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半夏本想挣脱,却听周景之压低声音道:“有宫里的人在对面楼上。”
黎半夏一愣,还没想明白宫里人在看与周景之拉她的手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她已经被扶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车帘放下,周景之便主动放开了她的手。
“抱歉,吓到夫人了。”
大约是马车里头暖和了一些,周景之原本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黎半夏:“你怎么来了?”
想到他刚才站在风里,面色苍白的模样,仿佛被人虐待了一般。
黎半夏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不必过来的。”
周景之抬眼看了过来,“听说夫人去柳太傅府上找柳夫人取经。”
第24章 大嘴
“咳……”
黎半夏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头,暗叹这流言传播的速度就是快。
她为了进柳府不得已瞎扯的话,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周景之这里。这个周景之还巴巴地跑来,当面提起了这一茬。
黎半夏:“都是外头这些人瞎传的……”
周景之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黎半夏松了一口气,以为这这一茬就这么过去了,却听他又开了口。
“以后这种情况,夫人直接来找我明说便是。”
黎半夏:“……”
周景之靠在马车壁上,慢悠悠道:“大夫治病尚且讲究一人一方,夫人就此事去找柳府老夫人取经,岂不是病急乱投医?”
还没完没了了?黎半夏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
“是是是,我病急,我乱投医!”黎半夏没好气道。
像是有些惊讶她这般回应,周景之的目光扫了过来,细细地打量着她。
黎半夏原本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的,被周景之这般打量,却又有些不自在,脸颊有些发烫。
所以说,男人就是碍事,还是躺进棺材里才稳妥。
黎半夏瞪了他一眼:“你看着我作甚?”
周景之这才收回了视线:“夫人若真这般急,我给夫人推荐一位大夫如何?”
黎半夏想也不想便回绝了,一脸嫌弃道:“不必了,你这身子骨,给自己留着吧。”
周景之倒是很给面子,捂着嘴咳了一阵,缓了一会才开口。
“夫人此言差矣,既是好大夫,能治得了我,也医得了夫人。”
黎半夏翻了个白眼,谁有病啊?反正她没病!
黎半夏正准备讥讽几句,周景之却像是提前预知一般,先一步有了动作。
“停一下。”周景之朝前头的车夫喊了一句,然后拉开了帘子,“那位大夫就在这里。”
黎半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脸的啼笑皆非。
“大嘴包子铺?”黎半夏瞥了一眼招牌名字便收回了视线,“这位大夫莫非是生意太好吃不消,改行做起了包子?”
黎半夏这话带着十足的嘲讽,没成想周景之竟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什么?”黎半夏一脸愕然地看向他。
周景之:“这位包子铺的店主原本是宫里的御医,医术一流,声名远扬。厌倦了给达官显贵医病,便隐姓埋名,化名陈大嘴,开了这家包子铺。”
黎半夏一脸将信将疑,宫里确实是有一个大名鼎鼎的陈神医,十几年前突然辞官归隐,再无音讯。难道……这位神医真的如周景之所说,在这开了间包子铺?
不过,即便是真的又怎么样?她黎半夏又没病,神医不神医的,与她也没多大干系。
似乎是看透了黎半夏的想法似的,周景之适时地开了口。
“这位神医当初是照料过清河公主的,当年先皇拟定的清河公主陪嫁人员中,原本是有这位陈神医的,只可惜宫里有人染重病,陈神医便被留下了。否则,若是有陈神医保驾护航,清河公主不至于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黎半夏听到“清河公主”几个字,立马不淡定了。
从今天与柳府老夫人交谈的一席话中,黎半夏隐约得出一个结论,这位清河公主很可能是他们黎府困境的突破口。
她刚想说话,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倏地朝周景之看过去。
这个周景之……
黎半夏细细打量着他,倒真是小看他了。这个周景之,明显知道她在找与清河公主有关的人和事,可黎半夏是半个时辰前才有这个想法的。
“夫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周景之始终一脸淡定,若不是脸上还有些病态,倒真有几分像是掌握天下事的高人一般。
“周景之,你究竟是什么人?”黎半夏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周景之抬眼看了过来:“夫人……”
话还没说完,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陈大嘴,你这个混蛋!老娘跟你订糖心包子,你给我一笼鱼肉包,老娘跟你没完!”
然后是一阵叮叮哐哐的声音,夹杂着求饶声。
“救命!朱姑娘,你不能吃糖。”
还有围观群众的劝架声。
“朱姑娘,鱼肉可比糖贵多了,虽说大嘴做错了,但是你属实占了便宜,怎么还打人呢?”
“占什么便宜?姑奶奶不吃鱼肉!我打烂你这个陈大嘴,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神医啊?你说我不能吃糖我就不能吃?我偏要吃,我现在就吃!姑奶奶今天把你铺子里的糖吃光!”
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哐当一声,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门关上。
黎半夏收回了视线,耳边传来周景之的声音。
“看来今日不适合拜访这位神医了。”
黎半夏侧过头看向他,这个周景之显然演技很一般,虽然话里带着些许遗憾的意味,但是脸上却无半分意外的表情。
很显然,这一切都在周景之的意料之中。甚至,这个点停在这里,让黎半夏见到这一幕,都有可能是周景之有意为之。
察觉到黎半夏的视线,周景之转过脸来,“夫人有话要问我?”
第25章 言无不真
黎半夏:“这个朱姑娘,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周景之点了点头:“她是多弥国人。”
难怪,多弥国有许多人不吃鱼肉。黎半夏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
等等。
当年清河公主和亲,去的就是多弥。这位陈大嘴与清河公主交情颇深,那这位朱姑娘呢?难道仅仅是多弥的一位路人甲?
“除此之外呢?”黎半夏问道:“她认识清河公主吗?”
周景之看向黎半夏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赞许之色,然后慢悠悠道:“不认识。”
黎半夏:“……”
虽然说不认识,但是周景之这表情,几乎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其中有隐情。甚至,他的脸上几乎明晃晃写着“来问我”这几个字。
黎半夏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她可是与清河公主有什么牵连?”
想到周景之这狗东西的德性,黎半夏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或者她的亲朋与清河公主有什么旧交?”
周景之这才点了点头:“朱姑娘的母亲与清河公主有旧交。”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黎半夏拳头都硬了。
很好!瞧瞧这狗东西,惜字如金的,说话像挤牙膏似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舍得说。
“请问是什么样的旧交呢?”黎半夏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问道。
“朱姑娘的母亲是清河公主的陪嫁丫鬟。”
竟是陪嫁丫鬟,那关系非常密切了!
虽然得到了答案,黎半夏心里还是难免不爽,这厮说话真费劲!就不能直接一次回答清楚吗?非得她刨根究底这般问个究竟!
“难为郎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怕是嘴都干了。”黎半夏阴阳怪气道:“秋梨,回去可得好好给郎君上一壶好茶,记得动作一定要快,可别把郎君急死了,就上普洱茶吧。”
秋梨乖巧地应下:“是。”
周景之自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笑了一下道:“刚才夫人所问,我一律知无不言,不知夫人为何恼怒?”
呵。
知无不言是真,但是言无不尽没门是吧?
黎半夏冷笑一声:“果真就知无不言?”
“自然。”周景之道:“夫人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夫人方才问我,我究竟是何人。在下周景之。”
黎半夏:“……”
从未见过如此欠揍的人!
“是真名?”黎半夏用尽最后一丝耐心问道。
“自然是真名。”
周景之回得很快,但是毫无意义。
黎半夏抽了抽嘴角:“知无不言?”
周景之:“是。”
黎半夏:“就不能言无不尽?”
周景之顿了顿,道:“言无不真。”
黎半夏:“……”
呵,狗东西!
黎半夏索性偏过头看向车帘,面壁都比面对这狗东西来劲!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手腕上的镯子上,突然就想起祖父来。
祖父知不知道周景之的来历呢?大概率是知道的吧,其实现在回头想想,祖父捡回来一个泥人就让她嫁,这事本就蹊跷,若真只是要把她嫁出去避难,也完全可以找个知根知底的。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又混乱,她来不及细想。
周景之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黎半夏的进一步问话。
马车里就这么安静下来了,周景之看向黎半夏,只见她腮帮子鼓鼓的,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外头的光线透过车帘的缝隙在她脸上一晃而过,那一瞬间的明媚仿佛春日慵懒的花瓣,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
周景之呼吸微滞,心底的某处忽地矮了一寸:“你若真想知道……”
“不必了。”
黎半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这厮又打什么鬼主意!是她舍近求远了,祖父肯定知道周景之的来历,她真想知道,回头直接问祖父就是,省得被周景之这副挤牙膏的问答方式气死!
周景之有些意外,刚想开口,却见黎半夏站起身来,下了马车。
“到家了。”
第26章 谋划
寿康宫。
皇上太后与念芙郡主齐聚,气氛却有些沉重,底下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脸色铁青:“荒唐。你说与太子不熟,朕特意安排了太子与你游湖,你却把周景之召来!还留下周景之的衣服,广而告之送上门去,你想做什么?你瞧瞧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
外头那些话分毫不差地传进了宫里,太子确实不成器,却是他唯一的子嗣,是唯一的储君。姜念芙这般行事,无异于将天子威严按在地上摩擦,皇上自然不会允许。
黎家的那个太子妃资质平平,如今黎府覆灭,黎氏的种种行为让皇上愈发看不上,自然就动了换太子妃的心思。
新太子妃的人选,依着太后的心思,毫无疑问只能是姜念芙,既是如此,皇上自然要好生敲打她。
“有清河公主的例子在前头,若是黎九铁了心要效仿旧例,你是准备步清河公主的后尘,为我大渊朝出一份力,和亲塞外不成?”
“不……不要……”
皇上冷哼一声,“既是不愿,便该有所收敛,否则闹得不可收场,朕与母后都保不住你!”
姜念芙少见地瑟缩了一下,往常有太后坐镇,皇上对她一向和颜悦色,这是头一回训斥她。
到底是打小被骄纵惯了的,姜念芙没忍住道:“臣女就是不想和太子殿下……”
“放肆!”皇上的脸色愈发难看:“太子乃储君!”
姜念芙又瑟缩了一下,不敢再顶嘴,有些可怜兮兮地站在太后身旁。
太后到底不忍,拍了拍姜念芙的肩膀以示安抚,又朝皇上道:“好了,你去忙吧,我来和她说。”
皇上斜了姜念芙一眼,黑着脸走了。
姜念芙腿一软,红着眼扑倒在太后怀里。
“呜……太后娘娘……”
“好了。”太后一脸心疼地搂住她,朝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心领神会,立即领着其他宫女退下了。
太后柔声道:“好了,皇上在气头上。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说便是。”
姜念芙哽咽一声,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发觉太后眼中的慈爱一如往常,心下稍定。
她大着胆子道:“太后娘娘,我就想要周景之。”
说完,她有些不安地观察着太后的脸色。
让姜念芙意外的是,太后竟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我们家念芙值得最好的,区区一个周景之,你若想要,要了便是。”
姜念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道:“可……可是您和皇上方才说……说让我嫁太子。”
太后笑了一下:“太子乃唯一的储君,太子妃就是以后的国母,这国母的位置自然要握在姜家的手里。”
姜念芙点了点头,道:“好在姜家还有几位堂妹未嫁,从她们中间挑……”
话还没说完便被太后打断了。
“她们怎么能和你比?”
姜念芙张了张嘴,只觉得心头一阵茫然。太后刚才明明同意她要周景之,可又说让她当太子妃,究竟哪一句才是真呢?
太后似乎是看透了她心底的茫然,道:“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权利,念芙,当你拥有了无上的权利……”
姜念芙愈发茫然,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无……无上的权利?可……”
太后眼底透出几分厉色来,“那个贱人胆大包天,残害中宫,害死芙儿!”
太后越说越动怒,神情中带着几许疯狂之色:“可怜我们芙儿,一尸两命,那个贱人的儿子却成为唯一的储君,哀家心里哪能不恨!待日后,你诞下麟儿,哀家定让他……”
她胸口一阵起伏,良久才稍稍平息,“眼下先让黎氏把太子妃的位置给你腾出来!”
顿了顿,太后朝ⓌⓁ外头吩咐道:“来人,差人去一趟天牢。”
——
黎半夏指挥这下人将自己的东西搬去了偏院,刚坐下喝了口茶,秋梨便一脸复杂地走了过来。
“姑娘,刘嬷嬷刚去了一趟正院,眼下正往咱们偏院这边过来了。”
黎半夏抬眼一看,果然见刘嬷嬷正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黎半夏琢磨着这位刘嬷嬷大约是来劝她搬回正院的,顿时觉得脑仁疼。
之前以为刘嬷嬷就是宫里派来监视她的,黎半夏倒是可以对着她阴阳怪气,可自从知道她是祖父的人后,黎半夏反而收敛了,对她也多了几分敬重。
黎半夏愈发觉得祖父真厉害,在被皇上盯上,派人监视的情况下,还能有这般谋划,给她安排了两个人到身边,一个刘嬷嬷,一个周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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