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比起被赐婚,他宁愿费这个功夫。
“自然不是。”宜真摇头,说,“我只是吓一吓他。”
“不过你若真有心上人,赐婚也不是不行。”想着宜真一笑。
皇后娘娘想必很愿意为自己的亲孙子赐婚。
宋庸立即拒绝,“不必。”
“孩儿现在还无心婚事。”他偷偷觑着宜真的神情,补了一句。
宜真并不在意,随口应了一声。
左右他快要认祖归宗,成婚与否,娶谁,那都是帝后要操心的事。
宋庸不知内情,见宜真不急,心中一喜。
两人正说着话,阿竹进来,说老夫人请宜真过去。
宜真抬眼,直接说不去。
其实走到这一步,她同宋家母子几乎可以说是撕破脸了。这次廖氏叫她,不外乎是两种可能,要么是训斥责骂,要么是照旧做她的老好人安抚她。
不管是哪一种,宜真都没兴趣配合。
阿竹应诺,出去回了那婆子。
婆子本来还有些气怒,天下哪有妻子对丈夫动手的道理,正想着一会儿定要配合老夫人好好说一说宜真,却没想到宜真竟然根本不准备见,损失惊怔。
这般一点面子都不给,这……
她心中不安起来,忙往回去禀报老夫人。
老夫人气恼至极,等听了嬷嬷的回禀,更是气急,却又无计可施。
她摔了整套茶具,却也平不下心里那口气。
“放肆,放肆!我就知道她以前那个温顺乖巧的样子是装的,如此嚣张跋扈,我要去皇后娘娘处告她。”她怒道。
嬷嬷嘴唇动了动,但看她在起头上,什么都不敢说。
任老夫人如何生气,她最后什么也没做。
世事如此,谁都知道赵王想结亲是冲着宜真来的,但这件事不能说,更不能闹起来。若闹起来,只怕第一个生气的就是赵王。
这件事也只能这么糊里糊涂的按下去。
只是暗中有些没头没尾的流言,说丹阳郡主仗势欺人,不敬婆母,欺辱夫君等等。
宜真知道了只是冷笑,没几天,一则留言震惊了京中各家勋贵——
宋简之因故无法使女子有孕的消息,悄无声息,如夜间的风一般,传入了京都,然后传遍大街小巷。
一开始只是三三两两的人议论,之后这个消息能知道的都知道了。
再之后,宋简之这个整日呆在府邸之中的,也知道了。
廖氏母子恼怒之后,一时间焦头烂额,连中秋节都没有过好。
一时之间,宋简之总觉得旁人都在嘲笑他,之前本就因为宜真动手不得不躲在屋内修养,发生了这件事后,更是连屋门都不出了,整日只管把自己关在屋内喝酒,满身颓废。
自得院中,宜真只管过自己悠然自得的日子,默默算着时间。
皇后千秋在九月十九,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快了。
几年的辛苦忍耐,就是为了这一天。
忍忍,再忍忍。
宜真闭了闭眼。
“这个襄台伯,真是……”高嬷嬷摇摇头,语中微有蔑然。
不过是一件小事,竟就将他打垮了,不堪一击。
这句话再加上高嬷嬷的神情,立时就把宜真给逗笑了。
“极致的自傲,其实是自卑。”
她止不住的笑了一会儿,含着眼中一汪笑意,轻声说。
宜真曾经也被宋简之深藏的傲气给唬住了,可历经世事,她才明白。
这般敏感纤细,轻易就能触动的傲慢,其实是一种深藏在骨子里的自卑。
或许一开始宋简之只是单纯的傲气,可一个小小的襄台伯,在这京中算得了什么呢?
什么都不算。
所以他的傲气,自然而然就被碾碎了。
若宋简之能承认自己的寻常,做一个聪慧沉稳的伯爵,那也就没后面这么多事了。可他做不到。
他撑着自己心中的骄傲,轻视又怨恨一切瞧不起他的人,仿佛都是别人有眼无珠。
真是可笑的自卑啊。
高嬷嬷神情微动,很快就领悟了宜真话中的意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若论骄傲,谁能比得过皇家人。可事实上,真正的皇室宗亲权贵们,一个一个,不管心中如何想,在面上以及接人待物上,都会保持足够的谦逊与温和——
想得到更多,自然要先付出一些东西。
京中关于宋简之的流言纷飞,宜真出门后难免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许多人都心怀惋惜,还有人安慰她还好宋庸有出息,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唯一的影响,就是潞安县主很是惋惜,觉得宋简之废了,宜真若再想寻个可心的人生孩子就难了。
宜真哭笑不得,再次婉拒。
廖氏同宋简之母子越发的深居简出,沉寂下来,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做出什么事来,让人继续议论,想让时间将这件事冲淡。
京都富丽繁华,热闹层出不穷,两人想的很好,等过些时间,应当渐渐就不会有人提起这件事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再大的热闹,在没人推波助澜的时候,渐渐被别的新鲜事所取代,尤其是皇后千秋将近,陛下登基十余年,从未过过寿辰,似这般下令大办,还是头一回。不说朝上,便是寻常百姓也不由上心。
十余年的时间,当初战乱种种,还有许多人记得。
越是如此,他们越是感激结束了乱世的当今圣上,越是忠诚爱戴,得知皇后娘娘千秋将近,不少人自发的开始准备祝贺。更Ɩ别说其中还有官员暗自推动,想借此在陛下面前得个好。
京中一时十分热闹,谁还记得小小襄台伯的事情。
宜真又是激动,又是期待,还抽空亲自绣了一个抹额。
皇后娘娘年轻时随陛下征战,受了不少的罪,现在每到秋冬,一吹风就头疼,抹额多少能起些作用。
知道皇后娘娘平日里穿戴,比起华贵,更爱舒适,宜真就没选那些又沉又硬的珠玉宝石,只绣了一些吉祥的纹样。
虽不算多么珍贵,但足够用心。
恍惚间,就到了千秋寿诞这一天。
宜真早早早收拾起来,边叮嘱高嬷嬷去看着宋庸。
为着这一日,她准备了很多,她的不消说,只宋庸今日的穿戴,衣裳头冠玉带等等,都是新做的。
高嬷嬷欣然领命。
安排好了宋庸那边,宜真开始收拾自己。
几个丫鬟围着她侍候,她看着镜中人,意识一时有些恍惚。
这一天,终于到了。
寿宴午时举办,用过早膳后就开始准备,等郑重打理好出行种种,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就动了身,往宫中去。
皇后千秋,朝中上下不敢大意,一上街便随处可见五城兵马司的的人四下警戒,等到了宫门,又是禁军。
众人在城门外下马车,步行入宫城。
今日寿宴,礼部早已筹备妥当,女眷们先往坤宁宫拜见皇后,然后再去交泰殿等待宴会开始。
女官宫人们都已经熟记于心,待内侍将女眷引去后宫,便由女官接手,引去坤宁宫。
其它人勋贵朝臣们不便入后宫,则被引去了别处,等开宴再贺过皇后。
宜真熟门熟路的来到坤宁宫,随廖氏拜见皇后之后,廖氏被女官引走,她则被皇后开口留下。
“宜真,来我这儿。”
皇后笑道。
“是。”宜真垂首,温顺应声,含笑缓步走了过去。
见此,留在殿中陪皇后闲聊的公主和郡主们都不由笑着搭起了话,彼时廖氏还未走远,听着身后的动静,只觉心中犹如油煎火烤一般——
刚才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便好似没看见她一般,可面对宜真,她的儿媳,却这样热切。
若当初没发生蔡静姝那件事就好了……
若能和宜真打好关系……
廖氏心中不知道多少次懊悔起来。
这些年陛下年岁渐长,眼看着也是快要六十的人了,岁月不饶人,不管是精力还是身体,都渐渐衰落。
诸王的野心随之催生,那些梦寐以求,却只能在隐秘处偷偷想象一下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伴生而来的就是后宫嫔妃,公主,郡主们在皇后处的越加恭敬体贴。
帝后年少夫妻,患难与共,皇帝何等看重皇后,都在众人眼中。而太子早逝,皇后膝下无子,若能讨得她的欢心,甚至再进一步过继到她的膝下,那就是天大的机缘。
至于另一种可能,有曾经的德妃母子以身试法,谁也不敢再妄动。
这些公主郡主们,便是代她们的兄弟父亲来讨好皇后的。
面对一种表姑表姐妹的热情,宜真噙着笑,心里忽的划过一个念头——
等宋庸的身份揭露,她们会不会想要她的命?
很有可能啊……
宜真想着,勾起唇,笑了。
会面对什么,早在当初做下决定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就算当初没想到,在这几年来,她也都想的清清楚楚了。
拼一把。
最多不过死而已。
宜真垂首,静静的笑着。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克制,才总算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来。
潞安目光扫过,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心里总觉得今天的宜真有些不对劲。
她用余光去看,却见皇后娘娘握了握宜真的手,似安慰,又似随手一为。
不时有人来拜见,亲近的会被留下说话,其她则先退下,殿中越来越热闹,随着时间推移,眼看着宴会的时间将近,陛下亲自来寻皇后,众人见礼之后,便就跟随在帝后之后,往交泰殿去。
宴上的席位排列都是用心的,勋贵重臣们的阶位越高,越靠前,而在这一点之上,越受帝后重视,越在前——
毕竟再多的规矩,也不能束缚帝后。
殿中,襄台伯府的位置在中间稍稍靠后的位置,宋庸坐在宋简之侧后处,父子两人难得的相处时间,却都没什么话说。
他们原本就生疏无多少父子之情,在经过之前那件事之后,更是冷漠。
宋简之每次看见宋庸,就想起那日的种种,可又偏偏不能把他如何。
越是如此,就越是生气。
若说原本还有些犹豫,现在宋简之已经定下了决心。
襄台伯府的爵位,绝对不能交到宋庸手上。
这般想着,帝后到,众人见礼,而后一一落座。
宴会开始。
陛下开口,难得的追忆了一番往昔,与皇后的过往种种,怀念又高兴,可谓是感慨万千。
殿中众人皆认真听着,不时附和两句,尤其是跟随陛下打天下的老臣,总能说起不少往事。
说当初皇后如何照顾陛下,如何为陛下分忧,甚至还在陛下重伤之时,以女子之身掌控局势,防住了来犯的敌人。
皇后对陛下何等重要,没人比他们这些老臣更清楚。
宜真温顺坐在皇后身侧,可听到这里却不由抬眼,满眼惊叹。
这些往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谁能想到,现在温和慈爱的皇后娘娘,竟有那般波澜壮阔的曾经。
有人配合,陛下越说越是高兴,最后道,“今天是皇后六十寿辰,是大喜事,我在几年前就一直在想该为皇后准备一份什么样的生辰礼,终于找到了一份合适的——”
说道这里,陛下口中一转,目光直直落向宋庸所在的地方,说,“阿瑾,你上前来。”
宋庸抬眼,顿时怔住,难得的有些不确定,这是在叫他吗?
心中忐忑,他下意识看向宜真。
宜真微微颔首。
宋庸的心跳倏地加快,有什么超出预料的大事要发生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飞快的揣测着,他起身上到玉阶下,垂首见礼。
第37章
“微臣拜见陛下,拜见皇后,祝皇后娘娘生辰愉快,福寿安康,千秋永享。”宋庸祝贺。
“抬起头。”陛下说。
宋庸依言照做,他抬起头,但眼微垂,不敢直视帝后,余光瞧见了宜真今日穿的橘色裙子,上面绣着石榴花枝,还有一只小猫,蹲在裙角,伸出爪子去够石榴。
这个花样还是他之前挑的……
陛下伸手指着宋庸,笑问左右几位国公,说,“你们看他长得像谁?”
几位国公立即认真去看,但却看不出来,唯有茂国公,仔细看过之后,心中猛地一跳,闪过一个念头——
陛下绝不会无的放矢,而仔细一看,这宋家小儿似乎和他那早逝的女儿有几分相似。
可这怎么可能?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几人都说认不出。
国公们都是跟随陛下的老人了,往常陛下说话,也敢打趣说笑几句,可现在却什么也没说。他们都对陛下颇为了解,纵使陛下眼下言笑如旧,但他们依然能察觉出那份藏在言笑之下的不同寻常。
“来人,为他净面。”
宋庸猛地抬眼。
只一眼,他就收敛了自己的震惊,复又垂下了眼。
可也就这一眼,让他看清了陛下眼中的笑意,皇后眼中的欢喜,还有宜真笑靥下暗藏的激动。
孙望亲自端了水来帮宋庸净面,他轻轻一嗅,就闻出里面已经兑好了药水,看了眼眼前恭敬送上帕子的太监总管,他接过了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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