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雪摇着头涕泗横流:“母亲我没有,我没有。”
她跪在地上抱住母亲的腿,试图制止她的动作。
祁太太还在大肆翻看那些书上的内容,试图从中找出攻讦自己女儿的证据。
她哼笑一声:“我与你父亲成婚多年,生下了你和你的弟弟,如今你父亲要我伺候时,我也是一分心思不敢多想的,只规规矩矩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你看看这上面写的画的,教你去亲一个男人的嘴!这是何等淫邪!”
她伸出手指指着女儿,仿佛她是不可理喻的犯人:“若是你干得出来这种事,我便不要你这个女儿也罢!”
祁凌雪跪地磕头道:“女儿谨记母亲教诲,万不会做出此事,母亲怎么惩罚女儿都行,还请母亲勿要将此事迁怒于旁人。”
她的身姿谦卑到了极致,平日里清冷的一杆儿瘦削柳絮身姿,如今蜷缩在一块儿,是这世间最为柔顺恭谨的女子。
祁太太却不以为然,她哼哼笑着,拿着那些画册耀武扬威:“我便要去蒋家讨个理来,他们自己家把女儿教养成那副德行,倒想把你也给教坏了。”
祁凌雪扯着母亲的衣摆,祈求道:“母亲不可。”
祁太太拽出自己的衣摆,怒目而视:“那可由不得你!”
也不怪她如此生气,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是照着世家女的模子教养的,从未出过半点偏差,现在猛然发现藏着这么些不堪入目的书册,简直颠覆了她的毕生心血。
祁凌雪感觉自己如坠冰窟,浑身冒着寒气,她的人生看似光鲜,她却早已是一块行尸走肉,那些肮脏的腐肉可以埋在她自己心里,却万万不能展露到蒋小姐和陶小姐面前。
她知道她们甚至不会在意自己母亲的质问,也毫不在意此事给她们带来的在婚事上的影响,可她们会完完全全看到自己——她那不堪入目的一切。
她看着母亲逐渐走远,直到远处跑来门房的通报,那人抱着一张卷轴和一封请帖。
“太太,这是铅兴县陶府送到小姐手上的请帖。”
祁太太伸手收下:“交给我就行。”
祁凌雪坐起身来,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的目光没有往母亲怀里看去一眼。
她始终盯着地面,用余光观察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她感受到母亲沉着脸翻手打开了那张请帖,铁青着脸看完后又合上,丢到一旁,随后又打开了那张卷轴,尖利的红色指甲在上头摩挲着,刮出刺耳的声音。
祁凌雪微微瞪大了眼,她瞥见了那张展开画轴下方的落款。
“母亲,此物贵重,女儿不能收下,还是请母亲送回陶府。”
祁太太猛地合拢画轴,哼笑一声道:“那陶家丫头既然把此物送来给你,你收下便是。”说完,她将卷轴扔过来。
祁凌雪小心翼翼接住,又不知那请贴上写了什么。
总归她与陶家小姐已经不再交好,请帖也是不必应的,便连同鸿雪公子的画一同送回便是。
还不待她问起,祁太太便道:“陶家丫头是邀请你去参加她三日后的及笄礼。”
祁凌雪屈了屈膝,顶着母亲的目光道:“母亲,女儿已经与陶家小姐断交,还请母亲帮女儿回绝了便是。”
祁太太显然却不是这么个意思了:“陶小姐手里居然有鸿雪公子的画作,我没看错的话,此画应是鸿雪公子私物,未曾听闻有任何人拥有过。”
当着母亲面儿,祁凌雪还未来得及打开画作查看。
闻此一言,祁凌雪不动声色道:“陶小姐自然有她自己的办法获得此物,总归我们两家道不同,不宜再相交,此画应当还回去。”
祁太太眼眸稍微转了转,沉思道:“不不不,女儿,政商向来是不分家的,陶家是河首府的首富,陶家那个小丫头竟能弄来这幅隐世之作,这桩桩件件都不容小觑,依我看,你应当继续与陶小姐保持交往才是。”
祁凌雪皱着眉头还想反驳,却被祁太太狠厉一眼瞪了回来,母亲的语气稍微好了些,她不敢再顶撞。
“那便听母亲的。”
祁太太走后,她失魂落魄倚在窗前,小心翼翼展开那副画作。
此画果真世间无人知晓,乃陶府私藏。
陶小姐必然仰慕鸿雪公子多年,那把折扇陶小姐早就势在必得,唯独她被耍得团团转。
如今陶小姐以此画相赠,她到底读懂了几分其中含义。
这幅画的价值,可是远远高于那把折扇。
还能否继续做朋友尚且不论,母亲安排她去做的事,她的友情,便也再不是纯粹的了。
府上的女裁缝一大早过来给陶采薇量体:“两个月没来,小姐这上围又大了两个码,果真是到了及笄的年纪了。”
安青笑嘻嘻道:“这回给我们小姐做两身喜庆点的衣裳,好在及笄礼上穿。”
陶采薇垂眸有些害羞,崔鸿雪站在屏障后头,看着自己的手低头沉思。
那些裁缝谈论的,正是昨晚陶采薇千方百计要引导他手去的地方。
他自然是不可能去触碰的,她再尝试一百次也不可能。
亲嘴是亲嘴,其它是其它。
陶采薇张开双臂等着裁缝给她量手臂,安青往她嘴里塞葡萄吃。
她囫囵嚼着,一遍催促:“快些快些,我一会儿还要和崔波一起去街上买首饰呢。”
“小姐,您的首饰已经安排人打好了,您还要买什么?”
安青笑着道:“今日镇上赶集,小姐是想去凑热闹的,都要及笄了,小姐这是不好意思再说自己贪玩儿了。”
那裁缝点头称是:“正是呢,也不怪小姐想出去,我也听说今日外头有跳狮子舞的,还有表演喷火的,也想出去看看呢。”
陶采薇眼睛又亮了亮,嚼着葡萄催促着:“快些,再快些。”原地踏着小步子,仿佛一被两个架着她的裁缝松开,就要冲出去了一般。
“你瞧你,稳重些吧,还是这副小孩子样儿,到时候说亲的来了都要把人吓走。”人家都要寻思自己到底是娶媳妇来的还是招调皮女儿来的。
陶采薇停住脚步,看着款步而来的符秀兰。
符秀兰瞥了眼屏风后头的衣摆,也懒得管他们,女儿再天真,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有分寸的。
“娘,你让她们快些,待会儿跳狮子舞的要结束了。”
符秀兰倒是不紧不慢:“你催什么,你要想看,把他们叫到家里来舞给你看也是一样的。”
“那还有什么趣味,就得人挤人的,脑袋挨着脑袋的才好看。”
话音刚落,两个裁缝终于量完最后
一个围度,将她放开。
陶采薇蹦蹦跳跳地窜了出去:“崔波!快走呀。”
看着一下子蹿没影了的女儿,符秀兰一脸头疼的表情,随后又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崔波。
崔波倒是走得平缓,还到她面前来行了个礼:“太太。”
符秀兰挥了挥手,扶额道:“去吧去吧。”
崔波临出门前,又被符秀兰叫住,符秀兰看了他两眼,最后说了句:“照顾好她。”
崔鸿雪拱了拱手,意为告辞。
今日街上果然热闹非凡,陶采薇扔了把银子买了根糖葫芦,崔鸿雪跟在身后帮她收回多余的银子,亏那卖糖葫芦的老者还以为自己发达了。
街上出现了很多她没见过的摊贩,走进一看,竟然都是些卖香料的。
她捡起一些香料闻了闻:“这是何物。”
“客观,这是北方来的香料,炖肉一绝,要不要买点回去尝尝?”
她侧目看向崔鸿雪:“这就是你上次做鱼用的那种香料吧。”
她拿起一根烟卷形状的赤褐色香料,闻起来芳香浓郁,光是闻着就觉得炖肉一定香。
崔鸿雪也有些诧异,他挑了挑眉,接过香料看了看,没想到庄时的货这么快就销到铅兴县来了,他之前做鱼的那些,是庄时递信给他时捎给他的。
中原大地,竟没有一个容得下庄时的地方,他便去了北方寻求机会起势,如今倒是把北方的香料卖到铅兴县来了。
崔鸿雪如今已不可能再管他的事,只收一收信罢了。
这商贩报了价以后,纵是陶采薇也有些惊讶:“这么贵!”
这怕是只有贵人能吃得起了。
那商贩从那烟卷状的香料上掰了一小节下来:“只需这么一小块,便能炖一锅的肉了,除了提供香味以外,此物还有抗炎的疗效。”
此物恰好与白银同价,一两银子一两。
陶采薇眼睛转了转:“我可以把你这一篮子香料都买下,你告诉我你这香料是从何得来的。”
这散得到处都是的小商小贩都在卖这个香料,证明此物利润极大,像他们这么不成规模的卖,她都能感觉到好多银子哗啦啦白白流走了。
若是能找到源头,直接由陶家商号接手,不知能省下多少中间商的差价。
那小贩本就指望靠这条渠道赚钱,自然是不愿意说的。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辛辛苦苦几个月也不一定卖得完这一筐,赚上个几两银子,我现在直接给你买下,你拿了钱再去做别的营生不好吗?”
崔鸿雪肃立在她身后,一声不吭,若是陶采薇能帮庄时销货,这是两方大赚的好事,但他是一定不会帮忙搭这个线的,他可不想为庄时的大业做出任何贡献。
他咬了咬牙,自己绝不会再帮庄时,他赚钱是图的什么,这是显而易见的,招兵买马、邀买人心、重回京城。
陶采薇如今还只能抓住摊贩这一个零售的线头,要摸到庄时那儿去不知要多久,反正陶家也不缺钱,随她去吧。
那摊贩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动摇了,咬了咬牙道:“我是从府城里的上家那里拿的货,我可以告诉你我上家的地址,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陶采薇皱了皱眉,府城?
崔鸿雪脱口而出道:“河首府内如今必有不少人正以卖此香料为生,你确定要去抢了他们的营生?”
陶采薇奇怪地瞅了他两眼:“说什么抢不抢的,商人不逐利,那还能叫商人吗?”
崔鸿雪垂眸,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到民间久了,骨子里竟多了一丝以往不曾有的“仁”。
说来他这话也可笑,商人想尽办法赚钱是天经地义的,各凭本事罢了,哪儿来什么抢不抢的。
陶采薇没在这儿待多久,很快又被一旁的说书摊给吸引了。
今日这位说书先生却不是讲的书里的故事了,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听的竟然是京城里的八卦。
陶采薇作为京城的头号向往者,必然是要坐在前排的。
不过这位说书先生是铅兴县的老人了,他如何得知京城里的八卦,怕不都是编的吧。
陶采薇以往常来听他说书,这位先生是有几分大才在身上的,平平无奇的一本江湖话本,也能被他揣摩出作者的另一番意思来,将故事讲得荡气回肠。
她倒要听听这次又有些什么趣事。
崔鸿雪站在她身后,给她找了根小板凳坐下,又端了盘瓜子过来给她剥。
“我小儿子刚从京城游历回来,他混迹于江湖之中,打听到的东西绝对是你们不知道的。”
这位先生卖了个关子,扫视了一圈众人,抿着嘴,又喝了口茶。
“要知道江湖里的消息,往往才是最真实的消息,我敢说你们今天要是不听这场八卦会,回去一定会后悔。”
说完这番话,他又重复了一番刚刚的动作,喝了口茶扫视众人。
底下声音逐渐嘈杂起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催他赶快开始。
他拍了拍身前的桌板:“你们知道我今天打算说的事情涉及到哪些方面吗?我敢说绝对是你们想不到的,说出来要惊掉你们的大牙!”
陶采薇眼睛又亮了亮,跺了跺脚:“哎呀,幸好我今日来了,不然就听不到了,老先生,你快说呀。”
看在她花了高价坐在最前排的份上,说书先生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又喝了口茶,看了看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群,猛然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些事情我其实不太敢讲出来,今日本来也没打算跟这么多人讲,毕竟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边说他的声音一边低沉下去。
底下人又开始嘈杂起来,多了些恐慌的情绪,一边害怕聚集过来更多人,一边害怕自己被排除出去。
陶采薇焦急地跺了跺脚,又朝身后忘了眼,嘟囔道:“怎么人越来越多了。”就怕等会儿先生不愿意讲了。
崔鸿雪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急,他肯定会说的。”他倒要看看这位说书先生整这么多噱头,吸引来越来越多人,到最后能说出个什么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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