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很该去陪陪太太才是。”吴姨娘的心思实在太好猜。白家的根基就在京城,等陆氏在京城重新和以前的手帕交走动起来, 还怕五姑娘寻不着好姻缘?夫人可是和国公夫人都有旧交的!
因有着这个想头,所以吴姨娘觉得女儿的前程只会越来越好,心里的郁气散了,身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好。白成文调任回京,倒是给吴姨娘打了一剂强心针。
捱不过姨娘苦劝,亦安在确定她的身子好像真的好起来之后,又嘱咐翠柏仔细瞧着,然后就去了前面陆氏的马车。亦和因为晕车,只能由苏姨娘照管,和姨娘、弟弟坐一辆马车。而亦顺太小,和江姨娘一辆马车。陆氏的马车大而豪华,坐下四个女眷简直是绰绰有余。外加一个郑妈妈,还能余出不少空间来。
陆氏一向沉稳,即使不日就要到京城,面上还是看不出丝毫波动。
因接着妻子来信,白成文知道一行人约摸是在四月中下旬到。所以在陆氏带着儿女到达京兆驿的前几日,白成文就派尚仁在京兆驿等候。
跟着白尚仁等在驿站的小厮每过半个时辰就要到驿站外张望,生怕错过夫人的马车。
四月十七,未时刚过,驿站外的小厮忙跑进去,对躺在摇椅上小憩的尚仁欢喜道,“大少爷,夫人的马车到了!”还在休憩的尚仁立时从摇椅上弹了起来,“随我去迎母亲和诸位妹妹!”小厮们立时跟上。
尚仁立在馆驿外,果见不远处马车遥遥而来。进入京畿范围之后,马车便不能似之前那般快行。事实上陆氏一行人也实在算不上轻车简从,就连陆姨母那样,也算不得。
等马车到时,尚仁对被亦安、亦宁扶着的走下马车的陆氏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尚仁的话里充满着少年的朝气。许是会试得中第二名,让他的面容更添一份自信。
亦安、亦宁忙避过这个礼,陆氏亲自扶起儿子,“作这个虚礼作甚?家中近来可好?”白家人口太多,陆氏索性一气儿问了,并不偏向谁。
尚仁笑道,“家里一切都好,祖父和父亲近来垂钓,颇为静心。祖母有两位妹妹陪着,三叔父照常在尚宝司供职,三叔母打理家事,姑母也时常回来探望。”尚仁话里的两位妹妹是指三房的两个女孩儿,长女嫡出,唤作亦婵,次女庶出,唤作亦婉。三房另有两个男孩儿,也是一嫡一庶,眼下正在外书房跟先生读书。
陆太傅自从出仕后,就很少教导学生读书了。能在那之后投到他门下的,只能说是皇恩浩荡,得自家很受圣人看重才行。其中以令国公长子为最,前年尚了圣人最小的女儿临清公主。在被选中作为驸马都尉后,圣人便让其在太傅门下读书,算是在履历上添一层光。
现在的令国公夫人就是陆氏的手帕交,两人关系匪浅,令国公夫人的父亲是现任工部尚书,和陆太傅相识多年。就是已故的先令国公,也和陆太傅有几分交情。
按说文官和勋戚一贯是不怎么来往的,但因为姻亲关系走到一处,也只能说是天意。再加上陆太傅早年交游甚广,倒也在情理之中。
陆氏微笑颔首,“一切都好便好。”陆太傅知道女儿即将到京,也托了外孙来迎。只等陆氏料理过家中事,便要前去探望。
而尚仁口中的姑母,则是白阁老唯一的女儿,是现任太常寺左少卿的夫人,正四品诰命。
亦真和郑妈妈跟在陆氏身后下车,此时亦真带了几个妹妹向尚仁问好。
“见过兄长。”因是平辈,所以亦安几人只用行半礼即可。
“妹妹们无需如此。”小半年没见,尚仁还是那般温润如玉。
接到陆氏,尚仁又请母亲并几位妹妹上车,先行去祖宅见过祖父、祖母。
陆氏留郑妈妈调停丫鬟、仆妇,又让亦和、尚惠、亦顺坐在一处,由尚仁在一旁骑马相随。
白阁老深得帝心,圣人亲赐亲仁坊宅院一所,规格远超一品大员所享。但因是圣人赐宅,所以并未受到御史太多弹劾。
姐妹几人坐在马车内,亦宁挑了帘子去看外面的兄长,目光里满是骄傲。
亦安就打趣道,“等殿试一过,兄长打马游街,那时三姐姐才要看个不住呢。”只有状元、榜眼、探花三位一甲进士才能有打马游街的殊荣。亦安这话,便是尚仁必在一甲之列。
殿试是由皇帝亲自主持,而尚仁又有第二名的好成绩。加上之前的风波,圣人待白阁老的态度颇为回护。这次殿试若无意外,白尚仁是能够入一甲之围的。
白尚仁的卷子是主考官宋元升钦点,圣人看过后点的第二名。第一名和白尚仁只在伯仲之间,却因行文平实,比白尚仁更添几分老成,少一分少年意气而被圣人看重。圣人年迈,更喜欢这种风格稳重的文章。
此番阅卷白阁老父子未曾参与其中,群臣便知,白尚仁是有真才实学的。
陆氏露出极清浅的笑意,她自然也是希望儿子能中一甲的。一甲进士的起点比二甲进士要好上很多,若是一开始就能入翰林院,尚仁以后的仕途无疑要顺畅许多。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和周璋一样,能在未曾弱冠的年纪便穿上三品官服。
马车悠悠,一个多时辰后,终于驶进亲仁坊。
亲仁坊毗邻皇城,距国子监仅一坊之隔,历来是名门望族、公卿宅第。像令国公,开阳候这类的公侯之家,便是亲仁坊的老住户。
白家是在白阁老时达到极盛,又有圣人赐第,这才搬到亲仁坊来。而陆望出仕,圣人原本也想在亲仁坊赐宅,但升平坊有一所坏境更为清雅的宅子,于是圣人便把那座宅子赐给陆望。即使陆太傅本就在京城有宅院,却也因圣人厚待,便搬到升平坊去住。
宅门外,白阁老身边的徐管家接到消息后,一早就派长子在外面侯着,一见马车就迎了上去。
“小的给大少爷请安,老太爷、老夫人、大老爷、三老爷正在里面等着呢。”一边请安,徐管家长子又吩咐小厮把门槛拆下来,直接让马车从正门进去,“老太爷吩咐了,让直接进到府里再坐软轿。”不过只有陆氏的马车有这个待遇,几个姨娘要走进正门再坐轿子,等陆氏带着女儿们请完安后再安置她们。
圣人赐的宅子是个“品”字形,原是见白阁老有三个儿子,这才赐了这座宅第。
若文妙真人不隐士修道,原是该他住在宅子左边那个口里,而白成文则住在顶上那个口,三爷白成理住在右边那个口。白阁老由长子奉养,这是圣人原本的意思。
然而文妙真人事出,他的那处院落便由白成文住,白成理还是住右边,顶上那个最大的院子,便由白阁老夫妻二人住下。
白尚仁下马,先行到明德堂通报。
马车入府,亦安姐妹忍不住好奇,挑开帘子打量着以后要住下的宅院,果然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可比,到处饰有吉祥兽纹,朱门绣户不过如是。
等到仪门外,马车不能继续行走,陆氏便带几个女儿乘软轿往明德堂去。
抬轿子的仆妇格外殷勤,都知道这是大夫人的女儿,只是不知哪位才是三小姐。
亦安乘着软轿,身边跟着绿漪。跟在陆氏轿子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明德堂去。
及至明德堂外,亦安一见就瞧见了金漆匾额。
御赐明德堂
这是圣人亲赐匾额,和大门外的匾额同样是圣人所书。
两边的楹联是陆太傅所书。虽无署名,但亦安见过外祖写给母亲的家书,是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秀丽妇人满面堆笑地从堂屋里迎出来,“大嫂可算到了,公爹和婆婆都等着见呢!”这是三夫人彭氏。
三爷白成理和兄长差了有六岁,彭氏比陆氏也小上四岁,如今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
“三弟妹。”陆氏也笑着上前,握住彭氏的手。
妯娌二人叙过话后,彭氏看着后面一溜儿姑娘,脸上的笑差点儿僵住。这哪个是宁姐儿啊!
亦真等一众姐妹穿得差不多,因是回京后第一次拜见,所以都穿得格外隆重些。亦安把去岁赴宴那身穿在身上,发髻上还多了陆氏赏的那枚高山流水错金簪。
姑娘们穿得富贵,彭氏又是久不见侄女,是以想区分开几个姑娘,是不容易的。因此也只能含糊着道,“侄女们都长这么大了,我竟一个也认不出来。”
陆氏便对亦真几人笑道,“这是你们三叔母,一向在家里侍奉祖父、祖母,还不快行礼?”按理在见过白阁老和顾老夫人之后,才该拜见底下的叔父、叔母,不过彭氏已经迎了出来,再不能计较这个。
于是亦真领着几个妹妹向彭氏行礼,“见过三叔母。”彭氏笑呵呵地,只说等会儿见过老太爷、老太太再给见面礼。
彭氏见陆氏把几个女儿打扮得差不多,便知道自己的见面礼不能给得太简薄。原先只想着给亦真、亦宁备上,这下倒要一视同仁了。不愧是平原陆家的女儿,出手就是大方。
丫鬟们挑了帘子,又有穿玫红比甲的丫鬟领着一行人入内。
白阁老和顾老夫人在正堂安坐,俩儿子一左一右,也在等着。
几个丫鬟取了垫子来,放在白阁老和顾老夫人面前,陆氏就带着几个女儿向白阁老以及顾老夫人行跪礼。
“儿媳带女儿们给爹和娘请安了。”
亦安几人在陆氏身后跪下,口中道,“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尚惠和亦顺有样学样,小小的人也跪在垫子上,还以为在玩儿呢。
白阁老满脸堆笑,“快起来、快起来。”原不想行这个虚礼,只是到底规矩如此,礼不可废。
陆氏带着女儿们起身,白成文在一旁看着妻子,满眼含笑。
顾老夫人看着几个女孩儿,笑得更是满意。她自然能看出来大儿媳妇是用心教养几个孩子的,心下更是满意。她们这般的人家,又不是养不起,作甚流出苛待子嗣的名声。
“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顾老夫人六十有五,看起来还是精神矍铄,还是满头青丝,并不见一分雪白。
“这是真姐儿吧?”顾老夫人对亦真道。
彭氏分不清几个女孩儿,顾老夫人却能看出来,亦真的眉眼是和二儿子有些相似的,透着一股子仙气。
亦真上前道,“亦真见过祖母。”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要常来祖母这里。”亦真脸红地点点头,她还是这样不善言辞。
顾老夫人又对亦宁道,“这是宁姐儿?”亦宁的容貌有几分是随了陆氏,所以老太太也能认出来。
亦宁亲热地上前喊道,“祖母!”顾老夫人笑呵呵地拍了拍她。“这丫头,还和之前一样,猴儿似的。”语气是可见的亲昵。
“这是安姐儿?”在江南九年,亦安身子早就抽条,细看起来,她还是姊妹里最高的。
亦安上前笑道,“亦安给祖母请安。”老太太同样笑着拍拍她的手。“安姐儿书法很好,过会儿来我这儿,有好东西与你。”
亦安大方笑道,“又要偏了祖母的好物。”有顾老夫人这句话,亦安在府里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事实上府里姐妹几个的日子都很好过,并不存在厚此薄彼的情况。陆氏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顾老夫人更不会看着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作践孙女儿。
后面的亦和、亦顺很好认,一个才十三,一个年不过五岁。
见过祖父、祖母后,亦安几人又给白成理行礼,“见过三叔父。”白成理笑容满面,看着一众侄女,脸上都乐开了花。
白成理原就与兄长们处得好,老太太又拿他当亲儿子待,此时更是春风拂面,看着比白成文还像亲爹。
“你们叔母早就与你们备下礼物,一会儿都去看。”白成理心里奇怪,妻子这会子反倒不见人了。他哪里知道,彭氏是急赶着回去换见面礼去了。原本有些区别但并不明显,但往身上那么一戴,立时能显出不同来。彭氏不欲在婆婆和公爹等人面前丢脸,急忙坐轿子回去换过,只让丫鬟说她是安排宴席去,借故托上一段时间,而眼下也正好到了快用膳的时候。
亦安几人笑着应了。
因是久离归家,三房的几个孩子也在明德堂。八姑娘亦柔开春染了春寒,她的同胞姐姐六姑娘亦谨现下正在照看,所以两人并未出来相见。
来的两男两女四个孩子,亦安一看就认出了谁是二姐亦婵,谁是四姐亦婉。不只是亦婵满头珠翠,看起来比亦婉闪亮不少。白家的女儿,纵是打扮素净,也照样金碧辉煌。只是亦婉发髻上那枚百鸟朝凤簪亦安识得,那是母亲陆氏的陪嫁嫁妆之一。今年正月亦婉及笄礼,陆氏送她的及笄贺礼,贺信还是亦安亲自执笔写的。
二少爷白尚德今年十六,生得温文秀气,和他父亲像了个十足十。三爷白成理便是满面温和,和兄长的清俊不同,为人更显几分清和,又有几分安然。彭氏便爱极了丈夫的气质,当年上巳节惊鸿一面,不顾白家那时候正为文妙真人之事所牵连,执意要嫁给白成理。
那会儿白成理还只是举人,彭氏的祖父又是刑部尚书,白阁老只是刚刚入阁,还没有加大学士头衔,这桩婚事看起来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般配。
如今彭老尚书驾鹤西归,彭夫人的父亲靠着亲家的关系才挪到正三品通政使位上。当年的几分不情愿,终究还是散了。
又因为这个,所以顾老夫人一向待三儿媳好上几分,平素也常带她出门交际。
三少爷白尚信今年十五,生得和三爷白成理有几分相似。他却是三夫人彭氏身边的陪嫁丫鬟所生,记在彭氏名下,当嫡子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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