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被怼得面上无光,韩张氏忙拉住韩时萱,责备道:“不可无礼。”
韩时萱只是冷着脸站在韩张氏身后,并没有半点儿向宁氏赔罪的意思。
韩张氏看向永宁侯和宁氏,眼神也冷了许多:“抱歉,孩子不懂事。”
永宁侯忙说:“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是。”
他看向韩时萱,原本都已经看到这孩子态度软化了,如今却又重新覆上了霜雪,想要融化只怕不容易。
永宁侯看了一圈韩家人,韩时萱这么莽撞发言,除了韩张氏说了一句“不得无礼”外,韩时遇夫妇以及其他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指责她,文秀清甚至还隐隐的护着她,只怕他再多说一句话,他们就要群起而攻之,至于会不会引发两家的矛盾,他们没有多想,他们只是知道,自家的孩子不能受委屈。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韩时萱才这样有恃无恐。
他心里叹息,这都是命啊,命里注定他跟这孩子缘分浅薄。
好在这孩子命好,韩家人都是她的靠山。
永宁侯看着韩时萱:“你放心,该给你的嫁妆,我们不会少一分的。”
韩时萱冷冷淡淡的谢过:“多谢侯爷。”
永宁侯心里难受得很。
他挺喜欢这个女儿的,虽然有些莽撞冲动。
“侯府门第高贵,如若能够从侯府出嫁,自然是风光无限,但如今距离婚期时日已然不多,只怕侯府那边也不好在短时间内准备妥当,到底是萱姐儿的终身大事,老身还是希望可以尽善尽美,所以我想,还是在这边举行婚礼,您以为如何?”
原本韩张氏是有心成全的,毕竟永宁侯真的诚意满满,但是宁氏搞了这一出,韩时萱又顶撞了她,韩张氏就担心宁氏会从中搞破坏,便不肯再让韩时萱从侯府出嫁了。
比起所谓的风光,还不如顺顺利利踏踏实实的圆满。
永宁侯心里是不肯的,还想争取,看向韩时萱:“萱姐儿,你觉得呢?只要你愿意从侯府出嫁,为父答应你,一定会把婚事准备得风风光光。”
韩时萱却很庆幸,她摇头:“我不需要多风光,我只要顺顺利利,圆圆满满就好了。”
“我想在韩家出嫁。”
韩时萱表明自己的态度。
永宁侯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韩时遇引着永宁侯和傅寅去了外院,韩张氏带着文秀清和韩时萱招呼宁氏。
永宁侯跟韩时遇道:“贤侄,你能否替我劝劝萱姐儿?让婚礼在侯府举行?”
“不能。”韩时遇摇头:“婚礼是萱姐儿的婚礼,当以她的心意为先。我不希望她的婚姻生活是以不顺心的婚礼开始的,想来侯爷也不会希望萱姐儿的婚姻生活不如意吧?”
这叫永宁侯怎么说?
“可她既然已经认祖归宗,就当是我侯府的女儿,当从侯府出嫁啊。而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永宁侯府嫡小姐的身份,可以让她得到更多的尊重。
韩时遇笑了笑:“侯爷,您觉得侯夫人能真心实意为萱姐儿准备婚礼吗?”
“当然。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永宁侯道。
韩时遇摇头笑道:“侯爷,如果她真的很在意这个女儿,当年就不会将她弃了,如果她真的很在意这个女儿,刚刚她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婚期将近,再说什么推迟婚礼的话,那就是明摆着看不上新女婿,也是看不上他们韩家人。
永宁侯无话可说。
韩时遇又道:“侯爷若实在是介意,认祖归宗之事,不若等婚礼过后再办吧。”
这样就不会丢脸了。
永宁侯立马反驳:“这如何能行?”
如若婚礼之后再办,嫁妆也只能婚后给,这叫什么事儿?
本来韩时萱就对他们有意见,这下岂不是更是将人推远了?
“罢了,婚期太近了,还是在韩家这边办吧。”
永宁侯只能妥协:“认祖归宗之事,还是得尽快。必须得在婚礼之前。对了,还得见见姓胡那小子,如果那小子入不了我的眼,就算萱姐儿恨我,我也不能让她嫁过去。”
韩时遇微微一笑:“既如此,不若晚上我在酒楼设宴,您见见人?”
永宁侯自然是愿意:“就这么说定了。”
傅寅抿着唇没说话,其实这几个月他一直盯着胡松泽,简直是要将他祖宗十八代都要扒出来了,确实是厚道人家。
要不然他绝不可能毫无作为,任由韩时萱嫁过去的。
不得不说,韩时遇的目光还是不错的。
韩时遇感觉到有人看自己,转头看去,见是傅寅,微微颔首:“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傅寅道:“我想去参军。”
永宁侯道:“其实他早就应该去战场上历练了,只不过因为我的缘故,不得不滞留在京城,如今发生了调换孩子事件,哪怕我收他为养子,但他毕竟不是我傅家血脉,侯府的爵位也没法子落在他身上,这世子之位朝廷必定是要收回去的。如此他便也不必再继续留在京城了,倒是可以随我前往岭南,从军历练。”
韩时遇点头,以前皇帝将宁氏和傅寅留在京城,是用来做质子,压制永宁侯的,如今韩时萱才是永宁侯的血脉,那么只要韩时萱留在京城,便也如同质子。
这对于韩时萱显然是不公平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韩时遇道:“到时候我让二哥陪你回去一趟。”
傅寅知道韩时遇是让他回族里,也是让他回去拜祭亡父,没有拒绝,转头跟韩时云行礼:“那就有劳二哥了。”
韩时云还是十分拘谨:“这是应该的。”
用过午膳,永宁侯一家便告辞离开了。
在马车上,宁氏才抱怨:“萱姐儿真是让那乡下妇人给养坏了,竟然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当众就敢顶撞长辈。”
“住口。”永宁侯很生气:“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你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
宁氏瞬间红了眼睛,后悔不已:“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永宁侯忍着气:“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以后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看萱姐儿被教养得很好,虽有些莽撞,但自信大胆,敢于为自己发言,日后嫁出去也定然不会被欺负,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宁氏用帕子捂着眼睛哭。
可她的女儿明明是侯府千金,如今却跟个市井丫头毫无二样,她做娘的怎么能不心痛?
永宁侯一肚子气,不想再看她,干脆下了马车,骑马而去。
宁氏见状伏在座位上低低的啜泣。
傅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默默的往前走了几步。
永宁侯径直入了宫向嘉定帝请罪。
调换孩子的事情永宁侯并不知情,对外也撇清了宁氏的罪责,但当初永宁侯为傅寅请封了世子,嘉定帝若是追究起来,这就是欺君之罪,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当然,嘉定帝也不可能真这样对永宁侯,毕竟人家是守边的有功之臣。
但永宁侯不能不主动请罪。
嘉定帝听完后颇为惊讶:“没想到你跟韩状元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嘉定帝让人宣韩时遇进宫。
这还是韩时遇进入翰林院之后,嘉定帝第一次召见韩时遇。
毕竟嘉定帝一心礼佛,如今政事基本上都是由周首辅率领内阁主持。
偶尔也会召见翰林院的侍讲问话,不过一个月也就几次,还不如召见皇家寺庙的和尚多。
韩时遇到底是新人,没被召见过也是正常。
“微臣参见陛下。”
韩时遇行礼。
嘉定帝盘坐上蒲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韩时遇,笑道:“平身吧。”
“谢陛下。”
韩时遇起身站在一边,神色恭谨。
嘉定帝笑道:“朕记得你,当初殿试上你那篇策论,颇有想法啊。”
当初韩时遇的策论说的是西北用兵,他主张打,但他更注重发展国内的经济。
当时让嘉定帝颇为耳目一新,这才定下他为状元。
韩时遇:“陛下谬赞。”
嘉定帝摇摇头,看向永宁侯:“你还没有读过他的殿试策论吧?当初殿试策论议的是西北用兵,他可是明确主张打,还说什么,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要一次性把那些豺狼虎豹都给打服,想法颇为激进啊。”(1)
永宁侯惊讶的看了一眼韩时遇,“没想到韩大人竟有如此想法,不愧是年轻人,锐气可嘉。”
韩时遇十分谦逊:“陛下明鉴,下官不敢当激进二字,实乃过于保守。”
嘉定帝惊讶:“你这还叫保守?那在你看来,什么样才叫激进?”
韩时遇道:“兵力不足恐惧症。”
嘉定帝:“……”
永宁侯:“……”
“兵力不足恐惧症?”嘉定帝琢磨了一会儿,哈哈一笑:“跟这比起来,你之前的策论确实太过于保守了些。也还好你保守,不然这状元可就落不到你的头上了。”
韩时遇拱手:“微臣惶恐。”
嘉定帝笑问:“你既有这样的想法,那日后你若主政,这兵力不足恐惧症岂不是就要冒头了?”
永宁侯不由得紧张起来,别看嘉定帝这话像是闲谈,可要是韩时遇一个答不好,可就葬送他日后的仕途了。
韩时遇又哪里不知道呢?
他倒是不慌不忙:“非也。当微臣身为大魏普通民众时,思绪便如那脱缰野马,自是满身兵力不足恐惧症,恨不得壮大我国军事实力,威慑四方,雄霸天下,可若微臣身居高位,便如操控缰绳之人,自是不能任由心意纵马奔腾,相反则更应握紧缰绳,不可使之失控,将大魏拉入泥潭。”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便是如此。”
你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嘉定帝这才满意:“不过,兵战之事,到底有伤天和,不可过于执着。”
嘉定帝虽然欣赏韩时遇,但他到底修佛,还是不愿意战争制造杀戮。
“陛下,此言微臣不敢苟同。”韩时遇道:“兵,暴力也。内,镇守秩序,外,抵御外敌。金刚且怒目,降伏四魔,更何况守家卫国之利刃?利刃不可盲目出鞘,但不能不锋利。便如佛道,既有低眉菩萨,也当有怒目金刚,二者皆为功德,缺一不可。”
韩时遇也不傻,嘉定帝既然信佛,他就从佛道上论。
嘉定帝怔住:“既有低眉菩萨,也当有怒目金刚吗?”
半晌,嘉定帝抬头看向韩时遇:“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对佛之一道倒是颇有研究。”
韩时遇道:“微臣只是通读过几本佛经,说不上有所研究。”
嘉定帝起了兴致,要跟韩时遇论道。
韩时遇也是不怵,不就是辩论吗?
前世年轻时他可是参加过辩论赛,拿到过冠军呢。
从进入官场,得知嘉定帝信佛起,他便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此举或许过于谄媚,但对于韩时遇来说,并非不能接受之事。
毕竟前世他谈生意,有时候想要拿下一个大项目,也要费心打听对方的喜好,投其所好,助他顺利拿下项目。
如今跟前世谈项目也没有什么区别,他想要升官,获得更多的权利,就必须要获得最高统治者,嘉定帝的青睐,那他投其所好又有什么不对?
只要嘉定帝看到他,信任他,将权力交到他手里,他就能做更多的事情。
韩时遇跟那些老狐狸不一样,他跟嘉定帝论道并不相让,反而颇有自己的观点,且极具辩才,嘉定帝根本就辩不赢他。
这种感觉对于嘉定帝来说,太过于陌生了。
毕竟身为皇帝,除了周重阳恃才傲物,就是裴先英都不会明目张胆的压他一头,庞宽更是处处捧着他,谁能想到韩时遇一个翰林院的六品修撰竟然敢赢他。
关键是他并非胡搅蛮缠,而是旁征博引,细细琢磨,那是句句在理。
嘉定帝看着韩时遇,不由得笑了。
不管他是故意也好,无意也罢,他终归是吸引他的主意了。
只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嘉定帝喝了一口茶,这才重又看向韩时遇:“此前永宁侯说,永宁侯世子和你家妹妹刚出生时,被恶仆调换。”
韩时遇:“是,确有此事。”
嘉定帝似是好奇:“你们两家打算如何处理?”
韩时遇没有犹豫:“惩治恶仆,认祖归宗。”
永宁侯也是如此,不过他多说了一段:“当初恶仆调换孩子的时候,俩孩子都是才出生不久,此事与他们无关,且又都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我们实在不忍孩子们因为此事而断送前程,因此我与韩大人商议过,孩子们认祖归宗后,两家认养俩孩子为养子,日后两家便当亲戚来往。”
韩时遇附和:“确实如此。”
嘉定帝颔首:“可怜天下父母心。也罢。”
“微臣还有一事请求。”永宁侯又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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