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不完的项目和繁杂的学业充斥着她整个生活。
可却也还是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在每一个她预想不到的瞬间里,陈靳言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时何初喃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陈靳言从未在她的记忆里消失。
以至于时至今日,隔着七年,听见他已经褪去青涩的声音,她还是一下认出了他。
她甚至不需要抬头确认长相。
洪黎是最先做出反应的,脸上笑意明显,站起身欢迎:“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起身迎接陈靳言,激动地握住他的右手:“刚刚还在聊你,现在就到了。”
洪黎把他拉到餐桌前,这场局话语权最大的人都已经站起,其他人没有理由再坐下去。
众人全部起身,或是好奇或是艳羡地打量着这位洪黎异常重视的新CTO。
何初喃无声地抿了一口水。
落入胃里,觉得滚烫。
肖禅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示意她起身,何初喃缓缓站起来,抬起眼眸。
陈靳言一身裁剪合适的黑色西装,衬得皮肤更加冷白,比当年高了很多,却好像瘦了些,眼尾的痣在冷白的皮肤上更加显眼。
何初喃抬眼的瞬间,与陈靳言投过来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这一眼对视,隔了几千个日夜。
何初喃淡淡移开眼睛,在商场上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久了,她也学会了隐藏情绪,镇定自若。
除却方才片刻失神,她也能做到从容。
哪怕眼前是自己旧时唇舌交缠的爱人。
何初喃垂下眼眸,淡淡想,陈靳言的眼睛还是当年的样子。
洪黎拍着陈靳言的肩,爽朗笑着:“怎么样,在美国待了那么久,现在觉得国内是不是变化挺大的。”
陈靳言缓缓点头:“嗯,好像都变了一点。”
美国。
何初喃无声握紧了酒杯。
这些年,他原来已经在世界的另一端。
难怪杳无音信。
“哦,”,洪黎开口:“瞧我,光顾着和靳言聊,都忘了今天的重要事情了。”
他目光投向餐桌的另一端,看向何初喃,介绍着:“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小何总。以后的交涉工作,你们来对接,都是年轻人,估计聊起来比我们这些老头要合适多了。”
何初喃转了转手上的高脚杯,勾起唇角,那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已经绕在口中。
陈靳言却先朝她敬酒:“好久不见。”
声音有些沙哑。
何初喃心尖被刺了一下,她也朝陈靳言的酒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低声说:“好久不见。”
洪黎很惊讶:“你们……认识?”
两家公司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到底还有利益上的纠葛,陈靳言代表昌黎的利益,不适合和她纠缠太深。
何初喃深谙商场水深,洪黎能把公司做到这个地步,绝不只是表面上的和善不羁。
而且他们的关系也不适合被摆到明面上。
毕竟太复杂,也太久远。
何初喃先开了口,笑着说:“曾经都就读于嘉英中学,瞻仰过学长风姿,想不到今天能再见面。”
三言两语,把他们的关系撇的很干净。
像是点头之交的高中同学。
陈靳言顿了顿,眼神落在她云淡风轻的笑容上,脸色似乎比来时更加苍白。
学长吗。
他藏在身侧的手指无声握紧,拇指指尖用力抠破食指上陈年的疤痕。
泛白,泛红,渗出血迹。
疼痛逼着他冷静。
洪黎有些惊讶:“那还真是很巧,既然认识,那合作起来就更方便了。”
何初喃笑着:“确实是很巧。”
余光里,陈靳言沉默着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她也抿了一口,微微蹙眉。
难喝。
直到落座后肖禅缓缓凑到她身边,趁着洪黎在聊些别的,有些喧闹,压住了他的声音:“真认识啊?”
何初喃夹了一块藕夹肉,没滋没味地嚼着,低声回:“不然呢。”
面前一道红烧排骨色泽很好,肖禅夹了一块放进她碗里,借着动作开口:“这位可是真大牛,麻省那届的唯一真神,我大学还拜读过人家的几篇论文,博莱特教授的学生,昌黎居然能请得动他。”
何初喃专业不在这里,学的是金融,也没注意这方面的事情,或者是刻意在避讳。
她始终记得,陈靳言的理想。
很好,现在他足够成功。
她低头吃着碗里的排骨,“是吗?”
在陈靳言余光里,他们俩靠得太近。
肖禅看了一眼何初喃,狐疑开口:“你这情绪不对啊,这是遇见老同学的状态?旧情人还差不多……”
最后一句他低声嘟囔,何初喃也没太听清。
倒是他们窃窃私语不停,正喝着酒的洪黎看过来,
“靳言身体原因不能喝酒,肖总年轻啊,怎么能不喝几杯?来,年轻人,要把酒量养起来。”
酒桌文化始终是生意场上避不开的现实。
没有人为难何初喃,只是身边的肖禅就成了众矢之的,他被喊起来,一杯酒一杯酒灌下去。
他酒量不错,只是毕竟年轻,跟那群生意场上的老酒鬼没办法比,几斤白酒下肚,他半遮着脸给何初喃使眼色,示意自己真的不能再喝。
装着九分醉意,踉跄着坐下。
何初喃起身打了圆场。
她举起一小杯白酒,敬向洪黎,笑着说:“实在是不能喝了,肖总我知道的,从大学开始就一杯倒,跟您几位没办法比的。”
她一饮而尽,酒精入喉,格外辛辣。
“向各位赔罪了。”
何初喃这样做,已经给足了体面,场上的人也不再为难,肖禅踉踉跄跄地走到卫生间去。
何初喃不太放心,找了个理由也打算去看看肖禅,起身的瞬间,她对上了陈靳言深邃墨黑的眼眸。
第86章 旧情人
何初喃问服务员要了醒酒药,找到了肖禅在的卫生间,他刚吐过一轮,正冲洗着脸。
何初喃把手里的药递给他,带了瓶饮用水,“没事吧,还想吐吗?”
肖禅摇头,吞咽下药片后揉了揉脖子,半仰着头,侧脸在白炽灯下还有些模糊,只有一个轮廓,氛围感很强。
只是何初喃和他太熟了,从学校到公司,完完全全是战友,双方都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姐妹。
之前也有好友想把他们凑在一堆,肖禅名言:“我和何初喃在一起,那不是乱伦了吗?”
肖禅清醒了些,猛灌了好几口水,才低声骂着:“这些老狐狸,就知道灌我酒,趁着酒劲想和他们谈几句生意,一个两个装聋作哑。”
何初喃冲洗着手指,顺手烘干,开口道:“正常,我们在他们手上很难讨到便宜。”
肖禅突然勾起唇角,有些意味不明,盯着何初喃的眼睛,语气贱兮兮的:“我不能,但是你不一定吧。”
何初喃淡淡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等着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肖禅接着开口道:“那位CTO,应该不是老同学吧,看起来像旧情人。”
旧情人。
倒是贴切。
何初喃没承认也没否定,只是问着:“为什么这么说?”
肖禅盯着她的眼睛,笑着说:“眼神。”
他接着道:“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也许你自己也不知道,面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你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防备,或者说抵触的,不愿意亲近,也不愿意暧昧,但是你看着陈靳言的时候,却完全不是这样。”
“虽然从头到尾,你只看了他那两眼。”
“但也已经足够特殊了。”
何初喃机械性地又洗了一遍手,习惯性的动作暴露着她的失神和慌张。
一切伪装的平和与从容在此刻被完全卸下,何初喃盯着水流,轻声开口:“前男友。”
肖禅原地蹦了一下,捂住嘴,挡住呼之欲出的惊叹声,很激动惊喜的样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太牛了,难怪你这几年不谈恋爱呢,原来前男友档次这么高。”
他八卦道:“为什么分手啊?”
何初喃擦干净手指,把纸团扔进垃圾桶,白了他一眼:“少多管闲事,回去喝你的酒吧。”
肖禅耸了耸肩,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看他状态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何初喃放心往外走去。
肖禅没走两步,在后边哼哼唧唧,何初喃无奈回头,见他抱着自己的腿,神情很扭曲,“脚,脚麻了。”
“快来,快来扶我一下。”
何初喃无奈走到他身边,屈尊降贵地抬着他的手臂,怼道:“我要知道你这么没用,今天来这酒局就找别人了。”
肖禅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诶,没良心,我这酒是为谁喝的,还不是为了你们家公司,我容易吗我,辛辛苦苦半辈子还被你挑剔,我命也太苦了。”
他后知后觉,小人度腹:“你不会是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故意针对我吧,后面是不是要逼我离开公司,职场霸凌我,千万别,我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说出去……”
肖禅本来就高,何初喃扶着他费劲得很,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何初喃翻了个白眼,掐了一下他手臂上的肉,:“闭嘴。”
肖禅叫起来,但很快止声。
因为拐角处,陈靳言静静靠在墙上。
看着他们。
他的视线从他们相触的手臂缓缓移向肖禅的脸,肖禅不自觉站直了身体。
像是被某种冷血动物盯上。
肖禅悄悄离何初喃远了一些,左看右看,发现无人在意他,轻咳一声:“我去看看洪总。”说完飞速离开。
他可不想掺和进这场爱恨情仇里。
免得溅一身血。
四下寂静,陈靳言看着她,一点一滴,像是要弥补错失的那几年里,每一个错过的眼神。
最后还是何初喃笑了笑,开口打破寂静:“好久不见了。”
陈靳言低声应着:“好久不见。”
何初喃摸了摸耳边的发丝,像是寻常朋友般闲聊:“听说这几年你都在美国,什么时候去的?那里的生活怎么样?”
陈靳言垂下眼睛:“七年前。”
七年。
何初喃冷静想着。
所以当年他离开之后,直接就出了国。
还真是对这里,丝毫不留恋啊。
何初喃缓缓点头,依旧云淡风轻,笑着说:“看来这些年过得很不错,很为你高兴,以后还有工作上的交流,希望好好合作。”
说完,她微微颔首,抬步离开。
可陈靳言叫住了她。
“喃喃。”
何初喃连呼吸也停滞了几秒。
她唇角虚伪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看向陈靳言的眼睛。
他低着头,明明西装革履,锦绣前程,满身光鲜亮丽,不断与记忆里那个少年重合,现下却眼睫轻颤,眉眼低垂,带着脆弱的情绪。
再抬眼,陈靳言已经红了眼眶。
他用近乎恳切的语气:“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像是对着一个无足轻重、陌生至极的路人。
他宁可被锋利的刀刃割破喉咙,鲜血淋漓,用血液和灵魂献祭,换来一点点靠近。
也不想要她这样敬而远之地疏离。
第87章 满身骨骼都在颤抖
这种私人会所的保密性很强,长廊处几乎无人来往,四下寂静。
何初喃静静看着陈靳言,轻笑了一声:“那我应该怎么和你说话,怎么和你相处?”
难道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她眼神落在陈靳言身后的一盆植株上,缓缓开口:“陈先生刚回国,大概不清楚国内目前的各种人情交易形式,但是陈先生,我们之间虽然有合作关系,但是利益上的分割还在洽谈,所以你和我并不适合有太多牵扯,希望你理解。”
陈靳言的脸色愈加苍白,微微启唇,却一言不发。
何初喃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专业上的事情我并不懂,任何问题你可以和肖禅接洽,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
她拉了下裙摆,正欲离开。
可是下一秒,手腕被人握住,陈靳言沙哑的声音随之传来:“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何初喃觉得有些可笑。
或者说,她觉得有些荒唐。
她不知道陈靳言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明明选择离开的人是他,现在却好像脆弱无奈、卑微哀切的人也是他。
她缓缓转过身,一点一点拉开了陈靳言的手,眼眸中没有任何笑意,轻声说:“无论我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显然都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情。毕竟陈靳言,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消失在我人生里很多年的过客,如果没有这次相遇,大概我永远也不会再想起你。”
这些话的杀伤力太大。
大到陈靳言本紧紧桎梏的手指骤然脱力,松开了她的手腕。
大到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褪去了一切色彩,脆弱到像是只剩一副空荡的躯壳。
但是很奇怪。
何初喃看着陈靳言的眼睛。
明明她说出这些话之后,应该能够感受到一丝丝被补偿的满足,或者是刺痛另一个人的愉悦,来抵消她这几年的浑浑噩噩。
可是完全没有。
她的心像是被浸入一汪死水。
粘腻、压抑、抽痛。
何初喃转身离开,没有再和陈靳言说别的话。
步速无意识加快,直到绕了很长一段距离,她走进休息室内,反手关上门,一点点下滑,蹲在地上。
她以为自己在放空,因为她没有办法进行任何思考,整个人的思绪停滞,只是沉默着接受着陈年伤疤的翻腾、刺痛。
可低头的那个瞬间,一滴眼泪直直砸向地面。
何初喃缓缓抬手,摸到自己满脸湿润。
她才知道,原来与陈靳言转身的那个瞬间,她已经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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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饭桌上,何初喃已经把情绪调试地很自然,此时已经接近尾声,肖禅躲了清闲,见到何初喃回来,他低声问:“怎么样?聊得怎么样?没打起来吧?”
何初喃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空荡的座位,肖禅心领神会:“刚刚人家回来说身体不适,先走了,看他脸色特别不好,你不会打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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