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目送亦安出府,和丈夫商议起长子的婚事来。亦真那里,也只能多补贴一份嫁妆,剩下的,就看圣人的眼力,和周璋的良心如何了。
在去秦家的路上,亦安仔细回想慎国公的叮嘱,发现慎国公确是对儿女都很在意了。
秦阁老虽是首辅,府邸是圣人所赐,面上的气派是足够的。只是缺少几分底蕴,不像是传承多年的世家。
秦家是自首辅秦阁老这一代才发迹,这所宅院还是圣人所赐,从一开始的装潢便不是由着秦阁老的性子来的。所以才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和秦家人的气质不太搭。
秦阁老领着兄弟出来接旨,秦太夫人年高,圣人特免太夫人跪接圣旨,这是对老臣子的优待。
亦安当着秦家众人的面宣读旨意,于是秦夫人知道女儿被赐婚给慎国公次子。
先前亦安让跟来的小内监向秦阁老透露过这是赐婚旨意,只是没有提及是哪家。
不独秦首辅,首辅的两个兄弟,儿子也都愣住了。自家是清流文臣,怎么和勋贵联起姻来了?!
莫说清流和勋贵,就是清流和武将,那也是不搭噶的啊。除非那清流本身就是世族出身,像陆家一样。
秦家是从秦首辅这一代开始起的家,若说底蕴,自然不如慎国公府丰厚。可秦首辅是圣人看重的人,有大才,他的孙女有加分项。
事已至此,秦阁老还能抗旨不成?带着一家人接过圣旨,秦阁老就听亦安笑道。
“慎国公托我向阁老递个话。说是府上二公子已报了恩荫,成婚时会按着相应的品级来,不会委屈了姑娘。”慎国公确实是为家里孩子打算过的,长子是世子,不必操心。次子是庶出,便把恩荫给次子,成婚时按官员的等级来办,也体面不少。
秦夫人原还想着慎国公次子日后能有什么出路,勋贵人家的公子,能在科举上有成就的,简直凤毛麟角。很明显慎国公次子并不是在这一范畴之中,能走的也唯有恩荫一条路。
慎国公托亦安给秦阁老带这样的话,就是想让秦家安心,他的次子虽然读书不成,但也不会委屈秦家姑娘。
秦夫人私心里想着,便是赐婚,也是令国公幼子更合适些,怎么说给了慎国公次子?不是秦夫人不满意,实在是令国公幼子和秦珂在各方面看来,都是比慎国公次子更合适的。都是嫡出,年纪也相当。
秦阁老是首辅,虽不是勋贵出身,但嫡庶是可以挑拣下的。不过现在有了慎国公这句话,秦阁老倒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眼下让秦阁老更加在意的是,代替焦清出宫宣旨的人,怎么换成亦安了?焦掌印在他做首辅之前,便已经在替圣人宣旨了。如今把这位推出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秦首辅同样不是天真的人,只是他也想不明白圣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向秦首辅告辞后,亦安便回宫向圣人交旨去了。
于是宫外开始流传,亦安这个御前女官在圣人面前极为得脸,已经夺了焦掌印的权,下一步就要左右圣意了。
这些话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好像亦安真弟的夺权成功,把焦清一脚踹开似的。
事实上这些流言散播的时候,亦安正听焦清说些宫廷往事,两人正在扯闲篇呢。
这两日徐沅姐妹和秦珂陆续出宫,只剩下广顺伯的孙女一人,这位倒不害怕,仍然笑呵呵地住在宫里。按照圣人的意思,左不过是赐婚给哪家公子罢了。犯不上忧心、害怕,只管坦然处之就是。
没过几日,赐婚的旨意果然下来,这回还是亦安去宣的旨,赐婚对象家亦安还挺熟,正是亦安外祖,陆家。
广顺伯的孙女和陆太傅的小孙子年岁相同,这时候赐下婚事,等举行婚礼时,便都是大人了。
而这不是让亦安犯难的差事,而是另外一件。
圣人让亦安拟旨,今年十六的荣康郡主,将要赐婚给令国公幼子!
别的不提,只说令国公太夫人,能乐意嘛?
亦安这时才恍然,怪道圣人没把秦珂指给令国公家,原是给荣康郡主留着呢。
直到这时亦安才明白圣人的良苦用心。荣康郡主虽有皇家郡主的名号,但到底娘家无人,日后圣人宾天,很难说婆家会对荣康郡主如何。
但眼下赐婚给令国公幼子,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因为荣康郡主的妯娌,未来的令国公夫人,就是临清公主!临清公主和荣康郡主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非她人可比。
圣人把荣康郡主托付给女儿,未尝没有让女儿帮着照看的意思。
只是这个旨意却不好宣,令国公太夫人连慎国公夫人都没能磨动,又岂会看上一个娘家单薄的外姓郡主?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亦安带着圣旨再次出宫,直奔令国公府。
第67章 不满
令国公见到满脸喜色的小内监, 说是府上有喜事,让赶快预备香案。令国公本人却对此毫不知情,他家还能有什么喜事?
等令国公再问, 小内监却不肯说了, 只说宣旨女官即刻就到。内监虽年轻,可也知道, 有些事是不好说的。
这段日子亦安往各家宣旨, 京里有点儿关系的都知道,御前有一位新宠, 分了掌印太监焦清的权。
令国公家知道得更多些,也因为亦宁和亦安的关系, 可以稍微问得更多些。虽然亦安是在御前办差,可亦宁往后就是令国公府的媳妇,为着自家姐姐, 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还是可以透露的。
令国公虽然心里生疑, 但也带着全家上下, 一同接旨。
亦安带着圣旨进门,过得几道门,便看见令国公全家恭迎圣旨。
亦安给令国公道喜, 令国公笑着应声。
“下官拜见公主殿下。”亦安随后又给临清公主请安,这位是圣人的女儿,亦安即便是宣旨女官, 也得先行君臣之礼。
“不必多礼。”临清公主身边的女官小心扶着公主起身,受了亦安的礼。
看那位女官小心的模样, 以及公主身后铺着软垫的座椅,亦安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公主不会是有孕了吧?
这个猜测不算离谱,公主和驸马正当盛年,感情又好,且素无暗疾。成婚已有几年,这时传出喜信,并不让人意外。
“公主这是……?”亦安声音都轻了三分。
临清公主微微点头,“刚上身没多久,还未证实。”怪道太医院没向圣人报喜,万一最后闹个乌龙,总是让人不快。还不如等胎坐稳,确定怀有身孕后,再向圣人报喜也不迟。
“恭喜殿下。”虽说皇家公主不必十分看重子嗣,但自己的血脉有了继承人,总是让人高兴的。
临清公主这会儿肯定不能说同喜同喜,只道,“若真有了,必请你来喝喜酒。”公主不同旁人,便是确定有孕,也会开几席庆贺庆贺。
更何况是令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一旦临清公主生下子嗣,那就是圣人的外孙!虽说公主的子嗣不能封王封爵,但和圣人有几分关系,日后的前程总差不了。
简单寒暄过后,亦安从三份圣旨中拿出第一份,开始宣读。
这也是令国公想不明白的事,到底是什么事会让圣人发下三份旨意?
虽然亦安是亲手写下圣旨的人,但在这个时候显然不能向令国公透露任何消息。不然旁的先不提,亦安自己在御前还能不能待下去,就成一个问题了。连这样的小事都保守不住,还指望别的军国大事吗?
这样说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但亦安谨慎惯了,御前的消息绝对不会在旨意颁发前散布出去,即使是自家人也一样。
况且亦安有不得不来宣旨的理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
这是一份赐婚圣旨,赐婚对象是……
亦宁与令国公次子。
令国公共有三子,长子尚主,次子不久前与亦宁定下婚事。幼子则被圣人定给荣康郡主,只是眼下还未宣读到。
这便是亦安心知此行恐怕不大顺当,却必须要来的原因。
亦宁虽然得令国公夫人看重,但上下两个妯娌,一位是圣人亲女,尊贵已极的临清公主。一位是圣人看重,封为郡主的功臣遗孤。这两位在身份上,哪个都不比亦宁差。
虽是有做个阁老的亲祖父,和出身大族的太傅外祖,但亦宁的优势并不明显。令国公次子又是排行在最中间,既得不到既嫡且长的实惠,又不是最小的幼子,得令国公太夫人疼爱。
本来在出身上就比不过临清公主,更不用说后面的荣康郡主还是功臣遗孤。魏家主脉虽死了大半,但在圣人心里留了印象,必是不会吃亏的。
这三碗水眼看着端不平,如果这三人里必要有一个吃亏,除亦宁外不作它想。且亦宁又是在选秀前匆忙与令国公次子定下婚事,本就惹眼,好像是白家上赶着嫁女儿似的,对亦宁到底不好。
只是陆氏与令国公夫人相交莫逆,信得过对方的人品,不然也不会把亦宁托付给对方。
亦安在给荣康郡主拟赐婚的旨意时,就不无忧虑地想到,一家子妯娌里,唯独亦宁没得着只言片语。万一日后起了变故,亦宁的日子且不知道要怎么过。
赐婚不仅只有体面这一重含义,更多的还是对双方的约束。圣人认证过的婚事,哪个敢生出幺蛾子?莫说到御前走一遭,便是那这个说嘴,一般人也是受不住的。
而圣人显然是对亦安极为优容的,这得益于圣人的记性十分好。待亦安拟完旨意,圣人过目时,突然问了一句,“令国公家的次子,是不是与学士的姐姐定下婚事了?”圣人既问得出口,心里必然是有成算的。
亦安垂首应是,衣摆没有丝毫摇动。
圣人忽地一笑,“朕记得先前,临清与你们玩得好,可见这就是缘分……”缘分之后是什么,圣人没说,却让亦安拟旨意。
给亦宁和严慎赐婚……
若非亦安有着前世记忆,这会子恐怕早就热泪盈眶,高呼吾皇万岁了。
这哪里是一道旨意,分明是送给亦宁的大礼!是这段婚姻的有力保障。只要令国公府上下没疯,这段婚姻的存续不成问题。
亦安脑海里现在还回想起先前圣人的话,“既是你姐姐,也不好委屈了她,独她没有,到底也不是两家的体面。”圣人的话里似有深意,但亦安却不能拒绝。若这是一场交易,圣人开出的价码也实在丰厚。丰厚到即使是亦安,也不由松动了片刻。
四十年天子,圣人极善驭人之术。
这几道旨意下去,管保教人服服帖帖的。
令国公接过旨意,他对这桩婚事还是赞同居多的。虽然期间受了点闲气,但能把陆太傅的外孙女娶回家,自家还是很看重这门婚事的。便是其中有些波折,那也是值得的。
如今接了旨,这桩婚事再无不圆满之处。这也意味着圣人不再计较先前的事。这对令国公而言,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只要圣心仍在,对令国公而言就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让令国公深思的是,这道旨意到底是圣人不在意追补的,还是听了什么人的话,而特意赐下的?整个令国公府就没有笨人,几乎一下子就把目光放到亦安身上。这位可是正经的御前女官,说不得就能影响圣意?
若说左右圣意也太过了,圣人压根儿是个不会被旁人所左右的人。只有圣人愿意给的,还没见过哪个能从圣人手里叩出恩典来。
眼下不就有了一位?
亦安平静地宣读旨意,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既无开怀,也无得意,只有一抹清浅笑颜。
不管令国公府里上下怎么想,亦安还是有条不紊地宣读第二份圣旨。
令国公太夫人原是站着听旨,等听到圣人赐婚给小孙子和荣康郡主,令国公太夫人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亦安,眼中的寒芒让人遍体生寒。
这位令国公太夫人原就是将门之女出身,是两代之前那位宣宁侯的长女。
如今的宣宁侯得称令国公太夫人一声姑祖母,太夫人是宣宁侯府如今辈分最高的人。
令国公太夫人身子一晃,惊得令国公差点儿跳起来。虽说天威难测,可母亲这般岁数了,若是有个好歹,可教他怎么做人啊。令国公瞬间就猜到了母亲为何这般?没别的,看不上荣康郡主的娘家呗。
虽说是圣人亲封的郡主,但娘家说实在确实差了些。而且在外人看来,那且算不上是郡主正经的娘家。魏家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人家自然心知肚明。
令国公太夫人到底老练,一挥手甩开儿子,随后对亦安笑道,“让天使见怪,我这是欢喜过了,还请使者继续宣读旨意。”亦安心中泛起一丝古怪,这样的话,还是她先前说与焦清的,换汤不换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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