看,这封信的笔迹你可识得?”
黎知夏看了一眼便心中有数,祖父的字迹她自然认得,只是再细看却觉得手脚发软,险些站不住。
这信上的内容实在大逆不道,祖父竟……竟真的干下了这叛国的勾当?
皇上坐在上首,眼睁睁看着黎知夏这个前太子妃吓得面色惨白,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模样?有话说话!不许隐瞒!”
黎知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皇上恕罪,我……认不出来……”
皇上沉着脸看她:“认不出来?确定不是你祖父黎相字迹?你好好看看,若有包庇,以同罪处之。”
黎知夏哆嗦了一下,发着颤道:“似乎……像是……祖父的笔迹……”
皇上挑了挑眉:“黎相的亲孙女都这般说,诸位怎么看?”
汝王率先开了口:“方才也讨论过了,若是黎相叛国,同党只能是姜国公。”
皇上扯了扯嘴角:“汝王叔所言极是。”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今日这早朝竟上成这样子。
姜国公党羽眼神愈发迷茫无助起来,所以,眼下要怎么操作?难道要帮黎相洗刷冤屈?
黎半夏这才开了口:“皇上,祖父也不止一个孙女,可否容民妇一看?”
皇上抬了抬下巴,“刘大人,拿给她。”
刘大人立马将信纸抽出来,递到了黎半夏手边,不知为何,他看向黎半夏的眼神里竟稀里糊涂带上了些许期盼之色。
黎半夏接过信纸快速地看了几遍,随即扬声道:“此信不是我祖父亲笔,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栽赃陷害。”
“哦?”皇上挑了挑眉:“是被模仿的?可有证据?方才刘大人以大理寺少卿的辨别笔迹绝活保证,此信乃黎相亲笔,无模仿痕迹。”
刘大人垂首躬身,如今这莫名其妙的局势,他发现自己竟是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索性直接闭嘴,缩着脖子当鹌鹑。
黎半夏:“此信虽极力模仿祖父笔迹,却无法模仿祖父的心境。信中没有避讳祖父双亲的名讳,民妇的高祖母与高祖父名讳中各有一字,几次出现在信中,却都未增减笔画或用旁的字替代,以作避讳,可见模仿者终究只能模仿其形而已。”
汝王站起身,缓缓走了过来,问道:“哦,是哪两个字?”
黎半夏作为后辈,自然也要避讳,无法直接说出高祖父母名讳中的字。
她指了指信中的一处,道,“这个字,还有这两个字。”
汝王点了点头,抬头看向皇上,帮忙解释道:“是珍字,还有华字。”
顿了顿,他又将自己手里的那封信拿出来瞧了一眼,“巧了,这封信里也有珍字,也未避讳。”
沉默良久的襄阳侯这才开了口。
“那请周夫人再瞧瞧这些信,可是黎相亲笔?”
说着,他将携在身上已久的信件拿出来,递给了黎半夏。
黎半夏一一看过,很快便有了结论。她将信件分成两部分。
“这部分是祖父亲笔,这些是被人模仿栽赃。”
信件呈上了御前,皇上匆匆翻阅,发现那些被划分为模仿栽赃的信里果然都未见避讳。
而被归为黎相亲笔的信里却有避讳的情况,而且风格别具一格——都看不懂。
这些被黎半夏盖章为黎相亲笔的信,字都认识,但是怎么读都读不通。
皇上看了又看,眉头紧锁:“刘大人,这些信是何意,你可有弄清楚?”
刘大人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更是低了下去:“微臣有负陛下所托,目前还弄不清楚,微臣盘问过黎相,他却不愿开口。微臣觉着,这兴许是某种密语。”
皇上猛地一拍案,怒道:“刘青松!你身为大理寺少卿,此案已调查这么长时间,你却一无所知,信件内容弄不明白,信件中混有未避讳的内容亦没查出来。朕要你们大理寺有何用?”
大理寺一干人等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皇上息怒。”
襄阳侯适时地拱火:“微臣不才,这些日子调查走访,对黎相的信件略有心得,这些信件确实是用的密语。在多弥边境,有一些舌人密者,专门为顾客提供信件中转加密服务。”
皇上闻言眼睛一亮,与此同时,也愈发对大理寺不满。
“瞧瞧,襄阳侯才插手几日,竟有这么大的发现。再瞧瞧你们大理寺,真不知道这些年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耽误了多少案件!”
大理寺一干人等纷纷磕头,只恨不得把头直接埋进地里。
皇上又看向襄阳侯:“那你可找到了黎相联系过的舌人密者?这些信如今能否复原成正常内容?”
襄阳侯道:“可。微臣已经抓获了这位舌人密者,对他进行盘问,已获知他当年与黎相的密语约定。”
皇上眼睛一亮:“太好了!密语约定是什么?”
襄阳侯道:“微臣将信件誊抄了数份,请皇上恩准,将这些誊抄信件一一分发给众位同僚,大家一同在殿内剖析信件。”
皇上来了兴致,大手一挥,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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