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遇道:“应该会先去府学读书吧。”
张青元想了想:“府学的教授都是进士出身,他们最是了解我们的火候是否可以参加会试,确实应该先进府学学习学习。”
如今才是九月份,就算岭南省离京城远,日夜赶路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过了年再出发也是够的。
张青元告诉了韩时遇自己所住的客栈,而后便分开了。
韩时遇和文玉涛回到客栈中,文玉涛才叹息的跟韩时遇说:“你今天还是太莽撞了,不该当着众人的面给管云长难堪的。”
韩时遇却不以为然:“若不然呢?果真答应他,拜他为师,然后借着他的势得中状元入朝为官?是不是还要休妻娶他嫁庶女?”
“胡说八道!”文玉涛听得脸色一变:“你若敢辜负秀清,老夫定不饶你!”
韩时遇笑道:“岳父忘记了,秀清可是学生的爱妻,为了她,学生苦研作诗,才有今日中举。”
文玉涛原本气汹汹的,被他这么一说,气全消了。
点点他:“不要以为油嘴滑舌的老夫就会放过你。老夫两只眼睛都会盯着你的。”
“请岳父监督。”
翁婿二人用过餐,略作修整,下午便去府学报名。
因他们还要回乡祭祖,也要跟家人稍微团聚,所以报名后也不需要立即入学,只需要在十月初按时回来上课就可以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韩时遇看到致远书店的店小二提着礼盒站在房门口,见到他们便扬起笑:“韩举人,文举人。”
“你们怎么来了?”韩时遇打开门让店小二进来:“是你们掌柜让你过来的吗?”
店小二笑道:“掌柜听闻韩公子和文老爷中了举人,心中很是高兴,本来早就想送贺礼过来了,只是很遗憾放榜当天您没在,直到今儿才晓得您们回来参加鹿鸣宴了,是以就名小的给您们送贺礼来了。”
店小二将手里的礼盒放到桌子上:“没别的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韩时遇颔首:“替我向掌柜道声谢。”
送走了店小二,韩时遇回来看到文玉涛皱着眉头看着礼盒:“我们收下这份礼合适吗?”
“致远书店给我们的帮助还少吗?”韩时遇笑道。
从他当初给致远书店写书起,他们之间就有了联系,而这后面两年,即使韩时遇不再给致远书店写书,西宁府的梁掌柜也很注意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韩时遇那时候便知道对方乃是有意结交他。
这些年,不独是致远书店在观察考量他,他也在观察考量致远书店,毫无疑问,致远书店背后是有个大靠山的,只不知道这靠山是谁,但不管是谁,从致远书店的行事来看,背后这人都了不得。
在没有摸清楚对方之前,韩时遇自然是不会轻易站队的,但他也不会轻易拒绝对方的好意。
总而言之,慢慢来,总有一天,定会解开谜底的。
文玉涛欲语又止,最终还是打开了礼盒。
里面除了一套上等的笔墨纸砚之外,还有一份题卷。
文玉涛打开一看,里面是三份他们以前没有看过的会试题卷。
文玉涛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份贺礼比什么金银珠宝,店铺庄子更得他的心意。
“快打开看看你的是什么。”文玉涛催促韩时遇。
不知道致远书店给韩时遇的,会不会也是会试题卷?
如果两份题卷完全不一样,那他们合起来就有六份会试题卷了。
这对他们的帮助定然会很大。
韩时遇依言打开礼盒,里面也是跟文玉涛一样,是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还有三份完全不一样的会试题卷,除此以外,还有两本本朝名儒卢照清所注的《四书》以及《书》经。
“卢大儒所注的《四书》和《书》经!”文玉涛几乎控制不住失声惊呼,颤抖着手将一本书拿起来翻开。
这当然不是卢照清亲笔写的那本,但就算不是,也足够珍贵!
因为这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到的,就算是在致远书店的二楼,韩时遇也没有读到过这本书。
而如今送到他手里的这套书,便很有可能是致远书店特意为他准备的。
是专门用来拉拢他的。
这会儿,韩时遇再也不如之前那般轻松了。
书珍贵,他也正当用,致远书店料定了他不会拒绝。
但他也不能糊里糊涂的收下。
韩时遇决定跟致远书店的掌柜见一面。
第77章
77
韩时遇在酒楼里定了个包间,约了致远书店的掌柜喝酒。
“恭喜韩解元高中头名哪。”掌柜按时赴约,见了韩时遇便笑着拱手祝贺。
“多谢多谢。”韩时遇笑着还礼,依旧谦逊有礼,并没有因为自己成了举人,就高高在上看不上生意人,寒暄过后便请掌柜坐下。
掌柜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真诚。
他果然没看错,韩解元上一次因为底号病倒名落孙山不曾自怨自艾,如今高中解元也不曾洋洋自得,依旧是一派荣辱不惊的样子,单这份胸襟气度就远非常人可比拟,将来一有机会,必定会冲天而起。
两厢坐下,韩时遇才拿出一个包裹,里面打开是一个锦盒,韩时遇将锦盒轻轻推到掌柜面前。
掌柜心里有所猜测,但面上仍旧露出讶异的神色:“韩解元这是何意?”
韩时遇笑道:“掌柜昨日送来的贺礼,韩某甚是欢喜,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只这两本乃是卢大儒的集注,千金难求,韩某愧不敢受,还请掌柜收回。”
掌柜忙道:“韩解元客气了。俗话说,宝剑赠英雄。韩解元乃是少年英才,这大儒集注在您的手里,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效用。”
韩时遇笑道:“掌柜客气了,只无功不受禄,这等贵重之物,韩某着实不敢领受。”
掌柜是个人精,闻弦知雅意,当下便道:“其实这套集注,乃是老朽东家特意相赠。老朽东家亦是韩解元的读者,当初一读韩解元的《真相》便惊为天人,尝言韩解元的《真相》文辞优美,构思绝妙,乃是天下第一探案集,然而令老朽东家更为感激的是,《真相》里提出了许多新思路,让他读后有种豁然开朗之感,经年谜题也得以解决,心中对韩解元甚为感激。因此特意挑选了卢大儒的一套集注相赠,略表感激。若是韩解元今日不相问,此书便以书店之名赠送,若是韩解元问起,便让老朽向韩解元解释清楚,请韩解元务必收下,若是心有负担,便请善用此书,早日登科,日后为官多为百姓做事便是。”
韩时遇忙问道:“不知贵东家是哪位?”
掌柜抚须笑道:“不瞒韩解元,老朽东家身在京都,韩解元若是有缘,他日进京定能相见。”
话说到此处,掌柜再不肯露口风,韩时遇略一思索,便也没有再推辞,将这一套集注给收下了。
对方既然在京城,将来他进京,定有机会见面。
到时候再说。
韩时遇回去之后将这件事跟文玉涛说了,文玉涛一听说对方竟是韩时遇的读者,不由得瞠目结舌。
不过,莫管这理由是真是假,总是有了由头,将来便是强行将此事拿出来相要挟,也可撇清。
只文玉涛到底还是酸了,自家学生兼女婿未免运气也太好了。
写了一套探案集,除却赚了大笔的银钱之外,竟还能得到大儒集注为礼,简直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不过这些情绪也只一瞬,他很快就将书拿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视之若珍宝。
韩时遇道:“我先看《四书》集注,《书》经集注岳父可拿去自行抄写一份,待《书》经抄写完毕,你我再调换。”
文玉涛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摇头:“这如何能行?此乃是大儒集注,世所罕有,每一份都是极其珍贵,可为传家宝,如何能随便与人抄写?若能借我一阅,已心满意足。”
文玉涛此乃是当下人思想的主流,皆是因为现如今印刷术并不如后世那般便利,是以成本便高,书本便成为昂贵的资源,能让你阅读已是大度,抄写私藏就更少了。
韩时遇却没有这样的思想。
很多孤本或者技艺之所以失传,便是因为人们都将之私藏,没出意外倒也罢了,一旦有甚意外,便真的失传了。
韩时遇道:“这等大儒集注,毕竟藏着无数精华,值得回味咀嚼,如何是读一遍便能全懂的?再者日**哥儿便不读了么?”
文玉涛见他是真不在意,这才答应。
因着文玉涛当日快马疾驰赶路,虽然及时赶到了,但一夜修整也只是缓解了一些疲劳而已,次日又要参加鹿鸣宴,不仅消耗体力,便是连脑力也消耗不少,是以事情忙完,文玉涛便有些撑不住,留在客栈里休养了几天。
恰好韩时云也带着人赶到了省城,因此文玉涛便让韩时遇出去参加文会,与众学子结交一番,如若能遇到一二谈得来的自是最好,如若不然,也当做是认认人。
恰好张青元给韩时遇发来邀约,韩时遇想了想,便接受了邀约,和张青元一道去参加文会。
文会要么是诗词唱和,要么谈论政事,无论是哪一样都不是韩时遇所喜,更不提张青元为人风流,总爱叫青楼的姐儿相陪不说,这一日还将那青楼头牌也叫了来,那头牌也惺惺作态,好像他这个解元才有资格得到她的款待,一探她的香闺,真是有脸说。
韩时遇自也知晓这些青楼女子有许多身不由己,但他没有那么多的慈悲心肠来怜悯她们,因为一旦他怜悯她们,便是对妻子的背叛。
妻子于他而言更为珍贵。
韩时遇当即冷言拒绝了头牌的自荐枕席,头牌丢了脸面,又羞又窘又气又恼。
“你这是作甚呢?不过是出来玩儿罢了。”张青元最是见不得美人落泪,忙打圆场。
韩时遇却起身道:“抱歉扰了各位的雅兴,我先告辞。”
韩时遇转身就走。
张青元见他真生气了,忙追出去:“韩兄,大家伙好不容易聚会一场,何必如此扫兴呢?”
但韩时遇坚持,张青元也无法,只得妥协:“罢了罢了,就随你吧。”
引着韩时遇往另一处走,又笑话韩时遇:“你莫不是个妻管炎吧?”
韩时遇负手淡声道:“对婚姻忠诚,乃是男子当之无愧的责任,谈何妻管炎?”
张青元摇摇头,显然是对韩时遇的话不以为意。
韩时遇也不再多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就如他的前世,他自来洁身自好,但他身边也有风流多情,换女友如换衣服之辈,他们也笑话韩时遇,但韩时遇既不会干涉他们,也不会将他们那些言语入心改变自己。
人之一生,至为重要的,是知晓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且一直持之以恒的往前走。
因着这件事,韩时遇就不太爱应酬了,张青元算是知晓了他的脾性,再约他出游便没有再安排那些乱七八糟的,韩时遇便也没有拒绝他,和他一道游了附近好几处景观,美景令人醉,他心情颇好。
待得文玉涛情况好转,韩时云便收拾好行李,租赁马车,联系商队,回老家祭祖去了。
四天后,韩时遇一行人回到了白河镇,他们先送了文玉涛回家,文夫人早几天便已经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家里也都打扫干净,文玉涛不必担心回到家要面对一个脏兮兮的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时候不早,韩时遇和韩时云也没有多待,掉头就回了凤溪村。
坐马车还是要快捷便利一些,他们一个时辰就回到了凤溪村,守在门口等候他们的依旧是韩时风家的野小子,只是时隔三年,当初黑泥鳅一般的野小子如今白白净净的,穿着小儒衫,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影子了。
“二叔,遇叔叔,你们回来了。”野小子看到马车眼睛发亮,对上马车上的人却下意识的多了几分拘谨。
以前未去读书,他感触未有这般深,只觉得遇叔叔是族里最英俊好看最有学问最厉害的人,如今去了学堂,也了解了科举的艰难,他才知晓,能够考上秀才,甚至能够考上举人,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如今他对韩时遇的尊敬和崇拜更是发自内心,并由此而生出羞耻之心,不敢再在韩时遇面前胡作非为,担心会给韩时遇留下不好的印象。
若是韩时遇对他失望,他会很伤心难过的。
韩时云朗声笑:“野小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野小子也就是韩烨道:“前几天叔婆和遇婶婶萱姑姑她们回来了,说您们这几天应该就会到家,所以曾爷爷让我在村口守着,要是您们回来了,就赶紧回去通知他们。”
韩烨说到这里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忙道:“我先回去告诉曾爷爷他们了。”
“野小子。”韩时遇探出头来叫住他。
韩烨刚刚还只是隐约见到韩时遇的身影,如今却是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只觉得遇叔叔越发的清俊高华,好像天上的神仙一般。
“遇叔叔。”韩烨拘谨的立正站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韩时遇难得见他这般模样,只觉好笑,打开车门招呼他;“上来。”
“可是我还要回去给曾爷爷报信。”韩烨纠结的说。
韩时遇道:“你跑得快还是马车跑得快?好了,上来吧。”
韩烨这才上车。
马车继续往里走,渐渐走进村中,有村民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坐在车辕上的韩时云便跟他打招呼,还问他:“就你回来了?举人老爷没回来么?”
“回来啦。”韩时云朗声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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