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家是最疼女儿的,正值洞房千金夜时,可得把女婿的体力留足了。
崔鸿雪有些站不住了,他晃了晃脑袋,在酒杯与酒杯的激情碰撞中,越来越放纵。
没人知道他受了伤,更不知道他受的伤有多重。
这么喝酒的滋味并不好受,可他得过这一关啊,他必须得过这一关。
仰起头,又是一坛女儿红下肚。
一坛女儿红,一亩糯谷田,符家是大族,为宝珠酿的这两百坛女儿红,自然就消耗了两百亩田的糯谷。
女儿红与别的酒不同,别的酒只有三味,女儿红却是六味酒,酸甜苦涩鲜辣。
舌尖刚接触时就能把人辣到极致。
陶采薇定定地看着他,他红了眼眶,他湿了衣裳,他垂着长长的睫羽看她,又是一坛女儿红下肚,他在告诉她,他不会倒,永远也不会。
原来他的睫毛也很长,长得盖住了隐晦不明的眼眸,长得挂住了红眼眶里的泪珠。
他的气息滚滚,一手拎着酒坛子,酒液汩汩入喉,自上而下斜睨着眼看她,视线交错的瞬间,陶采薇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间,她甘愿将自己的心和灵魂悉数奉上,臣服于他的脚下。
喝酒喝得呕心抽肠时,他像头称王的狮子,昂挺着头颅,凌乱的青丝是他引以为傲的毛发,衣服上浸湿的酒液是他的功勋,发红的眼眸是他向她的臣服。
就在他将新的一坛子酒提到胸前时,陶采薇拉住了他的手,她心里疯狂颤着,仿佛受到某种不可言说且呼之欲出的指引,她的身体里生出一股压制不住的冲动,指尖颤抖着嵌进了他的掌心。
崔鸿雪侧头看她,她扬着头仰望着他,眼底发红,近乎祈求般颤着声音道:“崔波,吻我。”
他放下酒坛,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周围忽的安静了下来,她的眸子坚定,夹杂着毫不隐晦的欲,紧紧盯着他的唇。
崔鸿雪身子软了些,从那头傲然挺立在战场上的雄狮变得松垮了下来,他捧着她的脸,缓缓弯腰,像是在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珠,她的唇很柔软,比任何糖和蜂蜜都要甜蜜百倍,咬住会迸发甜蜜的汁水,引他坠入。
然后,他低下身,微微侧头,虔诚又温柔,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陶采薇瞪大了眼睛,扭头去碰他的唇时,他已经直起了身子,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从他身上得到满足,他执行错了她发出的指令。
她发出的指令是,吻她的唇。
夜深了,桌上只剩残羹冷炙,大多数人都已经从酒局上退出,甘拜下风,俯首称臣。
不知是第几个舅舅,第几个表兄,拍着他的肩说道:“对于你要当我外甥女婿/妹夫这件事,我没有任何意见,不喝了不喝了,喝不动了。”
崔鸿雪仍屹立着,拎着酒坛子:“还有谁?”
所有人都已经退下去了,符老爷子拄了拄拐杖,语气威严摄人:“还有我。”
陶采薇站起身:“外爷,不可。”
符皓轩哼了一声,瞥了自己外孙女一眼:“你是在心疼这小子,还是在担心我老爷子。”
陶采薇拧着眉:“外爷,我当然是在担心你。”
崔波该如何跟他喝?这是无解的局。
喝趴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可符老爷子硬要上,他年轻时候的酒量可不小,符家每个人的媳妇儿都是这么娶回来的。
崔鸿雪绷紧下颌,这一局他不想让,可若是符老爷子就是不认输呢?
他既然会为了一些事情放弃陶采薇,今晚,难道会抵死也要拿下这一局吗?
这一局的意义,他说不上来,好像没什么意义,但在他心里,像个秤砣一样,有千斤重的意义。
他自顾自地宁愿丢了半条命,也要走完这娶她的九十九步,他也明知最后那一步,他要反着走,一步踏回原地。
他举起酒杯,目光挪向符老爷子,坚定又执着:“晚辈先敬您一杯。”
黑夜里弦月如钩,冷月闪烁,伴着含有丹桂香气的凉风,山间的风很难用一种独有的气味形容,是那种混合着青草、泥土、野禽的味道,还有符家处处升起的炊烟。
符皓轩最终仍是让了。
他捂着胸口道:“我年纪大了,喝不过你,就先这样吧。”
他放下酒杯认输,纵是刚刚还在担心外爷过量饮酒的陶采薇,此时也能看出来,他压根就没喝多少。
今晚的种种杯光盏影从他老眼前闪过,他就用他那一双因衰老而显得浑浊的眼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两个人看似一个是颐气指使的大小姐,一个是卑微恭谨的男仆,实际上,崔鸿雪从未被陶采薇拿捏,相反的是,他这个外孙女,过了今晚,宝珠啊,她走不出来了。
今晚这局,他让着他,希望他能领情,这也算是自己为了外孙女,再多争取一下。
崔鸿雪醉醺醺回了房间,他是真的醉了,那副身躯站在夜灯底下,背后挂着一轮弯弯的冷月,显得他孤独又挺拔。
他是醉了,但他走路的步伐很稳,他不会像其他醉汉一样,歪歪斜斜地走着路、撒着酒疯,他仍然在维持他的风度。
只是他的发丝散乱垂着,垂在眼前、颊边,衣裳松松垮垮系在腰间,领口却还是紧紧拢在脖子上。
外表看上去,他还很清醒,但若是有人跟他说话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陶采薇跟在他身后,看他进了房,他们两个在溪川的日子里,虽说名义上分了两间房,但崔鸿雪每晚都在她的屋子里过夜。
陶采薇不再是小孩子了。
崔鸿雪走进浴室里,对着铜镜,看了自己很久,他的神色痛苦,眉心纠缠,他的心在挣扎,喊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名字:“陶采薇。”
陶采薇倚在门框上看他,只觉得他喊自己的声音痛苦极了。
她上前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他的腰很细,但并不软,就这么一个细细的腰肢,仿佛能爆发出无限的力量。
崔鸿雪任由她抱着,什么话也不会说。
她要接吻,他便转身埋头亲她。
从唇珠开始,由浅入深地磨。
她轻而易举地挪开唇,拉住他放在她脸上的手,神情认真:“崔波,你现在清醒吗?”
崔鸿雪愣了愣,似乎是在脑海中尽力搜寻着自己是否还清醒的整局,随后僵硬地点了点头:“清醒。”
他埋头浅浅磨着她的唇。
陶采薇始终睁着眼睛,旁人看了,只怕会以为她难以陷入这场含糊暧昧耳鬓厮磨的气氛中。
实际上她心里的防线已经完全崩溃,一些呼之欲出的东西在她心里猛烈撞击着。
她再一次挪开唇,看着崔鸿雪茫然睁开眼,睫毛划过,看着她的眼神似在询问:“怎么了?”他的一切,声音、动作、话语,都仍是那么温柔,从不出格,贴心地为他奉上她想要的一切。
他的额头与她的相抵,陶采薇冷静又卑微地问道:“崔波,你今晚能和我做吗?”
————
第079章 离开
京城离河首府的距离比溪川离河首府的距离要远得多。
这一个月的时间, 全修杰做了很多事,他负责把云华公主嫁出了
金朝边境,顺便打通了一条从金朝到南越国的商路, 这条商路自然是与云华公主挂钩的,至此, 皇上派他到河首府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的日子, 他自然得回到京城去,入阁议皇上的政事。
京城离河首府实在太远, 因此议亲的步骤自然也要简化。
全家父母不可能一趟又一趟的跑过来。
这一次出发,便要把聘礼全都带上,哪怕亲事还有那么一点说不成的微小可能,男方也得先把诚意做足。
在此之前, 全修杰指使着父母为他准备好要给陶采薇的聘礼。
“她喜欢金银珠宝,劳烦母亲托京城最好的手艺人打造几套最华丽的头面。”
全夷认为自己最值钱的便是他亲手所作的这些辞赋了,但他有些舍不得,只堪堪掏了两本出来。
全修杰道:“她不喜欢这个,收回去吧。”
总之这一套聘礼仍是准备得极为丰富有面儿的。
陶家人都爱面子,他便把聘礼都装在最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的箱子里,黄金为锁。
算算日子陶家人也该返程了, 全修杰便扶起自家位高望尊的父母:“出发吧。”
议亲时父母皆要在场, 这是全家的礼数。
————
“你现在清醒吗?”
难怪她会问他现在清醒吗?
他很清醒。
她看得出来。
便从她口中又说出一句近乎哀求的话:“崔波,我问你, 你今晚能和我做吗?”
她将姿态摆得很低, 她要他, 得求他。
她拽着他的手,气息喷洒在两个人的脸上。
“崔波, 今晚和我做好不好。”
她现在是仰视他的姿态,不是命令,是祈求。
过了很久,铜镜上被雾气覆盖,应声而碎。
是他的拳头砸在上面。
在此之前,她看出了他的拒绝,便俯身蹲下,再次望向他时,做尽了仰视的姿态。
“陶采薇,你别做这个,你起来。”
陶采薇放开嘴仰望着他:“这个也不行吗?可是我想做。”
仍是祈求。
他受不了她这样的祈求。
他伸手捧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捏住她的脸颊,从她饱满红艳的唇上拂过,嗓音嘶哑低沉:“我也很想。”
爱人的臣服,是世间杀人的利器,他整个身体完全破碎,再也拼不起来。
他从来也不需要她的臣服,可她偏偏臣服了,宝珠的臣服,令他疯狂。
她跪在地上,仰着头用湿漉漉又充满迷醉的眼眸看他,像在仰望她的天神。
过了很久,他伸手将她拉起来,神色淡淡的,是他在尽全力克制他体内的颤栗。
他捧住她的脸,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俯身给了她一个吻,像是一种嘉奖。
“做得好,薇薇。”
被他夸奖着,陶采薇心里充满着既满足又不被满足的酸涩,她看了他很久,忽然咧开嘴笑着。
他将她背过身子,按在台面上。
整个动作霸道又娴熟。
又过了很久,水流声哗哗作响,之后她捧着他的手一下又一下的亲吻,给他擦拭干净。
他摸了摸她的头,还是那句:“做得好,薇薇。”
她很配合他,也可以说,他们天然适配。
也可以说,他完全了解她的节奏,在她隐晦挣扎的面容中,在她喉间溢出的气息里,便能掌控她的感受。
他的身份转变得很明显,他从一个服从者变成了掌控者,这个过程并不是逐步发生的。
而是在陶采薇向他臣服的那一霎那,他便释放出了他天生所有的,上位者的气势。
他会拍着她的背夸她做得好,指尖划过她的脊骨,引发一阵颤栗后,接着收回自己的另一只手的中指与食指,接着给她一个炙热而浓烈的吻,刚刚的手就放在她的脸侧,也会去揉一揉她酸胀的脸颊。
这一夜过得极漫长,陶采薇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沉睡了过去。
她想要的,终究是没有达成。
可他已经给了她很多了,极大的满足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空虚与酸涩。
天光大亮时,陶采薇缓缓睁开被阳光照射得有些刺痛的眼,昨晚,昨晚实在是荒唐的有些过了。
她还记得她一直缠着崔波的手,后来,后来他索性不用手了,一路吻到了她的小腹。
她伸手摸了摸身侧,崔波已经不在床上了,属于他的那片位置温度已经消散,很快被秋风浸得冰凉。
她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都没有崔波的身影。
她张了张嘴想喊他,往常她睁眼的时候,崔波永远在她身旁。
她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了床。
“崔波。”
“崔波。”
无人回应。
在溪川,崔波从来不会离她很远,崔波永远在她身旁。
尽管她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可能性:他去端早饭了,他去给她洗裤子了,他下山去买她爱吃的油饼了……
可她内心却有一个极其强烈的预感,就算她使劲说服自己他就是去做什么事情了,可她的心还是如坠冰窖,一落千丈,仿佛有人正牢牢攥着她的心,喘不过气来。
崔波对她来说,重要吗?
就在她看到窗台上被一方砚台压着的,但仍被风吹得四角飘扬的纸张——一张必定象征着什么的信纸时,她想说,崔波对她而言,重要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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