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丫鬟在试探她呢。
此事终究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鸿雪公子啊,自求多福吧。
也许是因为之前江湖上已经有
过不少关于崔鸿雪还活着的传闻,祁凌雪现在并没有表现得多诧异。
“你们想问什么,问吧。”
这三人里,只有安青还在纠结问题的答案,小夏早就已经相信了。
安青犹豫着问道:“祁小姐,这幅画是崔鸿雪所作吗?”
祁凌雪点了点头:“以我多年的书画经验,我可以确定此画与之前的那幅莲叶图出自一人之手。”哦,还有这上面的字,与那把折扇上的字也出于一人之手。
最终得到这个答案,安青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可是……为什么呢?他明知道小姐与他有婚约,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表明身份呢?”
很多内情祁凌雪并不清楚,她此刻唯有保持沉默。
她还记得自己与陶采薇讨论过嫁不嫁崔波这个话题。
她给陶采薇否决了。
这两人之间唯一的困难就在身份差距上,她心悦于他,他也心悦于她,但他就是不摆出身份让这门婚事变得顺理成章。
祁凌雪自认对崔鸿雪有一定了解,不光是他的画,他的书、他的棋局、他的琴谱,她都细心钻研过。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说明他自己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
虽说崔鸿雪以前是天之骄子,但他现在都沦落成那样了,祁凌雪不认为他是因为瞧不上陶家才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的。
纵然祁凌雪钻研过崔鸿雪以前的所有作品,但她不能从任何一样里头推测出崔波的样子。
他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她猜不出他的想法。
崔波跟崔鸿雪,除了改不了的书画习惯以外,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祁凌雪垂下眸,清冷冷道:“我也不知道。”
崔鸿雪当年是她们这些人心里的神话,无人不仰慕他,得知这个人还活着时,她心里很难不高兴一阵,但随后是深深的悲哀。
她很清楚,京城里的那个人,回不来了。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崔鸿雪遭受如此大难,迟早有一天要再次登顶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若说她之前还抱有这样的期待,当得知崔波便是崔鸿雪时便全然没有了,因为崔波不可能是崔鸿雪。
她隐约能猜到他为何不愿表明身份,因为他铁了心要做一辈子籍籍无名的崔波,崔鸿雪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是让人耻笑的存在,尽管无人敢耻笑崔鸿雪。
既然如此,她还是保持之前的观点,不赞成薇薇嫁给他。
他应该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对薇薇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甚至觉得,他不会在她身边待太久了,全修杰要往陶家下聘的事情,就连她都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建议你们,此事就烂在心里,等薇薇回来了也不要跟她提起。”如果那人改变主意了,他会跟她说的。
可惜崔鸿雪到最后也没有改变主意。
青山之下,棋盘两端,她望着他,等着那个问题的解答。
“你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能告诉我吗?”
“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你家里人是什么样的?你小时候的家长什么样?是木屋还是竹屋?在哪里。”
“你的琴棋书画是跟谁学的?你会去拜访你的老师吗?还有你的亲戚朋友。”
明明是情人间最普通的问题,他却发现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尽管他们刚刚互相亲吻着,互相抚摸全身,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就在群山皑皑的见证下。
山间的风不小,哗哗吹起他们并不整齐的衣袍,他的发丝轻拂过他的脸庞,他不敢看她。
隔着随风飞舞的发丝,她的眼眸仍旧清澈动人,但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她微怔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得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对吗?”
她尝试过了,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心,他身上似乎肩负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不可能透出一点来让她察觉。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假,不像个真人,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他们两人就这么自欺欺人谁也不提将来,便能快快活活地一直生活下去吗?
她觉得自己就算什么也不提,也不是永远能将他牢牢抓住的。
但她可以不提,她想尽量将他抓得紧一点。
尽管一个浮着的人,怎么也抓不紧。
陶采薇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在他都未曾发觉的时候,她的心已经长得格外通透。
幸好有人解围,陶富贵来说:“三日后咱们便要启程回河首府了,明晚老爷子安排了一顿大宴,给我们践行,你俩好好准备一下,明晚你俩是主角。”
说完陶富贵便溜了,什么主角不主角的,只是他给众亲戚打了声招呼,让他们拿崔鸿雪当陶采薇的未来夫婿灌酒,尽管没明说,这云里雾里一番话,大家都已经摩拳擦掌起来。
不把那小子喝趴下不罢休。
三姨好心道:“还是别了,小崔那小身板儿,给他喝吐过一轮就行了。”
陶采薇与崔鸿雪对视着,她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俩是主角。
她倒是无所谓,还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她需要家里人帮她做选择。
崔鸿雪却背过身皱起了眉,他不希望到目前为止,还发生什么失控的事情。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她三日后启程回河首府,而全修杰家里应该也准备出发了。
事已至此,情爱困不住任何人。
他在祖父面前发过誓,永远不会回到权利场,情爱打不过誓言,他也做不回崔鸿雪。
陶采薇面前明摆着更好的一个成婚对象,她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教育都不会告诉她此时该选崔波,情爱打不过利益。
背后突然贴上来一片软乎乎的身躯,陶采薇伸手穿过他的手臂,围在他腰上,就这么不松不紧的抱着。
她扭头在他背上蹭了蹭。
崔鸿雪握住她放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腹粗粝但柔和,她的皮肤一如既往的娇嫩,尽管跟着山下杀鱼的小姑娘学了几日杀鱼。
离夜晚到来还有一整个下午,崔鸿雪收了棋盘:“别学棋了,到山下去走走。”
溪川永远是这样,一秒将所有人拉入市井之中,谁来了都会被铺天盖地的叫喊声、喧哗声所淹没。
他们手拉着手,漫步于市井之间。
杀鱼的小姑娘与她关系好,她们这段时间已经结下了良好的友谊。
杀鱼的小姑娘叫瑶岑,家里祖传杀鱼、做鱼的手艺,他们之前已经来瑶岑家饭馆吃过好几次水煮鱼了,那叫一个香。
“瑶岑,今晚我们就不在你家吃鱼了,我们要去山里面烤肉吃。”
瑶岑也不失望,仍气势汹汹手脚麻利地杀着鱼:“那你们过几日再来吃,随时来吃,我把最鲜活的鱼给你们留着。”
陶采薇失落地说道:“瑶岑,我们三日后便要回河首府去了,大概明年还能再来溪川吃你的鱼。”
瑶岑摆摆手不在意道:“来日方长嘛,说不定下次你来的时候,你与你身旁那位公子都已经有小宝宝了呢。”
她在这儿杀鱼,人来人往见得太多了,分别也是早已习惯的常事,尽管她今年比陶采薇还要小一岁,手起刀落间,又有一只鱼被她处理得漂漂亮亮。
对于这句调笑,陶采薇闻言也不恼,她侧头望向崔鸿雪,真不知自己与他的小宝宝长什么样。
传闻溪川西部的高原上有仙山,终年积雪,夏日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在溪川城内眺望到西边的雪山,之所以传闻叫仙山,传的是说,那上头真的有活了千年的仙人。
陶采薇对这样的传闻一概不信,都是一笑了之。
“那瑶岑,我们先去别处逛逛。”
瑶岑从被刮得飞扬的鱼鳞中短暂地抬了一下头:“哦好。”
简简单单一句寒暄,已经算是告辞了。
陶采薇想和这段时日的每一个熟人告别,遇到卖枇杷的阿姨,她也笑着招手,尽管她之前从她这儿买回去的枇杷都是烂的。
符秀兰还为此笑话了她好一阵儿呢。
在溪川,她罕见地放下了商人那一套,不然她不仅要扭着这个摊给她退钱,还要告到县太爷那里去,指控这位摊贩骗
钱,最好是像之前那个杨知府一样,对每个摊贩收摊位费,出了错就扣他们的保证金。
溪川的百姓可不像河首府的百姓过得那么艰难。
溪川的土地是传奇般的肥沃,养成了所有人懒懒散散也能吃饱饭的性格。
陶采薇是那种,土地肥沃,就更要努力种地、增高产量的那种人。
光够自己家吃还不够,最好还得靠那两亩地把整个家庭带向富裕。
一路上碰到许多人,所有人都知道崔波是她的小情郎,尽管崔波曾经解释过了,他只是一个男仆,但谁让他俩上个街都要手牵着手呢。
“陶六丫,你跟你小情郎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一个卖菜的大姐这么问道。
陶采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瞥了一眼崔波,想把问题扔给他。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说啊,咱们啥时候成婚啊。”
可惜崔鸿雪也不会给她答案,他只会不厌其烦地说,他只是她的男仆。
这个男仆还会在拐角处又将她抵在墙上亲吻。
陶采薇说过无数遍了,她要跟他亲吻一辈子,他们永远要撕咬着对方的嘴唇,极尽缠绵,难舍难分。
但他从未用言语回应过她。
他会含着她的唇痴缠吮吸,会一下一下宣扬着他的情感。
在被他那样亲吻的时候,陶采薇很难不相信他的情感。
他们的情感都是浓烈的,但也仅限于此。
崔鸿雪深深呼吸着,仿佛是很艰难地蹭过她的唇和脸颊,才将自己的头挪到她的耳旁。
他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上眼喘息,陶采薇去轻啄他的唇。
她不要求他做什么,只要陪在她身边就好,陪到实在不能陪的那一日。
“虽然很多问题你都不能回答我,但是有一个问题你应该能回答的。”
崔鸿雪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微微发着颤:“什么问题?”在说出这句话前,他应是想好了的,无论她问什么问题他都会回答的。
第078章 女儿红
溪川地势西高东低, 以山地为主,西部都是高原。
与中原地貌差别很大,很多在中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这个地方,会很常见。
因此在这段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开始以后, 崔鸿雪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从大地最深处传出的“轰隆隆”巨响,让他以为是打起仗来了。
他快速地将陶采薇笼罩在一面高墙之下, 用身躯牢牢裹住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她的眼前突然暗无天日起来,这是地动,算是一种灾难,但溪川每年都会发生很多次, 只要避出屋子就好了。
她伸手拽了拽崔鸿雪的衣襟,她想说,在高墙下避难不是对的做法,他们应该到空地上去。
但她对上了一张白得夸张的脸,他的身体在发抖。
“崔波,崔波,你别怕。”
崔鸿雪垂下头, 她正摇晃着他的衣襟, 轻轻柔柔地说着安抚的话。
他会审时度势,当他发现路边卖菜的大妈们也只是淡定地挪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蹲着, 脸上没有丝毫惊慌的表情, 便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地动, 溪川这个地方,每年都会发生很多次, 但真正引起大灾难的,很少很少。”
可能也有几户人家的屋子倒塌了吧,但在这个世道里,那样的事情还不够引起朝廷的关注。
她能感觉到,崔鸿雪的身子仍然僵持着,他低下头沉声问道:“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陶采薇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咱们站到空地上去就行,一会儿就好了。”
她忽然想起刚刚要问的问题,趁着崔鸿雪准备带着她转移时,便问道:“我知道你有摆脱我的办法,就像你之前出走的那一次,我当时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现在说这个,只是想问你,当小夏第一次将那份伪造的卖身契拍在你面前时,你为什么听话地来了我陶府?”
他若是不服,应该有千百种方式反抗才对,就像他那次突然就走了。
崔鸿雪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也曾怀疑过,她是否猜出来了,或是想问他一些,有关婚事的问题。
他们刚刚还激情亲吻着,却绝口不谈婚事,显得很怪异,他想他应该撑不了多久了——以这样的身份在她身边,并且不打算给出任何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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