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劈开桌子,定会被藏在后面的夺命钉所伤。
江湛渊知道他身上肯定有保命的法宝,虽然没想用这一招取他性命,可见他躲开,心中更加不爽快。
不过是一个被卖到他家的家奴而已,换了身衣裳就以为能摆脱掉过去的事实了?
扇子一展,化成了灵剑,抬手便向燕迟刺去。
房间内施展不开,燕迟急速退到院内,手掌撑地,长腿一踢,将他这剑挡住,又拧过腰身。冥光被他握在手中,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下往上斜刺了过去。
冥光本就是明夷散人根据燕迟特意铸出的神器,锋锐异常,寒光闪闪,此时被注满灵力之后更是自带杀意,这一下又奇又狠,江湛渊心中一惊,身子后仰,连翻了两个跟斗才停下。
再看空中,他的一缕头发正飘然落下,而低头看去,胸前已然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江湛渊面色一沉,一张俊脸立时显得阴郁异常。
他本不至于躲得如此狼狈,实在是被燕迟手中的那把神器晃去了片刻心神。
燕迟侧身而立,面上露出哂笑之态,“如何?明夷散人送我的这把兵器,很是趁手。”
江湛渊仔细看了几眼他手中的兵器。
一把经过特殊制作的三棱锥,银色的锥身细长,尖端雪亮,手握的地方用红绸绑了几圈,一看便知比他的灵剑品阶要高。
当年燕迟才被卖到他家中的时候,瘦骨伶仃,全身上下更是没一块好地方,还经常被欺辱,是他有一次路过,念及他与他年纪相仿,才将他换到了他的院里。
不过是个低贱的家奴,他救了他,难道他不该对他感恩戴德吗?
但当时燕迟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句道谢的话也没有。
江湛渊心中虽有些不快,但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让他记了这么久。
过了一段时间,寅时一刻,他正在院中练所学的剑法,无意中看见了燕迟正在一处角落扫雪。
江府家规森严,即便是家奴也被划为了三六九等,无疑,燕迟是最下等。
最下等的家奴,就算是被换到了他的院里,也是没有机会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深冬腊月,燕迟穿的却很单薄,手上还生出了冻疮。
毫无疑问,燕迟又受了欺负,甚至还被高等的家奴使唤,才会在这样的时候来到此处扫雪。
若非是他需要早起练剑,还真未必会看见他。
不知为何,江湛渊蓦然想起救下燕迟那日,他那很是平淡的眼神。
相仿的年纪,燕迟的卑贱让他生出一股优越感,江湛渊快速挽了个剑花,激起一片落雪,让燕迟的打扫变得前功尽弃。
“我这一招,使得漂亮么?”
燕迟的目光从他的剑上掠过,江湛渊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崇拜羡艳的表情。
“你的剑偏了一寸。”
“……”
江湛渊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句话……这句话昨天晚上他的师父才对他说过!
他的练功房看守森严,根本不可能有人会靠近。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惊疑不定地质问道:“你昨晚去偷看了是不是!”
燕迟不知所谓地看了他一眼。
江湛渊盯了他半晌,忽地冷笑一声,“既然你说我的剑偏了,那不如便由你来演示一番。”
说完,将手中的剑扔到他脚边。
燕迟低头看了片刻,将剑拿了起来。
见他只是执剑,久久未动,江湛渊催促道:“你不敢吗?”
从燕迟握剑的手法来看,很显然这是他第一次握剑,然而他先是挥了几下剑,便很快调整了握剑的姿势。
随后,燕迟将他今早所练的剑法使了出来,虽然很生疏,且因为身体被冻僵而动作缓慢,但确实每一下都很正确。
江湛渊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你若没去偷看,又怎么会用这剑法?”
燕迟答道:“你方才使过。”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剑偏了一寸?”
“不知道,直觉。”
“……”
这剑法他师父昨日才教给他,就算是燕迟偷学了,也不该学的比他还好,更何况依他所言,他只是看他使了一遍而已。
一个家奴……一个最下贱的家奴,竟然会有这样的天资……
江湛渊心中嫉恨难言,可若是直接对付燕迟又觉得有失自己江家嫡系公子的身份,只好甩袖离开。
江府的下人一个比一个会看脸色,他只需要适时的给出一个眼神,自然会有人为了讨好他而去折磨燕迟。
唯一可惜的就是,过了没多久,燕迟竟然被放走了。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江湛渊阴沉沉地看着他,直接将自己那被他划破的广袖外袍扯开扔到一边。
“我道你不卑不亢的样子还能有多清高,原是看不上我江家的家奴之位,转身去做了名炉鼎……呵,若是换了我,恐怕会羞惭得恨不能一头撞死。”
江湛渊再度出剑,剑格上的铭文发出微光,衣袍无风自动,下一刻,身影消失不见。
燕迟微微皱起眉,感受着周围的灵力变化,随后横过冥光,松开手,转身将它踢出。
冥光的锥身刺入旁边的一颗古树,剩下后半截露在外面。
随后他也跟着飞身过去,稳稳踩在冥光上面,一掌拍在树上,又拍下无数落叶,燕迟一身红衣站在落下的绿叶之间,右手一转,已然能称得上磅礴的灵力顿时散出,每片叶子上都裹挟着他的灵力,急速向四周飞去。
这下江湛渊不得不现身,双腿钩在树干上,倒挂下来,只是如此一来便成了近身战,手里的长剑自然也就没了用处。
想到自己的灵剑本来就不如燕迟的品阶高,便索性收了剑,直接拍出一掌。
燕迟丝毫不惧,对上他这一掌。
两人的灵力相互抗衡,一时间竟然难以分出胜负。
不过很快,燕迟神色微变。
江湛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视线向下,落到他正往外渗着血的胸口上。
他竟然还有伤。
有伤都能与他打得有来有回,江湛渊目光阴鸷,既然如此……
他眼底杀意毕露。
然而下一刻,一道浅紫色的身影蓦然出现,江湛渊想收手却已经来不及。
虞幼泱举手一挡,反腕钩出,扣住他的手腕,右脚轻轻一蹬,竟然将他生生从树上拉了下来,落到地上。
江湛渊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腕骨生疼,还不知受了怎样的伤。
虞幼泱一身蓝衫紫裙,轻飘飘地落下,层层裙摆荡开,阳光下,灿然得宛如一朵将开未开的花,燕迟紧跟在她身后,一并落下来。
她莞尔道:“我说怎么半天找不到人,原来是躲到这里偷懒来了。”
燕迟站在她斜后方约一步的位置——这是一个很符合他炉鼎身份的位置。
他分明没什么表情,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她若是想找他,或是用灵犀玉简,或是直接动一下锁心珠,他自然就明白,会回去找她。
可是她自己找了过来。
她不仅想找他,还主动找了过来。
燕迟手指动了动。
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场,他真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地亲上一会。
他目光灼灼有如实质,虞幼泱瞪他了一眼,示意他收敛些,这才扭头看向对面的江湛渊。
“天玄宗的首席大弟子,却在这里欺负我身边的炉鼎……实在是有些……”
她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无声胜有声。
江湛渊顿了片刻,掸了掸衣袖,微笑道:“我不过是想替你试一试他的本事……”
虞幼泱瞧见他那假笑就心烦,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打狗还要看主人,难道我上次说的话,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样在他看来已经算得上是侮辱的话,燕迟看上去却像是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甚至……似乎还有些乐在其中?
江湛渊:“……”
他笑了笑,只是这次笑得有些勉强。
“怎会?”
之前朱红流汇报说虞幼泱绞杀了她三首恶蛟的一只头,他还当是朱红流夸大其词,但现在愈发疼痛难忍的手腕告诉他,也许朱红流说的都是真的。
虞幼泱哼笑一声,下巴微抬,娇纵之色尽显。
“方才我听你说,若是做了炉鼎,会羞惭得想要一头撞死,依我看倒也不必,凭你这样的……”她上下打量他几眼,“若是给我做炉鼎,羞惭的人该是我才对,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江湛渊这回再勉强也着实有些笑不出来。
“虞姑娘看来对我有很大的偏见,不过没关系,婚后我定会好好待你,让你早日改了看法。”
虞幼泱笑道:“婚后?还是等我见过我娘之后再谈婚后吧。”
这两人说话暗含机锋,燕迟看着她的侧脸,却只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既然听见了江湛渊的话,说明来得更早一些,却在他快受伤的时候才出现……
定是很在意他。
第73章 缥缈间4
虞幼泱算了一下, 如今离她梦中身陨的时间越来越近,倒也难怪会梦见那些事了。
这灵光宝玉对她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或是说又有什么奇特的功效?
她试着把灵力输进灵光宝玉内, 然而它的光也只是更柔和了几分, 并无其他的变化。
她连为什么自己进阶的时候必须要有这块玉都不知道, 那等死劫一到, 岂不是还会……
虞幼泱将灵光宝玉收好,心里盘算着等见到自己的娘亲之后再做决定。
身为子女,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总是好奇的。
而且, 爹究竟为什么对娘的事情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还有她娘, 如果活着的话,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反而在这种时候给她找了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夫。
真是越想越头疼。
正好这时燕迟从外面回来, 虞幼泱问道:“打听出了什么吗?”
燕迟道:“只知道如今元笑哀正是天玄宗的宗主, 其他问不出太多。”
他坐到她身边,“我观这些弟子来去匆匆, 似乎正在筹备一件大事。”
元笑哀……
他骗取爹爹神器的事,爹爹没和他计较, 她却没那么大度。
这种背叛师门的叛徒, 定要好好给他个教训。
她看眼燕迟,“江湛渊找你到底什么事?”
燕迟摇头。
他受的只是外伤,身体又好,再加上有灵丹妙药,这才半天的功夫便看着脸色好了许多。
“江湛渊……”
不等她说完, 燕迟抿了下唇,“我们一定要说他的事吗?”
他虽然明白江湛渊在虞幼泱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但江湛渊又确确实实占了个她未婚夫的名头,只这一点就够他酸了。
“好啊,不说他的事,”虞幼泱趴在桌子上,下巴担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就说一说你的事好了。我听见了几句,好像是说家奴?”
燕迟:“……”
他移开视线。
虞幼泱凑近了点,他越这样,她就越想逗他。
“怎么,不高兴了啊?”
“……没有。”
她伸手戳了戳他,“那你说说嘛,我想听。”
燕迟抓住她作乱的手,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她脸上。
“你真的很想知道?”
虞幼泱眼睛眨了眨,毫不心虚地点点头。
“……”燕迟看出她只是想看自己难堪,却还是开口道:“我幼时无家可归,被人迷晕了卖到江湛渊的家中做家奴,并没什么其他可讲。”
这种经历他其实并不想让她知道。
拿不出手的出身,过往不堪的经历,他没有哪一样能配得上她。
虞幼泱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还是故意道:“哦,家奴啊。”
她这两个字尾音拉得很长,燕迟把脸侧过去不让她看。
虞幼泱这才笑道:“怎么会没什么可讲,依我看可讲的多了,你要是不想待在江家,江家又怎么会留得住你?”
燕迟眸光微动。
他的确并非找不到办法脱身,只是进府之后听说江家乃是修仙世家,才又留了下来,甚至还故意让江湛渊注意到自己,等顺利调去了他的院子之后,又和扫院的人做了交易,才从江湛渊身上学到了一点。
“不过你是怎么从江府逃出来的?”
“不是逃,”他纠正道:“我是被人放出来的。”
想到江湛渊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虞幼泱好奇问道:“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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