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安父亲白成文是礼部左侍郎,是这一届春闱主考官,范成俊并其余几位官员是副主考。在安排举人们在贡院考试时,几位官员私下里八卦过,也不知今年选出新太子,会不会再开恩科?
毕竟当年册立睿宗皇帝做太子时,圣人是一口气大赦过天下的。如今再立新太子,虽说比不过睿宗皇帝在世时,可到底也是喜事。
这几位说小话时也不由羡慕白成文,册立太子这样的大事,礼部又怎么能少的了主官去主持呢?只要这次春闱不出大乱子,如无意外,这位很快就能升作尚书了。
对于同僚明里暗里的恭喜,白成文倒是很谦和,并没有对尚书之位势在必得的模样。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或事,并不能十拿九稳。万一最后坐上尚书位的不是自己,那岂不是成为官场笑柄?
亦安一出制,就去周家看大姐亦真。要说住在一个坊里就是方便,坐马车不到三刻钟,亦安就瞧见周家的大门了。
这时候亦真还未生产,太医院的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让城阳伯夫人不要着急。天知道亦真产期到了却没有动静,把城阳伯夫人着急成了什么样子。
冯氏自觉亏欠这个女儿,若是亦真有个万一,岂不是剜她的心?!
亦安这回是一个人去的,亦真是真的产期将近,见那么多人反倒对她的精神不好。
所以亦安早早置办了礼品,刚一出制,第二天就去见亦真。
圣人对亦安的赏赐很大方,现在白家都单独收拾出一个库房,专门放圣人给亦安的赏赐之物,预备亦安出嫁,给她当嫁妆带过门去。
有这些金银做底气,也不至于在夫家看人脸色。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有个万一,也有个退路可走。
亦安登门是送了拜帖的,所以周璋还是像先前那次,避了出去。现在周家有亦真亲娘城阳伯夫人坐镇,还有郑妈妈在一旁照看,再无不妥帖的。
“五姑娘。”知道亦安要来,来迎她的正是郑妈妈。
亦安一下马车,就看到郑妈妈等在门外。
“大姑娘知道五姑娘来,可高兴了。”亦真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能让郑妈妈说一句高兴,可见是真的表现在脸上了。
后面车上的绿漪、绿澜指挥小丫鬟抱着礼品下来,一溜儿丫鬟跟在亦安身后。
亦安上前握住郑妈妈的手,顺势把一个鼓鼓的荷包放在郑妈妈手心,“这些日子妈妈辛苦,大姐多劳妈妈看顾,这些妈妈拿着买点心吃。”真金白银总比好听话更动人心,郑妈妈又是陆氏身边有体面的奶娘,却还肯在周家精心照顾亦真,也确实当得起这一句。
荷包里装着一枚又一枚的金饼子,是今年京城时兴起来赏赐的物件儿,也只有富裕的宗室、勋贵有这个闲钱。
亦安手里的,还是圣人赏给她的。还有舞阳长公主、临清公主,亦安收获颇丰。
“五姑娘还是这样客气。”郑妈妈不比一般人,也是看着亦安长大的,在这些姑娘、少爷面前,自然有体面。
郑妈妈引着亦安入内,还对亦安道,“大姑娘这几日气色十分好,夜里也好睡,腹里少爷是个体贴性子。”似这样的人家,自然是盼着生男孩儿的。尤其是周璋这样的世袭锦衣卫指挥使,有了男嗣承袭爵位,亦真便无后顾之忧了。
亦安自己无所谓,却也盼着姐姐能顺遂如意,人生莫要再起波折。
一直到亦真歇息的内室,整个周家都是安安静静,看起来并不像是没有章法的人家。
亦真已经到了产期,这会儿正躺在榻上休息,母亲冯氏正在一旁陪着。眼见亦安进来,亦真还想坐起来和亦安说话,连忙被冯氏拦下。
亦安也快步上前,“好姐姐,可注意身子!”亦安对孕妇需要注意什么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听陆氏教导,再加上亦真又是自家姐姐,更小心几分。
亦真非要起来,无奈,只能给她身后加了垫子,半靠着和亦安说话。
果然如郑妈妈所言,亦真看上去气色还好,只是比往日丰腴几分,但并不明显。若不是腹部凸显,看着并不像怀孕模样。
亦安先是问了冯氏安,冯氏看起来比亦真憔悴不少,正好亦安陪着亦真说话,冯氏便到旁边的暖阁小憩一番。
亦安伸出手摸了摸亦真的手,抿了抿唇,道,“姐姐辛苦了。”
亦真摇摇头,“我还想着生产之前是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这孩子这样体贴我。”实际上这并不重要,不过对亦真而言或许有不同的意义。
“我总是想在生产前见姊妹们一面,这个心愿总算了了。”陆氏先前又带亦谨几人过来,姐妹之中唯一没有见过亦真的,便只有亦安一人了。
亦安听这话意思不对,连忙道,“我们姊妹往后日日能见的,姐姐不许说这个。”
亦真轻笑一声,“好好好,我不说这个就是。”
随后又和亦安说起她腹中的孩子来。
第98章 温泉
亦安看得出来, 姐姐亦真对这个孩子还是很期待的。这或许也能说明亦真在周家过得不错,至少亦安从母亲陆氏的话里能感觉到,周璋还是个不错的夫君, 对亦真也算得上是体贴。
陆氏现在对周璋还是比较满意的, 虽然话少些,但对亦真是真的体贴。便是圣人给他放了假, 也是待在家里鲜少出门, 要么在院子里练武,要么就陪在亦真身边。
以上情报均由周府常驻临时锦衣卫郑妈妈提供。郑妈妈是陆氏的心腹, 也是看着亦真长大的,绝对不会对周璋有丝毫的粉饰行为。
亦安心道, 现在这样也好,起码周璋不是个胡来的性子,亦真又有娘家做靠山。只要不出大乱子, 这一生平安富贵算是保住了。
前二十年纵是在陆氏的照看下不缺吃穿,可亦安明白, 亦真心里并不怎么快活。如今她自家能够当家做主, 亦安心里是替姐姐感到开心的。
“先前妹妹送来的抹额,我打算坐月子的时候再带。”亦真笑着和亦安说道。亦安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暗道, 还不到一年,姐姐的性子竟然变了这样多,以往是不会这样说的。
姐妹两人足足说了有两刻钟多的话, 亦安心里算着时辰,唯恐耽误了亦真休息。又恰好在这时冯氏进来, 亦安便笑着笑着起身,把位置让给城阳伯夫人, 自家对亦真道,“姐姐好生歇息,妹妹下回再来探望。”转头又和城阳伯夫人聊了许久,知道亦真在周家确实过得不错,亦安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冯氏的态度变化尤其大。若说亦真成婚之前她是忧心忡忡,而现在则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女儿能嫁个如意郎君,便是后半辈子有了指望。就怕那些成婚前看着还好,婚后才知道恶习缠身的,那样子才是把女儿家的一生都给搭进去了。
城阳伯夫人是近一个月前才正式搬到周府看顾女儿的,先前是每日来每日回,精神头看着还可以。
亦安辞别城阳伯夫人,又坐着马车回自家去了。
按例,亦安出制,要不要回到宫里继续当差,且要看圣人的意思。亦安把该上的奏疏一上,便在家中安坐。
陆氏还在想着,便是这一回时候到了,也不必着急回宫里去。眼下圣人正要议储,这时候回宫里当差,可不是给自家找不自在?
不过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圣人手里,陆氏也就是这样一想,她是不想让亦安蹚这个浑水的。
也许是正在春闱的缘故,所以宫里没有传出话来,亦安也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
不过没等两日功夫,舞阳长公主又派人来接亦安了。两位公主还在京郊的庄子泡温泉,长公主算着日子,派人来请亦安过去。
这会要是再婉拒长公主,便是亦安不识时务了。陆氏一想这样也好,左右宫里还没人来传话,先让亦安去陪两位公主,到时候有旁的事情再说。
陆氏对长公主派来的女官极客气,一面让亦安去收拾行装,一面让蔷薇领着人去花厅吃茶。
长公主派来的女官说亦安可以带两个贴身的丫鬟去服侍,于是亦安便让绿漪和绿澜跟着一同去,留下绿珠和绿蜡看家。
绿漪和绿澜听闻能和姑娘一起去温泉庄子,心里都很高兴,只是面上没有显示出来。
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在庄子上已经待了一个多月,长公主把公主府交给儿子打理,临清公主虽是令国公府长孙媳妇,可有哪个敢让临清公主操持家务?令国公府一向是公主婆婆,也就是令国公夫人本人在打理中馈。
与令国公夫人相似的慎国公夫人已经快享上了儿媳福,然而令国公夫人却还在打理一府家计。不过也有那不愿意放权给儿媳的婆婆,恨不得把一家子都捏在手里才放心。令国公夫人虽然不属此列,可她也不敢使唤临清公主,所以只能把府里的管家支使地团团转,来给自己空出休息的时间。
亦安坐着长公主派来的马车前往京郊,心里感慨还是这些天潢贵胄会享受,织锦贡缎做的垫子,马车帷幕上还绣着金线花卉,看起来又气派又富贵。
公主府女官话不多,亦安便也不多话,安静地坐在马车里。
出了亲仁坊,马车一路直往京郊去,沿途充满了小摊贩的叫卖声。新年刚过,街上满是烟火气。街道两旁的商铺之内依稀传来人们的交谈声,亦安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不过前世亦安最后听到的声音多是医院之内无奈的叹息声,不像这样仿佛置身于人世间。
亦安摸着手腕上的碧玺串珠,轻轻抚过每一粒珠子,嘴角抿出一抹清浅的笑。在这方不大的空间里,亦安感受到了恍如隔世般的宁静。
一直等出了城门,人声才渐渐稀少起来。直到马车上了去往温泉庄子的小路,亦安耳边才真正寂静下来。当然长公主的庄子必然是少不了人照看的,也只得安静这一会儿而已。
亦安挑起帷幕,这时节还是稍微有些寒冷的,清凉的风拂过亦安面庞,世界渐渐清晰起来。女官并不打扰亦安,见亦安有心观赏风景,还让车夫赶慢一点。
亦安对女官微笑致意,心里旋即想起一会儿见长公主该说些什么。
说实在的,亦安并不相信长公主只是单纯地邀请自己来泡温泉。长公主自己的庄子,眼下只有两位公主在,不论是宗室里的王妃,还是勋戚家的各位夫人,没有一个收到长公主的邀请。
平王世子妃要照看婆婆平王妃的身子,恭王把两个女儿拘在家里。景王妃有孕,景王世子妃也不得空儿。再说现在朝上正在议储,舞阳长公主也实在不想让人以为她看好哪位王爷,索性一个也没叫。
端王妃和定王妃年纪都大了,这一路车马劳顿,舞阳长公主更不想自找麻烦。这一圈儿望下去,也只有临清公主又有身份,还有空闲,再搭上一个亦安,虽说身份上勉强够看,但到底也有些情分在。
亦安并没有因为在家里待的时间太久,就丧失了警惕心。圣人对于立储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这其中还有变数。
直到马车到了庄子外,女官这才请亦安下车,带着亦安先去梳洗一番,随后才去见两位公主。
“可算把你盼来了。我和临清在这儿可待闷了,正好请你过来说说话。”舞阳长公主对亦安还是一贯的随和、亲昵,就好像亦安是自家人一般,而不是一个普通臣女。
亦安也扬起笑容,先对两位公主行过礼,随后寒暄起来。
和两位公主说话,亦安不说引经据典,也是顺着两位公主说话的,在这上面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多时便逗得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ῳ*Ɩ ,对着临清公主笑道,“我可太中意这孩子了,可恨我只得一个儿子,不然必是要向圣人请旨讨她作儿媳的。”舞阳长公主这话虽有说笑的地方,可她心里确也是这样想的。亦安在宫里帮着贵妃襄理宫务,又替圣人打理过宗人府的内务,这些舞阳长公主都是知道的。
宗人府那帮子官员不过是按时按节给各宗室发放禄米,亦安在时总是置办得精心些。这些舞阳长公主不用打听,宫里自先就传开了。
有些事不是办不好,办事的人有权又肯精心置办,总能看出来不同的。比如这禄米,陈年的还是当年的,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先前宗人府都是只发隔年的陈米,便是有当年的新米,也不肯发给这些宗室。
舞阳长公主虽然不缺这点子禄米,却着实让宗人府的官员恶心到了。新米压着不发,还不是让这起子人倒腾到自己的口袋里了。虽说陈米、新米都是一样的米,可这两个价钱上却差着呢。别以为她不知道,宗人府的官员靠着倒腾这个,腰包不知道鼓了多少。
可恨圣人却不甚计较这些,让这些人更是不把寻常宗室放在眼里。亦安襄理时也不计较这些,却是让新米、陈米各半发放的。因为亦安是御前的红人,宗人府的官员也只有照办的,并不敢多说什么。
亦安本就懂得和光同尘,她既不想开罪宗室,便在自己接手的时候新米陈米各半发放。又不想挡宗人府官员的财路,自己不管的时候便睁只眼闭只眼,大家和和气气的,为着这个犯不上斗个你死我活。
陪两位公主说了会子话,舞阳长公主便说要去泡温泉,她派人去请亦安来便是用的这个由头,亦安心里也不由升起一丝期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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