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临到苏锦书不解了。
浓妆女子还未及回答,旁边就有个男子说道, “你们是头一次来樱花楼吧?娇娇可是樱花楼的花魁, 长得赛比天仙下凡,性子也好, 对谁都是柔声蜜意的,看见了吧,我们这都是她的追崇者!”
知牧有点不服, 一个小小的昌河县花魁,再怎么明艳动人, 比得上京都十大名妓?
所以, 他颇有些鄙夷地道, “你们这么多人喜欢她一个, 有什么用?她一个人而已, 又能给你们什么?”
“哼,你这人瞧着就不是有学识的, 不读圣贤书, 说出那话来也没甚底蕴!谁说我们喜欢娇娇就非得与她缠绵床榻,求得一时之欢?我们与她,那是精神上的交流, 灵魂里的碰撞,对了, 你瞧见没,我们就连喜好都是一致的, 我们都喜欢花,尤其是墨兰!”
那男子说着,还很是自豪地举了举手里拎着的那东西。
苏锦书问,你拎的是一株墨兰?
“对呀,不但我,我们大家都在与娇娇精神相通的时候,拿来她最喜欢的,也是我们最爱的墨兰!每天一盆,我们日日来,这墨兰就日日盛开在娇娇的窗下……”
男子眼神里流露出得意之色,“前几天我们几个为了多买几盆墨兰,还出城去找了呢!”
“就是,就是,那次出城可是让我们找到了最好的墨兰!若不是之后文林出了事儿,那次出城踏青寻兰的经历可以写书立传呢!”
男子旁边另外一个清瘦男子也插话说道。
文林?
苏锦书暗暗惊讶,她做无意状问,“你们说的文林可是刘文林刘公子?”
“额?你也认识文林兄?”
清瘦男子问。
“嗯,我……我跟他是旧识,我们约好了借着这次秋闱的机会在昌河县碰面的,但奇怪的是,我来昌河县几日了,也到福隆客栈找过他,都没找到,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苏锦书稳住了情绪,问这二人。
“唉,这事儿说起来真是诡异!宋河兄,还是你说说吧!”
清瘦男子推了推一侧的胖男子,说道。
“好吧。”
叫宋河的胖男子把拎着的墨兰放下,示意几个人坐下。
大家都坐好后,有人送来了茶点。
宋河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端起来,一仰脖子都喝了。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克制内心的情绪波动,接着就说起了那天的事情。
那是十天前,他们跟刘文林约好了,中午在大集旁边的小馆子会面,吃点东西后,就结伴出城,这次出城两个目的,一个是踏青游玩,另一个就是寻找墨兰。
城里花店里的墨兰来一批倾销一批,几乎到了想预订都要给花店小伙计塞红包的地步了。
这让宋河等人觉得很不爽!
他们以为花店里的墨兰非是花店老板自己栽种出来的,那么就一定在昌河县附近有花圃,花圃每日把墨兰送到花店,再由花店加价卖给他们。
所以,他们决定要找到花圃,从花圃里直接购买墨兰。
其实,本来墨兰的销售没有这么火爆,就是因为樱花楼出了一个名动昌河县的花魁娇娇,娇娇独爱墨兰,谁若是能将一盆上好的墨兰送给她,那娇娇一高兴,说不定就能与其一度春宵!
为此,几乎全城痴迷娇娇的人都到处购买墨兰。
宋河他们是从刘文林那里听说落景山山脚下有花圃的。
他们一行七八个人结伴而行,出了西城门,走出十几里地后,就真的发现了两处花圃。
“我们每人都从于家花圃那里买了几盆墨兰。”
宋河的话让苏锦书疑惑,“据我说知,那陈家花圃老板娘态度挺好的,你们为什么没从她那里买?”
宋河说道,“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先去了陈家花圃,可已经有人在买墨兰了,他不让我们买,说什么就我们这穷酸相,即便送了墨兰去樱花楼,娇娇姑娘也不会多看我们一眼的。文林兄跟那人争执了几句,那人恼羞成怒,招呼打手把文林兄打了,没法子我们才去于家花圃的,那于家花圃的老板娘好生厉害,我不过说了一句,老板娘,我们买这么多墨兰,你就给我们多便宜一点吧?”
哪知道,老板娘当即就发作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家墨兰长得好,你不想买就滚出去,别在这里磨叽……吓得我再没敢说话……”
“你认识那个在于家花圃买花的男人吗??”
苏锦书问宋河。
宋河看了一眼清瘦男子,欲言又止。
清瘦男子轻叹一声,“一开始我们是不认识他的,回城后一打听才知道,他是昌河县一霸,叫黄世忠,他把持着城里街面上的买卖,问他们收取费用,欺辱弱小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手底下养着一群打手,谁不肯听他的,他的打手就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刘文林不见了,你们是怎知的?”
知牧抢着问道。
“我们约好回去把多余的墨兰放好,一起吃饭后,送一盆墨兰去樱花楼!我们都是读书人,倒也不是非跟娇娇姑娘做那苟且之事,就是想跟娇娇姑娘近距离坐坐,聊聊,听说娇娇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呢!”
宋河又喝了一大盅茶,像是为了压制内心里的惊惶,他又说,“我与韩阳在我们常去的小馆子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了,文林兄他们才来!”
“他们?”
苏锦书抓住了他话里的纰漏。
“与文林一起不见了的还有李宝同,王猛,孙玉峰。他们都是我们来昌河县后结识的朋友。”
韩阳接了话茬说道。
苏锦书与知牧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这四个名字,都在那十五个失踪人员名单上。
正聊着,他们周遭的人群就骚动起来,有人惊喜地喊着,是娇娇姑娘,娇娇姑娘下楼了!
苏锦书也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楼梯口。
就见一位身姿摇曳的女子,踩着柔软的地毯一步一步从二楼走了下来。
她着一身粉色衣裙,精美华丽的服饰把她衬托得越发娇嫩妩媚,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惹得下面的男子们爆发出狂喜的呼喊,娇娇,我的小心肝啊,你可真想死我啦!
这样粗鄙不堪的话,若放在市井巷间,说此话的人定会被活活打死!
但是在这里,男人发自心底里本能的野性与冲动,都在这时被风情万种的娇娇姑娘撩拨得如火如荼,他们身上属于男性的一种被后世称为是荷尔蒙的东西,已经崩溃泛滥。
现在的他们,只要能得了娇娇姑娘青睐,哪怕是一个眼神,也都能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奔向她!
女子明艳动人的眸子熠熠生辉,长睫毛如微微颤抖的蝶翼,她微笑着走近了这帮男人,恍如一只被投入进狼群的小羔羊,几乎是在瞬间,就被男人们紧紧围拢住了。
“给我看看你们带来的墨兰,好么?!”
娇娇姑娘开口了,声音若莺啼般好听。
男人们纷纷低头,扯去遮盖墨兰的黑纱,将花送于娇娇跟前。
一盆盆盛放的墨兰聚集在娇娇身前,她立于墨兰花中,人比花娇,花衬人美!
这时,樱花楼的老鸨子慧娘出现了。
她是个身量丰腴的妇人,四十岁上下的模样,虽人老了,可是心不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涂抹了厚厚一层粉,她咧着红色的大嘴笑时,苏锦书真担心她脸上涂的粉会一层层掉下来,砸到她的脚面上。
慧娘说,“还是老规矩,现在就开始投银子,谁带来的墨兰花,被投的银子数目多,谁就获胜,今晚我们娇娇就陪着谁共度良宵!”
这话一出口,群情激动。
有人开始一把把往外掏银子,分别砸向一盆盆的墨兰。
慧娘对大家的这个反应十分满意,她又说,“你们也可以组队投银子,胜利的那队人再采取划拳的方式决出胜者!”
很快,很多人就开始拉帮结伙,一起投银子了。
人多力量大,有几盆花的跟前眼见着就堆起了一座小型的银山。
苏锦书对于樱花楼这种变相的敛财方式深感高明!
如此花魁娇娇姑娘落得一个爱花花神的美名,自古文人墨客钟情山水与花草,此举会引来一大帮的有学识又有钱有闲的贵客。
贵客们在这里参与给墨兰花投银子,这就是一种竞争的小游戏,而竞争最是能激发男人的斗志,使他们在投银子的过程里尽其所有,也要打败对手!
这样疯狂情绪的操控下,男人们身上带的银子没有散尽,他们是万万不肯走出樱花楼的。
苏锦书以为,想出这点子的樱花楼老鸨子是个掌控人性与人心的高手!
宋河与韩阳倒是没有参与其中。
知牧问他们为什么不投银子?他们不是为了娇娇姑娘来的吗?
宋河苦笑,“墨兰买好之后那日晚上,我们就与文林兄他们一起组队投银子,要不惜一切把我们的墨兰投成第一名,那时我们再抓阄决出谁最终去见娇娇姑娘!可我们运气不好,又遇上了黄世忠,他阻止我们参与投银子,孙玉峰与他理论,也被他们打了,那会儿我与韩阳去了茅房,等我们回来才发现文林兄他们不见了。自那后,我们再没见过文林兄他们几个!”
“我……我觉得文林兄他们一定出事儿了,害他们的就是黄世忠!”韩阳小声说道。
“既如此,你们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锦书站起身,道。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失踪案5
把宋河与韩阳带回衙门后, 连夜对他们做出了讯问,这当中两人说的与之前在樱花楼说的基本一致,据他们所说刘文林等四人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樱花楼, 李成马上带人去盘查了一番,一个时辰后, 带回来的消息证明宋河说的不假。
那天晚上, 刘文林他们的确与黄世忠之间发生了争执,这个争执的过程里, 宋河与韩阳确实是去了茅房,两人都喝高了,在茅房方便完之后, 就地在茅房外头睡了一觉,等他们醒来, 再回到前厅, 赏花会已经结束, 刘文林等人不见踪影。
这一点, 樱花楼前厅后院的伙计都可以作证。
那么现在, 所有的破案线索都指向了黄世忠。
到底是不是这个当地一霸在一怒之下把刘文林等人带走了?
这一点樱花楼的人都说没看到。
此时已经是凌晨,苏锦书等人一夜未眠。
但案情急迫, 张彪与李成马不停蹄带人直往黄世忠的住处, 同福胡同三十二号。
对于黄世忠其人,李成是知道的。
他也是昌河县本地人,又在衙门当了十年差, 先是从一般杂役做起,一步步升为现在的捕头, 他的能力与胆识指定是比一般人要强太多。
但在苏锦书要求他们带人去抓黄世忠时,他还是面呈难色, 他说,“对于黄世忠的肆意妄为,衙门不是不知道,就连大老爷王肯都心知肚明,但每次抓了他,指证他的罪行,都会有人跑到衙门来自首,为他顶罪!弄得王大人没法子,明知道黄世忠才是真正的罪人,可是架不住为他顶罪的人咬死了他才是真正的犯人,而且那人放话,如果大人不放了黄世忠抓他,他就当场撞死……”
在大越国的律法里有一条,任何一个衙门机关在问询嫌疑犯时,如果因为用刑过度或者说是其他缘故造成的嫌疑人自杀身亡,那么处理该案的一干官员衙役都要受到严罚!
为此,没有哪一个官员希望自己在审案过程里出现嫌疑人死亡的,因为一旦有了这样的结果,丢官罢职都是小事儿,甚至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
就这样,黄世忠一次次在堂审过程里无罪开释,也导致他的气焰更加嚣张,越发不把县衙与律法放在眼里,行事更加的凶残霸道!
“苏公子,我们就是抓了黄世忠,可能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即便刘文林几人真被他所害,咱们也很难治罪于他!”
李成颓废地说道。
“我还就不信了,这朗朗乾坤真能容那恶人横行一世!”
张彪是个急脾气,听完后,顿时火冒三丈。
“李捕头,你们只管带人去把黄世忠带回来,如果此案确实与他相关,以防他再次脱罪,我们可以把他带回京都……”
苏锦书略一思虑道。
“对,大理寺不成,就将他带回镇抚司,只要他能把诏狱里的刑具一一走过,还能矢口抵赖,老子就承认他是个人物,亲自把他给放了!”
知牧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卑劣的坏种,当即拍着胸脯道。
既然京都来的两位代表着大理寺与镇抚司的能人都如此说了,李成也二话,马上组织了一帮衙役,带上趁手的兵器,趁天色未明,悄悄扑向同福胡同的黄世忠家里。
半个时辰后,从同福胡同传回消息。
黄世忠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他好像是畏罪自杀。
消息尽管大出苏锦书意外,但她还是带着衙门里的谭仵作迅速赶往黄家。
黄世忠是死在自家花园里的荷塘中,其家人说是酒后投塘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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