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是一顿以头捶地,砸得“梆梆”响,比刚才还要用力。
其余几个孩子也跟着爬挪过来,一道磕头求饶,脸蛋哭成花猫。
宁无疾气得面红耳赤,起身上前,对着小叶抬手就是一巴掌,“蠢货!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最会骗人,你现在就把底都透给她,我们还拿什么筹码跟她谈判?她会放过我们就怪了!在外头被人坑了这么久,怎么就一点记性也不长?”
这一巴掌把大家都惊了一跳。
几个孩子瞬间不敢再哭,哆哆嗦嗦抬头看着两人。
秋姜大骂一声:“你在干嘛?!”把小叶从地上拉起来,搂在自己怀中。
夷则也上前制住宁无疾的手,将人拉回原地,踹膝让他重新跪下。
小叶捂着脸,从秋姜怀里探出脑袋,看着宁无疾,抽噎哀怨:“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看着你被人砍脚割鼻吗?”
“砍就砍,我难道会怕吗?”宁无疾挣扎着仰头大吼,额角青筋暴起,“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少两只脚怎么了?以后骗人还能扮得更可怜一些,有什么不好?”
“你不怕我怕!”小叶哭得涕泗横流,从秋姜怀里出来,愤怒地瞪着宁无疾,“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天上派下来的神仙,还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只能你帮我们出头,不能我们帮你做点什么?真要这么厉害,就别让我们现在只剩跪地求人的份!”
说罢,她一跺脚,转身奔出门去。
宁无疾紧张地直起脖子喊她,见她如何也不肯回头,肚里也窝了火,撇开脸不再搭理。
沈盈缺低头看看他,又抬头看了眼门外越来越远的背影,朝鸣雨使了个眼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鸣雨颔首,立马闪身跟上。
这时,地上一个孩子抬起头怯怯道:“小叶阿姊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还会杀了我们吗?”
宁无疾嗤笑,“这还用问?没了利用价值的羊,不就只剩被人宰了的份,早知道小叶这么沉不住气,当初就不该带她一块跑出来,等她被那拐子折磨得没了人样,应该就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了。”
夷则看不下去,扣着他的手,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积点德吧,人家为了你,连自个儿的命都豁出去了,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早点把嘴闭上。”
白露气不过,也跟着俯身捶了他一拳。
沈盈缺扫了眼他嘴硬的模样,懒得搭理,扭头对地上其他几个战战兢兢的孩子道:“不管你们如何想我,今日这事既然叫我撞上,我就不会不管。那个叫小叶的已经招供,我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你们,这两天你们就先跟着周时予,就是我身后这个抱着拂尘的人,他会照顾你们吃住,你们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去问他讨要,身上若是有什么伤,也可告诉他,他自会寻医士帮你们处理。等身子都养好了,你们想回家便回家,我会派人将你们平安送到,绝不食言。”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见她一脸认真不似扯谎,皆松了口气,露出欢喜的笑。
有人壮着胆子问:“那不想回家的,可以跟着你吗?”
沈盈缺看向他。
那少年瑟缩了下,咬咬牙,梗起脖子道:“我没有家了,早在阿父阿母把我卖给拐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去了。我想跟着阿姊,想报答阿姊。我有的是力气,什么活都能干,只要阿姊不赶我走,我一定好好为阿姊做事。”
说着又要开始磕头。
其他人受他影响,也纷纷磕头恳请留下。
秋姜和白露蹲下来拦住一个,却拦不住这么多人,为难地看向沈盈缺。
沈盈缺瞥了眼宁无疾张口要骂,又铁青着脸生生憋回去的不甘模样,心里一阵好笑,大袖一挥,道了声“准了”,便打着呵欠,由秋姜和白露搀扶着往马车上休息。
——这座山间老庙实在太破,要不是为了设陷阱,请君入瓮,她打死都不会在里头多待一个弹指!
接下来几天,一行人就安心在破庙旁边落脚休整,为了照顾那群被拐的孩童,也为了让连日赶路的人马好好休息一番。
高进已经给那群孩童都检查过一遍身体,除了些许淤青之地外,并无什么大灾大病。周时予带他们去敷了药,洗漱换衣,一个个就都精神起来,反过来能帮周时予干活。
小叶当天晚上就被鸣雨找回来,由秋姜亲自照顾,除了不想见宁无疾之外,一切都好,不需要沈盈缺操心。
金三是在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从几个和他要好的孩子口中听说了来龙去脉,便立马撑着伤势,到沈盈缺的马车外头跪着谢罪。他是这群被拐少年里头年纪最大的,比沈盈缺还要大,原本有机会可以独自从拐子手下逃脱,为了保护这群孩童,才一直没有行tຊ动。身上这些新新旧旧的伤,也是为了帮他们挡拐子的斥打才留下来的。
说来也是有情有义,沈盈缺自然不会多为难他,了解了一番他的身世,照例询问他是打算养好伤就回去自谋生路,还是跟其他人一样,打算留下,听他选了后者,就将他交托给槐序,让他好好跟着槐序学武,以后可在百草堂帮忙。
所有人都安排妥当,就只剩宁无疾一个。
他是最棘手的。
除了因为他那桀骜难驯的性子,自然还因为那诡异的梦。
原本沈盈缺以为,宁无疾既然会在梦里以内侍的身份,给她灌下毒酒,那他怎么也该是一个心狠手辣,追名逐利之人,且现在应该已经蛰伏在宫城里头,就等着一朝攀上枝头,从此飞黄腾达。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完全相反。
宁无疾不仅不心狠,还特别重情重义,跟宫城内侍什么的更是毫无瓜葛,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后来那样?
沈盈缺窝在马车里一阵头疼。
白露掀开车帘进来,眼神躲躲闪闪,“这几天,大家伙都休息得差不多,郡主打算什么时候启程?”抿了抿唇,她小声提醒,“王爷应该已经在京口等了有些时日,郡主再不过去,怕是要出事。”
沈盈缺脸色沉下。
自打那天两人不欢而散,她已经许久不曾去想那些糟心的事,糟心的人,就为了让自己从苦闷中解脱出来。虽说有逃避现实之嫌,但它的确有用啊。
然现在,她眼前的问题还没解决,就又蹦出这么一个来。
一想到那晚某人鼻孔朝天,非说她和拓跋夔、萧意卿纠缠不清的无理取闹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脖子一扭,人就跟着哼哼起来:“等什么等,人家正和自个儿的嫡亲表妹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哪里还记得其他人?我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离他远些,别去自讨没趣的好。”
白露一直朝她挤眉弄眼,在袖底偷偷摆手,闹得沈盈缺一头雾水,张嘴正要问她怎么了,就听窗外“哼”地响起一声冷笑。
语调很低,音色很欠,像是从齿间碾磨而出。
沈盈缺不用掀开窗帘,就能猜到是谁,心里当即“咯噔”了下。
第55章 强吻
不等沈盈缺掀开窗帘查看,车辕上就传来一声重重的“吱呀”,伴着明显的摇晃,车帘随之被高高掀起,露出男人一张熟悉的脸。半个多月未见,他依旧俊秀冷峻,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投落到他身上,却又不敢接近。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刚刚那番揶揄,他脸上明显涌着几分怒气,双眼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入腹。
白露吓得浑身激灵,得了他的示意,朝沈盈缺睇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颔首起身,头也不回地溜出车厢。
只剩车帘在半空左右摇晃,搅得投射入厢门的日光忽明忽暗。
男人的脸也跟着变得阴晴不定。
沈盈缺咬着唇瓣,错开眼,心里没来由地慌乱,毕竟背后嚼人舌根当真不好,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说错。他在京口待了这么多天,她才不信那位颂家表妹没有来寻过他,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保不齐都已经旧情复燃,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会子过来寻她,不过是出于当年和她阿父间的承诺,不得不过来照看她罢了,瞧这要死不活的脸色,指不定心里怎么骂她呢!
撇撇嘴,沈盈缺扭头看向身边的一个空了火盆,声音无波无澜:“广陵王殿下不留在京口处理军务,来这里做什么?北伐大业马上就要开始,王爷若还是这般松散不上心,就不怕底下人失望,还没开战,就先叫你失了军心?”
萧妄冷笑,“我若是连这点琐碎小事都安排不好,也不用去筹谋什么北伐大业,直接在家里安心绣花得了。”说完眼皮一撩,目带讥讽,“或者等晏清郡主帮忙寻人,组一队自己的爱慕者专门去北夏皇宫单挑,也不是不行。横竖那拓跋夔也不舍得对你动手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郡主才是真正的战术高手,孙膑都要甘拜下风。”
这话已经不是阴阳怪气,而是在指着鼻子当面骂了。
沈盈缺当即拧了眉心,冷声叱骂:“你又在混说什么?有病就去吃药,不要……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咚咚”几道沉重的脚步声,头顶便有大片阴影罩下,直接将她向后压倒在车厢的地簟上,以唇堵住她的唇,不给她任何出口伤人的机会。
沈盈缺扭脖反抗,萧妄掐住她下巴,叫她躲闪不得。
沈盈缺伸手推他,萧妄又攫住手腕,强势地举过头顶定住,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贪婪又大胆地吮咬。
明明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吻,他却表现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鲁霸道,仿佛一头饥渴到了极致、随时都会失控的野兽,浑身都弥漫着滚烫的欲念,吻上来的瞬间便立马热烈了两人的神经。
沈盈缺听见空气中那自然碰撞出的细碎,浑身激麻,五脏六腑都被点燃了一般,一不留神让他得逞,被他撬开了齿关。
那一瞬间,像是溺在水里难以挣扎,她紧紧揪住萧妄的衣服,对他强横伸进来的舌头毫无半点招架之力。
萧妄也几乎没有吻技可言,全凭自己的直觉,肆意纠缠着她颤抖的舌尖,胡天胡地一顿乱搅。铺天盖地的强势,光是那喷在脸颊上属于男性的气息,就足以将她吞没。高挺的鼻梁摩擦到她脸颊,激得她半边身子发虚发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破庙里传来秋姜他们埋锅造饭的浓浓炊烟味,久到山林间响起倦鸟的归鸣,久到沈盈缺脑袋都快因这场热烈的亲吻,而窒息晕眩,萧妄终于松开她,侧躺在她身边,圈着她的腰,低头一边看她在自己怀里微微喘息,一边轻拍她后背,帮她顺气。
暮色降临,他浅褐色瞳孔也镀上一层昏昧,深沉得吓人。
又仿佛一种无声的引诱。
即便沈盈缺心里头对他还有气,仍旧会克制不住被他的眼神吸引。
好似只要被他这么盯着,她浑身上下就会像起疹子般瘙痒难耐,像发烧般昏聩,像误食菌子般产生斑斓幻觉。
又像是要打喷嚏般,情不自禁地想要扑向他,再次把自己献给他。
她忙咬住下唇,强行将目光调开。
萧妄轻声嗤笑,捏住她下巴颏,又强行将她脸扳回来,语气愤懑又无奈:“你还有没有点良心,我听说你改了路线,要来这白石村,怕你出事,没日没夜地跑过来寻你,连觉都顾不上睡,生怕你被山里的野狼叼了去,你就这种态度?”
沈盈缺心尖一颤,抬头端详他的脸,果然在他昳丽的凤眼下泛起的两团淡淡的青黑,面容也明显带着疲惫,她心里不禁生出一抹怜惜。
但也仅是片刻,她便别开脸,冷哼道:“广陵王殿下身后的倾慕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要是没什么事,王爷就请回自个儿车上歇息吧,免得真累出什么毛病,要怪到我身上,我可承担不起。”
萧妄勾唇笑了笑,低头蹭着她挺翘的鼻尖,捕捉她的视线,“阿珩这是担心我了?我这一路都是骑马来的,哪里有什么马车可供我歇息,阿珩若真心疼我,不若就留我在你车上躺会儿,也不枉我这一路为你风餐露宿。”
说着还真搂着她,闭上眼,蹭着她柔软的脸颊,将脑袋埋入她颈窝。
熟悉的药香味漫入她鼻尖,好似无数无形的小钩,挠得她心肝轻颤。
扪心自问,分别的这半个多月,若说自己一点不曾想念他,自然是假。到底是真正让她心动的人,情浓之时骤然分开,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可能利落地全身而退。可横亘在彼此间的种种谜团疑惑,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像普通爱侣一样相依相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少于她而言,在没完全弄清楚那些疑云之前,她不可能对他彻底放下戒心。
阿父的密信,颂惜君的婚事,还有那个扑朔迷离的梦,她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爷这次来寻我,可是想清楚自己和颂家表妹之间的关系了?”沈盈缺问。
萧妄蹭着她脖颈的tຊ动作一顿,从馨香中稍稍抬起头,折眉看她,“我和惜君当真没什么,你作何非要揪着她不放?”
沈盈缺听着这一声声亲昵的“惜君”,心里一阵窒闷,搭在他胸前的手也跟着无意识收紧,嘴上却仍旧平静:“有些事不是王爷说没什么,就当真什么事也没有的。”
萧妄沉脸还欲再言。
沈盈缺已开口打断:“王爷连着赶了几天,想来身上也疲乏得紧,今晚便就在这辆马车上好好歇息,阿珩便不打扰了。”
萧妄拉住她的手,“马车只有一辆,你把它让给我,你今晚睡哪儿?”
沈盈缺没有回头看他,冷声道:“庙里有秋姜他们安排好的临时居所,几天收拾下来,已经很干净舒适,不比马车里头差。”
萧妄凝着她的背影,脸色越发难看,“你是还在跟我怄气?”
沈盈缺没有回答,但这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萧妄自我嘲解地哂笑一声,松开她的手,从地簟上起来,“晏清郡主尊贵,恐怕住不惯这等山间破屋,还是我去睡吧。”
边说边拍了拍自己衣裳上的褶皱,拔腿往车门方向去,行过她身边时,他停了下,侧眸睨她一眼,目光冷得像冰,似是有话要说,却终是回头看向前方,掀开车帘径直跃下。
直到车帘停止摇晃,他都不曾再多言一个字。
*
萧妄都来了,去京口的行程自然要重新跟着提上日程。黑甲卫重新归于他麾下,由他领着在前头开头。在白石村救下的一干少年孩童也在周时予的安排下,坐进新置办来的两辆偏小的马车里,一道上路。
一路上,萧妄都没再找沈盈缺说过话。
沈盈缺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看似无事,却愁煞旁人。
秋姜不止一次在沈盈缺耳边规劝,让她在到京口之前,务必和萧妄重修旧好,否则她无根无基地到了颂家的地盘,指定要吃亏。周时予也时常在萧妄耳边吹风,盼他放下身段,再去和郡主好好说和。
可两人就跟吃了秤砣一般,不听就是不听,甚至还因旁人的规劝,越发不肯给彼此机会,到最后连底下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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