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怜扑上他身,埋在他胸前放声大哭。
戴着粉衣的手贴上他的后颈。
“咻!”“嘭!”
尖针入体,巫燕瞬间化作一滩尸水。
阿怜还在哭,满身污浊,趴在尸水声哭得泣不成声。
……
忽地一震,无常抽出她的魂魄,慕时钻回身体,连滚带爬跑向睁不开眼的闻人鹤,“师兄!”
“你怎么样?”慕时摸向他背上飞刀,三把均是法器,轻易取不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闻人鹤艰难地掀开眼皮,口齿不清,“慕时?”
“是我是我!”
巫燕已死,她无需留存实力,倾力施展治愈之术。升起漫天绿色萤火,全都注入他身。
“对不起。”阿怜飘在她身边道。
可慕时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看不到她的道歉。
“对不起。”慕时轻声道,眼泪模糊双眼。
是她搞砸了,都是因为她。
“死不了。”闻人鹤有气无力。
慕时用他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我知道。”
“那你还哭。”伏在她肩上,闻人鹤在她耳边嫌弃道:“不知道这样很烦吗?”
慕时:“……”
不想救了。
她的注意力终于从他身上挪开,看到了两个无常中间夹着的阿怜。
“对不起。”
慕时忿忿看着她,不说话。
“你要的蛊,在我的腹中。”
“你不是爱他吗?爱到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为什么不把他要的东西给他?”
阿怜神色呆滞,“因为……给了他,他就没理由爱我了。”
慕时愣住。
“你都知道……”她面露茫然,“你知道他不是真心的,你既然都知道……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还要……还要……”
“因为他说他会给我一个家。”
阿怜眼泪决堤,“我不像你,我被父亲抛弃,母亲憎恨,弟弟嫌恶!还被村民认为是凶兆,被所有人驱赶!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是我这一身适合养蛊的骨血,是我的长生蛊。可骨血是我的,蛊也是我的,他喜欢这些,不就是喜欢我吗?”
她胡乱抹去自己的眼泪,“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自己蠢,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假的,他的爱是假的,我想要抓住的爱,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可是……假的我也想要。”
慕时鼻头一酸。
闻人鹤侧目看她,完全不知她在跟谁说话,却也没有打扰。
“你要的蛊,剖开我尸身的腹腔,便可以拿到。”
无常催促着,阿怜只能挑着重点说,“那是巫家血蛊,完全可以改变你的体质。但你毕竟不是巫家人,况且蛊虫本就凶险,你一定要小心。”
慕时愈发茫然,“你怎么会有巫家血蛊?”
“不是我的。”她轻描淡写道,“是我腹中的孩子。”
“什么?”慕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快去,我要没时间了。”
阿怜做着推她的动作,“这是我唯一能够补偿你的,你快去!我若是下了地狱,蛊虫就会死的!”
“可是……”
慕时略显木讷,“我若剖开了你的腹,你下次再出现在我床头,不就连肠子都在外面,你想吓死我吗?”
阿怜呆住,眼前模糊,“我们不会再见了……”
“呜。”慕时瘪了瘪嘴,“呜!”
她蓦然放声大哭,直接把闻人鹤吓精神。
“你……”他不知所措。
“你快去啊!你不取蛊,怎么变强,怎么保护好自己!”阿怜嘶哑着吼叫,可惜她听不见。
慕时笨拙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走向棺材。
“你干嘛去?”闻人鹤踉踉跄跄跟上她。
她翻进棺材,阿怜没有跟去,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慕时看到了传说中的百鸟裙,它被放在尸身脚下。准确地说,更像随手丢在那里。
粗制滥造,只是形似百鸟裙,就像她得到的爱一样,是假的。
……
阿怜没等来自己被开膛破肚,反倒脸上痒痒的。
从七窍流出的血,连眼泪都洗刷不掉,如今一点一点,被擦干净。
她哭得更凶了。
第34章 要抱
巫家恢复寂静之后,“巫洵”毫不留情地把慕时和闻人鹤两个人当作罪魁祸首关进私牢。
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不过慕时也无心去想,因为眼前的事情已经足够头疼。
“你不要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竖起四根手指,诚恳道:“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轻信任何人!”
“呵。”闻人鹤听笑了。
慕时继续卖乖,“我以后除了师兄你,谁都不信。”
“你说反了吧。”
“没有!”她信誓旦旦。
闻人鹤依旧冷着脸。
“你到底要怎样嘛,要是实在不解气的话,你就……”
慕时打了个响指,自以为妙极,“你就睡一觉好了,万一梦到我了,我允许你多揍我几顿。”
闻人鹤:“……”
一次就哭得跟什么似的,还几次呢。
慕时紧盯他的脸,他依旧面无表情,找不出丝毫破绽。
“离我远点。”他冷冰冰道。
“我好歹给你辛苦治了伤,你至于这样吗?”
闻人鹤轻嗤,“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没机会受伤了。”
慕时:“……”
她站起来挪动,往他对角去,找到这个牢房范围里离他最远的地方。
“够远了吧。”她嘀嘀咕咕,扒着牢门,将脑袋卡在栅栏中间,背对着他。
巫家的私牢建在地底,光线不好,视野纯靠沿走廊挂的灯笼。
慕时的注意被她头顶的灯笼吸引。
“咣当!”
陡然出现的半张鬼脸吓得她猛然垂首,脑门磕上栏杆,在寂静幽暗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她头晕目眩,脚步踉跄着原地转了一圈。
闻人鹤震惊回头,“你不至于吧。”
慕时:“……”
她缓过劲来,眼前的鬼脸有着硕大的黑眼圈和没有血色的唇,以及千疮百孔的身体。
被鬼魂发现自己能看到它们,是件很可怕的事。因为它可能召集方圆百里的鬼魂来瞧,这里有个能看见鬼的人。
不到半刻钟,几十只鬼闻讯而来,围着她转。
慕时:“……”
巫家的地牢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鬼?而且死状几乎一模一样。
她试图装作刚刚只是巧合,其实她根本看不见它们,绷着表情,动作放松。
大鬼小鬼,男女老少,凑在一起七嘴八舌。
“她真的看得见我们?”
“看着不像啊,是不是凑巧。”
“都抓到这来了,就算现在看不见我们,也很快就和我们一样了。”
“……”
慕时依靠它们口型,依稀辨认出一些信息。
“呀!”她被吓得身体后倾,跌倒在地。
小鬼们不断往她眼前凑,呲牙咧嘴地试探她。尤其一只顽劣小鬼使劲瞪她,把眼珠子爆了出来。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显然不太够。
这下彻底暴露,她只能紧闭双眼。
“你怎么了?”闻人鹤忍不住问。
慕时的眼皮掀开一条缝,小鬼圆圆的脸几乎要贴上她,她的视线穿过它透明的大脸落在闻人鹤些许困惑的俊秀脸庞上。
她瘪了瘪嘴,“好多、鬼。”
小鬼们似炸开了锅,“她真的看得到我们!”
“她为什么看得到我们?”
闻人鹤眉头轻蹙,“很多?”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许是见她害怕,小鬼们收敛了一些,不再对着她挤眉弄眼,还换了面善的站到前面。
“你为什么会被抓来,你又不是瓦黎族人。”
纯白的通灵之手缠上慕时的腰,将她拉回闻人鹤身边。
慕时攥着他的袖子,仰面问:“什么瓦黎族人。”
小鬼们纷纷指向地牢深处。
距离太远,纵有天眼,慕时也看不到那里边有什么。
“我们要被关多久。”她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角问。
闻人鹤瞥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巫家现在那个家主看着一点都不好对付,若是赤狐前辈一两个月都上不了位,我们就要在这呆一两个月吗?”
慕时想起九尾赤狐那贼兮兮的目光来,他巴不得她和师兄关在一起,好那个啥。
名正言顺把他们关一两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闻人鹤侧目,“那你想做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里面看看吧。”
闻人鹤见她兴致勃勃,迟疑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关他们的牢门只是个摆设,闻人鹤随意一剑便能劈开。
地牢内部也没有看守,他们可以任意走动。
小鬼们闻言给他们带路,慕时跟着它们穿梭昏暗的走廊。
很长的一段路都没有光,闻人鹤什么都看不见,但拽着他手腕的人步伐依旧,并不受影响。
她的手心凉凉的,他心想。
闻人鹤心不在焉,没有防备,突然脚下踩空,猝不及防往前倒去。
慕时连忙接住他,但她哪里承受得住他的重量,被他压倒一起滚下斜坡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他看不见。
走廊中段是往下倾斜的楼梯,越往下,血腥气便越重。
得见光亮之时,通灵之手缠上挂壁灯笼的木桩,闻人鹤勒紧,止住翻滚,没让两人一同滚进池里。
慕时从地上爬起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一时忘记身体磕碰后的疼痛。
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令她可以确定眼前的红色池子是血池。池中升起七个圆台,台上刑架上钉着的,是活生生的人。
慕时霎时明白,为何他们死状一样。
钉子打进他们的双肩,双手和膝盖,以及一些不致命的穴位。
活人的血缓慢且源源不断流入池中,一滴都不会浪费。
“你们刨巫家祖坟了?”慕时愕然。
何至于被如此对待?
小鬼们闻言愤怒,嘴巴张张合合,速度之快,慕时根本辨认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呼。”
极为微弱的呼吸声,慕时看去,中央刑架上的姑娘还有气息。
她似乎在尝试抬头,但并未成功。
慕时略加思索,指生流光,抛了个治愈术去,让她有说话的力气。
姑娘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瞧着已是强弩之末。
“挖人祖坟,绝人后路的,是他巫家!”
尽管虚弱,仍能看出她的愤恨。
“巫家以擅蛊立足,可那是他们老祖巫承羽靠天生血蛊打出的名声,可上一次有人觉醒天赋还是千年之前!他们后辈庸庸碌碌,根本在蛊术上毫无建树!时至今日,连蛊虫都不再选择他们!”
“我们瓦黎一族栖居深山,原本与世无争。奈何几十年前,族中降生一女,被族长预言为凶兆。为保全族安危,族人将此女赶出山林。不料她偶然被巫家人哄骗带走,被其发现我们瓦黎族人的骨血更适合养育蛊虫。”
“后来巫家暗中在临疆遍寻我族踪迹,我们小心躲藏,却还是被他们发现。我们擅蛊却不擅战,倾尽全族之力仍未逃过此劫,被他们抓获。”
“为了养育不再亲近他们的蛊虫,他们将我族三百多人关在暗牢,一一穿骨取血,连出生仅仅十天的幼子都不放过!”
还真是凶兆,慕时心底讥笑。
“就算他们能强行将蛊虫养活又怎样?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被反噬!会遭报应!”
“咳咳咳!咳咳!”瓦黎族姑娘因过于激动而猛咳不止。
慕时看向泛起涟漪的血池,绿色的眸子闪过一瞬,她看清了底下沉睡的蛊虫。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时抬头望向她,沉默不语。
“你莫不是巫家的帮凶?”她恶狠狠质问。
“我劝你客气些。”慕时波澜不惊道,“没准我高兴了,还能救你一命。”
她冷笑,“救我?像你这样能在此等造孽之地畅通无阻的人,像你这样听了他们罪行仍无动于衷,高高挂起的人!说不定就是助纣为虐、与他们同流合污,和他们一样没有人性的畜牲!”
“就算我死了,我也会诅咒巫家下地狱,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在地狱等着你们!”
慕时满脸呆滞,不是因为平白被咒骂。
而是因为那句“没准能救她”说出口后,男女老少的亡灵们纷纷跪倒在她眼前,叩首哀求。
“别听她胡说,她是被刺激得脑子糊涂了!求求您,这是我们瓦黎族仅剩的血脉了,您要是能救她的话,求您救救她吧!”
“求您救救她吧!”
“求求您……”
连不懂事的孩子,都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地上,仿佛在祈求神明。
“你们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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